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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默:從中西比較見中國古代建筑的藝術性格

發(fā)布時間:2020-06-17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借助于中國古人的語言,藝術作品的形式和它的內容可以被概括為“文”、“質”二字。藝術性格就是文、質的統(tǒng)一顯出的作品的藝術特征。人們從各類藝術中獲得感受的情況是不同的,一般說,繪畫、雕刻和文學的藝術形象與其藝術內容有著比較直接的聯(lián)系,故事理能夠明白托出,感情可以直接宣示,容易得到人們的理解。但若失之太過,偏重事理而疏于表現(xiàn),便易流入蒼白、空泛,導致概念化或哲理化,忘記藝術的真諦,所謂“質勝文則野”。而建筑藝術的形象與其藝術內容大都并無直接的、明白的聯(lián)系,故意境較隱,主題較晦,要求欣賞者一定的素養(yǎng)和更多的主觀參與才能體味,所以從黑格爾起,美學家們一般都把建筑藝術列為抽象藝術或象征藝術,而一旦獲得體味,它的境界也就會更為深永而越發(fā)晶瑩動人。但若失之太過,刻薄求景而忘棄其情,也易流入匠氣,從另一方面失掉藝術的真諦,所謂“文勝質則史(“史”指當時作為祭祀活動主持人的“史官”。其所作媚神之詞,難免華而不實)”。

  由于中國和西方歷史文化發(fā)展進程之不同,中西民族在一整套哲學觀念、文化傳統(tǒng)、性格氣質和審美心理等方面都有明顯的差別,反映到民族的藝術性格上也有許多重大的不同。這種不同在各種藝術中都有表現(xiàn),建筑藝術也不例外。主要由無數(shù)無名的工匠世代相傳,慘淡經營創(chuàng)造的中國傳統(tǒng)建筑藝術,曾取得了獨立于世界文化藝術之林的偉大成就,作為中國藝術之樹整體中的一枝,和這株大樹中其他各枝一樣,中國建筑藝術也散發(fā)著東亞大地特有的泥土芳香,表現(xiàn)出中國文化特有的偉岸俊秀,顯示了與西方不同的風貌性格。但是由于建筑藝術的抽象性,而往往不易為人們所了解,它和它所成長的土壤之間的關系也就顯得不是那么清晰了。

  在我們的討論中,將力圖把藝術性格和它所出的土壤緊密聯(lián)系起來,更多地注意由形式反映的作品的內在含義方面,所用的方法是中西比較,只有通過比較,才能顯出自己。以下,我們將從五個方面,即中國人的倫理觀念、宗教態(tài)度、心理氣質、藝術趣味和自然觀等來做一點初步的、宏觀的探討,涉及的面是廣泛的,但也是必需的。

  

  一 禮樂精神

  

  中西古代建筑的優(yōu)秀作品,都具有鮮明的精神性品格,既有別于物質性的實用概念——遮風避雨、隔熱防寒,也不止于形式美的追求,而指的是所表達某種思想情感,某種傾向性。不過中西建筑的藝術作用在偏重方向上具有明顯的不同,簡言之,西方古代建筑可以說是宗教的、神權的,而中國古代建筑始終是以現(xiàn)世的君權為核心,滲透著中國人的倫理觀念。

  大約兩千五百年以前,中國社會就逐漸脫離了奴隸制而步入封建制,建筑也隨之脫離了幼稚階段進入了第一個發(fā)展高潮。在這次進步中,建筑初步建立了自己的一套規(guī)制原則。在漫長的封建社會,這些規(guī)制的內容或有所改變或更被充實,但其所據(jù)以制定的總的原則卻是始終被恪守的,就其藝術作用方面而論,這個原則可以一言以蔽之,曰“禮樂精神”。

  《樂記》說:“樂統(tǒng)同,禮辨異,禮樂之說,管乎人情矣!……樂者,天地之和也;
禮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
序,故群物有別!

  《樂記》是《禮記》中的一篇音樂理論文章,也可以說是一篇美學專論,具有更廣泛的理論意義。上引這段話的意思,含括了《樂記》在藝術與其社會功用這一命題上的全部理論核心。所謂“辨異”,就是區(qū)別等級社會中各階級階層的地位,建立起統(tǒng)治階級的政治秩序,這是“禮”的職能;
所謂“統(tǒng)同”,就是維系民心的統(tǒng)一協(xié)同,使整個社會和諧安定,這就是藝術——“樂”的功用!岸Y”是根本,是目的;
“樂”是派生,是手段,兩者配合起來,再輔以刑、政,求得長治久安,故“禮樂刑政,其極一也”(《樂記》)。

  儒家曾不厭其煩地解釋過這個“禮”,他們說:“禮義立,則貴賤等矣”(《樂記》),“貴賤有等,長幼有差,貧富輕重皆有稱者也”(《荀子》)。這一套禮樂說,主要是孔子和孔門弟子所鼓吹的。在當時“禮崩樂壞”的局面中,為了維護舊的統(tǒng)治秩序,他們不但提出了上述原則,也提出和記載了實現(xiàn)這些原則的方法,其中有關建筑的,也主要保存在《禮記》等書中:“昔者先王未有宮室,冬則居營窟,夏則居橧巢……后圣人有作,然后修火之利,范金,合土,以為臺榭、宮室、牖戶……以降上神與其先祖,以正君臣。以篤父子,以睦兄弟,以齊上下,夫婦有所。”(《禮記•禮運》)這就把建筑的出現(xiàn)歸結為懂得禮樂法度的圣人的建制,并且一下子就把建筑提高到了綱常倫教的高度,強調建筑藝術的禮樂功用。

