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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志武:“數(shù)”說“改革開放”165年

發(fā)布時間:2020-06-04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一百六十五年前的鴉片戰(zhàn)爭迫使中國開放,開啟漫長的現(xiàn)代化歷程,從洋務運動、到走向共和、到“五.四”運動,再到1978年鄧小平新的“改革開放”,其間經(jīng)歷多次非理性革命的中斷,但最終沒能阻止資本全球化對中國的影響,到今天中國已成為全球化主角之一。“西風東漸”165年,結果到底如何?雖然在絕大多數(shù)人看來這已不是問題,資本全球化和制度同質(zhì)化已顯然帶給中國翻天覆地的正面變化,但我們還是想通過具體數(shù)據(jù)或事例,對這種變化進行量化,以便更清楚理解過去一個半世紀對中國的影響。

  上次本欄中,我們聚焦在施正榮的“無錫尚德”公司上,雖然像這種規(guī)模的公司在今天的中國有上千上萬,已越來越普遍,可是,當我們把無錫尚德今年的收入跟當年乾隆朝廷的財政收入作比較時,發(fā)現(xiàn)兩者不相上下。由此看到,165年“改革開放”,已使我們創(chuàng)造財富的能力達到歷代王朝不敢想象的水平:雖然無錫尚德于2001年由施正榮個人創(chuàng)辦,但2007年的預計收入達12億美元,跟1766年朝廷的財政收入相當。也就是說,如果把今天中國的這些公司都加起來,它們的年收入相當于當年盛世朝廷的千千萬萬倍。

  在把無錫尚德跟乾隆朝廷的收入做比較時,上次我用的是“銀本位”價值標準,也就是,像經(jīng)濟學教科書慣用的那樣,用一種實物作為跨時間、跨空間的價值評估基準。實物跟紙幣不同,紙幣可能因發(fā)行者不講信用,濫發(fā)鈔票,使此時的錢跟彼時的錢無法相比。但以實物作價值基準,除了成色摻假、實物使用價值改變之外,一兩足銀就是一兩足銀,不會因時間而變。這就是為什么中國歷朝慣以銀子為通貨,人們對金銀的保值功能最信得過。

  所以,按照今天的銀子價格算,1766年乾隆朝廷的4937萬兩財政收入相當于今天的11.4億美元,低于無錫尚德07年的12億美元收入;凇般y本位”價值標準,今年施正榮控制的開支比當年乾隆皇帝的要多。

  上文登出后,不少朋友質(zhì)疑:怎么可以用銀價將當年乾隆的銀兩收入換算成今天的價值?這樣換算后的錢跟今天施正榮公司的收入可比嗎?因為工業(yè)化已使銀子本身的價值今不如昔,因為今天的生活費用與240年前不同 …… 等等。

  

  種標準比較施正榮與乾隆

  

  那么,如果不是以銀價算,而是用別的價值基準,1766年乾隆朝廷的4937萬兩財政收入跟2007年無錫尚德的12億美元,到底誰的價值更高呢?我們先以中國人不能沒有的大米為價值本位,看看誰的收入更“值”。為做到這一點,我們先要按1766年的米價,把4937萬兩銀子換成當時等值的大米斤數(shù),然后根據(jù)今天的米價,也將12億美元換成等值的大米斤數(shù),看哪個值更多的大米。

  最近,倫敦經(jīng)濟學院的馬德斌教授和他的五位同仁(Robert Allen, Jean-Pascal Bassino, Maison Franco-Japonaise, Christine Moll-Murata, and Jan Luiten van Zanden)做了一篇題為《Wages, Prices, and Living Standards in China, Japan and Europe: 1738-1925》的大型研究項目,比較自1738年后中國、日本與西歐的物價、工資和生活水平變動情況,其中關于中國的部分,他們主要用到1769年清政府匯輯的《物料價值則例》,這是乾隆時期最大、最系統(tǒng)的全國物料價格和收入數(shù)據(jù)庫。對于《物料價值則例》中缺少的物價數(shù)據(jù),像雞蛋、棉布價,這些作者選用了荷蘭東印度公司于1745至1754年間對北京、廣州的市場調(diào)查數(shù)據(jù),這些資料至今還存在荷蘭東印度公司歷史檔案館中。下面,我們就以馬先生等作者文中的1750年代至1769年間北京的收入和物價數(shù)據(jù)為準,對乾隆朝廷的財政收入作換算。

