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論:未來真的屬于中國嗎?
發(fā)布時間:2020-06-03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威爾•胡頓 vs. 麥格納德•德賽 著 吳萬偉 譯
若不放棄一黨統(tǒng)治,中國是否要在國家資本主義的壓力下摔跟頭?或者開辟一條專制政府帶領國家成功走向現代化的道路?
親愛的麥格納德:
人們很容易看到中國的崛起正在改變整個世界。從當前的增長率推斷,到本世紀中葉中國將成為全球最大的經濟體,如果不是更早的話。如果它仍然是共產黨統(tǒng)治,對世界體系的影響將是巨大的,破壞性的。英國和美國雖然有這樣那樣的錯誤,仍然是接受法制的民主國家,但中國不是。如果不經民主改革的中國占據了世界領導地位,國際秩序將對專制政府更加友好,建立在法制基礎上的脆弱的國際管理體系將遭受挫折,國際關系將更加赤裸裸地建立在強權政治之上。
不過,所有這些預測都是根據兩個大的假設。一是中國當前的增長率繼續(xù)下去,一是國家仍然由共產黨控制。我對每個假設都有相當程度的懷疑。可以肯定的是,這兩個假設不可能同時實現。中國已經達到現有模式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極限,從過去推測未來,就好像什么都不需改變是第一程序錯誤。
我們西方應該關心的是幫助中國應對巨大的挑戰(zhàn),在此過程中不至于傷害我們。如果中國的共產主義制度能夠成功轉型,那么就像在它之前的日本那樣,中國可以順利融入世界權力體系;
如果不能轉型,它將面臨可怕的動亂。
中國的經濟增長建立在國家運用壓低價格的大量儲蓄進行巨額項目投資項目,這些項目是由廉價勞動力推動的。中國七億六千萬勞動力中有二億是流動農民,在工廠、建筑工地、在新建城鎮(zhèn)干活。他們是歷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移民。共產黨允許價格的自由移動、鼓勵追求利潤、大幅度降低進口關稅、消除內部投資的障礙。中國成功地創(chuàng)造了長達30年的大概9.5%的年增長率,讓四億貧困人口脫貧,這是舉世公認的成就。但是共產黨仍然嚴密控制所有權、工資、公司戰(zhàn)略以及國家戰(zhàn)略。換句話說,中國處在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半道上,其私營經濟領域雖然增長,但規(guī)模仍然弱小。這是讓人擔心的列寧式的社團主義(Leninist corporatism)體系,正是這種體系出現了崩潰。
該模式的問題隨處可見。中國的國有銀行到底還能堅持多長時間繼續(xù)把數百億美元的儲蓄進行回報很小甚至賠本的投資?這些儲蓄的利息沒有定期支付?拿貧困農民所需要的儲蓄以推動發(fā)展的能力已經達到極限。無論如何,擁有兩兆美元的經濟把GDP的40%以上拿來儲蓄能堅持多久呢?中國已經達到每年增加出口25%的極限(在2007年將超過1兆美元)。如果按這個增長速度,到了2020年或者更早,中國的出口將達到5兆美元,占據世界貿易的一半以上。這可能嗎?有這么多的船只和港口來運送這些貨物嗎?西方的市場仍然開放而不采取實質上的貿易互惠措施嗎?每年中國獲得2000億美元的外匯儲備(主要是美元),因為它控制人民幣,讓出口具有競爭力。像中國這樣一個窮國借錢讓美國這樣的富國消費本身就是荒唐的。這樣的狀況是不可能持久的,金融市場好像也同意這點。
中國或許希望降低現在的經濟過快增長,但是西方能夠使用的工具---提高稅率,削減開支,提高利率等在中國是不管用的。共產黨不敢提高稅率,擔心激發(fā)民眾的抗議,國有企業(yè)和省級政府的官員根本不聽中央命令,減少開支,因為他們依賴投資創(chuàng)造經濟增長和就業(yè)機會。而提高利率將造成信用財政困難,因為貸款會飛漲。
局限性還不僅僅在于經濟領域。2億民工看到別人富裕、自己仍然貧困自然充滿怨氣心,不平等現象加劇,腐敗猖獗影響到銀行領導、省級官員和法官。每年40萬人死于因為環(huán)境污染造成的呼吸道疾病。中國的GDP是美國的五分之一,但是向空中排放的二氧化碳幾乎一樣多。最重要的是,共產黨陷入意識形態(tài)危機:它說階級斗爭結束了,以1949年革命的委托人自居而獨霸權力。如果沒有了持續(xù)不斷的經濟增長,共產黨的合法性就要受到質疑。