  建筑怎樣去實現(xiàn)這一功用呢?那就要有“貴賤有等”的規(guī)定:“禮有以多為貴者:天子七廟,諸侯五,大夫三,士一;
……有以大為貴者:宮室之量,器皿之度,棺槨之厚,丘封之大;
……有以高為貴者:天子之堂九尺,諸侯七尺,大夫五尺,士三尺,天子、諸侯臺門”(《禮記•禮器》)。這里的“多”是指數(shù)量,“大”和“高”則指體量。“臺門”是具有門臺、上建門樓的大門。

  體量從來就是建筑藝術中一個至關重要的品質。建筑藝術與其他藝術在感染方式上的一個重大不同,就是建筑有其無可比擬的巨大體量。古代的人們是從自然界的高山大河,崇樹巨石中體驗到超人的體量所含蘊的崇高,從雷霆閃電,狂濤流火中感受了超人的力量所包藏的恐懼,把這些感驗移植到建筑中,于是巨大的體量就轉化成了尊嚴和重要。馬克思也說過:“巨大的形象震撼人心,使人吃驚。……精神在物質的重量下感到壓抑,而壓抑之感正是崇拜的起始點!(《馬恩全集》第五卷)所以貴賤有別的禮,首先注意的就是建筑的有等級的量。

  尊嚴和重要還在于位置。對稱是人類早就發(fā)現(xiàn)的一條構圖規(guī)律,人在人體自身及鳥獸蟲魚樹木花草中得到了關于“對稱”的意象,發(fā)現(xiàn)對稱軸具有統(tǒng)率全構圖的重要作用。這個概念引申到人際關系,禮就可以納入其中,故“中正無邪,禮之質也”(《樂記•樂論篇》)。

  “中正無邪”的建筑單體和群體布局,易于顯出尊卑的差別與和諧的秩序,位于中軸線上的主要構圖因素,具有尊嚴的效果。中國最早一部關于工藝的文獻《考工記》規(guī)定:“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國中九經九緯,經涂九軌,左祖右社,面朝后市,市朝一夫!币饧磭紤且蛔棵婢爬锏姆秸鞘,各面對稱開三座城門,城中縱橫各九條道路,每路之寬可容九輛馬車并行,宮殿在城市的中軸線上,左右對稱布置宗廟和社稷壇,宮北為市,朝和市的面積各為一百畝。

  

  

  

  

  

  儒學的三位大師孔子、孟子和荀子,實際都不行于當時,體現(xiàn)儒學理想的上述規(guī)制,當時(春秋戰(zhàn)國)也不一定都加以認真地執(zhí)行過,至少我們從考古資料中還沒有全面的證據(jù)。儒學作為兩千多年來封建社會正統(tǒng)的統(tǒng)治思想,其實踐意義更多是在漢代以后。蕭何為高祖治未央宮,“非令壯麗無以重威,且無令后世有以加也”(《漢書•高帝紀》)。以后,這些話成為各代皇帝最愛用的堂而皇之的遁詞。

  中國建筑的禮樂實用觀在各代城市和宮殿中體現(xiàn)得最為充分。

  歐洲中世紀城市和中國古代城市有很大區(qū)別:前者是封建經濟的中心,以商業(yè)活動為主,政治上卻是獨立于封建主直接控制之外的自由地區(qū),城市的主人是具有獨立地位的市民;
后者處于皇帝及其各級代表機構直接的政治控制之下,是封建統(tǒng)治的政治中心,工商業(yè)帶著很強的服務于統(tǒng)治者消費的從屬性質。工商者沒有獨立地位,被稱為“市井小人”。前者通常圍繞著一座或幾座有市民公共活動中心性質的教堂發(fā)展,街道或自由曲折,或做放射狀自發(fā)地伸展,城市外圍形狀一般也不規(guī)則,商店、作坊滿布全城,面向大街;

  

  

  

  

  

  后者無論大小通常都有預定規(guī)劃,遵循著禮制觀念來建設,以封建政權為其核心——在都城,這個核心是皇帝所在的宮城和宮署集中的皇城,在郡縣是各級衙署,它們位于顯赫的城市中軸線上,體制最崇,街道縱橫正交,方格嚴整,全城對稱均衡,外廓方方正正。例如唐長安,有嚴格的中軸線,宮城和皇城在大城北部中央,是縱軸線的盡端高潮,皇城內左右分設宗廟和社稷;
居民被限制在四面有高墻封閉的里坊中,里坊置于街道圍成的一個個方格內,市場只集中在少數(shù)特定的坊內,住宅和商店只能面向坊內開門,坊的啟閉都有定時。又如元大都,面朝后市,左祖右社,九經九緯,最接近《考工記)的理想。

  

  

  

  

  

  

  宮殿是中國建筑中最受尊崇、最為宏大,成就也最高的類型,留存至今的北京紫禁城可做其代表。紫禁城雄踞于都城中央,以一連串沿中軸線設置的縱向空間——前朝三大殿,后寢三大宮,以及御花園——組成了一曲氣勢磅礴的皇權交響樂的主旋律,以天安門廣場和午門廣場作為這一樂曲的動人前奏,太和殿為高潮,景山是全曲的有力尾聲,紫禁城內中軸兩旁的對稱宮院則是主旋律的和聲。莊重的建筑造型,高貴的色彩處理,大小方向不一的重重庭院,雕繪華麗的建筑裝飾,都有力渲染了君臨四海的赫赫皇權,震懾著人們的心靈。

