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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艷 至高無上的幸福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在這個混沌的時代里,作為一個當事者,記錄自己和周圍人的生活,并以此作為自己曾經活過的證明,這確實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幸福      “一個最原始的動機,就是我反復強調的,經由拍電影來描寫人的心靈。在描寫心靈的同時,和活在同時代的人們共同分享光明,分享和苦難斗爭的勇氣,分享活著的樂趣和活下去的美好。再進一步講,還要把這些都真實地告訴我們下一代的孩子們,現(xiàn)在這個時代是個什么樣子!边@是小川紳介,一代紀錄片大師、一位超級“說客”,他眼里的紀錄片工作的使命。
  
  2007年10月,“遭遇”小川14年后,馮艷翻譯的小川演講談話錄《收割電影――追尋紀錄片中至高無上的幸!烦隽撕嗴w中文版。此時她已經“收割”了自己的電影,就在這個月,第10屆山形國際紀錄片電影節(jié)上,她的作品《秉愛》榮獲了“亞洲新浪潮小川紳介獎”。
  追尋幸福的旅程遠沒有結束,半年之后她又去三峽繼續(xù)她的故事。她去年的計劃,一個是完成紀錄片《長江邊的女人們》,另一個就是翻譯一本關于紀錄片的書。
  有時馮艷會懷念當年“迷!钡淖约。
  “那陣兒挺純粹的,呆了好幾個月都不知道要回看一下,不記得自己拍了什么,F(xiàn)在目的性太強。那些我想得到的東西太輕易地得到了。初期拍東西也許我拍了10個小時,只有20分鐘完整的段落可用,F(xiàn)在一切都來得太順利了,特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這是挺可怕的一件事兒!
  每次從鄉(xiāng)下回來她都覺得特別放松!耙驗椴挥醚陲椬约,想說什么就說什么。在鄉(xiāng)下。為了讓對方更多展現(xiàn),就會克制自己暴躁的一面或者掩飾自己的觀點!
  到現(xiàn)在還沒放棄拍攝,是因為“我還想知道某些東西、尋找某些東西――自己心靈里缺少的那些東西”。
  《收割電影》里,小川紳介導演說,拍紀錄片實際上是拍攝你和對方的關系。
  馮艷在她的博客回應:“在這個混沌的時代里,作為一個當事者,記錄自己和周圍人的生活,并以此作為自己曾經活過的證明,這確實是一種至高無上的幸福!
  
  野中,小川
  
  我原來在日本上學。1992年,一個朋友讓我去東京當翻譯。當時東京有個“亞洲國際報道”,一個攝影師團體,舉辦一個攝影展。他們邀請了吳文光,他剛拍完《流浪北京》,我給他當翻譯,那是我第一次接觸紀錄片。因為當翻譯,認識了他們那個負責人野中。他有意培養(yǎng)一些亞洲導演,認為在日本看到的亞洲報道都是日本人眼中的亞洲。他對中國感興趣,問我有什么可拍的。我跟新疆大學一個研究哈薩克的老師挺熟的,就帶他去了新疆。
  那個老師研究了50年哈薩克的歷史,以前是國民黨的軍官,“文革”受了很多罪。野中拍完他,又拍了他的夫人。老學者在監(jiān)獄呆了很多年,出來之后就恨不得在有生之年把這研究搞好,很少有時間理他夫人。一有外人去他們家她就特緊張,因為跟她無關,但這些人她還得伺候。野中采訪她聊了6個小時,那天下著大雨,他的手法就是讓她盡情地說。老人說著說著就控制不住了,話題岔開去,說了很多她人生中也許跟這個采訪無關的事,也很有意思。等都說完了,她臉上是如釋重負那種表情。因為她釋放了,頭一次有人聽她說些什么了。
  93年的時候,正好有“山形”。他就說,哎呀,咱們一起去看電影,路費住宿啊什么的我給你出。其實是他領我走入這個行業(yè)。那陣我是留學生嘛,只拿了一點獎學金生活。那些天在山形看了很多片子,眼都紅了,挺震撼的,從來不知道紀錄片怎么回事兒,去了以后覺得,哎呀,紀錄片比故事片還好看。
  為了紀念發(fā)起人之一、前一年剛去世的小川紳介,1992年山形影展特別開設了小川紀錄片展映單元。由評論家山根貞男根據(jù)小川生前的演講談話編的《收割電影》同時問世。馮艷被小川深深打動,忍不住向來參展的中國紀錄片導演吳文光、郝智強和段錦川講述書里的“紅蜻蜓的故事”。
  “有一個單身的老爺爺,這個人上了年紀,還是個酒鬼,走路都搖搖晃晃的。有一次到了割稻子的季節(jié),學生們就去幫老爺爺割稻子。學生們年輕力壯的,叭叭叭地割得很快。那時候,三里?的莊稼地里有好多紅蜻蜓飛來飛去,一片美麗的晚秋景色。我忽然間發(fā)現(xiàn),那個老爺爺彎著的腰上落著一只紅蜻蜓,再看看學生們的腰上就沒有。我當時吃了一驚,這是為什么呢?道理很簡單:這個老爺爺?shù)难芊(wěn),紋絲不晃。就是這么回事。”
  吳文光他們被深深打動了,慫恿馮艷翻譯此書在中國出版。郝智強回國后就跟出版社聯(lián)系,可惜沒有結果。后來,小川攝制組制片伏屋博雄向臺灣影評人焦雄屏提及,焦雄屏聯(lián)合朱天文等人奔走,遠流出版社趕在1995年山形影展之前出版了馮艷的譯本,書名定為《小川紳介的世界》。
  
