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力 [蓋曼:想象力還在]
發(fā)布時間:2020-04-08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把文學區(qū)分成奇幻和非奇幻是晚近才發(fā)生的事,在此之前,無論是莎士比亞、《西游記》,還是卜伽丘的《十日談》或者《貝奧武甫》,整個文學就是奇幻,文學的歷史就是奇幻的歷史。
他是當今最重要的暢銷漫畫作家;是獲獎無數(shù)的著名科幻小說作家;是記者、詩人、詞作者、影視編劇、制片人和導演;是生活在美國明尼蘇達州某所哥特式宅院中的英國人;是頂著一頭亂發(fā)、只穿黑色衣褲的英俊男子;是妻子的丈夫,3個孩子的父親和6只貓1只狗的主人。
他,就是尼爾?蓋曼(Neil Gaiman),一個出生在英國漢普郡,擁有猶太血統(tǒng)的美國移民,一個被恐怖小說大師斯蒂芬?金稱贊為“裝滿了故事寶庫”的人。
造夢人
成長在擁有獨特幽默感和濃郁魔幻氛圍的英國,蓋曼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J.R.R.托爾金和C.S.劉易斯筆下的奇幻世界,進而成為鐵桿奇幻迷。和許多熱愛書籍的孩子一樣,他有著成為作家的夢想;但也和許多孩子一樣,他在很長時間里都沒有動筆。
蓋曼曾經(jīng)說:“我20歲出頭時,遇到了一個漆黑漫長的深夜,是那種你一生中只會遇到一兩次的、連靈魂都隨之暗淡的夜晚。我睡不著覺,腦袋里始終在想,‘我老覺得自己能寫出好東西,但卻完全沒有嘗試’。這還不算糟,更糟的是再過五六十年,我可能會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對自己說:‘我本可以成為一個作家’。但到了那時,我都不知道這是不是在撒謊。”
蓋曼開始寫作,但結果并不理想,稿子都被退了回來;于是他決定轉(zhuǎn)變方式,先從了解出版業(yè)入手,記者和自由撰稿人成為了他新的目標。在其后幾年中,蓋曼為許多雜志撰寫了訪談、書評、影評等大量稿件,甚至給被奉為傳世經(jīng)典的幽默科幻小說《銀河搭便車指南》寫了一本解讀書。
回首往事,蓋曼不無戲謔地評價:“開始的時候總以為自己寫得很好,結果卻很糟糕。等到我學習了一些文學知識,意識到自己寫得多么糟糕的時候,我已經(jīng)過于成功,無法罷手了。”
結識到美國漫畫界的頂尖劇本作者艾倫?摩爾之后,蓋曼隨即開始了自己的漫畫家生涯。他打破了美式英雄漫畫的模式,以深沉黑暗的基調(diào),旁征博引的對白和曲折離奇的情節(jié),吸引到大量知識分子和女性讀者群。在1987到1996年間,蓋曼一共創(chuàng)作了75期《睡魔》漫畫系列,由此得到的漫畫獎項不計其數(shù)。其中《仲夏夜之夢》更贏得世界奇幻獎的殊榮,成為了頭一個獲取文學獎項的漫畫作品。
結束了對漫畫的挑戰(zhàn),蓋曼逐漸將工作重心轉(zhuǎn)移到小說和劇本上。2001年對尼爾?蓋曼來說,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他精心撰寫的長篇小說《美國眾神》(American Gods)堂皇登場,一舉囊括當年所有幻想類小說大獎,其中包括科幻奇幻界最有名的雙獎――雨果獎和星云獎,恐怖小說界最高獎布萊姆?斯托克獎,以及幻想文學書評界最為推崇的軌跡獎。
這部被讀者戲稱為“神話黑暗都市奇幻哥特恐怖浪漫幽默公路小說”的跨類型之作,講述了以奧丁為首的舊時代諸神,和以“媒體”、“高科技”為首的新生代諸神之間的激烈斗爭,體現(xiàn)出當代美國的真實面貌和世界觀價值觀的激烈沖突。
此后,蓋曼的獲獎勢頭一發(fā)而不可收。2002年出版的童書《卡蘿琳》再次獲得幻想文壇最高榮譽雨果、星云兩項大獎,以及恐怖小說大獎布拉姆?斯托克獎。而在2005年,新書《蜘蛛男孩》(Anansi Boys)甫一發(fā)行,就立即登上眾多暢銷排行榜。其中借用了《美國眾神》中的配角蜘蛛神阿納西,以他的兩個兒子為主角,書寫了一篇真正意義上的成人童話,精彩程度絲毫不遜于前者。
與此同時,蓋曼開始與電影界大量合作。由他根據(jù)英國古典史詩《貝奧武甫》撰寫劇本、安吉莉娜?朱莉主演的同名奇幻大片即將上映,而動畫片《卡蘿琳》和有影星羅伯特?德尼羅參演的《星塵》(Stardust)也在緊張制作中。
異鄉(xiāng)生活不舒服
新民周刊:你是什么時候從英國移居到美國的?是有事業(yè)上的考慮嗎?