  儒家的禮樂觀以血緣關系為紐帶,強調孝悌是禮樂的基礎,認為“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
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論語》),所以除了直接肯定君臣之道以外,更把它的理論觸角深入到每一個家庭關系中去,強調父子、兄弟、夫婦、男女、長幼的尊卑秩序,對于中國的住宅有深刻的影響。

  典型的中國住宅是四合院格局,一般分為前后兩院。前院又稱外院,居住仆役,設置廚房客房;
后院又稱主院或內院,中軸線上的堂屋位置和規(guī)模都最為尊貴,供奉“天地君親師”牌位,接待尊貴賓客,舉行家庭禮儀。堂左右的耳房是長輩居室,晚輩居住左右?guī)。內外二院由中門相通,“男治外事,女治內事,男子晝無故不處私室,婦人無故不窺中門,有故出中門必擁蔽其面”(宋《事林廣記》)。在大型住宅,依中軸線可以在后面延伸幾重院落,也可以左右并連幾路院落,都隨著它們和堂的關系而有尊卑、親疏、上下、長幼的區(qū)別,整座宅院籠罩著一片嚴格的宗法羅網。

  

  

  

  

  

  從考古資料可以知道,至遲從漢代起,一直到清代,這種符合禮樂觀念的宅院布局原則都大致未變。而且還可以看出,住宅與宮殿的格局原則也是一致的。發(fā)掘出的陜西岐山鳳雛村一處西周院落,其形制與清代的四合院竟然相當接近,就是一座宮殿(或宗廟)遺址。

  至于衙署、宗廟、祠堂以及會館、陵墓,也無不都貫穿著強烈的禮樂精神。甚至在佛道寺觀中,也飄游著一層禮樂的氣息,與西方宗教建筑有著明顯不同的性格。

  

  二 “子不語怪力亂神”

  

  古代埃及和希臘、羅馬的建筑藝術都充溢著神的氣息,人們一直以國家級建筑的規(guī)格來對待神廟,歐洲古代留下的最重要的建筑作品也是神廟——帕提儂、潘泰翁等等。歐洲中世紀更是一個漫長的宗教長夜,直到十七世紀法國古典主義藝術時期,君權才更多地在藝術中確立起自己的地位。但同時宗教的陰影也仍然籠罩著歐洲大地,而且此時已處于近代的前夜,君權主義始終沒有機會充分發(fā)展,它匆匆而過,隨即為資產階級革命所埋葬,藝術又走進了另一個時代。如果說儒家哲學是統(tǒng)治中國封建社會的總的理論,與此相對,基督教神學則是歐洲封建社會的“總的理論,是它包羅萬象的綱領”(《馬克思恩格斯選集》卷一)。教會成了社會的中心,“教權是太陽,君權是月亮,君王統(tǒng)治其各自的王國,但彼得統(tǒng)治全世”,“君王施權于泥土,教士施權于靈魂,靈魂的價值超過泥土有多大,教士的價值即超過君王有多大”(1198年繼位的教皇英諾森三世語)。以上這些,并不是無知者的狂囂,而是可以建筑為證的真實秩序之神學表出。在這一方面,哥特式教堂表現(xiàn)得十分突出,那垂直向上的飛騰動勢令人迷惘,又尖又高的塔群,瘦骨嶙峋筆直向上的束柱、筋節(jié)畢現(xiàn)的飛拱尖券,仿佛隨時能使得這些巨大的石頭建筑脫離地面,沖天而起,人們的靈魂也隨之升騰,直向蒼穹,升到天國上帝的腳下。

  

  

  

  

  

  

  神學力量甚至在文藝復興及以后時代仍然浸透著人的心靈,以至于在本質上與神學抵觸的思想,如人本主義和君權主義,常常也還要以教堂為寄托。歐洲的教堂用石頭建造,(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著名的教堂工程都十分巨大,通常要經歷一二百年或更長時間才能建成。

  宗教建筑在歐洲系建筑中長期來占據(jù)著主流的地位。

  與此相反,在古代中國,相對于君權而言,神權始終處于次等的地位,中國的宗教建筑,情形也就完全不同了。

  受著科學水平的限制,古人對于鬼神靈魂的信仰是不可免的,但是在中國,注重人事,關心政治的孔門儒學對于鬼神問題采取了清醒的態(tài)度?鬃与m然也倡導由原始社會延續(xù)下來的祖先崇拜,卻盡量減弱其中的宗教意識,而特別強調把它引向以血緣關系為基礎,以倫常綱教為內容的人世關系中去。對于鬼神的有無,孔子機智地采取回避態(tài)度,故“子不語怪力亂神”。到了非談論不可的時候,孔子則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來積極地提醒人們注重人事。

  儒學的清醒理性,對人們尤其對統(tǒng)治者和知識分子有著深刻影響,歷代有作為的皇帝對于宗教在利用與容忍的同時,莫不都采取了限制的政策。佛的因果報應、咎由自取,道的清靜無為,逆來順受都是“有用”的,甚至皇帝也參加一些活動,以示恩寵。但當宗教和皇帝產生矛盾時(主要是經濟上爭奪民力),就堅決限制,甚至下令滅佛。