  在乾隆中期的北京,1000斤大米的價格是14.18兩銀子。那么,4937萬兩銀子的財政收入相當于34.8億斤大米。而今天北京的米價在一斤1.4元左右,無錫尚德的12億美元等于68.1億斤大米,差不多是乾隆朝廷收入的兩倍!誰的收入更多就一目了然了。

  如果按肉作價值本位算,會如何呢?乾隆中期在北京,27兩銀子可以買1000斤肉,4937萬兩銀子相當于18.3億斤肉。今天北京的豬肉價為5元左右,12億美元相等于19.2億斤肉。按照肉的估值基準,乾隆朝廷的收入跟今天無錫尚德的差不多。

  由于面粉需要磨碎,機械化的結果使今天的面粉價比240年前低更多。如果以面粉為基準,無錫尚德的收入會顯得更高。乾隆中期,北京1000斤麥面粉要13.74兩銀子,4937萬兩銀子相當于35.9億斤面粉。今天,北京面粉是一斤1元1毛,12億美元相等于87.3億斤面粉,是乾隆朝廷收入的兩倍還多。

  洋務運動開始引進的工業(yè)化對棉布、紡織品的價格影響最大。乾隆中期,北京1000米棉布要122.2兩銀子,4937萬兩銀子相當于4.1億米棉布。今天,北京的棉布一米在5元左右,無錫尚德的12億美元相等于19.2億米棉布,差不多是乾隆朝廷收入的五倍!

  按什么實物算乾隆的收入比施正榮的高呢?對乾隆最有利的價值本位是雞蛋。小時候在湖南農(nóng)村,來貴客了,母親會以煮雞蛋招待,這算是高檔待遇了,所以,多少收入能買多少只雞蛋,是個很真切的價值基準。乾隆中期的北京,9.4兩銀子可買1萬個雞蛋,4937萬兩銀子相當于525.2億個雞蛋,這么多雞蛋,一定會讓我母親聽了暈倒!而相比之下,今天北京的雞蛋大約是4毛一個,12億美元等于240億個雞蛋,也很多,但不到乾隆朝廷收入的一半!

  在18世紀中葉,北京的豆角大約是1000斤要10.5兩銀子,4937萬兩就相當于46.9億斤豆角。按今天豆角2.5元一斤算,12億美元可以買38.4億斤。所以,以豆角作價值本位,乾隆朝廷的收入也顯得更多。

  我們當然可以用其它食物或日用品作價值基準,來判斷乾隆和施正榮的收入高低,但基本的結論如下。第一,如果采用銀子這種相對中性的價值基準,無錫尚德07年的收入略高于乾隆朝廷的。第二,如果是以大米、面粉這樣的生存必需品換算,由于今天政府對這些價格嚴格管制,使糧食類價格相對低于乾隆時期(至少根據(jù)銀價折算后如此,代價是犧牲了農(nóng)民的利益),這就使無錫尚德的收入遠高于乾隆朝廷的收入。第三,如果按受到工業(yè)革命影響較大的棉布、制造品作價值本位,今天這些東西遠比乾隆時期便宜,無錫尚德的收入就更加顯得高了。第四,相反,雞蛋、豆角類的東西受工業(yè)化的影響較小,政府對其價格管制也少,這些東西的市場價格今天反而高于乾隆時期,越珍貴,如果以這些物品作價值本位,無錫尚德的收入就沒有乾隆朝廷的銀兩收入那么“值”了。

  

  假如用一籃子消費品作價值本位

  

  不過,以食物、日常用品作價值基準,也有問題,畢竟人的食物需要有限,就像在我給女兒講“4937萬兩銀子相當于525.2億個雞蛋”后,她說“誰發(fā)瘋要這么多雞蛋?”,反而讓她從此對雞蛋倒了胃口。所以,另一種作法是用一般人的各種消費需要的組合作價值基準,以收入相當于一籃子生活必需品組合的倍數(shù),來判斷該收入量的生活價值。

  按照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調(diào)查,18世紀中葉,北京人一年的吃、住、行大約需要7.9兩銀子。也就是說,4937萬兩銀子相當于626萬人一年的生活費。