  為了拍攝《牧野村千年物語》,小川紳介的團隊在那里住了15年,和農民一起下地種水稻,“成天在田里溜達”。有一天,小川的朋友土本典昭(日本紀錄片導演,代表作“水俁系列”講述工廠排放有毒廢水進入水俁海域致使居民汞中毒的事件)到牧野去玩,小川邀請他到他們的田里去。走著說著忽然發(fā)覺,他已經下到田里去了,而土本站在田的外邊,一邊聽著一邊點頭。當時小川就想:這回沒問題了,我們現(xiàn)在能拍農田的電影了。
  馮艷在京都的房東特別喜歡攝影,在他的引導下,她也開始拿起攝影機拍東西。
  她的第一部紀錄片是跟著“關西日中友好懇談會”去湖南幫助失學兒童時拍的(在日本她還做了很多年志愿者),說的是桑植縣三漤子村村小的18歲女教師和她教的十幾個孩子的故事。那是個要走幾小時山路才能到達的地方,沒有老師肯來,村長不得已,讓初中剛畢業(yè)的女兒當了代課老師。
  “桑植離廣東比較近。后來很多廣東大款往那兒投資或捐款,比日本人捐得多。又離旅游景點張家界很近,就越來越富,F(xiàn)在桑植老縣城都有麥當勞了!
  