  中國和歐洲一樣,也承認君權神授,但歐洲的君權神授重點在神,君主的權力須由教會授予。中國的君權神授的重點卻在君,他是天的兒子,他的權力直接受之于天,無須乎教會為媒介,中國也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教皇制。反之,僧統(tǒng)、僧正、國師或天師都要有皇帝的封敕才算合法,寺觀以獲得皇帝的賜額為光榮,寺產要憑官家的文書才可靠。佛經所說的沙門不拜君王在中國就是行不通。神權在中國只不過是烘托皇權的一個次要工具而已,儒學才是正統(tǒng)的思想武器。元代的一位皇后就說過“自古及今治天下者,須用孔子之道,舍此他求即為異端。佛法雖好,乃余事耳”(《輟耕錄》)。

  這些情況,映射在建筑中,就是宗教建筑比起一般的實用性建筑來,或者可以說是宏偉精麗的,有時也相當可觀,但相對于代表君權的建筑而言,則始終處于從屬的地位,沒有超過宮殿,也沒能成為城市布局的中心,《考工記》之“左祖右社”,王宮居中的體制,就說明神權和族權都只是皇權的陪襯。

  在中國宗教建筑的藝術風格上,也從來沒有過分地陷入神學的激動,接受過超人性的迷狂。換言之,即使在宗教建筑中也沒有失去人的清醒理性,而人的理性,正是儒家所特別重視的。所以,中國的傳統(tǒng)建筑包括宗教建筑在內都具有理性的性格,這個性格,或可用“溫柔敦厚”四字表述之。

  

  三 “溫柔敦厚,詩教也”

  

  西方的宗教建筑重在坦率地外現(xiàn)人心中的宗教激情,把內心的一切迷妄和狂熱,幻想和茫然,都化成為實在的視覺形象:超人的巨大尺度、強烈的空間對比、神秘的光影變幻、出人意表的體形、飛揚跋扈的動勢、騷動不安的氣氛,這些在埃及神廟、拜占庭尤其是哥特或巴洛克教堂以至現(xiàn)代教堂(如法國朗香教堂)中,都可以找到大量例證。它們在表達宗教的非理性這一點上是共同的,其作用都在于通過建筑來摧毀人的理性,扼殺人的自信力,強迫人們跟隨教士走向彼岸。

  中國的宗教建筑則與此相反,并不注重表現(xiàn)人心中的宗教狂熱(中國人尤其是中國知識分子,始終也沒有達到過西方宗教徒那樣的狂熱),而是重在“再現(xiàn)”彼岸世界那種精神的寧靜和平安。中國佛教說“色即是空”,“諸行無!,認為現(xiàn)世間的一切都是幻影,而世外的佛國凈土才是真實的存在。佛國并非超然物外,渺不可尋,而是一切普通善行的必然報答,是辛苦恣睢的生命歷程之自然歸宿,是善良人生的一個肯定的構成。于是凈土信仰在中國大行其道,只要一心向佛,死時便可平靜地得到佛的接引。這里沒有狂熱,沒有神秘,有的只是冷靜的虔誠。禪宗更是主張在個人的內心中去尋找解脫,深山養(yǎng)息,面壁打坐,尋找平和與寧靜。

  這樣的宗教意識,使得中國的古剎本身就是佛國精神的象征或凈土的縮影。人們在這里應該尋求到庇護,體驗到解脫,不應該有任何騷動不安,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

  “剎”是梵語音譯,其意義既可指佛國,也可指佛寺,這是耐人尋味的。佛與佛國同在,作為佛國縮影的佛寺也應該有佛的住所,

  它的形象無需他求,實際就是住宅的擴大或皇宮的縮小。甚至作為佛教紀念建筑的佛塔,也彌漫著世俗的感情。它具有高聳的體型,嵌插在藍天中,但不像哥特尖塔那樣的一味強調升騰,那層層水平塔檐大大削弱了垂直的動勢,使升騰時時回顧大地。中國佛塔,無論是樓閣式還是密檐式,極大程度上都借鑒于世俗建筑的樓閣。

  

  

  

  

  

  

  大概只有元代以后在西藏和內地某些地區(qū)開始盛行的藏傳佛教建筑,才有較多的神秘的甚至恐怖的氣息,但終未成為主流。

  如果說即使在宗教建筑里也洋溢著如此冷靜平和的空氣,那么在世俗建筑里就更加顯而易見了。

  中國建筑的這—性格是中國人的心理氣質的反映。這種氣質特征被希臘古人馬賽里奴斯在他的《史記》里描寫成“賽里斯人(指中國人)平和度日……性情安靜沉默,不擾鄰國”,“賽里斯人習慣儉樸,喜安靜讀書以度日”。德國大詩人歌德也說:“在他們那里,一切都比我們這里更明朗,更純潔,也更合乎道德。在他們那里,一切都是可以理解的,平易近人的,沒有強烈的情欲和飛騰動蕩的詩興。”

  這種人生的和藝術的態(tài)度,與儒家哲學推崇的藝術風格有不解之緣。

  孔子贊揚《詩經》說:“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溫柔敦厚,詩教也”。但溫柔敦厚并不排斥文采,使藝術陷入愚魯,只是要求文質相應,所謂“文質彬彬”,故《禮記》又說“溫柔敦厚而不愚,則深于詩者也”。而彬彬者,也就是荀況說的“謹慎而無斗怒,是以百舉不過也” (《荀子•臣道》)。