蓋曼:我是1992年去的美國。我太太是美國人,我們住在一所面積很大的老房子里。在倫敦我買不起大房子,只有一間臥室。世界很國際化了,沒有人關心我住在哪里。如果是為了事業(yè)的話,我會搬去紐約或者洛杉磯,不會住在明尼阿波利斯的小鎮(zhèn)里。
新民周刊:作為近十年來歐美文壇崛起的明星作家,能描述一下你在小鎮(zhèn)上的生活嗎?
蓋曼:非常沉悶,每天我起床回郵件,然后照料蜜蜂。我很懶,不喜歡鍛煉。養(yǎng)蜜蜂可能是受到福爾摩斯影響,因為他說自己退休了想當養(yǎng)蜂人,我就做了,現(xiàn)在我有兩個蜂房。當然還有寫作,但我喜歡用紙和筆寫東西,用電腦會浪費你很多時間。我一般把初稿寫在紙上,然后輸入修改。
新民周刊:聽說你養(yǎng)了7只貓?
蓋曼:現(xiàn)在是6只吧。左伊,公主,可可娜,弗萊德,赫敏,波特。
新民周刊:怎么少了一只?
蓋曼:有一天它離家出走,再也沒有回來。
新民周刊:你覺得貓對于作家有特殊意義嗎?許多作家都養(yǎng)貓,而不是狗。
蓋曼:我最近倒是養(yǎng)了條狗。覺得不太容易,我覺得作家養(yǎng)貓的最大好處是你可以隨意離開回來,你的貓完全不會介意。只要有人喂食,其他的它們不關心,至于狗,你走開它們就變得不安,變得想念你。
新民周刊:我看一些媒體說你是阿瑪尼的粉絲,從頭到腳都是阿瑪尼?
蓋曼:阿瑪尼的衣服嗎?90年代我是很中意阿瑪尼的,可是阿瑪尼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生產(chǎn)優(yōu)質(zhì)T恤和牛仔了,所以,我的T恤已經(jīng)換成了“香蕉共和國”,牛仔則換成威廉姆斯。
新民周刊:能說說在美國的感受嗎?
蓋曼:我剛到美國的時候感到困惑,因為眼前所見和書中讀到的并不相同。當人們來到英國的時候,會保有自己的文化,美國就不同了,人們來到美國之后,就會努力成為美國人,這就是我希望寫的,而神和神話是很好的表達方式。
新民周刊:你到美國后,覺得自己丟失了英國身份嗎?
蓋曼:我來美國15年了,有時候會用美國英語,而不是英國英語中的詞匯思考。
新民周刊:舉個例子呢?
蓋曼:以前我總是在腦子里用petrol(英式英語中的汽油),現(xiàn)在卻總是想著gas(美式英語中的汽油)。但我永遠成不了美國人,我回到英國的時候,英國人不當我是英國人,我在美國的時候,美國人不當我是美國人,我在愛爾蘭的時候,愛爾蘭人知道我不是愛爾蘭人,我在中國的時候,人們很確定我不是中國人。我不屬于任何地方,這很好。
新民周刊:你認為你的移民身份對你的作品有什么影響,特別是《美國眾神》?
蓋曼:《美國眾神》就是關于來到美國,關于移民經(jīng)歷的書。我覺得作家感受到格格不入是件好事,作家在感覺不舒服的時候最能寫出好的故事。
新民周刊:你在美國覺得不舒服嗎?
蓋曼:是的,我在美國很不舒服,這對于作者來說非常好。
想象力還在
新民周刊:《文學傳記辭典》(Dictionary of Literary Biography)將你列為十大后現(xiàn)代作家之一,你認同嗎?
蓋曼:我倒認為自己是傳統(tǒng)經(jīng)典作家。作家的工作是寫作,歸類是批評家的工作,他們把我歸為十大后現(xiàn)代作家之一,我本人不認同,但這不重要,根據(jù)后現(xiàn)代的理論,作者的意見并不重要。我更愿意說自己是說故事的人。
新民周刊:你覺得羅琳的《哈利?波特》怎么樣?你們都是奇幻作家,你和她之間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蓋曼:《哈利?波特》非常棒,許多人都在看。要說我和羅琳之間的最大區(qū)別,那就是我從來不寫校園故事。我和羅琳的另外一個不同是,我現(xiàn)在寫的故事都比較短。其實我剛剛出道的時候?qū)懙墓适乱埠荛L,比如《沙人》,那是十卷本,2500頁,幾百萬字。我的寫作越來越簡練,我嘗試用更少的字做更大的功。
新民周刊:這是一種自信?