  初識秉愛
  
  從天津坐火車到宜昌,乘船逆流而上,湖北省秭歸縣離三峽入口不遠,這是詩人屈原的故鄉(xiāng)。桂林村這樣的小地方,上去的大船一般不停,只能先到一個大一點的地方下船,再坐小船去那兒。當年,馮艷走的就是這樣的路線,F(xiàn)在建了公路,從宜昌坐車到茅坪一個小時,再從茅坪上去,兩個小時就到了。
  1994年夏天,馮艷第一次來到這里,半年前她從朋友那兒得知三峽工程獲批的消息。帶著小川紀錄片的余溫,原以為突然被改變了命運的農民們“即使不抗爭也會為失去家園痛哭流涕”,不料竟是一片歡呼之聲。這里實在太窮,長期以來,為減少水庫建設所造成的損失,政府限制了對這個地區(qū)的投資建設,移民,等于是給他們提供了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為得到補償款,有的人還花錢把戶口遷到庫區(qū),流行的說法是“要想富,下水庫”。農民陸續(xù)外遷,帶頭走的還會有獎勵。因為地里有一些莊稼還沒長成,有的人家,丈夫就先在外面安置下來,妻子在家里把莊稼收完,到年底把豬殺了賣了再走。
  馮艷覺得不安,她朦朧地知道自己要拍三峽,可是拍什么呢?再者,雖然拿了個日本的記者證,她還是沒有“身份”。那一陣,就那么漫無目的地晃。有天逛到了一個小市場,一個老太太闖進鏡頭,沖她說了一大通,還讓她上家里去。她一句話也沒聽懂,還是去了。后來知道,老人和老伴分居,許多年不說話。兒女們覺得媽媽倔,喜歡爸爸,都不管她。老人很孤獨,對她來說馮艷是個可親近的人。
  剛開始我拍她特別多,她會告訴我:明天幾點幾點我要下田,你來找我啊;蛘邘c幾點我一直在家,一定要來啊。有一段時間我開始拍另外一個年輕人,去她那兒比較少了。過年的時候她就過來找我了:你這些天為什么不來?她給我看她的牙,你看,我花150塊錢鑲了副牙,就等著你來拍了,你怎么就不來呢?
  那天我還沒起床,趕緊拿起機器,那奶奶咱們現(xiàn)在就開始拍。拍什么呢,您給我講點什么。然后她就說,啊――她就學電視里看過的東西――你看,我們都是托毛主席的福,才活到今天。
  馮艷漸漸明白了,也許最好的辦法就是等待。她先拍了茅坪,明渠改道工程要從那個村子里經過,那里的農民最早搬遷。然后她來到桂林村。
  一天,有個男人來找馮艷,想要她拍張照片,從長江對岸拍桂林村的全景,說他可以給錢。馮艷說,你給我留個地址。那人就在軟煙殼紙背面寫了一個地址――那是馮艷第一次見到張秉愛的丈夫。
  
  最初她拍得更多的,是秉愛的鄰居“舅媽”,但秉愛的與眾不同漸漸把她吸引住了。其他的農民看到馮艷手上的攝影機,都管她叫“馮記者”,念叨著:你這個拍完在《焦點訪談》放放,興許對我有點好處。秉愛從來直呼其名,從沒追究過馮艷是什么人,這讓馮艷感到親近和平等。
  張秉愛一家4口。她和丈夫熊云建結婚前“從來沒有走過一起”。秉愛這樣說她結婚的情景:“你看,我81年農歷八月二十七結婚的,我八月二十五還在坡里種豌豆。八月二十六晚上還要酬客,坐了一二十張桌子。第二天我要當新娘子了,二十六在家里做菜。我外婆是主廚子,我媽和我舅媽是幫廚子,飯廚子就是我一個人。晚上一二十張桌子的飯,完全都是我做出來的,我還幫忙洗菜切菜。你說,我第二天就要當新娘子了,二十六晚上兩點多鐘了,我外婆才說,張秉愛,你還是睡一下去。我兩點鐘睡,睡一會兒,4點鐘又起來。外婆說,兒要起來梳頭洗臉呵,收拾清白穿衣服!本瓦@么結了婚。
  熊云建身體弱,兒子昌文、女兒靈芝都在上學。他們家的地還不到一畝,秉愛和丈夫就去開荒。山崖上種地容易被野獸糟蹋,他們還是沒完沒了地開。秉愛不想外遷,她只想就地“后靠”,繼續(xù)生活。
  1996年4月1日,桂林村貼出了第一批外遷移民名單,共310人。
  1996年6月1日,桂林村第一批移民外遷至下游120公里處的董市鎮(zhèn),共4戶,21口人。竹筐、提籃、鍋子、童車、桌椅、掃帚……以及多少年的瑣碎記憶,與他們一同上了船。有人在船頭點起鞭炮。
  第一次搬遷前,馮艷一直住在村公所。后來那里虱子太多,實在住不了,就搬到“舅媽”家的二樓去住――那是放雜物的地方,虱子、跳蚤、耗子一樣不少。“我每天晚上拿一個棍兒睡覺,一聽到‘簇簇簇’的聲響就‘啪啪啪’拍床,也不睜眼,就下意識的。以前有點東西就受不了?赡顷嚲陀X得很正常,接著睡,不當回事兒,滿身都是虱子。”拍完第一批移民外遷,她已在村子里呆了3個月了,馬上就是洪水季節(jié),再不走,乘小船就危險了。滿身的虱子鉆心地癢,衣服煮了好幾次,還是沒用。她決定回家。
  