  《詩經》的內容和風格究竟應如何品評,此處可置而不論,只是儒家對于“溫柔敦厚”的推崇,卻是形成中國人的趨于平和、寧靜、含蓄和內向的心理氣質的重要原因之一。

  此外,儒家的另一重要思想——仁學的節(jié)用愛民,其作用也不容忽視。

  孔門理論基本上不具有純粹思辨哲學的性質,而是具有實踐理性意義的一整套樸素的治國之道。為了統(tǒng)治階級的長遠利益,孔子主張節(jié)制、克己、寬厚惠民,反對赤裸裸的殘暴壓迫。這種“人道主義”是“仁”的組成部分,也有其真誠的一面。當儒學終于成了封建社會的統(tǒng)治思想以后,“仁”的這一側面,對于抑制統(tǒng)治階級的貪欲,的確也起了一定的作用。經常提醒他們?yōu)榱吮3只食拈L治久安,應該注意時常調整自己和人民的關系,不可過分征斂。故“禮,與其奢也,寧儉”,“仁者愛人”,“節(jié)用而愛人,使民以時”,“罕興力役,無奪農時,如是則國富矣”,那些忠臣賢士也就經常通過這些話而左右朝綱。

  仁的“愛人”和禮的“辨異”,形成了一套互補的自我調節(jié)機制,即中庸之道。在這種機制影響下的中國建筑也就以“百舉不過”為其品格標準之一。一方面需要“百舉”,必要時且“非壯麗無以重威”;
一方面又要求“不過”,帝王應該“躬行節(jié)儉”。

  這一思想的進一步發(fā)展就是“凡為國之急者,必先禁末作文巧”(管仲《管子•治國》),“令民歸心于農”(商鞅《商君書•農戰(zhàn)》)。認為富強之本在于農戰(zhàn),工商只是末作,應該限禁。這本來是法家提出來的,儒家消化了這個思想,并把它與“百舉不過”結合起來,以至于《禮記》中竟有這樣的話:“作淫聲異服奇技奇器以疑眾,殺!(《禮記•王制》)建筑事業(yè)屬“工”,當然也在被禁限之列。

  從一方面說,這些理論客觀上使中國建筑具有明顯的保守性,限制了建筑技術和藝術的進一步發(fā)展,也是中國建筑幾千年來一直滿足于木結構體系,不能有更大突破的原因之一。在中國沒有西方經?梢杂龅降姆且獛资晟踔翈装倌瓴拍芙ǔ傻氖^教堂,中國的都城,包括城中的宮殿可以在幾年或十幾年內建成。易于建造能快見效果的木結構,其形象、體量和風格已經滿足了中國人的需要,人們認為在建筑上投入更多的力量是不明智的,甚至是有害的。但從另一方面說,木結構的長期使用,也使得這種體系的建筑藝術得到淋漓盡致的發(fā)揮,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中國建筑的風格在某一方面也可以說就是木結構的風格。

  從藝術角度而言,木結構的長處在于群體布局,中國建筑的美就隱蓄在群的內部,需要周覽全局才能一一呈現(xiàn)。它鄙視一目了然,不屑于急于求成,因而也更加含蓄溫文,更為內在。

  即就建筑單體美而言,中國建筑也頗不同于西方之注重外形的奇詭新巧、變化多端,而更多地存在于體、面、線、點的組合顯示的整體與局部之間的關系所賦予的和諧、寧靜及韻味。

  總的來說,中國建筑在氣質上更重精神,重意境;
西方建筑則重物質,重外觀。前者是群體的統(tǒng)一,內在而含蓄;
后者是單體的突出,外在而暴露。這個區(qū)別,或可從另一角度即中國人和西方人審美趣味的不同再加發(fā)揮,簡言之,前者具“繪畫”之美,后者則更多帶有“雕刻”的意味。

  

  四 “繪畫”之美

  

  假若面臨某一對象,要對它進行藝術描繪,西方人首先看到的是對象的體積,這體積由面構成,顯出深淺的光影;
他們首先想到的則是盡量肖似地再現(xiàn)這個對象,于是同樣也具有體積的雕刻就是最好的手段了。如果要用繪畫,那么這繪畫也是雕刻式的,畫面上的線只用來組成面,面才是藝術的元素,用各個方向的面來構成體。西方繪畫和雕刻的不同只不過繪畫現(xiàn)出的形象是從某一固定視點看過去的罷了。

  

  

  

  

  

  羅丹說:“沒有線,只有體積,當你們勾描的時候,千萬不要只著眼于輪廓,而要注意形體的起伏,是起伏在支配輪廓!边@段話,可以簡明地表達西方人的藝術趣味。

  而中國人首先“看”出的卻是這個對象的神態(tài)意趣以及活潑的氣韻,從中找出和自己心靈相通的那一點,然后把它“表現(xiàn)”出來,要求“以形寫神”、“氣韻生動”。在他的心目中,那些面、體、光影都是不重要的,這樣,平面的繪畫就是最好的表現(xiàn)手段了。既然不重在再現(xiàn)體積,線條也就用不著從屬于面,而且也只有用這些不滯于物的飛動空靈的線,把它們以各種方式組合起來,才能完成他所注重的神和氣韻,所以線條才是重要的藝術元素,面幾乎不占有什么地位。如果要做雕塑,那么這雕塑也是繪畫性的,并不著重于對象體積起伏的真實再現(xiàn),上面流動著飛靈的線條,染飾著富于神韻的色彩。所以,西方的雕刻是典型的,中國則以繪畫為典型。前者直觀而寫實,后者含蓄而抒情。這個差異,代表了中西藝術的不同側重,大膽說一句,它不但體現(xiàn)在繪畫和雕刻中,也體現(xiàn)在詩歌、戲劇、散文和中國的書法藝術等許多藝術門類之中。