  根據(jù)北京市統(tǒng)計局的資料,2006年北京人均消費支出是13244元,按照這種消費水平,無錫尚德的12億美元可以供123萬北京人生活一年。所以,根據(jù)一籃子消費品的標準,無錫尚德的收入價值遠低于乾隆朝廷的。不過,這13244元消費不只包括食物等生活必需品,更多的開支是非生存必需的。

  所以,這種價值本位的問題也很大,乾隆時期的一籃子消費品中,75%的錢都花在食物上,這是為了生存、為填飽肚子。而今天北京人的消費中,只有30.5%花在吃上面。更何況,今天許多消費品是240年前沒有的,比如手機、自行車、汽車、火車、飛機、電腦、電燈等等。當年,在全中國,乾隆皇帝可能生活得最舒適,但,再怎么舒適,在夏天他沒有空調(diào),在冬天沒有今天這樣的中央暖氣。他有8個、16個人給他抬轎子,但那會很顛簸,遠比不上今天轎車那么平穩(wěn)。

  外來的空調(diào)和交通技術也讓我們的食物結構跟季節(jié)沒關系,南方人不用等到秋天、冬天才吃到蘋果,北方人不用等到夏天、只有到廣東才能吃到荔枝。讓我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一件事是,1986年至90年在耶魯讀書期間,有一位廣州來的同學,他每次拿起蘋果就流淚,因為在80年代初的一個夏天,他母親生重病住院,一天突然間她只想吃蘋果,而且非要吃不可。他這個孝敬兒子,大夏天,跑遍廣州城都無法找到蘋果。這件事給他留下一輩子的遺憾。—— 可是,在中國全面融入資本全球化的浪潮之后,不要說在廣州,連在全國各地的小鎮(zhèn)上,不管是夏天還是冬天,都能買到蘋果!未來的孝子不用為找不到蘋果而痛苦了,資本全球化的意義不只是收入增加,而且大大擴充了生活、消費的種類與空間。

  所以,用一籃子消費品來評判同一時代不同地區(qū)間的收入水平,其意義很大,但依此評估不同時代間的收入,問題就嚴重,因為今天的一籃子消費品跟昔日的一籃子不是同一回事。今天一籃子消費品的不同,這本身就是進步,當然也證明“改革開放”165年給中國社會帶來的好處。如果我們以這種因進步而動態(tài)變化的東西作為價值基準,那么再大的變化也被內(nèi)生成為無變化了。

  

  “改革開放”給每個人帶來好處

  

  將施正榮與乾隆比較,可能給人一種錯覺:好像資本全球化只讓部分人先富起來,但沒有給普通老百姓帶來什么。

  實際的情況并非這樣。為看到“改革開放”對一般人的影響,我們繼續(xù)采用前面講到的實物價值基準,比較不同時期普通人的收入高低。據(jù)《物料價值則例》記錄,1769年時,北京建房工人(無特殊技能)的日工資為77個銅錢,即0.077兩銀子,按當時物價,這相當于一天能賺5.4斤大米,5.6斤面粉,2.9斤肉,2.8斤魚,7.3斤豆角,0.6米棉布,或者82只雞蛋!這些數(shù)字反映240年前普通北京工人一天的生產(chǎn)能力,或說收入水平。

  據(jù)馬德斌以及同仁的研究,北京、廣州等地普通人一天收入的實物購買力,從乾隆中期一直上升,到1790年后達到頂峰,之后開始衰退。到太平天國、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時期達到最低,大約是乾隆中期實物購買力的一半。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失敗后,1860年代中國才真正開放,洋務運動或說第一次“改革開放”才真正開始,從工業(yè)技術到金融技術、到現(xiàn)代學術政治文化等全方位引進,資本全球化卷入中國。從那以后,普通中國人一天勞動所得的實物購買力重新回升,到清末、民國時期慢慢向乾隆中期的水平靠近。

1950年代,中國選擇與世界隔絕,逆潮流而行,將全球資本的力量拒之門外,在內(nèi)割資本主義尾巴,沒收私人財產(chǎn),全面實行國有,抑制財富創(chuàng)造力和物質(zhì)生產(chǎn)能力。結果,特別是文革期間,普通中國人的一天勞動所得重回新低。1976年前,北京普通工人的收入包括非現(xiàn)金福利和工資兩部分,由于那些隱形收入不好估算,這里我們可看看那時的現(xiàn)金收入。普通工人單位一天的邊際收入大約為1元,也就是說,多打一天工可得1元,按當時米價4毛一斤、肉7毛一斤、雞蛋1毛一只計算,(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一天的工資相當于2.5斤米(是乾隆中期的0.46倍),1.4斤肉(乾隆中期的一半),或者10只雞蛋(乾隆中期的八分之一)。那時,普通中國人的收入可能達到乾隆之后的新低。

