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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鋼:還原華國鋒——關于華國鋒的若干史實

發(fā)布時間:2020-06-12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往 事》編者的話:八零后出生的年輕人大概很少有人知道華國鋒,對他們而言,這一人物并不存在。既便存在,也只是一個似有似無的影子。在官方的敘述中,他更多是一個礙事的角色,被摒于所謂“三代領導集體”之外,沒有他,歷史的敘述會更順暢,更完整。對于一位曾在共和國歷史上集黨政軍最高職務于一身的中共領導人,這種情形是很可駭怪的。而實際情況是,沒有他,歷史將是另一番光景,沒有他,歷史的敘述會中斷。他是真正改寫了歷史的人。

  就韓鋼教授的敘述分析,華在歷史上的遭遇,不但與當時的政治格局有關,也與他個人的性格有關。就前者而言,他所繼承的政治遺產(chǎn)和他的權(quán)力來源是相當含混和矛盾的。他所繼承的政治遺產(chǎn)是一個既無法終止,又無法繼續(xù)的局面;
而他的權(quán)力既來自毛的指定,也來自“粉碎四人幫”的行為。這其間的矛盾不言自明。他既是“四人幫”攫取最高權(quán)力的阻礙,也是別人通往最高權(quán)力的踏腳石兼絆腳石。作為絆腳石,盡管有毛的欽定,盡管“黨政軍”集于一身并立下“粉碎四人幫”的歷史功勛,但在一個“論資排輩”,講根基講實力講權(quán)謀的官僚集團中,都不能成為他的護身符。而他忠厚老實的性格(毛看中的就是這一點)在這個冷酷狡詐的政治環(huán)境中成了他的負資產(chǎn)。于是他的言行被安上了種種說辭,以便證明他“犯了錯誤”,以便證明他的“下臺”是合理的。

  這些說辭真真假假暫且不論。問題不在于說了和做了什么,問題在于誰說、誰做。比如“兩個凡是”和“四個凡是”,比如“壓制平反”與壓制給(除文革外的)歷次運動的受害者平反,比如“個人崇拜”與“只能有一個婆婆”……前者就是錯誤的,后者就是正確的。歸根結(jié)底,問題不在于搞不搞“改革開放”,問題在于誰來掌握“改革開放”的話語權(quán),從而說明改革開放是某人的功勞,離了他就不行。

  使人感慨萬端的是,華國鋒是在一個百廢漸興、日趨進步的歷史時期,被想回到“十七年”的傳統(tǒng)勢力和希望往前走的“實踐派”合力趕下政治舞臺的。華是“文革的受益者”,前者認為他沒有資格,后者認為他是個障礙。而這兩者在“后華時期”的斗爭,以后者的失敗而告終,形成了目前“有中國特色”的歷史局面。

  韓鋼教授在本文中力圖還原一個真實的華國鋒,一個曾經(jīng)被冷落、被歪曲、被誤解的歷史人物,并進而認為,一個社會的深刻變化和轉(zhuǎn)型,未必需要強勢政治領袖。

  

  韓鋼:還原華國鋒——關于華國鋒的若干史實

  

  繼毛澤東之后,作為中國最高領導人,華國鋒任職五年:1976年10月至1981年6月;
實際主政卻只有兩年零三個月:1976年10月至1978年12月。

  1980年代以來,官方對華主政兩年的評價盡管有貶有褒,卻是貶多于褒。最權(quán)威的結(jié)論,可用“一正四負”來概括!耙徽保骸霸诜鬯榻喾锤锩瘓F的斗爭中有功,以后也做了有益的工作”!八呢摗保阂皇恰巴菩泻瓦t遲不改正‘兩個凡是’的錯誤方針,壓制關于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
二是“拖延和阻撓恢復老干部工作和平反歷史上冤假錯案的進程”;
三是“在繼續(xù)維護舊的個人崇拜的同時,還制造和接受對他自己的個人崇拜”;
四是“對經(jīng)濟工作中的求成過急和其他一些‘左’傾政策的繼續(xù),也負有責任”。此后,在中國大陸,只要論及華國鋒,相關著述幾乎無一不是按照這個基調(diào)來評述的。近些年來筆者閱讀的印象,發(fā)現(xiàn)“一正”顯得不足,而“四負”則不少有違事實或過于武斷。

  華國鋒辭世后,官方的評價有了變化。新華社發(fā)表的華的生平,有幾點同從前大不一樣的說法:關于粉碎“四人幫”,不只是“有功”二字,而稱華“提出要解決‘四人幫’的問題,得到了葉劍英、李先念等中央領導同志的贊同和支持”,“起了決定性作用”;
關于平反冤假錯案,不再說“拖延和阻撓”,而說他“開始復查、平反冤假錯案”;
關于經(jīng)濟工作,不再說他“求成過急”,而肯定他“動員組織廣大干部群眾積極投入經(jīng)濟建設各項工作”,“強調(diào)千方百計把經(jīng)濟搞上去,使工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得到比較快的恢復和發(fā)展”;
此外,還提及華在“撥亂反正”、“恢復黨和國家政治生活的正常秩序”、“推動教育科學文化工作開始走向正!薄ⅰ巴饨还ぷ魅〉眯碌倪M展”等方面“做出了很大努力”。拋開其意識形態(tài)的色彩,至少在事實的層面,官方這次的評價應該說還算公道。至于“兩個凡是”、壓制“真理標準討論”、“新的個人崇拜”等問題,新華社的生平完全回避了。這很可能是格于對已故者悼念、避諱的人倫和慣例,未必是官方在這幾個問題上也改變了結(jié)論。

  華國鋒已成逝者,官方也以新華社發(fā)表生平的形式重新做了結(jié)論。但是在筆者看來,蓋棺卻并未論定,關于華國鋒的研究,還有許多事實需要還原。

  

  抓捕“四人幫”

  

  關于1976年的抓捕“四人幫”行動,迄今為止,在缺乏公開文獻的情況下,三位直接當事人的口述最值得重視,即華國鋒、李先念、吳德。其他的記述多為轉(zhuǎn)述甚至道聽途說、以訛傳訛。

  三位當事人的口述都表明,正式提出解決“四人幫”動議的是華國鋒。

  據(jù)《李先念傳》編寫組成員的文章披露,1980年11月29日,李先念在政治局會議上發(fā)言詳述抓捕“四人幫”經(jīng)過:1976年9月11日華國鋒去他家,對他說:我們同“四人幫”的斗爭是不可避免的,現(xiàn)在到解決的時候了。李問華下了決心沒有,華答:“下了,現(xiàn)在不能再等待了。問題是什么時候解決好,采用什么方式好,請你考慮。如果你同意,請你代表我去見葉帥,征求他的意見,采取什么方式、什么時間解決‘四人幫’的問題。”9月14日,李去北京西山,向葉劍英轉(zhuǎn)告了華的意見。

  吳德在《十年風雨紀事》的自述中說:9月11日,華國鋒去李先念家,告訴李:“現(xiàn)在‘四人幫’問題已經(jīng)到了不解決不行的時候了。如果不抓緊解決,就要亡黨、亡國、亡頭。請你速找葉帥商量此事!9月13日,李先念到葉帥處轉(zhuǎn)達了華的委托。吳大概是從華國鋒那里得知這個情況的,因為據(jù)吳稱,華同葉劍英、汪東興商量的事,都是華告訴他的。

  據(jù)張根生記述,1999年3月9日,他曾親自向華國鋒詢問粉碎“四人幫”的過程。華告訴張:9月10日,他首先找了李先念密談,指出“四人幫”正猖狂活動,他們陰謀篡黨奪權(quán)的野心迫不及待,特請李先念親赴西山找葉帥交流看法、溝通思想。9月13日,李先念去西山轉(zhuǎn)達了華國鋒的意見。