  

  

  

  

  

  

  

  

  

  

  

  

  有趣的是,由此而視建筑,可以發(fā)現(xiàn)中國建筑也是繪畫式的,西方建筑則屬雕刻式,只是這種“繪畫”或“雕刻”只表現(xiàn)建筑本身,并不表現(xiàn)建筑以外的別的對象。

  西方建筑的出發(fā)點是面,完成的是團塊狀的體,具有強烈的體積感。中國建筑的出發(fā)點是線,完成的是鋪開成面的群。以繪畫作比,群里的廊,墻、殿、臺,亭、閣以及池岸、曲欄、小河,道路等,無非都是些粗細濃淡長短不同的“線”。欣賞西方建筑,就像是欣賞雕刻,它本身是獨立自足的,人們圍繞在它的周圍,其外界面就是供人玩味的對象。在外界面上開著門窗,它是外向的、放射的,欣賞方式重在“可望”。而中國的建筑群卻是一幅“畫”,其外界面是圍墻,只相當于畫框,沒有什么表現(xiàn)力,不是主要的欣賞對象,對于如此之大的“畫面”來說,人們必須置身于其中,才能見到它的面貌,所以不是人圍繞建筑而是建筑圍繞人。中國的建筑是內向的、收斂的,其欣賞方式不在靜態(tài)的“可望”,而在動態(tài)的“可游”。人們漫游在“畫面”中,步移景異,情隨境遷,玩味各種“線”的疏密、濃淡、斷續(xù)的交織,體察“線”和“線”以外的空白(庭院)的虛實交映,從中現(xiàn)出全“畫”的神韻。

  中國建筑單體當然也具有體積感,但它不是獨立自在之物,只是作為全群的一部分而存在的。就像中國畫中任何一條單獨的線,如果離開了全畫,就毫無意義一樣,建筑單體一旦離開了群,它的存在也就失去了根據(jù)。太和殿只有在紫禁城的莊嚴氛圍中才有價值,(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祈年殿也只是在松柏濃郁的天壇環(huán)境中才有生命。

  西方建筑的內部當然也可以欣賞,它有復雜的內部空間,但這空間也是雕刻性的,有三個量度,空間的外界面就是實體(墻、地面、天花)的內界面,所以空間是明確的,實在的,有肯定的體積體形,空間的變化就是空間體積體形的變化。

  中國建筑單體的內部空間卻很不發(fā)達,而且往往由于上部梁架的復雜交織和室內外空間的交流,使它的界面很不明確。

  

  

  

  

  

  

  

  中國建筑的空間美,毋寧說主要存在于室外空間的變化之中,就建筑單體而言,它是外部空間,但就圍墻所封閉的整個建筑群而言,它又是內部空間。但這個空間只有兩個量度——它是露天的。而且即使在水平方向,它也隨時可以通過空廊、半空廊、檐廊、亭子和門窗滲透到其他內外空間中去,它的大小和形狀都是“繪畫”性的,沒有絕對明確的體形和絕對肯定的體積。這種既存在又不肯定,似靜止而又流動的滲透性空間,就是所謂“灰空間”,好像國畫中的虛白和虛白邊緣的暈染,空靈俊秀,實具有無窮美妙的意境——“即其筆墨所未到,亦有靈氣空中行”(高哺《論畫歌》),“虛實相生,無畫處皆成妙境”(笪重光《畫鑒》)。藝術家匠心所在,常常正是此無筆墨處。

  中國建筑院落虛實相生的經營,大約有三種基本型式:第一種是將單體建筑沿院落周邊布置,其中有一面是構圖主體,建筑最大最高,勢態(tài)向前,其他建筑三面圍繞,與之相抗取得均衡,院落中心則沒有建筑,可謂外實內虛。第二種是將構圖主體置于院落正中,勢態(tài)向四面擴張,周圍構圖因素尺度比它遠為低小,四面圍合,勢態(tài)則向中心收縮,也取得均衡,可謂內實外虛。以上兩種方式都可稱之為規(guī)整式,都有明確的貫通全局的軸線。前者強調縱軸線,可擴展組成一系列縱向串聯(lián)的院子,后者的縱橫兩條軸線基本處于同等地位,自足自立,不再擴展。第三種方式的院落外廓不規(guī)整,院內建筑作自由布局,勢態(tài)流通變幻,但亂中有法,動中有靜,初看似覺粗服亂頭,了無章法,其實規(guī)則謹嚴,格局精細,可謂虛實交織,在園林中有更多的運用。這種形式沒有貫通全局的軸線,但在內部的各個小區(qū),則存在一些小的軸線,它們穿插交織,方向不定,全局則可大可小,可名之曰自由式。

  這三種基本型又可以不同的方法和規(guī)模結合到一起,或嚴整的全局中滲透著自由的局部,或自由的格局中鑲嵌著嚴整的片斷,組成豐富多樣的群體。如天壇建筑群基本上是第一、二兩種形式的結合;
紫禁城基本上是第一型,但在御花園部分又略具第三型的意味;
頤和園佛香閣本身是第二型,它的前面直到排云坊是第一型,整個園區(qū)的規(guī)劃又是第三型。根據(jù)山地平原水邊巖下地形的不同,或氣候風土的差異,或人情民風的喜尚,或建筑類型的區(qū)別,又可有更豐富的變化。