在所有這些問題后是中國部分地轉向資本主義。中國的任何事情都是共產黨說了算。但是資本主義決不是中國的改革所允許的追求利潤的動機和定價自由那么簡單。對資源的有效利用也取決于仔細審查和責任追究的獨立過程的體系,這些是由不同權力中心的人推行的,得到私有財產和權利的支持。民主的選舉制度是這個社會結構的基石。
依據事實證據斷案的法官,報道新聞的報紙,甚至大量的告密者都是西方資本主義運行所不可缺少的東西。正是這些我稱為“啟蒙基礎設施”(Enlightenment infrastructure)的軟硬措施能夠讓技術進步得到有效的和相對誠實的利用。中國早在18世紀就有市場,財產和技術,落后是因為缺乏啟蒙結構,缺少三位一體的多元主義思想(pluralism)(政治經濟權力的多個中心),能力(capabilities)(權利,教育,私有制)和自我防護(justification)(責任追究,仔細審查和言論自由)。
中國共產黨雖然在地方上進行修修補補的實驗,仍然在重復儒家帝王體系(Confucian imperial system)的錯誤。正是缺乏獨立的審查和責任追究才導致投資上的巨大浪費和中國對環(huán)境的破壞。雖然有中國的出口奇跡,但是很少人能夠說出中國有什么名牌產品或者名牌公司,原因是根本就沒有。中國需要創(chuàng)造這些東西,但是在一個專制的國家要做到這些是不可能的。不管怎么說,中國出口的55%以上,尤其是高科技產品都是外國公司生產的,是說明中國虛弱的又一個跡象。
中國需要成為經濟比較正常的國家。中國的消費者需要少儲蓄多花錢,但是在沒有財產權和國家福利的情況下人們謹慎也是可以理解的。中國人的更大信心來自安全的財產權利和支持福利體系的稅收制度。那就意味著形成發(fā)揮自己權利的中產階級,他們需要知道稅收到底是怎么花掉的。但是這在政治上是不可能的。
如果這個觀點是正確的,關于中國的辯論的說法就必須改變。不是因為中國的崛起讓我們害怕,我們需要的是認識到自己的優(yōu)勢和別人的劣勢。我們需要對所謂的西方價值和體制充滿信心,并在國內國外進一步加強。應對中國挑戰(zhàn)的最好辦法不是關閉我們的市場,增強我們的軍隊,這種沖動在美國非常強烈。我們仍然要保持市場開放,堅信中國只有在和我們制度類似的情況下才能真正和西方競爭。
威爾
親愛的威爾:
2006年12月1日
對于一個自由派多元主義者來說,你的口氣表明你如果不是一神教主義者,至少也是個一元論者。對于你來說,資本主義只有一條路,只有一種政治制度,那就是我們的制度。
中國采用過分儲蓄、消費不足,鼓勵出口而不是國內消費的政策取得快速經濟增長。不過這不是罕見的道路,也不是說中國采取已經成為富裕國家俱樂部“經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OECD)成員的日本和韓國同樣的模式。成千上萬的農民到城市的工廠干活既不是專制政府的暴政也不是罪惡,而是諾貝爾獎獲得者阿瑟•劉易斯(Arthur Lewis)1954年提出的標準發(fā)展模式,而且確實是經典的模式。(如果在歐洲不是很典型的話,那是因為三分之一的歐洲人早在19世紀后半葉就移民美國了)擺脫貧困沒有別的方法,正如印度所證明的,服務業(yè)本身做不到,綠色革命同樣做不到。
中國龐大的人口本身并不能讓它的發(fā)展不可持續(xù)。如印度可以在25%的儲蓄率情況下獲得8%的增長率,中國(現在以44%的儲蓄率獲得10.4%的增長率)肯定也是可能的。而且,中國一直在改革它的銀行體系,世界通過購買中國銀行的股票就表明了對金融改革的贊同。
中國在宏觀經濟管理方面需要學習的地方很多,但是它的失誤與專制主義沒有任何關系。印度同樣不愿意讓其資本帳戶自由化。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讓中國和印度吸取教訓隨時保持一個流動性蓄水池(pool of liquidity)即使付出更好使用貨幣的代價。
不錯,列寧主義的政黨在實行資本主義制度的國家執(zhí)政,但是資本主義沒有獨一無二的道路,它也不要求自由民主的基礎設施才能繁榮。日本的經濟奇跡是在沒有充分自由的機制下發(fā)生的,多數歐洲國家包括英國、德國在內,都是先有資本主義后來才實行民主的。全球化最近的階段所顯示的是資本主義既不需要韋伯式新教倫理,也不需要自由民主,任何國家只要有相當的儲蓄率,大眾教育和接近西方市場的條件就可以實行資本主義。它決不是西方基督教可以壟斷的內容。實際情況證明有些亞洲人比歐洲人做得還好。