  三位當事人對事情經(jīng)過的回憶,時間、細節(jié)不完全相同,但主要情節(jié)是一致的:華先找李,通過李找了葉。最近發(fā)表的熊蕾(熊向暉的女兒——筆者注)的文章也值得注意。熊文披露,抓捕“四人幫”后的第五天,葉選基(葉劍英侄子——筆者注)和劉詩昆(葉劍英前女婿——筆者注)曾向王震和熊向暉介紹此事的經(jīng)過。葉選基稱,毛主席去世后的一天,李先念突然造訪葉帥。葉問:是哪陣風把你吹來了?李說:是東風。葉問:哪股東風?李答:華總理。這也從一個方面證實了三位當事人的說法。

  對解決“四人幫”問題,葉劍英曾在中共元老和軍方將帥之間有過私下議論,可以說早有考慮。當華國鋒委托李先念轉(zhuǎn)告此意后,葉與華一拍即合。這樣,華、葉、李最早達成了共識。葉劍英的支持最為關鍵,葉以其軍方元老的資歷和豐富的政治智慧,憑借當時合法的政治身份(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軍委副主席),在黨政軍各界具有極高威望。他同華聯(lián)手解決“四人幫”問題,堪稱中流砥柱。

  三位當事人的口述還表明,與其他在京政治局成員分別溝通的,也是華國鋒。

  當時在京的政治局成員一共有16位,除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外,吳桂賢因被認為“追隨”江青等人、劉伯承因病重不曾與聞此事,汪東興、陳錫聯(lián)、吳德、紀登奎、陳永貴、蘇振華,都是華國鋒先后分別商談或打招呼的(據(jù)吳德說,倪志福是他個別打的招呼)。在京政治局成員都贊成或基本贊成華的提議,尤其是汪、吳、陳(錫聯(lián))、蘇態(tài)度堅決和積極。這樣一來,華取得了在京政治局成員絕對多數(shù)的支持。

  解決“四人幫”問題的方案,也是華國鋒分別同葉劍英、汪東興、吳德、李先念、陳錫聯(lián)等人商談的。

  據(jù)張根生的記述,華國鋒說他“親自和葉帥直接商談了多次”,并找了汪東興談話,“還與汪東興商量了各項詳細的準備工作”。華“還親自找了北京市委吳德、吳忠談話,指示他們要堅決防止北大、清華等學校的學生因不明真相,受謝靜宜、遲群的煽動上街鬧事”。

  據(jù)《李先念傳》編寫組人員2000年5月20日訪問華國鋒,華說:(1976年)9月16日,在國務院會議廳開會,李先念、吳德、陳錫聯(lián)、紀登奎和陳永貴參加,我講了要解決“四人幫”的問題。華還說:9月21日,葉劍英到他住處,商討解決“四人幫”的方式。兩人商定采取隔離審查措施后,征求李先念等人的意見。9月26日,他向李先念、吳德通報了隔離審查的想法,得到李、吳贊同。

  吳德的回憶最為詳細,不僅印證了9月16日和26日華同李先念和他兩次商談的情況,而且敘述了10月2日、3日、4日,華國鋒同汪東興和他分別多次商議行動細節(jié)的經(jīng)過。吳德還提到華約見耿飆,指令他進駐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等新聞單位的情況。

  10月6日晚8點,在華國鋒、葉劍英主持下,汪東興具體指揮,中央警衛(wèi)部隊對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毛遠新予以抓捕,宣布對其隔離審查。吳德指揮北京衛(wèi)戍區(qū)部隊,抓捕了“四人幫”親信遲群、謝靜宜、金祖敏。耿飆率北京衛(wèi)戍區(qū)部隊,控制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新華社、人民日報社、紅旗雜志社等新聞單位。隨后,華國鋒在北京西郊玉泉山主持中央政治局會議,通過對“四人幫”隔離審查的決議,決定華為中央主席、中央軍委主席。

  從提出動議到分別溝通,從商量方案到坐鎮(zhèn)主持,華國鋒是抓捕“四人幫”行動所有環(huán)節(jié)的主導者,絕非僅僅“有功”,而的確“起了決定性作用”。

  

  阻撓鄧小平復出?

  

  一個流傳至今的說法,稱華國鋒繼續(xù)“批鄧”、阻撓和拖延鄧小平的再次復出。近些年披露的一些材料說明,事實恰好相反。

  據(jù)吳德口述,1976年10月,抓捕“四人幫”之后的一次政治局會議上,華國鋒宣布了三條:第一條是請鄧小平出來工作;
第二條是要在中央會議上堂堂正正地出來;
第三條是要為鄧小平出來工作做好群眾工作。會后,李先念、陳錫聯(lián)、吳德一起去北京西山看望了鄧小平,表達了中央請他出來工作的愿望。華宣布請鄧小平出來工作,葉劍英可能起了重要作用。但是,這并不能反證華國鋒“阻撓和拖延”了鄧小平的復出,而正好說明華接受了葉的提議。

  事實上,鄧的政治待遇和生活待遇很快得到改善。據(jù)葉劍英辦公室主任王守江回憶,抓捕“四人幫”之后,葉向他傳達中央的指示,為鄧小平今后工作的方便,由王給鄧小平送閱中央文件。王守江說的是“傳達中央的指示”;
鄧小平的女兒毛毛在回憶錄里也說,是“中央做出決定”恢復鄧看文件的。既然是“中央的指示”、“中央做出決定”,華國鋒肯定是知道而且同意的。

  王的敘述有一點尚待考證,他說給鄧送閱文件,是葉劍英安排鄧小平住到北京西山以后的事情。據(jù)毛毛的回憶和官方編寫的《鄧小平年譜》,鄧是1977年2月3日出院之后住到西山的。而毛毛說,第一批文件是送到醫(yī)院的。鄧當時患前列腺炎、嚴重尿潴留,于1976年12月10日住進解放軍三○一醫(yī)院。毛毛稱,12月14日,中央作出決定,恢復鄧小平看文件。這比王守江說的時間,早了近兩個月。毛毛還說,12月16日,華國鋒、汪東興批示同意為鄧小平進行手術治療。據(jù)《鄧小平年譜》,鄧住院期間被接到北京西郊玉泉山,聽取華國鋒、葉劍英、李先念、汪東興介紹粉碎“四人幫”的情況。

  恢復閱讀文件,批準實施手術,高規(guī)格的集體面晤,對尚是“待罪”之身的鄧小平來說,不只是生活和醫(yī)療待遇的改善,更是政治上的松動。華和高層這時是否告訴過鄧請他重新出來工作的打算,不得而知。但僅從上述舉動看來,即便當時沒有明說,也是作一種暗示。何況,前引吳德口述提到他和李先念、陳錫聯(lián)去西山看望鄧,“表達了”中央請他出來工作的愿望。

  1977年3月14日,華國鋒向中央工作會議的與會者說過:“中央在決定解決‘四人幫’反黨集團問題的時候,認為鄧小平同志的問題應當正確地解決,但是要有步驟,要有一個過程。”華說的是“決定”解決“四人幫”問題的時候,即一開始華和中共高層就已經(jīng)考慮鄧的問題了。吳德的口述可以印證華的說法。時任中央辦公廳副主任的李鑫后來也說過:“我記得1976年12月中央就議要有步驟地解決小平同志出來工作的問題,到1977年1月時,中央已決定請小平同志出來工作。當時中央準備召開一個中央黨政軍機關負責人的會議,(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交一個底,要我們?yōu)槿A國鋒同志起草一個講話提綱。我記得我向參加起草講話提綱的同志傳達了中央的指示,傳達了中央已決定請小平同志出來工作!眳⑴c起草的當事人證實了李鑫的說法:華當時的“指導思想是高舉毛主席的旗幟多做工作,準備讓小平同志出來工作”,1977年1月份為華起草的“講話稿中已經(jīng)明確地寫了這個思想”。陰差陽錯的是,這次會議后來因故推遲了。不然的話,還在1977年1月份,華就會向黨內(nèi)高級干部“交底”,那樣,也許就不會導致后來中共內(nèi)外的紛紛議論了。

