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民主化的基礎:中國近代化的開端是
發(fā)布時間:2020-04-10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曾出任民政部基層政權和社區(qū)建設司副司長的王振耀,從80年代就參與中國農村基層民主建設。
現(xiàn)在是北京大學政治系博士生的王振耀,曾經走過中國1000多個鄉(xiāng)村,親眼目睹并指導了那里的村民選舉。
王說,民主建設“就像滾雪球一樣。一開時只有一點大,后來越滾越大!
在接受《新聞周刊》專訪時,王振耀再一次高度評價村民選舉制度。
艱難的民主試驗
新聞周刊:村民自治現(xiàn)在還有很多遺留問題,這個過程比較長,是不是因為中國沒有民主的傳統(tǒng)?
王振耀:對。即使在知識界,有些主張民主的人,他的概念和行為都是對不上號的。他在口號、理想上支持民主,行為上卻是反民主。很多支持民主的人瞧不起農民的民主,瞧不起民主地討論與農民切身利益相關的、農村的那些具體事務,
其實是民主的專制。
很多支持民主的人關心的只是民主原則,卻很少有人研究民主程序、民主案例。我和北大的一些學生聊天的時候,我就跟他們說,你們的民主意識不見得比農民強,他們都很不服氣,我說你們都選過人大代表,你們誰要求過設秘密劃票間,農民就這樣要求過。這種行為才是真正的民主。我們有的人不注重程序,其實民主程序比民主原則更重要,沒有嚴密的程序就不能保證真正的民主。
我們是在沒有民主傳統(tǒng)的一個國度里推廣民主,試驗了10年。這件事既復雜,又簡單。復雜得有些事超過了我們的想象,我們學到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東西,這些東西聽上去又很細小,比如程序,利益關系,投票,票的設計等等。另一方
面,又很簡單,就是研究選票怎么弄、設個秘密劃票間什么的,沒有所謂的階級斗爭,也沒有打人、鬧事,當初就要不要選的問題,很經歷了一場雄辯。即使現(xiàn)在,還有不少人拿出各種理由來反對。
素質:民主的絆腳石?
新聞周刊:人們對村民選舉抱懷疑態(tài)度,最常見的兩個理由是村民素質低、宗族意識強。
王振耀:我認為這兩個理由站不住腳。第一,民主不是由素質決定的,民主是一種利益關系。農村實行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即農村經濟改革后,利益關系發(fā)生變化,經過實踐、理論的探索,認為必須建立村民自治這樣一種機制來調整基層內部關系。
第二,農民素質低,難道比非洲的素質還低嗎?中國的識字率遠遠高于印度、非洲,印度和非洲可以選總統(tǒng)、選國家領導人,我們的農民難道連一個村主任還選不了?中國的識字率完全可以勝任現(xiàn)行的選舉。我們曾經組織過人到印度,印度
有60%的文盲,印度的選舉是用各種符號來代替,什么鋼筆、手、茶缸之類,你選鋼筆,就代表選某個人。我們的農民,文盲是20%,大多數(shù)農民都識字,我們?yōu)槭裁床豢梢赃x舉。50多年前,農民就跟著中國共產覺鬧革命,你能說農民素質低?我看倒是我們的一些官員素質低,不會組織,瞧不起農民,妄自尊大。
現(xiàn)在農民識字的比較多,有了可依據的法律之后,農民總是很認真地研究。
現(xiàn)在農民經常裝在口袋里的,一個是憲法,一個是黨章,一個就是村民委員會組織法。我看農民比有的領導干部懂的法要多,背法律條文要比我們背得熟。改革開放20年來來,農村的民主與法制已有很大的發(fā)展 。
再一個就是宗族問題。一個人從一出生,作為家庭的一個成員,就必然面臨著各種各樣的社會關系。這種關系甚至在現(xiàn)代政治、在政黨政治中一樣發(fā)生作用。
共產黨的卡斯特羅選擇了他的弟弟,金日成選擇了他兒子,美國選了200多年,布什上臺,還要找他父輩的人幫忙,即使在高層也不能擺脫家族關系,為什么非要苛求我們的農民利利索索地擺脫家族關系。鄉(xiāng)鎮(zhèn)的工作人員大部分都是姻親關系,“老子坐車兒子開車”,你有什么理由抓住農民的宗族意識不放?另外,農民在這種最初始的社會關系、這種家族話動中,對自己可能有利,也可能有弊,不要認為宗族利益總是超過農民的切身利益,市場經濟年代,理性的農民總是根據個人利
益作出判斷和選擇,關鍵是制定的法律法規(guī)、選舉程序要保證農民個人充分發(fā)揮他的權利。實踐證明,大多數(shù)宗族關系在選舉中并不起作用,農民更關心的是個人的切身利益。當然也有少數(shù)情況是宗族關系影響了選舉,但不能因噎廢食。
我們要相信人民,不僅是把它作為口號,我們要相信人民自己的選擇。
有的地方村民自治做得比較好,這跟什么有關系?