  1978年,鄧小平重開“改革開放”,資本全球化以前所未有的力量挖掘中國的財富潛力。今天的收入水平如何呢?我們還是按北京普通工人多工作一天的邊際收入算,打一天工的邊際收入大約45元。根據(jù)前面講到的物價,這45元相當于32斤米(是乾隆中期的5.9倍),41斤面粉(乾隆中期的7.3倍),9斤肉(3.2倍),11.3斤魚(4倍),18斤豆角(2.5倍),9米棉布(乾隆中期的14.3倍),或113只雞蛋(乾隆中期的1.4倍)!按照棉布計算,北京老百姓一天的收入相對乾隆時期增長得最多,增加13倍多!按面粉算次之,而依雞蛋價值基準算,兩個世紀里收入增長40%。總體而言,新的“改革開放”28年,普通老百姓的收入力,不僅相對文革時期翻了許多倍(依雞蛋價值基準,翻了10倍!),而且相對于乾隆盛世時期也平均翻了數(shù)倍!

  文革時期,買一臺自行車、手表要花120元左右,需花掉整整四個月的工資。到今天,同樣這些制造品的價格可能沒變,但一個普通工人一個月的工資可以買8輛功能更多、設計更美的自行車,真實收入和生產(chǎn)力提高了31倍!按照肉本位算,真實收入也提高了5倍。

  農(nóng)村的情況如何?關于1949年前農(nóng)村的收入和物價,我們這里暫且不談。但,可以把今天我湖南老家跟文革時期相比。由于農(nóng)民的自留地以及其它非貨幣收入歷來占很重要的份量,這些收入一般難以估算精確。所以,像前面一樣,我們用“多勞動一天的邊際收入”來判斷農(nóng)民的收入能力,也就是,過去多勞動一天跟今天多勞動一天,收入差別為何?這讓我們不必估算農(nóng)民的全部收入。文革時期,村里農(nóng)民多下地勞動一天能賺1毛5,等于一天勞動能買3只雞蛋,勞動4天才夠買1斤肉,3天能買1斤魚。那時農(nóng)民的真實收入能力遠低于太平天國時期北京普通工人,更低于乾隆中期北京平民的收入能力。

  到今天,村里農(nóng)民多做工一天,能賺20元,相當于一天能賺50只雞蛋(比文革時期高16倍),4斤肉(比文革高15倍),5.7斤魚(比文革高16倍)。以食物作價值基準,我們看到,既使是在社會底層的農(nóng)民,“改革開放”使他們的實際收入能力增加許多倍。

  為什么老家的農(nóng)民也能得益于“開放”呢?這跟整個價值鏈有關。出口行業(yè)收入增加后,一方面它們需要更多工人,這為各地農(nóng)民提供就業(yè)機會,另一方面,這也使出口企業(yè)的員工收入增加,對餐飲業(yè)、對服裝業(yè)、對蔬菜魚肉等各類吃、住、行產(chǎn)品和服務的需求也會增加,這些行業(yè)反過來又會對在村里、村外的農(nóng)民產(chǎn)生直接或間接的收入機會。按照這些價值鏈追下去,我們會發(fā)現(xiàn),即使沒有離開家去外地打工的農(nóng)民,也會間接從“開放”得益。另外,這些年也“改革”了農(nóng)村的生產(chǎn)以及產(chǎn)權、土地權模式,這些市場化舉措就更直接對農(nóng)民產(chǎn)生積極影響。

  當然,如果按教育成本、醫(yī)療成本作收入價值基準,由于這些費用近年增加許多倍,農(nóng)民的實際收入能力反而下降。不過,這是正常現(xiàn)象,因為在整個社會的收入增加后,勞動力成本必然上升(否則就不叫人們的收入在增長了),而提供醫(yī)療和教育服務的勞動力又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他們的收入增長速度應該高于從事簡單體力勞動者。換言之,由于醫(yī)療和教育行業(yè)屬于高級勞動力密集的服務行業(yè),在社會平均收入增長的時候,這些服務業(yè)的成本增長速度必然高于農(nóng)業(yè)和工業(yè)的收入增長速度。隨著經(jīng)濟進一步增長,今后的趨勢只會繼續(xù)如此,以人工為主體越多的服務,其真實價格會越來越高,而制造品會越來越便宜。