  至于鄧小平?jīng)]有馬上復出而等待了一段時間,其實是華和中共高層的策略考慮。在上述那次中央工作會議上,華國鋒也曾作了說明:中央考慮到“四人幫”的余黨和其他反革命勢力會利用這個問題作借口,所以解決鄧的問題“要有一個過程”。華用了八個字:“瓜熟蒂落,水到渠成!比A說:“有些同志不理解、不贊成中央的這個決定,認為一打倒‘四人幫’,馬上就要鄧小平同志出來工作……如果不是首先緊緊抓住對‘四人幫’斗爭這個全局,在‘四人幫’罪證材料之一、之二還沒有發(fā)出,他們的反革命面目還沒有充分揭露之前,在他們批鄧另搞一套造成的混亂沒有澄清之前,就急急忙忙去解決鄧小平同志的問題,那就可能在一部分干部和群眾的思想上產(chǎn)生各種疑問,特別是‘四人幫’的余黨一定會乘機搗亂!娜藥汀皇窃缇驮熘{說什么‘有人要為鄧小平翻案’,什么‘鄧大平、鄧二平’嗎?……所以,如果我們急急忙忙去讓鄧小平同志出來工作,就可能上階級敵人的當,就可能把揭批‘四人幫’的斗爭大局搞亂,就可能把我們推向被動的地位。”華不是辯解而是袒露心跡。事后看來,華和高層或許有些過慮,對人心向背估計不足,但絕非“阻撓和拖延”。就是在這次會議上,華宣布:中央政治局的意見是,經(jīng)過黨的十屆三中全會和黨的第十一次代表大會,正式作出決定,讓鄧小平同志出來工作。兩個月后,5月3日,中央向全黨轉(zhuǎn)發(fā)鄧小平的兩封信,實際上是就鄧的復出向全黨“打招呼”。7月,鄧小平在中共十屆三中全會恢復所有職務,正式復出。

  其實,經(jīng)過一個過程再讓鄧出來工作,不是華一個人的主張,而是高層的共識。熊蕾的文章披露:1976年10月31日,熊向暉面見葉劍英。熊跟葉講了大家都希望鄧小平早日出來工作的心情。葉說,小平是要出來工作,不過要晚一點。車子轉(zhuǎn)彎轉(zhuǎn)得太急要翻車的。小平這個事是毛主席提的,政治局通過留黨察看、以觀后效的,現(xiàn)在一下子馬上出來不行,要有一個過程。不然,真成了宮廷政變了。葉還說,小平晚一點出來,也可以顯示華主席的能力。現(xiàn)在粉碎“四人幫”很得人心,但是他在其他方面怎么樣呢?還要讓群眾看一看嘛。如果說華是“阻撓和拖延”,那么,又如何解釋葉劍英“要晚一點”、“要有一個過程”的說法呢?

  坊間一直有說法,華繼續(xù)“批鄧”,是為了阻止鄧復出。有充分的文獻證明,同意繼續(xù)提“批鄧”口號的不是華一個人,所有高層人士當時都維持了這個口號。實際上,這也是華和高層的策略考慮。

  抓捕“四人幫”和華國鋒繼位,是中共歷史上一次前所未有的權(quán)力更替。執(zhí)政以后,中共高層權(quán)力的變更從來都由毛澤東決策,毛做出的決定,一言九鼎,不容置疑。毛生前欽定華國鋒出任中共中央第一副主席、國務院總理,雖然有向華交班的意圖,但從無解除王洪文、張春橋、江青、姚文元職務的打算。1975年,在江青等人同鄧小平的矛盾日趨激烈時,毛曾指責江青等人搞“四人幫”,說過要“解決”江青等人的問題。但是毛認為江青等人“問題不大”,而且話里有話地告誡“不要小題大做”。毛逝世后,尸骨未寒,華國鋒等人就抓捕了毛的遺孀和毛倚重的幾個人物,不能不說是冒著極大政治風險的。抓捕“四人幫”之后,海外即有華搞“非毛化”的輿論,國內(nèi)也有華搞“右派政變”、“宮廷政變”、為鄧小平“翻案”的流言!芭嚒碑吘故敲珴蓶|的意旨,撤銷鄧的職務也是毛做的決策。華和高層不能不擔心,剛剛抓捕了毛的遺孀,又馬上停止“批鄧”、恢復鄧的工作,極有可能授人以柄,坐實“非毛化”和“政變”、“翻案”之類的說法,引發(fā)華背離毛澤東遺志的更多非議,威脅新的權(quán)力核心的鞏固和國內(nèi)政局的穩(wěn)定。華國鋒事后也曾解釋:“中央決定當時要繼續(xù)提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的口號,是經(jīng)過反復考慮的。這樣做,就從根本上打掉了‘四人幫’及其余黨利用這個問題進行反革命活動的任何借口,從而有利于穩(wěn)定全國的局勢,有利于對‘四人幫’斗爭的全局!背鲇诓呗缘目紤],華和高層一方面暗中準備鄧的復出,另一方面則公開維持了“批鄧”的口號。

  筆者閱讀所見,抓捕“四人幫”之后,華國鋒公開的講話只有一次提過“批鄧”。1976年12月25日,華在第二次全國農(nóng)業(yè)學大寨會議上講話,說“四人幫”“對抗”毛主席、黨中央的指示,“批鄧另搞一套”。僅此一句。這大概是高層領導人最后一次公開提及“批鄧”。至于官方兩報一刊發(fā)表社論,從1977年元旦起再也不見“批鄧”的字眼。這倒印證了李鑫的說法:1977年1月中央已經(jīng)決定請鄧出來工作。既然要請鄧復出,當然不會再提“批鄧”。所以,說是繼續(xù)“批鄧”,其實不長,三個月而已。后來對華的指責,是把史實放大了、說重了。

  

  “兩個凡是”的由來

  

  華國鋒最受詬病的,就是“兩個凡是”的問題。“兩個凡是”,華當然脫不了干系。但是事情也并不如長期流行的一些說法那么簡單。

  “兩個凡是”的經(jīng)典表述,并不出自華國鋒,而源自1977年2月7日的兩報一刊社論。社論是汪東興提議寫的,由中央理論學習組起草。這是一個新成立的秀才班子,主要負責人是李鑫。社論最后說到:“凡是毛主席做出的決策,我們都堅決維護;
凡是毛主席的指示,我們都始終不渝地遵循!

  華國鋒本人也說過兩次“凡是”,但是具體背景有不同,與社論的表述也不完全一致。一次是1976年10月26日對中央宣傳口負責人的講話。談到揭批“四人幫”,華說:批判中要注意,凡是主席點過頭的、批(示)過的不要去批,比如八個樣板戲還是要肯定的,某演員不好,可以換人。華在這里針對的是具體問題,主要是顧慮揭批“四人幫”時觸及毛澤東,與鄧小平復出與否無涉。一次是1977年3月14日在中央工作會議上的講話。原話是:“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在揭批‘四人幫’的斗爭中,一定要注意,凡是毛主席做出的決策,都必須維護;
凡是損害毛主席形象的言行,都必須制止。”對比一下,華的講話與兩報一刊社論的表述不完全一樣,主要是第二句話不同。講話稿也是中央理論學習組起草的。“兩個凡是”不是華的“發(fā)明”,當然,華和政治局也都討論過或傳閱同意。

  不過,華后來感覺這個提法有毛。旱谝痪湓挘f得絕對了;
第二句話,確實是必須注意的,但如何制止也沒有講清楚。值得注意的是,華并非“兩個凡是”受到批評后才感覺有毛病的。一個明顯的事實是,1977年3月中央工作會議以后,華再未提“兩個凡是”,而官方文件、官方媒體也不再出現(xiàn)“兩個凡是”。當然,華只是感覺“兩個凡是”的提法有毛病,并非要觸及極左意識形態(tài)。這是華的歷史局限,其實也是許多人的歷史局限!拔母铩眲倓偨Y(jié)束,毛依然是被頂禮膜拜的政治和精神偶像,從官員到國民,許多人不能也不敢懷疑和批評。因此,筆者以為,“兩個凡是”與其說是方針,不如說是相當普遍的觀念。