許多人覺得像中國、印度這樣40年前還是饑荒不斷、災難頻發(fā)的國家現在竟然與西方工業(yè)競爭,真是難以置信。但是這正是美國人在1960年代面對歐洲人在汽車市場上的競爭時抱怨的內容。這些爆發(fā)戶怎么能夠和底特律競爭呢?但是他們確實競爭了,而且很快日本和韓國也參加了這個競爭。今天的爆發(fā)戶是中國和印度,明天或許是加納和肯尼亞。
正如你所說,資本主義不僅僅是“賺更多的利潤”。它首先和最重要的是關于利潤和資本積累。資本主義已經積累了很多制度性安排,只是在最近的全球化時期我們才認為盎格魯撒克遜風格的自由民主是其必要條件(sine qua non)。
現在我來談論政治問題。中國共產黨在某種程度上是列寧主義的,但是和俄國的布爾什維克政黨不同。中國共產黨在1949年取得政權前十多年里不得不竭力爭取贏得農民的支持。他們養(yǎng)成了在單一政黨領導的框架內回應大眾需要的哲學。這就是他們說的人民民主,這和東歐的民主相比真實多了。我在倫敦政治經濟學院(LSE)的同事林春(Chun Lin)說,在中國社會主義改造中,中國人的人民民主概念是真實可靠的。在她看來,傳統(tǒng)仍然具有很大的力量,雖然共產黨需要增強對大眾需求的敏感性。鄧小平鼓勵在某個時期內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但是現在產生了對這個政策的反動。在最近的人民代表大會上,胡錦濤提出了農村地區(qū)的不滿情況,整個體制就能做出回應。
你擔心中國獲得世界領導地位對國際自由秩序帶來危害,但是聯合國安理會有蘇聯和中國已經幾十年了。我?guī)缀醪挥锰嵝涯阕詮?945年后有多少次英國美國違背自由主義和多元主義的行徑。我們確實需要自由的多邊秩序,但是決不是建立在西方霸權的基礎上。中國印度的到來和西方競爭將迫使西方學會真正的多元和多邊主義而不是自由的欺侮別人。
你對歷史的理解是老輝格黨的記錄。我們做的每件事都是進步的、自由的,一貫如此。我們已經忘卻所有的殘暴和殖民罪惡。但是你的多元主義、能力和自我保護的三位一體結構是最近提出的、非常具有盎格魯撒克遜特征的東西。權利是最近才提出來的,敢不敢問問任何一個黑人或者美國土著居民,或者生活在北愛爾蘭阿爾斯特(Ulster)的天主教徒。(美國的大量少數民族包括其總統(tǒng)都相信啟示錄(Book of Revelation)中關于猶太人對耶路撒冷權利的字面意義。
個人主義、自由和多元主義對資本主義是必要的當然好,但是事實情況是沒有這些照樣可以實行資本主義。資本主義確實釋放可以破壞專制政權的力量,但那是不均衡的,也不是不可避免的。中國或許需要走向自由的個人主義,但是現在就朝那個方向立刻行動的話,是不必要,而且也是不明智的。
你的忠誠的麥格納德
親愛的麥格納德:
2006年12月3日
你沒有談到我關于中國劣勢的多數觀點。相反談到中國的時候你就失去了批評的能力。你為它的經濟增長所折服,迫切想顯示中國的力量是西方資本主義和自由民主脆弱性的證據,但是事情決非如此。
中國需要更多的投資才能保持同樣的增長速度。英國匯豐銀行(HSBC)的曲紅賓(Qu Hongbin)和馬小平(Ma Xiaoping)計算每一美元額外的投資產生的產值現在已經低于毛澤東時代。在外資企業(yè)以外的地方,中國的生產力是糟糕的。比如農業(yè)領域,最新的數據顯示中國的附加值每人每年是490美元,菲律賓是1040美元,馬來西亞是4851美元。仍然占據GDP三分之一的中國國有企業(yè)的勞動生產率是美國水平的4%,其中三分之一的勞動力處于半失業(yè)狀態(tài)。
你把中國的經驗和亞洲其他地方類比,但是中國對外國直接投資的依賴非常強,以便維持其出口增長。臺灣機械出口的20%和印度尼西亞的29%在它們發(fā)展的同類時期是由外國公司生產的,但是在2005年,中國出口商品的55%是由外國人生產的,電信和電子產品出口的80%以上是外國生產的。中國需要外國直接投資(FDI)來彌補本地基礎設施建設的不足。中國制訂了要讓50家企業(yè)進入2010年世界前500強的目標。(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熱點文章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