  值得再次強調,“群”是中國建筑藝術的靈魂。

  在建筑單體的構成上也可以看出“繪畫”式和“雕刻”式的差別。正像西方雕刻是由面的轉折來構成的一樣,西方建筑也是由面構成的:羅馬潘泰翁是半個皮球似的曲面穹頂放在桶狀的圓壁上;
希臘帕提隆神廟的柱廊是一片虛實相間的平面,與內墻一起,支撐著傾斜的坡屋頂;
威尼斯的府邸是承重的墻壁支持著樓面和平屋頂。線在西方建筑構圖中不起重要作用,它或者只是面的轉折形成的輪廓,或者只具裝飾性的意義,具有偶然性。在潘泰翁桶形墻的外表面上就沒有什么線,內墻面上有垂直和水平的分劃,只是把這龐然大桶裝點得豐富一些。

  

  

  

  

  

  

  

  中國建筑則由線構成,凡柱、梁、額、檁、枋、椽、栱,宏觀上都可以視作為線,這些線的交織網羅就構成建筑。線不是可有可無的、偶然的,它就是必不可少的結構本身。它雖然也具有裝飾美,但更重要的是體現(xiàn)了合乎材料本性和力學邏輯的結構美。

  

  

  

  

  

  中國建筑的主要線條很少是純裝飾的,屋脊是為了防止屋坡交接處的漏雨而設置,斗栱是為了支托屋檐的挑出而產生;
最為人稱道的屋角起翹也是結構發(fā)展的必然產物:當斗栱逐漸縮小,屋檐的挑出逐漸更多地依靠檐椽的出挑來承擔時,承受轉角屋頂巨大重量的角梁(相當于轉角45°椽子)勢必加高加厚,于是才采用枕頭木以使椽木和角梁歸齊,角翹也就產生了。中國建筑普遍具有可貴的本色美,匠師們只是在結構和功能必然要求的有機體上面略施斤斧,使它們兼具裝飾作用而已。

  雕刻主要依靠體積的組合來構成形象,所以西方稍后一些的雕刻都不施色彩,西方建筑也多只是外現(xiàn)材料原色,并不另加色飾。繪畫是色彩的藝術,中國的雕塑是繪畫式的,也廣泛施用色彩,中國建筑同樣注重色彩。正像中國畫一樣,由藝術內涵所決定,中國建筑的色彩也有兩大類:一是北方皇家建筑,紅墻黃瓦白臺彩畫,輝煌富麗,有若工筆重彩,滿眼北宗金碧;
一是南方的園林寺觀,白墻黑柱黛瓦,蕭條淡泊,好似水墨寫意,全是南宗文人情趣。

  西方園林和中國園林也分別是雕刻式和繪畫式,可見后述。

  

  五 “我以天地為棟宇”

  

  《世說新語》記劉伶放達,裸形坐屋中,客有問之者,答曰“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裈衣,諸君何為入我裈(kūn,褲)中?”。這個回答,似覺詭辯無禮,但“以天地為棟宇”一語卻正道出了中國人自然觀的重要一面。其實中國的“宇宙”一詞同樣透露了這個意思:“宙”是時間,“宇”字原意就是屋宇,代表空間?臻g和時間的無限,即為宇宙。無限之宇,當即天地為廬。這個自然觀,把天地拉近人心,自然和人直接交流,“天人合一”,融合相親。

  這種思想早在《樂記》時代就已經形成了:“大樂與天地同和”, “樂者,天地之和也” (《樂記》)。天地本身乃一大調和,藝術——樂——就應該體現(xiàn)這一大調和。這一觀念,一方面是給禮樂精神蒙上了一層敬畏,另一方面也表達了人對自然的親切感情。“樂者為同……同則相親”(《樂記》),人只有和自然有相親的感情,那么體現(xiàn)自然萬物之大調和的樂,也才能在人和人之間產生相親的感情。

  歌德曾用詩一般的語言稱贊中國人:“他們還有一個特點,人和大自然是生活在一起的。你經常聽到金魚在池子里跳躍,鳥兒在枝頭歌唱不停,白天總是陽光燦爛,夜晚也是月白風清。月亮是經常談到的,只是月亮不改變自然風景,它和太陽一樣明亮!

  所以,中國的建筑群才會有那么多的室外空間,從“以天地為棟宇”的觀點來看,這個在西方建筑中原本與人無關的室外空間,也就成了與人直接相關相親的了。中國建筑并不把自然排斥在外,而是納入其中,人生活在建筑中,這“建筑”既指實在的屋宇,也包括“以天地為棟宇”的自然。

  就建筑和群外的自然而言,從消極方面來說,中國建筑不強調突出自己,造成和自然的對立,所以盡管在圍墻內部各建筑勢態(tài)干戈相向,群外卻趨于平靜,故深山之古寺應曰“藏”,而不會筑成歐洲的城堡。從積極方面來說,中國建筑主動地把自己和自然融合在一起,實際上是另一方式的對自身的肯定:寺既藏于深山,寺也就成了深山的一部分,“托體同山阿”,更加遼闊,更加不朽。