主要還是取決于地方政府領導的態(tài)度、認識。像福建,1990年就制定了村委會選舉法,然后可能是江西、遼寧、湖南,慢慢地有幾個省陸續(xù)制定了自己的選舉法。
黨支部必須接受村民的檢驗
新聞周刊:現(xiàn)在一個普遍問題是新當選的村委會會任與村支書的關系不好處,財權基本上都掌握在支書手里。
王振耀:黨應該積極領導、參與村民自治,而不是站在外面指手劃腳,脫離群眾。村黨支部應該積極迎接村民自治的挑戰(zhàn),接受村民的檢驗,靠行動、政績贏得村民的信任。
實質問題是,當農民有權選舉領導人的時候,黨的領導人應不應該參加選舉。
如果村委會主任是選舉的,村支書是任命的,這個關系當然不好擺。
關于村支書和村委會王任的關系怎么擺,正在實踐的有三種辦法。第一種就是不分村支書、村委會主任,誰得票最多,誰既是村委會主任,又是村支書,這樣矛盾當然就不存在。這種辦法從1998年開始,最早是遼寧,山東也在做試驗,應該說有不少做得很成功的試點。第二種就是村支書當村民代表會議的領導人,河北叫“會長”,有的地方也叫“主任”,村民代表大會對村重大事務有決策權,這也是一個解決辦法。村黨支部書記不再是赤裸裸地硬性領導,而是通過村民代表會議組織者這樣一個身份,對村委會進行監(jiān)督。第三種方式是,兩個人實際上都接受選舉,從產生的合法性上都是全村選舉的結果。不管是黨政分開也好,還是黨政結合也好,兩人都會尊重民意,商量、協(xié)調,不會、也不敢鬧事。兩個人都要靠老百姓,老百姓說了算,鬧什么矛盾。村里都是些具體事務,像修路、架橋、建學校,也不涉及什么方針政策。在這方面,山西就實行了“兩票制”,一票選村委會主任,一票選村支書,當然它在說法上不叫選舉,叫民意測驗、其實也是給你一張白紙,看哪個黨員夠格當支書,你就寫誰。我個人認為,第一種最好,法律上能說清楚,第二種也可以,第三種是一種過渡。最差的是支部書記不選,或考選舉走形式,沒有真正按黨章來做。
中組部曾經推行過村支書選舉,但是實際上,有的地方做得好一點,有的地方做得不好,主要是沒有法律上的依據:它不像村委會,有《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有一幫正規(guī)的人在搞選舉。即便如此,像你所看到的那樣,它還存在很多問題。
鄉(xiāng)村接口出現(xiàn)問題
新聞周刊:村委會選舉后,鄉(xiāng)鎮(zhèn)隨意否定當選成果、撤換村委會成員的事例很多。村委會與鄉(xiāng)鎮(zhèn)究竟中一種什么關系?