  再遇秉愛
  
  1998年馮艷生了孩子。2002年,她正在一邊帶孩子,一邊拍別的片子,秉愛的兒子給她來了一封信,說他們家還沒有搬,村里一直沒給劃定建房的地。于是她又來到桂林村。
  當年,秉愛從山腳嫁到河邊,她爸爸說,“老子姑娘嫁到河邊上,喝碗水都清?。”現(xiàn)在,河水要漲上來了。
  秉愛對外遷心存恐懼。跟前就有一個例子,她的一個好朋友,拿著十幾萬拆遷款帶頭搬到城里去了,卻遭遇諸多的挫折。年輕時她也向往過城市,看到的卻是城里人欺負農村人,她女兒的好朋友也被騙到城里去賣身。她知道自己掙不了城里的錢,做生意沒城市人精。不過,“農村里只要刻一點苦,沒有比城市的差”。她所指望的,無非是建上幾間房,離地近些,通上水電。
  移民站干部這么答復:“這個你有你的想法,我們有我們的規(guī)定。我們有大的政策把我們管著。你讓我們政府想辦法,我們也不可能讓你一個人脫離政策。我給你一個人脫離政策,其他人都要找我說無政策的事。那么多移民,都要到那邊搞去,我怎么受得住呢?6月底,縣里統(tǒng)一規(guī)定,二線以下房子必須拆除,馬上驗收。你不能拉我們全鎮(zhèn)的驗收不合格啊。我這兒還有大局哪。”
  干部們到秉愛家來做工作,馮艷剛拍了個鏡頭就被“cut”了:“你等會兒你等會兒,你干嗎的?”第二天,她拿著朋友開的介紹信去說明自己是“干嗎的”。
  地方的官特有意思。我拿著信追他,他跑。他不能接,一旦接他就必須有表態(tài)。我說主任,我給他拿,他躲,他躲。他也不說你行你不行,他不跟你正面接觸。你想一大男人,被我追著在那場子里跑。最后也沒接。氣得我大哭一場。
  馮艷的對策是:“把攝影機拿到手里,也不問他們,我認為需要的畫面,我就拍。他們要我停下,我就停。你不阻止我就拍!
  秉愛家后來被斷了電,等她忙完一天的活,晚上馮艷只能錄下聲音。黑暗中秉愛談論夢和靈魂:“我做夢的時候,經常性地還是跟著我爹媽。一般是和我媽在一起干活,或者是和我外婆在一起。經常性地做夢是在娘家。在這兒,跟著你熊大哥的極少。這人,只怕好多年以后才能做夢到這兒來。這只怕是屬于靈魂。人的靈魂等于說是不能輕易地跟著人一起走的。我起碼跟他結婚20年、30年以后才能做夢到這兒來。我現(xiàn)在做夢到這兒來了,這兒。”
  在馮艷看來,秉愛選擇“后靠”非,F(xiàn)實!八駷橹沟娜松斨,只有土地給了她回報:只要勞動就能有吃的,這是她最有把握的,別的付出了不見得有回報!瘪T艷也試著跟秉愛“勞動”!暗F(xiàn)實是他們活看似輕松,其實很累。我只能幫她背一些東西什么的,鋤頭我基本沒動過。我弄幾下她就說你這根本就不叫干活,去去,邊上幫我撒籽兒撒化肥。”
  2002年6月,二線移民搬遷基本結束,桂林村留下來的村民開始重新劃分土地。
  有一天秉愛干了半截活,說要帶馮艷玩,把她領到了山上。她是有意識地領馮艷去看她的田。馮艷一支起腳架,秉愛就說起來了,特別得意:“你看,我好多田,在那個下頭。算起來怕有一二十塊。跑都跑不過來,鬧得我一塊塊地跑還忘記,太多了。都是移民以后別人送給我種的。光下面送給我的,有5戶人家的屋場,大院子還送給我了。你說我種多少。”她想在135米水位線下種上桃樹,搭個棚子讓她丈夫在那兒守。桃子熟了賣給別人。
  馮艷問:“問題是明年水一上來呢?”
  秉愛很樂觀:“水漲一下漲不到這兒來。這是國家預備,怕洪水。我就怕他們要砍,我的小樹還沒起來。……等他們砍過了,我再栽?斓煤埽易訕淇欤哪昃涂梢猿蕴易!
  片子里插入的秉愛的敘述,都是馮艷2002年拍的!暗郧氨鼝垡呀浿v過很多次,要是當年自己有傾聽能力,也許早就把這些東西拍下來了!
  我在日本那么多年特別順利,并沒有體驗到生活的艱辛。剛去三峽時,我還抱著知識分子那種想法接近他們。2002年回到中國后,我也生了小孩了,也體會到生活的艱難了:生孩子養(yǎng)孩子是多么不容易,掙錢養(yǎng)活自己是多么不容易。那陣才一點點體會到秉愛的壓力――我才頭一次感覺到壓力這個東西。所以2002年我再去的時候,秉愛也想說的時候,我才能聽進去這些東西。后來把它們用到《秉愛》里,是因為我理解她說的話了,要不然我還會省略那些東西。
  那次在江邊,秉愛“入戲”了,一連說了4個小時。
  這是馮艷臨走前的一天。秉愛說,這么多天光跟我干活了,咱倆說說話去。就帶馮艷去江邊的沙灘。那塊沙灘只有冬天枯水的時候才露出來,她小時候常在那兒玩耍。她說,等到2月份的時候,水庫大壩一合龍,水漲上來,這片沙灘冬天也露不出來了。
  她說她要把一家人捆在一起,捆得團團圓圓的,將來死了也留個好名聲:某某人的媽,再造孽,她還是把她丈夫、孩子照顧得好好的。只留這么個名聲。
  正說著,熊云建來了。他在路邊摘了些柑子。秉愛讓他把柑子皮上的麻子擦干凈。他從上衣口袋里掏柑子,掏了七八個,又在褲子口袋里掏。兩個人坐在沙灘上擦著柑子,就像在清點他們所有的財產。
  