  有一點需要澄清,“兩個凡是”不管有什么真實指向,至少沒有反對鄧小平復出的意思。據(jù)鄧力群的自述,他最早質(zhì)疑“兩個凡是”是試圖阻止鄧小平復出。鄧回憶:“1977年2月7日《人民日報》的社論,當天我沒有注意看。第二天,政研室的黨支部書記、一個年輕人朱佳木來找我。他說,老鄧,你看了昨天那篇社論了嗎?我說,我沒看,有什么事嗎?他說,這個社論提出‘兩個凡是’,可值得注意啊。我看了之后,同意他的看法。很快我就找了王震,把這個意思說了。王老說他沒注意。我對他說,這‘兩個凡是’里面問題大了,依照‘兩個凡是’,鄧小平就不能出來工作,也不應出來工作……沒過幾天,王震同志就在國防工辦的一個會議上,公開地說,有一個社論,講‘兩個凡是’,據(jù)說是一個理論家主持和定稿的,然后王老就批了一通,還點名批了李鑫。接著王老找鄧小平反映!编嚵θ猴@然有誤解。如前所述,華和高層已經(jīng)在考慮和安排鄧出來工作,怎么會發(fā)表一篇社論去反對鄧復出呢!真要如此,為什么社論發(fā)表之后華還要宣布準備恢復鄧的工作呢?豈不是自己反對自己!

  還有一種說法:提出“兩個凡是”是為了繼續(xù)“批鄧”。這更無從談起。前面已述,年初開始高層停止了“批鄧”,如何會用“兩個凡是”去維持一個已經(jīng)廢止的口號呢?

  

  拖延和阻撓恢復老干部工作?

  

  拖延和阻撓恢復老干部工作、平反冤假錯案,被認為是華國鋒的主要錯誤之一。但是,筆者發(fā)現(xiàn),相關著述在敘述拖延和阻撓恢復老干部工作、平反冤假錯案的情形時,都是講的汪東興。

  也許是筆者孤陋寡聞,迄今為止,筆者沒有看到哪篇著述舉出華的具體言行。只有胡耀邦在1980年11月19日的政治局會議上說過一段這樣的話:“對大批受迫害的、有能力的老同志的解放、使用,我覺得國鋒同志不積極,不熱情,不公正。我當組織部長以后,國鋒同志公開地同我講哪一個人不能解放,這倒還沒有,我總要講一個公道話,從一九七八年以后,確實沒有過。但是,我經(jīng)常向他反映一些干部的情況,他總是說,哎呀,這個事我不熟悉,把材料弄清楚吧。多半是這種情況……為什么國鋒同志粉碎‘四人幫’很果斷,解放老干部就那么顧慮多端,顧慮重重?我看,確實是有一種心理:這一批老家伙總是多多少少有點問題;
這些人出來以后難領導。這就不公正了。”胡在這里更多的是分析華的一種狀態(tài)、一種心理,而沒有說華反對解放老干部。按胡的感覺,華至多也只是“不積極,不熱情”。胡是中組部部長,自然是熟悉情況的人,他的感覺可能是準確的。但是筆者以為,“不積極,不熱情”同有意“拖延和阻撓”恐怕不是一回事。何況,近些年來的一些口述,還反映出華的另一面。

  以胡耀邦本人復出為例。胡耀邦透露,1977年2月26日,華國鋒、汪東興曾找他談話。談什么,胡沒有說。據(jù)胡耀邦女兒滿妹的著述,華找胡耀邦談的是請他出來工作的事情。滿妹回憶,抓捕“四人幫”后,經(jīng)葉劍英提議,華國鋒親自登門看望胡耀邦,請胡到中央黨校工作。胡婉拒了,華登門無果。1977年2月26日,華再次邀胡到中南海商談工作問題。這次是華國鋒、汪東興一起同胡耀邦談的,華告訴胡:中央黨校即將恢復,請胡去黨校主持工作。胡仍不從,后來是葉劍英出面,胡才答應。

  還比如胡績偉的出山。胡在自述中說,他回到人民日報社擔任總編輯,就是華國鋒親自找他談話的。胡“文革”前是《人民日報》副總編輯,“文革”中作為“走資派”打倒。1975年,胡到國務院政研室工作,沒有安排任何職務。1976年10月底,經(jīng)人舉薦,華專門找胡績偉談調(diào)回人民日報社工作一事。胡以能力差、不能勝任為由推辭。據(jù)胡回憶:“華國鋒笑著對我說:‘你能力差?你難道還不如那個草包總編輯(指《人民日報》前主要負責人魯瑛——引者注)高明?’華國鋒是老實人,說的是真心話,他的激將法對我還真起了作用。我不服氣地說:‘當然,我比他高明!’華說:‘他干得了,你干不了?’我無言以對。華說:‘好,中央決定讓你回去,明天就去報社上班!’我只好服從!

  再比如張愛萍的任職。據(jù)張愛萍之子張勝記述,張愛萍的復出是華國鋒親自召見談話的。華告訴張愛萍:專委(指中央專門委員會,此為領導原子能工業(yè)的中央機構(gòu)——筆者注)現(xiàn)在由他來接,華和葉帥商量過了,相信張一定能把“兩彈一星”抓上去。華還說,通過1975年,他就看出張愛萍來了。張勝還記述了華對張愛萍一番頗為坦誠的談話。

  胡績偉、胡耀邦、張愛萍都是“文革”初期被打倒的“走資派”,胡耀邦、張愛萍還在剛剛過去的“批鄧”運動中被誣為鄧小平的“黑干將”。華以中央主席、國務院總理、中央軍委主席的身份,或登門,或約見,求賢若渴,一片誠心,不僅沒有“阻撓和拖延”,甚至也看不出“不積極,不熱情”。

  1977年,一批曾經(jīng)被打倒或受沖擊的資深官員如胡耀邦、羅瑞卿、呂正操、萬里、任仲夷、陳丕顯、張勁夫等,重新進入或首次進入中央委員會;
聶榮臻、徐向前、烏蘭夫、趙紫陽、方毅、耿飆、余秋里、張廷發(fā)、彭沖、陳慕華等再次或首次進入政治局,同中央主席華國鋒也不會沒有關系。

  平反冤假錯案,華國鋒也不是毫無作為。據(jù)圖們、祝東力的著述,(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內(nèi)蒙古最大的冤案“內(nèi)人黨案”的復查平反報告,就是華國鋒親自修改和審定的。報告送上去之后僅過四天,中共中央就做出批復正式平反,而中央的批示也是華國鋒親擬的。據(jù)曾志的回憶,胡耀邦在中組部召開冤假錯案的案例座談會,也是華國鋒批準的。材料顯示,汪東興阻撓胡耀邦復查、平反歷史案件,不交出中央專案組的全部材料,華國鋒曾指示中央專案組轉(zhuǎn)交全部材料給中組部。

  

  “堅持‘以階級斗爭為綱’”?