  我們應該承認,農(nóng)村教育和醫(yī)療在文革時雖然便宜,可學校條件差,不教知識,學生還整天下農(nóng)場勞動,學校給學生發(fā)工資才對(亦即,學費為負數(shù))。赤腳醫(yī)生聽起來浪漫,但醫(yī)療水平就是另一回事了,跟今天農(nóng)民自己去開架藥鋪買藥自治,幾乎無區(qū)別。從這個意義上講,現(xiàn)在農(nóng)民不僅可以在當?shù)鼐歪t(yī),也可通過高速公路和鐵路到城市就醫(yī),費用是增長很多,但另一方面,就醫(yī)的選擇空間也多了,這說明福利提高了。—— 我不是說現(xiàn)在的醫(yī)療服務結構、教育設施結構已經(jīng)合理,或說對農(nóng)民公平了,遠非如此。過去50年里,在教育和醫(yī)療投入方面,從來就是歧視農(nóng)村,甚至以農(nóng)村養(yǎng)城市。所以,每次讓農(nóng)村獲得資源的機會和收入機會往本該有的國民待遇靠攏一點,農(nóng)民的福利就能增長很多。

  到今天,雖然農(nóng)民真實收入在過去28年增長許多,受益于“改革開放”,但農(nóng)民的生活顯然還非?。不過,如果我們假設一下,設想自洋務運動開始,中國的“改革開放”進程沒有受到義和團運動、孫文領導的革命以及之后各種名目的革命的中斷,而是一直像過去28年那樣讓資本全球化的力量主導中國,那么農(nóng)民的生活條件今天會如何?那些政治運動和革命多次中斷了農(nóng)民改善生活的進程,是戶籍制度、就業(yè)身份歧視、教育身份歧視、制度化的城鄉(xiāng)歧視與地區(qū)歧視、土地公有等體制制約了農(nóng)民的發(fā)展機會,進一步“改革開放”才是解放農(nóng)民的途徑。

  

  認識資本全球化、制度同質(zhì)化的好處

  

  我以前通過系統(tǒng)的實證數(shù)據(jù)說明過,在過去過于理想化的理論框架下,人們天真地認為,只要實現(xiàn)公有制,不僅人人可以日子過得很好,而且通過科學的或者說“有計劃、有步驟”的政府資源配置,可以讓人人收入平等! 但實際的經(jīng)歷是,在那種體制下,不僅從北京到農(nóng)村,人們的真實收入出現(xiàn)了歷史性的下跌,而且資源和收入機會是靠權力配置,靠關系配置,不是按什么“公平原則”、“效率優(yōu)先兼顧公平”原則配置資源。所以,解放生產(chǎn)力、促進收入機會平等的藥方不是走回老路,而是進一步的私有化、市場化以及憲政民主改革。

  從表面看,好像過去28年的“改革開放”、市場化發(fā)展只是讓少數(shù)人受益。但實際上,在中國創(chuàng)造出像施正榮這樣的億萬富翁的同時,他們的財富創(chuàng)造過程也是給更多大眾創(chuàng)造就業(yè)機會、收入機會的過程,通過價值鏈、產(chǎn)業(yè)鏈上的一環(huán)一環(huán),將財富和收入傳送到社會的方方面面。這就是為什么過去28年里社會底層的真實收入也增長多倍。

  雖然因為可以花錢的項目和內(nèi)容比乾隆時期、比民國時期、比文革時期都多了,讓我們總感覺錢不夠,總還有更多生活內(nèi)容需要錢,但,有這么多新選擇、新生活內(nèi)容,這本身也證明了資本全球化的奇跡,生活更好了,在追求更高境界,這就是進步。人生除了溫飽之外,還在于有更多、更新、更廣闊的物質(zhì)和非物質(zhì)的生活體驗。恰恰是由于這些前所未有的物質(zhì)和非物質(zhì)的人生體驗,不只是施正榮,而且還有我們中間的許許多多人,比乾隆皇帝過得更有意思。

  

  作者是耶魯大學管理學院金融經(jīng)濟學教授,長江商學院訪問教授。作者感謝袁為鵬、李利明、曾人雄、文貫中、韋森、周程給本文提供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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