  秉愛進城
  
  2002年7月,昌文高考落榜,放棄復讀的機會,當兵去了新疆。2003年2月,長江水位上漲到135米一線,張家小屋的原址徹底淹沒在水底。張秉愛先是在自家田里搭棚子住了一年,后又用全部房屋補償款4800元買下了公路邊的幾間窩棚。
  讓馮艷頗感遺憾的是,她沒有拍到秉愛家拆房子的情景!爱敃r她和村里講好了,所以沒告訴我。我一直說你一定告訴我,到時我提前去。直到這片子完成,她也不理解紀錄片是什么。她一直認為我干的是沒用的事兒。在拿出來一個東西對她的生活產生具體影響之前,那就是沒用,F(xiàn)在她也許有點理解了!
  2006年底的時候片子剪出來了,我讓她來了一趟。有些東西我也怕影響她生活,她認為沒有問題的話,我就比較安心了。我給她打電話,我說,這時候農閑季節(jié),你能來嗎?她特高興,她從沒出過遠門。
  我和我丈夫去車站接她。她最后一個下車,穿了一個紅的花棉襖,臉黑紅黑紅的,就像秋菊進城一樣。提著兩個大紙箱子,拿鐵絲栓著,都是柑子、臘肉之類的,可走親戚來了。一下來就跟我說普通話。開始那3天她慌了,在村里頭那么自然,從來都說家鄉(xiāng)話,來城里突然改普通話。我說你別說普通話,特別扭。她就是改不過來,后來才一點點改過來了。
  在電腦上給她看的片子。其實我那陣很想在北京放一場,秉愛也特別想在北京放一場,她也很想知道大家什么反應。但那陣還沒做聲音。第一遍的時候,她含著眼淚,哭著看的。她沒想到。那時候她兒女那么小,現(xiàn)在都很大了。她說,呀,昌文、靈芝小時候多可愛,那時候你都給拍下來了,這么好。早知道我當初配合你了。她特感慨,結尾那個鏡頭看了無數(shù)遍,覺得浪漫,說,你熊大哥也挺好的,我們倆跟演員一樣。
  但她在城里特別不習慣,看任何東西都沒興趣,說你們這破城市有什么好的,一出門就坐汽車,到處都是尾氣味。你們這水我喝得下去嗎天天讓我喝?傊鞘袥]有一點好的。她只有一個念頭,哪天領我去天安門廣場我照張照片。這是她這趟來惟一一個目的。
  每天早上五六點鐘她就起來。我要睡懶覺,她在廚房“吭吭吭”把我們家的衣服都給洗了,所有的鍋都拿鐵刨“嚕嚕嚕”擦了。我心想你不要什么都拿鐵刨刮啊。多少年的油漬都給弄得倍兒干凈,每天都弄,反復地弄。但她還吃不下去,給她吃她也不吃,給她喝她也不喝?赡芩男倪是踏不下來,因為她不勞動了。
  我忽然覺得,哦,原來家里來一個人是這么累的事啊。秉愛家我去過那么多次,每次我就覺得特舒服,特心安理得在他們家又吃又喝。我覺得我是受她歡迎的?伤齺砹耸畮滋煳揖屠鄣貌坏昧肆恕N也恢廊绾握疹櫵、如何讓她覺得快樂。
  她就恨不得每天晚上跟我說話說話說話。有一天夜里,我們倆聊了很多事。我說,秉愛,這次叫你來,一個是讓你最后看一下完整片子,再有一個就是我也特別想找一個機會報答你,我覺得特對不起你。我就提起一件事來。