  

  繼續(xù)提“以階級斗爭為綱”,肯定毛澤東的“繼續(xù)革命”理論,這也被認為是華國鋒的一個錯誤。華的確維持了這些口號,這表明他沒有、至少相當程度上沒有脫出毛晚年意識形態(tài)的窠臼。但是,通觀華的政治實踐,事情同樣不像人們批評的那樣簡單。

  華的方略是“抓綱治國”!熬V”是毛澤東的語言,指的是“階級斗爭”。不過,仔細考察,華說的“階級斗爭”不是泛指,而是特指“揭批‘四人幫”!度嗣袢請蟆贩Q:“我們當前的主題,當前的綱,就是深入揭批‘四人幫’。”而且,華“抓綱”的目的在于“治國”,他借毛澤東的話,特別強調(diào)“抓革命,促生產(chǎn)”和“把國民經(jīng)濟搞上去”。1976年10月26日,華在中央宣傳口會議講話:“在批‘四人幫’中要貫徹主席說的‘抓革命,促生產(chǎn)’,過去‘四人幫’誰說‘抓生產(chǎn)’,他們就說‘唯生產(chǎn)力論’……我們現(xiàn)在要好好‘抓革命,促生產(chǎn)’!11月5日,華在國務院財經(jīng)工作會議強調(diào)“把暫時的困難渡過去,而且要把群眾生活搞得更好”,要求“注意群眾生活要搞好,市場一定要搞得更好,不要搞得亂七八糟”,囑咐“明年市場要安排好,元旦、春節(jié)要安排好一點”,“輕工業(yè)這兩個月不要放松”;
還提議明年要解決工資問題。12月,召開第二次全國農(nóng)業(yè)學大寨會議,這是“文革”之后的第一個全國性會議,主題是恢復和發(fā)展農(nóng)業(yè)。華在講話中特別強調(diào)發(fā)展經(jīng)濟的問題:“發(fā)展社會主義經(jīng)濟,是無產(chǎn)階級專政的基本任務之一。在堅持社會主義方向,堅持無產(chǎn)階級政治掛帥的前提下,生產(chǎn)發(fā)展得越多越好,越快越好!娜藥汀堰@個叫做‘唯生產(chǎn)力論’,是對馬克思主義的歪曲,對廣大工農(nóng)勞動群眾的污蔑!比A對發(fā)展生產(chǎn)力作了正面肯定:“革命就是解放生產(chǎn)力。粉碎‘四人幫’這場大革命,清除了破壞生產(chǎn)力、阻礙生產(chǎn)力發(fā)展的大禍害,被‘四人幫’長期壓抑的廣大工農(nóng)群眾的革命生產(chǎn)積極性迸發(fā)出來,我國國民經(jīng)濟的迅速發(fā)展大有希望了!背錆M濃重意識形態(tài)色彩的語言,透露出來的卻是“抓生產(chǎn)、抓生活”的意向。

  僅以1977年到1978年召開的一系列全國性會議為例:1977年3月全國計劃會議,3月中央工作會議(議題之一是商定當年的國民經(jīng)濟計劃),4月到5月全國工業(yè)學大慶會議,11月到12月全國計劃會議,1978年2月到3月五屆人大一次會議(議程之一是討論《發(fā)展國民經(jīng)濟的十年規(guī)劃》),3月全國科學大會,4月到5月全國教育工作會議,6月到7月全國財貿(mào)學大慶學大寨會議,7月到9月國務院務虛會;
還有這兩年召開的行業(yè)性全國會議,如全國石油企業(yè)工業(yè)學大慶會議、全國化工和煉油企業(yè)工業(yè)學大慶會議、全國煤炭工業(yè)學大慶趕開灤會議、全國鐵路工作會議、全國冶金工業(yè)學大慶會議、全國交通工作會議、中國科學院工作會議,無一不是以計劃、生產(chǎn)、科技、教育、財貿(mào)為主題。

  抓捕“四人幫”之后,華即重申“四個現(xiàn)代化”。20世紀實現(xiàn)“四化”,是周恩來在1975年四屆人大再次提出的目標,但在“批鄧”運動中遭到批判,張春橋甚至稱“四化”是“衛(wèi)星上天,紅旗落地”,“四化”一時成禁區(qū)。華即位時,1976年已將過去,距離世紀末不過二十三年。華感到了緊迫,一再提出加快步伐,要求擬定實現(xiàn)“四化”的三步計劃。其關注點和志趣所在,顯然在經(jīng)濟恢復和發(fā)展,而非“階級斗爭”。事實上,華主政兩年,除了揭批“四人幫”運動,沒有搞過任何以“階級斗爭”為主題的政治運動。1978年11月10日,華在中央工作會議開始的第一天,即宣布:“及時地、果斷地結(jié)束全國范圍的大規(guī)模的揭批‘四人幫’的群眾運動,把全黨工作的著重點轉(zhuǎn)移到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上來”。從公開資料看,這是最早和最為明確的“重點轉(zhuǎn)移”的提法。

  

  壓制“真理標準”討論?

  

  壓制“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被認為是華國鋒的又一大錯誤。筆者閱讀相關材料和著述,發(fā)現(xiàn)大多也是講的汪東興,涉及到華國鋒則語焉不詳。

  對“真理標準”討論,汪東興的確是壓制,許多材料可以證明。華國鋒與汪東興不同,充其量是不積極,現(xiàn)有的材料很難看出他“壓制”了這場討論。這恐怕與華向來對意識形態(tài)問題謹慎有關。華從地方到中央,長期從事政府工作,曾分管文教、農(nóng)業(yè)、財貿(mào)、科技,事務性特點突出而意識形態(tài)色彩較淡。1970年代,毛澤東曾提醒華:“你滿腦子是農(nóng)業(yè),我滿腦子是路線斗爭,兩個司令部的問題。要抓路線。路線不對,抓了農(nóng)業(yè)也不行,腦袋掉了還不知為什么。”這大概可以算作一個佐證。

  “文革”結(jié)束之后,理論界逐漸提出許多問題,議論蜂起。1978年4月7日,中宣部負責人向華國鋒等人匯報。對理論界的動向,華表示:現(xiàn)在議論多,思想活潑,知識分子從“臭老九”變成了“香老三”,又一步登天了,成了工人階級自己的一部分。匯報中,中宣部負責人希望華講一講有爭論的理論問題,華卻表示:“資產(chǎn)階級法權(quán)”、“按勞分配”,我們講早了不好。一些問題讓大家討論,各抒己見。我講早了不好,認為黨中央主席講了,大家就不好說了。中宣部負責人再次請華講一講爭論的問題,華仍堅辭:具體爭論的問題,思想不一致,講早了不好,思想問題有針對性的可以講一點。從談話看,華不同意由他本人出面對理論問題匆忙表態(tài);
而對理論界的爭論,華并不反感,甚至還主張“讓大家討論,各抒己見”。其態(tài)度不可謂不開明。

  1978年5月11日,“實踐標準”文章發(fā)表,華剛剛回國(5月4日至10日訪問朝鮮)。據(jù)華本人說,因為有許多事情急待處理,沒有顧上看。6、7月間,華聽到關于這篇文章的爭論情況,才知道對文章有不同看法。華國鋒后來說:中央政治局常委開會時,議過這個問題,認為這篇文章的主題是好的,但沒有去研究!罢J為這篇文章的主題是好的”,應當包括華國鋒。一些文章稱,華曾經(jīng)對個別人打招呼,不要對“真理標準”討論表態(tài)。即使屬實,至多是華過于謹慎,不想對理論問題表態(tài)而已,與汪東興的壓制、指責不可相提并論。

  胡德平最近發(fā)表文章,稱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展開,“不能不說這和當時特殊時期的黨內(nèi)民主生活有關”,“華國鋒同志的克制、寬容態(tài)度也是相當重要的”。胡提供了胡耀邦1978年8月18日在中央黨校的一段談話:“王任重問華主席,實踐是檢驗真理的標準是怎么回事?華主席說,這是一個重要的問題,要搞清楚,從團結(jié)的愿望出發(fā),達到團結(jié)!焙缕皆u論:華國鋒同志當時作為中共中央主席、國務院總理和中央軍委主席,處于最高領導地位。他認為黨內(nèi)有思想分歧,應強調(diào)團結(jié);
黨內(nèi)分歧引發(fā)了不同觀點的斗爭,他強調(diào)要從團結(jié)的愿望出發(fā);
對真理標準問題的討論,他認為是個理論問題,要搞清楚。他更沒有暴怒、不計后果地把形勢搞亂弄糟。

  筆者所見的一則史料顯示,華國鋒不僅“克制、寬容”,而且不贊成戴政治帽子的做法。1978年7月4日,華同胡耀邦、譚啟龍談話,談到肅清“四人幫”流毒,華說:“狠抓肅清流毒的問題。這是思想認識問題,人民內(nèi)部問題,但一定要肅清,要整風。現(xiàn)在有一種苗頭,動不動就說矛頭對準誰,就說你要砍旗子。這樣說,你叫人家怎么辦呢?胡耀邦說,我們搞‘四不’(即不戴帽子,不打棍子,不抓辮子,不裝袋子——引者注)。有人愛整人,結(jié)果整到自己頭上!薄翱称臁笔欠磳φ呓o“實踐標準”文章扣的政治帽子,華的反感溢于言表。這一番話,對著“實踐標準”文章的組織者胡耀邦講,不說是對胡的支持,至少不能說是“壓制”吧!