王振耀:在法律規(guī)定上是一種指導關系,但是指導、領導,在實際運作中不能不變成一回事,就是讓村里收稅、搞計劃生育,完成國家這些任務。長期以來,鄉(xiāng)鎮(zhèn)政府形成了一種習慣,我說什么,你干什么,如果再有點私心,還想讓你給我送錢。現(xiàn)在襯里實行選舉,有的村委會不干了,你吃了我多少,喝了我多少,你都得付賬,鄉(xiāng)村關系普遍出現(xiàn)了困難。責任當然在政府。
鄉(xiāng)鎮(zhèn)不善于處理和村委會的關系,實質是基層政府不知道怎么處理和人民、和農民的關系。出了問題,不聽話,就撤、壓,不知道別的辦法。如果我們的基層政權和官員不懂得怎樣和農民同舟共濟,不自覺地站到農民的對立面。會是很危險的事。
有一個鄉(xiāng)黨委書記給我講了一個故事,鄉(xiāng)黨委書記親自去一個村主持村委會換屆選舉,暗里卻派人到會場搗亂,正主持著呢、幾個人過來把票箱砸了,鄉(xiāng)黨委書記正好借機發(fā)話:村民素質這么低,選舉沒法正常舉行、拖一拖再說。他說我們
要想控制選舉還不容易,想讓誰當誰就能當。
山西有的鄉(xiāng)鎮(zhèn)。鎮(zhèn)委、鎮(zhèn)政府、人大的幾位主要領導都要經過民意測驗,全體村民劃票、過不了半數(shù)就得離職。四川有一個鄉(xiāng),鄉(xiāng)長實行直選,像這樣產生的鄉(xiāng)鎮(zhèn)政府,和村委會的關系基本沒有問題。全體村民選出來的鄉(xiāng)長,你敢胡來嗎,
你在三年任上的一舉一動都要受到群眾的監(jiān)督。
新聞周刊:那是不是就是說,鄉(xiāng)村關系處不好,原因在于鄉(xiāng)鎮(zhèn)這一級的領導仍然走任命的,民主與非民主這樣一個接口出現(xiàn)了問題?
王振耀:實質是這樣。鄉(xiāng)鎮(zhèn)這一級的民主、民主程序、監(jiān)督做得不好,鄉(xiāng)鎮(zhèn)干部還不會、或者說不善于與包產到戶、村民自治后的農民打交道。村民自治是整個中國民主化的基石。
新聞周刊:從全國來看,村民自治推行的情況如何?
王振耀:從1998年來說,形勢還是比較好的。像海選、秘密劃票間等都寫進了國家法律。從法源上已經沒有問題,主要是地方上的慣徹執(zhí)行,從全國來看、各地情況并不平衡,像福建、東北、山西,做得比較早,現(xiàn)在已漸趨成熟,大多數(shù)地
方很多年都沒有搞過選舉,剛開始搞、問題自然很多。
新聞周刊:村民自治對中國政治民主化的進程會有什么樣的影響?
王振耀:我認為它就是中國政治體制改革、中國政治民主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或者它就是一個重要開端。彭真在1987年就說,村民自治是在8億農民間建立了一個民主培訓班。彭真的話應該說非常到位。民主本身就有基層民主、高層民
主,或者有各種各樣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民主,但是基層民主最難。我們這10多年來開始于最基層,局部地解決,—點一點、波浪式地推進,到現(xiàn)在我并不認為我們可以睡大覺了,但畢竟是有法可依了,這是一個很重要的里程碑。如果近
9億農民都在討論如何行使自己的權利,討論如何處理與黨支部、與鄉(xiāng)的關系、那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情景。它將為整個中國的民主化奠定一個很堅實的基礎。
如果9億人都很熟悉民主選舉、民主程序,你可以想象,它對高層民主會有什么影響。美國的民主傳統(tǒng),很重要的緣于它的鄉(xiāng)村自治,也即“草根民主”,這是一座大廈的地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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