  有一次,秉愛在田里鋤草的時候,無意中跟我說,昌文他們學校特不講理,還要交1600塊錢培養(yǎng)費,不交錢不讓畢業(yè)不讓參加高考。我說那得給孩子交,不交孩子畢不了業(yè)怎么辦。秉愛就不說話了,她沒錢。昌文畢業(yè)那會兒他們家有16000塊錢債。她借債給孩子上學,這些年一直一點一點還錢。
  其實,給她拿1600塊錢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但至今我跟秉愛之間沒有任何金錢關系。這么多年我在他們家沒有給過任何錢。我會給他們買東西,買米買面買酒。我覺著這樣好點。我就特猶豫,還給很多朋友打電話,說這事兒怎么辦。她要是看病,我絕對馬上把錢拿出來。還是跟我拍片子有關,我怕一旦給了錢,她突然特別配合我,我想要什么她都順著我說――這樣拍攝會特別順利,沒有那種張力。我想,只要她再跟我說一次錢,不管怎么說,我要給她拿錢,我這防線要崩潰了,特別自責?伤僖矝]說。
  我提起1600塊錢那事。我說當時你也許沒有要錢的意思,就是說閑話說起來。但我完全能幫你,卻沒有幫你,我特別愧對你。當時秉愛眼淚就下來了。我覺得秉愛完全不是被我的誠意感動,不是因為這個,她想起她當時的難來了,她當時也許在心里怨恨過我:這個人我跟她那么掏心窩子,關鍵時刻沒有幫我。她一定是百感交集。我也哭了,我也是百感交集,我終于有機會說出這句話了。
  后來整理以前的日記,有一次提到了“幸!。2002年時,從秉愛家出來,回北京路上我大發(fā)感慨寫了日記,覺得自己特別幸福。不說見證,我幸運地跟他們共同經歷了很多時刻,有些事我有幸就在現(xiàn)場。
  另一個幸福的時刻就是我給秉愛看完片子以后,她自己覺得這片子對她有意義。我弄了個片子,沒傷害她,她還覺著有價值。對我來說這比觀眾的評價更重要。
  2008年5月,秉愛家拆除了大部分窩棚,只留下了一小部分居住。她準備開始一點點建房。她家的移民補償款根本不夠建房之用,所以她現(xiàn)在有一點錢就先動一點。年初她花8000元先把壩子給壘起來了――那里是山區(qū),先要用石頭和水泥把房子下面的斜坡壘結實了才能在上面蓋房。接下來就是打地基。
  一家人現(xiàn)在分居三處。秉愛和她丈夫在家里務農;兒子昌文退役后,起先在廣東做保安,沒什么收入,又容易受氣。后來一位上海觀眾看了《秉愛》非常感動,把他招到了自己開的公司。女兒靈芝現(xiàn)在和男朋友住在一起,他們兩個靠男朋友父親給買的一輛中巴跑車――從茅坪到他們那里,來回地跑。
 。ǜ兄x紀錄片導演周浩大力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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