  事實上,“實踐標準”文章發(fā)表之后,一些官方主要報紙和學術刊物非但沒有停止反而繼續(xù)發(fā)表相關文章,地方官員紛紛表態(tài)支持,倒是反對的觀點在公開報刊上鮮見。如果華真要“壓制”,以他中共“第一號人物”的身份,“真理標準”的討論也許更加曲折。

  

  “洋躍進”?

  

  “洋躍進”是指斥華國鋒的又一個錯誤!败S進”在1980年代以來是個貶詞,“躍進”再戴個“洋”的帽子,更有些挖苦的意味。

  所謂“洋躍進”,指的是在引進國外先進設備、技術和國外資金方面,貪多求快,超出國力,類似1950年代的“大躍進”。關于這一點,當事人和研究者迄今有不同看法,贊成和反對的觀點兼有。作為學術問題,這本來是可以討論的。不過,姑且不論當年引進的是非得失,至少應該先弄清事實。

  就中共高層而言,大多都贊同擴大和加快引進,而最積極者是華國鋒和鄧小平。這里僅舉1977年鄧小平復出后到1978年五屆人大前后的材料說明。

  1977年7月,國家計委報送了一個65億美元的引進方案。7月26日,政治局聽取國家計委匯報。鄧小平提議引進還可以加一點,譬如搞100億美元也是可以的。他的想法是,多出石油、煤炭和輕工業(yè)產(chǎn)品,換取外匯,多引進設備和技術。葉劍英當即贊成,說“不算多。投信任票!比A國鋒、李先念也都表示贊成。會后,引進規(guī)模擴大到150億美元。

  10月18日,華在國務院會議上透露,中央常委開會提出速度是否搞快一點。鄧小平說:我也有這種想法,是否把石油搞快一點,換回材料設備,把速度搞快一些。

  11月18日、23日、25日,政治局三次聽取國家計委的匯報,肯定了計委修訂后的方案。鄧小平說:我們應該有這樣一個速度來逼一下。應該有這個雄心壯志,我們需要有這個雄心壯志。對引進150億美元成套設備,鄧認為沒有什么危險,再過兩年,也許可以再多些。華國鋒同意鄧的看法,肯定國家計委的這個計劃是積極的,經(jīng)過努力是可以實現(xiàn)的。

  1978年2月9日,政治局討論《政府工作報告》,一個突出議論的話題是加速和擴大引進。鄧小平認為:引進技術的談判,要搶時間;
對共同市場,也要迅速派人去進行技術考察,幾百億的長遠合同要考慮;
要進口大電站、大化工設備,不怕冒頭。還說:步子要快一些,政治局今天可以下這個決心,試一試,不行也不要緊。葉劍英說:我們要在二十三年內(nèi)完成四個現(xiàn)代化,這是全世界都關心的問題。干勁要鼓足,氣勢不可怕。把積極性調(diào)動起來搞社會主義建設。要把我們的建設速度加快,再加快。華國鋒贊成,說:180億元的進口,可以一起談。

  3月13日,政治局再次聽取國家計委關于引進新技術和進口成套設備的匯報。鄧小平說:引進這件事肯定要做,重要的是爭取時間,要縮短從談判到進口的時間。如果一個項目能縮短半年,早投產(chǎn)一年半載,就把錢賺回來了。華國鋒說:引進先進技術和先進裝備,是加快經(jīng)濟發(fā)展的一項重要措施,小平同志1975年說這是一個大政策。粉碎“四人幫”以后,提出了65億美元的方案,現(xiàn)在看不夠了。華還說:引進也要有個長遠打算,至少要有八年的打算,但是不定死。國際上科學技術日新月異,不斷變化,要加強調(diào)查研究,統(tǒng)籌考慮。華說:八年引進規(guī)模180億美元,也可能是200億美元。

  4月19日,政治局聽取國家計委等五部委關于發(fā)展對外貿(mào)易、增加外匯收入的匯報。鄧小平說:今后八年對外貿(mào)易中的逆差,可以吸收外匯存款解決,不僅可以從香港吸收,還可以從歐洲吸收。政策放寬一點,可以多吸收一些。鄧明顯流露出不滿:擴大進出口貿(mào)易問題,我已經(jīng)說了多次,現(xiàn)在的問題是如何做得快一些好一些。政策上大膽一點,搶時間進口設備,是劃得來的,得到的比付出的利息要多,問題是善于去做。目前的時機是有利的。粉碎“四人幫”以后,思想解放了,可以拿資本主義國家行之有效的辦法為我們所用。要想一想,現(xiàn)在思想解放得夠不夠,到底還有什么障礙,看看上層建筑、生產(chǎn)技術方面存在什么問題。有些事情不能總在北京轉(zhuǎn)圈子,一拖就一兩年,要盡快研究解決。華國鋒說:我同意小平、先念同志的意見,思想要解放一點,膽子再大一點,放手一點。華再次強調(diào)了速度問題:我認為還是要考慮爭速度問題。西德、日本戰(zhàn)敗后,十多年就上去了,要研究他們的經(jīng)驗。我們要經(jīng)過二十三年實現(xiàn)四個現(xiàn)代化,就要真正動腦筋,想辦法,爭速度,這里就有一個引進的問題。太急了不行,慢騰騰也不行。后來的“思想再解放一點,膽子再大一點,辦法再多一點,步子再快一點”,即由此而來。

  材料顯示,即便是“洋躍進”,也不是華一個人的主張,高層都同意,(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鄧小平恐怕比華國鋒還要積極。無怪乎鄧后來不贊成批“洋躍進”。最近發(fā)表的葉選基的文章提供了一個情況:鄧小平后來說不要再提“洋躍進”了,與(19)58年的“大躍進”不是一碼事。在葉選基看來,這實際上為華國鋒犯的所謂“洋躍進”的錯誤平了反。胡耀邦的評論比較公道:“經(jīng)濟問題,我們也是有錯誤的,一個是高指標,一個是大轟大嗡,主要是一九七八年。我覺得,這個問題,國鋒同志是有一份責任的。但是,我的意見,當時指標是中央全會討論了的,大家都舉了手的,我也是有錯誤的,因為當時我是中央委員之一,我也是吹過的!薄敖(jīng)濟上的嚴重失誤、嚴重錯誤,我的意見,不要把主要的賬算在國鋒同志身上”。經(jīng)濟工作有沒有錯誤、有多大錯誤,見仁見智,盡可討論;
不過,胡耀邦說“大家都舉了手”、責任不在華一個人,卻是不爭的事實。

  

  被忽視的“濫觴”

  

  談到改革開放的歷史,很少有人提到華國鋒。這也是一個誤解。

  1977年5月,華國鋒在一篇文章里說:“在社會主義社會里,生產(chǎn)力的發(fā)展也必然會使經(jīng)濟制度和政治制度上的不完善的地方暴露出來,喚起人們?nèi)ゼ右愿母。”這恐怕是華國鋒在抓捕“四人幫”之后最早一次公開提到“改革”。當然,這是秀才班子起草的稿子,屬于官樣文章,源自主流意識形態(tài)理論的邏輯,未必能反映華的真實認知。

  資料顯示,華的改革意念不是因循某種“理論”的結(jié)果,而主要受國外經(jīng)驗和國內(nèi)現(xiàn)實所激發(fā)。如前所述,華非常重視國外設備、技術和資金的引進,而且極力主張擴大和加快引進。但華并沒有將引進局限在技術和物質(zhì)的層面,而是同時倡導研究國外的經(jīng)驗、效仿國外的先進事物。他“主張出去看看,開開眼界”,還說這樣“有好處”。在長期形成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氛圍下,這種主張在當時是相當開放的。華心里清楚:“過去這個話不能說,一說國外先進,就說是崇洋媚外!