  西方建筑則不然,它借助于墻和屋頂,造成一個自足自立的存在,它是放射的,以不凡的形象高傲地鄙視自然。在歐洲城堡里常常會聳起一些高高低低的塔樓,一個個爭先恐后地向外張望,生怕人們忽視了它們。歐洲建筑不重視與自然的滲透調和而更看重與自然的對比,人的力量顯示得更加突出。

  

  

  

  

  

  

  

  西方園林也是雕刻性的,不過它不是寫實性雕刻,而是以山樹石等自然物為元素,強迫大自然符合人工的法則所“雕刻”成的立體的圖案,人工斧鑿痕跡十分顯著。公元一世紀的羅馬園林已開始采用花壇、剪飾和迷陣;▔菐缀涡蔚,剪飾也把樹木修剪成幾何形體——尖錐形、多角柱、圓球形、半圓球形和矮墻式的綠籬,甚至剪成動物的形狀,被稱為“綠色雕刻”。迷陣是用綠籬組成的幾何形回路,有許多死胡同,易進難出,以為有趣。這種園林一直沿用到現(xiàn)代而以十七世紀法國絕對君權時代的唯理主義園林最為盛行。草地也是幾何形,用不同顏色的花草組成像地毯樣的圖案,道路又平又直,幾何對稱,人工砌出幾何形池岸和筆直的小河。全園一目了然,外在而暴露。

  

  

  

  

  

  

  中國園林恰恰相反,其氣質也是繪畫性的,和中國畫相似,一方面強調抒發(fā)情趣,中得心源,同時也注意狀物寫景,外師造化。曲折的池岸,彎曲的小徑,用美麗的石頭堆成峰、巒、澗、谷,房屋自由多變,仿佛是大自然的動人一角。然而它也并非西方藝術所理解的那種單純模仿,其中遷想妙得,天機靈運,隨時而遇,融進了人的再創(chuàng)造,仿佛是一幅四度空間的立體山水圖卷,與山水詩、山水畫的發(fā)展節(jié)拍有密切關聯(lián)。中國園林也同樣是含蓄和內在的。

  

  

  

  

  

  

  古希伯來的神話說,五千年以前,天下的人都說著同一種語言,他們彼此了解,干起活來同心同德,人們決定在巴比倫建造一座通天大塔。工程開始進行得很順利,但這件事引起了天神耶和華的嫉妒,運用神力,搞亂了人的語言,民族也就出現(xiàn)了。人們看法不一,又不能互相理解,于是各行其是,塔也就越建越不像個樣子,終于沒能建成。這座塔名叫巴別塔,“巴別”就是“混亂”的意思。以后有人還畫過好幾幅巴別塔建造圖,畫上的塔混亂不堪,好多種風格攪成一團。

  這個故事的啟發(fā)意義是很明顯的,就我們的題目而言,說明建筑藝術隨著民族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性格。

  建筑是石頭的史書,不僅具有考古學的價值,作為藝術,它與社會歷史的發(fā)展以及由歷史所形成的上層建筑有深刻的聯(lián)系。只有從這個角度去考察,才能找出建筑藝術的本質根據(jù)。

  我們已經極其概括和宏觀地討論了中西建筑藝術性格的不同,也許我們是太偏重于強調它們的差異了,但差異是確實存在的,而要真正認識某一事物,掌握此一事物與它一事物的差異,應是更重要的事。

  產生中國傳統(tǒng)建筑的社會環(huán)境已經過去,中國建筑還要發(fā)展,總結傳統(tǒng)的目的就是為了發(fā)展。我們的結論是:既然各民族的社會歷史及其所形成的上層建筑的不同,是形成各民族傳統(tǒng)建筑藝術性格差異的本質依據(jù),那么在現(xiàn)代條件下,各民族各地域社會情況和上層建筑的不同,也應該成為新建筑藝術性格的差異的本質依據(jù)。對于擔負著創(chuàng)造新的建筑藝術使命的建筑師們來說,重要的是要十分自覺地認識到這一點,加強對于上述本質依據(jù)的理解,其中也包括對于傳統(tǒng)的認識。經歷了千百年才形成的傳統(tǒng),它所從由產出的具體原因可能已經過去,或許也已被人們所淡忘,但傳統(tǒng)本身尤其是其審美心理,已作為民族特質的一種獨立價值存在下來,經過揚棄以后,還將繼續(xù)發(fā)生作用,畢竟是不容一筆勾銷的。

  我們要特別強調建筑師在創(chuàng)作上對于新的民族和地域特色的自覺的追求和貢獻。完全西化是思想貧乏的表現(xiàn),無所用心是一種失職,像巴別塔那樣的雜湊并不足取,復古當然也是窮途,正確的道路只能是繼承和創(chuàng)造。

  

  

  【參考書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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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宗白華《美學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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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傅筑夫《中國古代城市與西方中世紀城市的地位與作用》,《南開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78年第4、5期合刊。

  5.車銘洲《原始基督教——奴隸主基督教——封建主基督教》,《南開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7年第4、5期合刊。

  6.李華《略論儒家思想的歷史作用》,《北京師范學院學報》1980年第2期。

  7.韓林德《孔子美學觀淺探》,《蘭州大學學報》1982年第4期。

  8.周來祥《東方與西方古典美學理論的比較》,《江漢論壇》1981年第2期。

  9.蔣孔陽《中國古代美學思想與西方美學思想的一些比較研究》,《學術月刊》1982年第3期。

  10.朱光潛譯《歌德談話錄》。

  (原載《新建筑》1984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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