蓋曼:22歲的時候,我寫得不好,但自信滿滿,覺得自己很聰明,自己做的事也很聰明,馬上就會成為雨果獎和星云獎得主。當我真的獲得了雨果獎和星云獎,我已經(jīng)沒有了22歲時的那種瘋狂的自信了。
我現(xiàn)在知道了運氣在其中的作用,實際上我寫我想寫的東西,寫能使我開心的東西,如果人們想看不一樣的東西,我是寫不出來的。我覺得很多時候,幸運的作者寫自己想寫的東西而獲得成功,比如史蒂芬?金和羅琳,他們?yōu)樽约旱呐d趣寫作,沒有考慮市場,但獲得成功,我也是這些幸運者中的一員。
新民周刊:寫漫畫劇本和小說,你更喜歡哪個呢?
蓋曼:我喜歡有所選擇。我喜歡寫小說,漫畫腳本,童書,電影劇本,廣播腳本,都是我的興趣。我喜歡有做任何事情的自由,如果有人對我說,你從此只能寫短篇或長篇或漫畫腳本,我會覺得傷心的。
新民周刊:能談談歐洲奇幻傳統(tǒng)對你的影響嗎?
蓋曼:我覺得如果你對奇幻不感興趣,你就不會對文學感興趣。因為在文學發(fā)展的最初4000年,各國的文學都是相同的,把文學區(qū)分成奇幻和非奇幻是晚近才發(fā)生的事,在此之前,無論是莎士比亞、《西游記》,還是卜伽丘的《十日談》或者《貝奧武甫》,神仙、巫師、怪物、騎士、龍,整個文學就是奇幻,文學的歷史就是奇幻的歷史,所以,作為讀者當然會受到奇幻傳統(tǒng)的影響,如果沒有,那就蠢了。
新民周刊:你的獲獎作品《睡魔:仲夏夜之夢》中講述了摩爾甫斯與莎士比亞相遇,并達成合作關系的有趣故事,莎士比亞對你也很有影響吧?
蓋曼:我認為他的故事很棒,我在寫《睡魔》系列的時候重新敘述了他的故事。我同樣感到驚訝的是,年輕時候的莎士比亞是個很差的作者,和同時代的作者相比,你會知道他那時候有多糟。突然之間,莎士比亞就寫得很好了,陰謀論者認為或者根本就不是莎士比亞,是培根或者其他人。我喜歡的想法是他和神做了個交易,于是就寫出了《暴風雨》這樣的杰作。
新民周刊:你還和日本畫家天野喜孝合作,出版了一本以日本鬼狐傳奇為腳本的繪圖小說《睡魔:捕夢》,并且是宮崎駿漫畫《幽靈公主》的英文譯者,能談談對日本漫畫的印象嗎?
蓋曼:日本的漫畫屬于快餐讀物,很快就可以翻完了。我的漫畫很有寓意,需要慢慢看。我覺得宮崎駿是個天才。在世的天才已經(jīng)不多了。有的作者具有創(chuàng)造一個完整世界的能力,比如華爾特?迪斯尼和希區(qū)柯克,他們的視角獨特奇異,我覺得宮崎駿就具有這樣的視角,他很神奇。
新民周刊:除了歐洲和日本,中國的文化對你有影響嗎?
蓋曼:生活在20世紀末21世紀初的美妙之處就是你會受到各種文化的影響。除了日本神話外,影響我的還有中國神話傳說,俄羅斯傳說和意大利童話。長久以來,文化的影響都是單向的,西方的書籍電影出口到東方,但是現(xiàn)在東方的電影也在被介紹過來。我小時候最喜歡的讀物之一是《西游記》。我五六歲的時候,父親給我買了一本阿瑟?韋理翻譯的《猴子》,我讀了覺得很有趣。長大以后我看了全譯本,很喜歡,因為它有故事,有隱喻,有教育意義。我不了解中國詩歌和小說的韻律究竟是怎么樣的,但我真的很喜歡這種韻律。
新民周刊:隨著科技的不斷發(fā)展,不少作家認為奇幻作家的想象力正在喪失,科幻的黃金時代已經(jīng)過去,你覺得如何?
蓋曼:我覺得確實如此,奇幻是文學中最具想象力的分支,而如今它成了最為程式化的文學,這是個很大的問題。
新民周刊:你面臨同樣的問題嗎?你同樣在失去想象力嗎?
蓋曼:不,我很好。
新民周刊:在成都的這幾天,你總是被粉絲圍追堵截,在世界各地都會得到那么大量的尖叫嗎?
蓋曼:不是,因地而異吧。菲律賓要糟糕許多,那里的人太吵了,而巴西人也要比中國人嗓門大許多,但中國人又比意大利人大聲,你們的音量大概與波蘭人相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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