  在對外交往方面,華尤其不是一味僵化、墨守陳規(guī)的領導人。1977年,華國鋒邀請南斯拉夫總統(tǒng)、南共聯(lián)盟總書記鐵托訪華,這在當時是一個頗具勇氣的決策。自1958年始,中共就一直視南斯拉夫為“現(xiàn)代修正主義”,并且第一個中斷了同南共聯(lián)盟的關系。據(jù)曾任中聯(lián)部部長的朱良的文章,雖然1975年毛澤東一度稱贊鐵托,并托來訪的南斯拉夫總理比耶迪奇向鐵托轉(zhuǎn)致問候,兩國緊張的關系有所松動,但是鐵托訪華涉及是否恢復兩黨關系的問題。中共內(nèi)部有一種意見認為,反對南共聯(lián)盟“現(xiàn)代修正主義”是毛主席親自領導的,不能否定。當時,中聯(lián)部部長耿飆、副部長李一氓思想比較解放,而“中央領導同志的思想更解放”。筆者猜想,朱良所說的“中央領導同志”,當指、至少包括華國鋒。當年8月,鐵托來華訪問,獲得極大成功,兩黨關系的恢復進入快車道。1978年3月,中共高層派李一氓為團長,于光遠、喬石為副團長的黨的工作者訪問團出訪南斯拉夫、羅馬尼亞。據(jù)朱良文章,訪問團回來后向中央報告,否定了過去中國黨給南斯拉夫加上的“修正主義”罪狀,肯定南斯拉夫是社會主義國家,南共聯(lián)盟是馬列主義政黨,并就恢復兩黨關系的方式和華國鋒訪南提出建議。6月,中南兩黨正式恢復關系,南共聯(lián)盟成為第一個同中共恢復關系的“修正主義黨”。8月,華國鋒訪問羅馬尼亞、南斯拉夫。自1957年以后,這是中國最高領導人第一次出國訪問。

  華國鋒還特別關注同西方的交往。據(jù)胡少安著《項南傳》,1977年初,項南向華國鋒匯報考察美國農(nóng)業(yè)機械化的情況,談到美國“三大差別”比中國小、應該借鑒資本主義先進經(jīng)驗時,華“內(nèi)心有所觸動”,表示相信項南所說。1978年5月,華親自提議派谷牧為首的中國政府代表團訪問法國、瑞士、比利時、丹麥、聯(lián)邦德國,考察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同時,有關部門還派出了中國經(jīng)濟代表團訪問日本、港澳經(jīng)濟貿(mào)易考察組考察香港和澳門。在華和高層推動下,政府部門、高等院校、科研機構(gòu)紛紛組團出國考察,1978年形成當代中國最大的一次出國考察潮。

  出國考察產(chǎn)生的效應,絕不僅僅是簽訂引進合同,而是給中國提供了現(xiàn)代化的參照系。反饋回來的信息,使華初步了解了西方和世界。中國與西方和世界的現(xiàn)實對比,強化了華的緊迫感,從而催生改革的欲望。

  據(jù)朱良文章,華了解到,南斯拉夫、羅馬尼亞的對外經(jīng)濟合作完全放開,搞補償貿(mào)易,吸收外國投資,合作經(jīng)營,生產(chǎn)協(xié)作等等,看來也沒有損害國家主權(quán);
華說:看來我們吸收外國貸款“似無不可”。南、羅同中國的同類工廠、企業(yè)比,規(guī)模、設備都不如中國,但效率比中國高很多,企業(yè)還擠出一部分產(chǎn)品出口換外匯,而中國的企業(yè)權(quán)利太小,經(jīng)營管理有問題。我們關門自己搞,既不引進外國先進技術,又由國家壟斷出口,企業(yè)產(chǎn)品不能進入國際市場去接受外國消費者對產(chǎn)品質(zhì)量的裁判。印象最深的,是南斯拉夫的農(nóng)工聯(lián)合企業(yè),不僅搞農(nóng)、牧、畜,而且搞加工,還有自己的銷售網(wǎng)點。華還要趙紫陽到四川搞一個、北京搞幾個這樣的企業(yè)。華認為,這次訪問很大的成果,是開闊了眼界,有助于解放思想,找到了在經(jīng)濟建設方面的差距,我們要爭取時間趕上去。

  1978年6月30日,華主持聽取谷牧的匯報,三番五次談到改革:“考察了這些國家,對我們有啟發(fā)。外國企業(yè)管理確實有好經(jīng)驗值得借鑒。現(xiàn)在我們的上層建筑確實不適應,非改革不可。”“上層建筑,很多東西要改進。我們出個國,辦手續(xù),快者三個月,慢者半年。這樣的上層建筑不適應,要大膽改革。”華很感慨:“不看先進的東西,不比較,就容易驕傲自滿,固步自封,夜郎自大!弊屓A痛心疾首的是:“這不是個別現(xiàn)象、局部現(xiàn)象,是帶普遍性的。這樣能加快速度?”華看到“問題是我們的指導思想落后”,“我們是有個思想束縛,要加快建設,我們本身有個學習問題”,所以要求“思想再解放一點”。這種源于經(jīng)驗的改革意識,比某種“理論”更實在,也更具張力。

  關于改革的指向,華當時比較關注的是機構(gòu)和人員的精簡、企業(yè)管理、干部考核、分配政策等等。同改革的內(nèi)在需要相比,這些改革也許還是零星和淺層的。但改革本來就是一個漸次推進、梯度升級的過程,“其始也簡”。因為其簡、其淺,就忽略它作為濫觴的意義,恐怕是歷史虛無主義。何況,當時人們對改革和開放的認知,大體也都是在這個層次上。值得注意的是,華這時提出“警惕片面強調(diào)集中統(tǒng)一”,“搞經(jīng)濟工作要掌握經(jīng)濟法則”,“要利用價值法則,加快資金周轉(zhuǎn)”,“要按經(jīng)濟規(guī)律辦事,計劃為主,也要利用價值法則”,也多少顯露出經(jīng)濟改革后來的縱深走向。

  當然,華所認知的改革和開放,在內(nèi)涵和外延兩個方面都無法同后來相比。但是無論如何,應該肯定,在其主政的時間里,開放和改革已經(jīng)提上了日程。1978年7月6日至9月9日,國務院召開了兩個多月的務虛會。這個會議正是華國鋒聽取谷牧匯報后提議召開的,會議的主題就是改革、引進和開放。與會的于光遠后來評論:“這次國務院務虛會起了開拓視野啟發(fā)人們思想的作用。我認為,說我們黨正視經(jīng)濟體制中的問題,重視改革,發(fā)軔于這次務虛會,未始不可!

  

  十一屆三中全會

  

  1978年11月至12月召開的中央工作會議和12月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是中共歷史上最為民主的一次會議。但對華國鋒來說,這次會議成了他政治上的“滑鐵盧”。高層權(quán)力的核心事實上發(fā)生了轉(zhuǎn)移,從華國鋒移向了鄧小平。

  中央工作會議期間,與會者對包括“兩個凡是”問題在內(nèi)的批評,尖銳而激烈,直指幾位中央政治局委員、包括中央副主席汪東興,也間接觸及華國鋒本人。華沒有采取壓制和對立的姿態(tài),反而肯定“這次會議發(fā)揚民主,開得生動活潑。大家各抒己見,暢所欲言。這樣敞開思想討論問題,是很好的”。華雖然沒有直接受到批評,卻在“兩個凡是”等問題上主動承擔了責任,表示“我應該作自我批評,也歡迎同志們批評”,表現(xiàn)出包容、厚道、民主的精神。會議的最終結(jié)果,同華不無關系。

  然而官方極高評價三中全會,卻從不提及華的作用。倒是與會的兩位“實踐派”人物多年后的回憶,有了一些公道的評論。胡績偉在著述中稱:“他(指華國鋒——引者注)對于自己的這個重大錯誤(指‘兩個凡是’——引者注),是在黨內(nèi)作了自我批評的”,“他的態(tài)度比較溫和,為人比較厚道,處事比較謹慎”。胡還稱華“是我黨歷史上一位比較開明比較民主的領袖”。于光遠在著述中說:華國鋒“自始至終主持了這次會議。在建設問題上他是積極的、主動的,很愿意多講。可以看得出他是希望能集中地討論開幕會上提出的那三個議題(指‘重點轉(zhuǎn)移’、農(nóng)業(yè)問題和1979、1980年國民經(jīng)濟計劃——引者注),他也努力去引導這樣的討論。對會議提出為‘天安門事件’性質(zhì)平反,提出解決許多重大的冤假錯案,會議提出‘兩個凡是’和真理標準這樣的問題,我認為他是有精神準備的。有兩點可以證明,一是他在閉幕會上沒有再提‘兩個凡是’,沒有再采取引用‘最高指示’這種方式來講話,讓出席者更加討厭甚至激怒許多出席者;
二是他批準北京市常委擴大會上對‘天安門事件’講一篇與自己在1977年3月工作會議調(diào)子很不一樣的話,想爭取到一些主動。整個說來在這些問題上他是被動的,但是他并沒有硬抗,雖然不可能徹底轉(zhuǎn)變,但一直采取考慮大家意見甚至接受大家意見這樣一種態(tài)度。會議開得比較順利,他這種態(tài)度是起了積極作用的。”

  中共歷史上,華國鋒不算是強勢政治領袖。他主政的兩年多,高層權(quán)力核心經(jīng)歷了兩次變化:一次是毛澤東逝世后最高權(quán)力真空的填補,一次是從他本人轉(zhuǎn)移到了鄧小平。經(jīng)歷如此大的變局,中國大陸卻保持了平穩(wěn)和安定,避免了可能發(fā)生的新的震蕩,并且開始了深刻的社會變化和轉(zhuǎn)型。其中的原因自然不是單一的,而華國鋒不能不是一個重要因素。這種經(jīng)驗告訴人們:一個社會的深刻變化和轉(zhuǎn)型,未必需要強勢政治領袖。

  

  最大的錯誤

  

  同任何歷史人物一樣,華國鋒的政治實踐也是復雜的、多面的。這里不多作詳細敘述和分析,只想指出一點:華有一個最大的錯誤,即1977年對所謂“反革命謠言”的處置。

  1977年1月,周恩來逝世一周年。民間自發(fā)舉行了聲勢不小的紀念活動,一些地方出現(xiàn)要求為天安門事件平反,追究吳德、陳錫聯(lián)、吳桂賢等人責任的大字報,令高層異常緊張。華國鋒當即指示“對此反革命大字報,應該追查”,并親自簽發(fā)通知,要求各地了解“有沒有出現(xiàn)關于天安門事件的大字報、大標語以及政治謠言的情況”,報告中央。按照這個指示,1月份,北京市和一些地方逮捕了一批所謂“謠言制造者”和“反革命分子”。

  1977年2月8日和22日,中共中央先后發(fā)出《關于堅決打擊政治謠言的通知》(即中發(fā)1977年五號文件),批轉(zhuǎn)《全國鐵路工作會議紀要》(即中發(fā)1977年六號文件)。兩個文件認定,“在一些地方,出現(xiàn)了攻擊和污蔑中央領導同志的大標語、大字報,F(xiàn)在社會上還流傳不少政治謠言”,“政治上十分反動,惡毒攻擊一些已經(jīng)去世的和現(xiàn)在的中央領導同志,妄圖蠱惑人心,煽動群眾挑撥離間,分裂以華主席為首的黨中央”;
要求“對攻擊毛主席、華主席和以華主席為首的黨中央的現(xiàn)行反革命分子,要堅決鎮(zhèn)壓”。

  華國鋒本人就親自批發(fā)了北京市關于“李冬民事件”的報告。李冬民系北京重型機器廠工人,時年32歲。1976年,李曾參與“四五運動”,寫大字報對“批鄧”表示不滿。1977年1月8日前后,李和十多位年輕人在北京長安街貼出大標語,要求讓鄧小平出來工作、為天安門事件平反。李的活動被北京市公安局跟蹤,市委第一書記吳德武斷地認定李是借紀念周恩來,以天安門事件做文章,“陰謀策劃先提‘保鄧’口號,讓鄧出來工作,然后宣布打倒‘四人幫’是右派政變,打出保王洪文口號,號召推翻以華主席為首的搞‘右派政變’的黨中央”。2月25日,北京市公安局將李冬民逮捕。28日,北京市委給中共中央上報《關于一個反革命集團案件的情況報告》。3月中共中央召開工作會議,華國鋒決定將這個報告及所謂“罪證材料”作為會議文件印發(fā)(1980年李冬民獲平反)。

  各地奉五號、六號文件的指令,進一步追查、逮捕“謠言制造者”,立案審查,判刑收監(jiān)。此后,一些地方和部門又逮捕了一批人。有關逮捕的準確數(shù)據(jù),迄今未見官方公布的材料。更厲害的是,3月28日,國務院發(fā)出三十號文件,要求“對極少數(shù)罪大惡極,證據(jù)確鑿,不殺不足以平民憤者,要堅決殺掉”。據(jù)一些材料顯示,抓捕“四人幫”之后,全國處以死刑的所謂“反革命分子”達44人(還有兩種模糊的說法,一說四十余人,一說五十余人)。這些案件有些是“文革”中立案、“文革”后才審判的案件,最著名的個案是王申酉案件和李九蓮案件。王、李都是“文革”中被捕,1977年4月、12月先后以“反革命罪”執(zhí)行死刑的(均于1981年平反昭雪)。王、李案件的最終判決,都同五號、六號和三十號文件有關。

  華和高層的處置,自然是出于對可能發(fā)生的政治動蕩的憂慮。對于民間輿論和自發(fā)活動的應對,如果只是采取意識形態(tài)的手法(如宣傳“兩個凡是”),充其量不過是政治上的失策;
一旦動用司法手段,尤其是開殺戒,則不能不鑄成大錯。

  深究起來,這個錯誤的根源并不在華國鋒,而在于長期的“專政”制度和傳統(tǒng)。“文革”時期的“惡攻罪”,將以言定罪推至登峰造極。1967年1月13日,中共中央、國務院頒布《關于在無產(chǎn)階級文化大革命中加強公安工作的若干規(guī)定》,即“公安六條”。其中第二條規(guī)定:“凡是投寄反革命匿名信,秘密或公開張貼、散發(fā)反革命傳單,寫反動標語,喊反動口號,以攻擊污蔑偉大領袖毛主席和他的親密戰(zhàn)友林彪同志的,都是現(xiàn)行反革命分子,應當依法懲辦!边@項根本沒有經(jīng)過立法程序規(guī)定的“罪名”,完全違背了憲法關于公民言論自由的規(guī)定,其內(nèi)涵和外延又毫無界定,可以任意解釋和放大,實際上成了政治斗爭、派系斗爭的工具,導致了難以計數(shù)的冤假錯案。1977年“打擊政治謠言”的后果,當然不能與“文革”相提并論,但是手段卻沿襲了“文革”,只是把“攻擊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的罪名換成了“攻擊毛主席和華主席”。從性質(zhì)上說,這是“專政”制度悲劇的重演,而這一點才是最應該反思的。

  

  (作者系華東師范大學歷史系教授)

  原載《往事》第七十四期 二零零八年十一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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