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朗月不用一錢買”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公路、空氣顯然已經成為稀缺資源。 　　 　　奧運會后，是否將單雙號限行的政策持久經的問題立即被提了出來。這是很可以理解的。老百姓嘗到了清潔的空氣、暢通的交通的甜頭后，自然希望繼續(xù)享受這些利益。但是，有人出來反對說：單雙號限行侵犯了車主的權利，甚至侵犯了物權法規(guī)定的對車主的“物權”。
　　我認為：這種說法值得商榷。
　　單雙號限行，所涉及的并不是車主的物權，而是公共資源的分享。憑常識想想就明白：單雙號限行，并不是沒收車主的車，而是限制車主使用公路等公共設施的權利。這些公共設施，當然在車主的所有權之外。
　　公共設施是公共資源的一部分。當這種資源非常豐富時，公眾可以不對這種資源的使用進行規(guī)約。但是，當這種資源變得稀缺時就另當別論。如今北京路上的車太多，占據(jù)了過多的道路，污染了空氣，已經侵犯了大部分人享受這些公共資源的正當權利。舉個例子，90年代初，我在北京保持著長跑的習慣。每天不管是哪個時刻，只要一萬米下來，就會猛咳一通，吐出的痰也是黑的，最后只能終止鍛煉。難道我跑步的權利沒有彼侵犯嗎?如今87歲高齡的老父仍然住在北京，平時總是心慌氣悶。但一到郊外就好。這次奧運會后半段時間，他居然在家里也呼吸順暢了。難道奧運會前他呼吸的權利沒有受侵犯嗎?北京的一些孩子，已經發(fā)現(xiàn)血液內的鉛含量過高。這是空氣污染帶來的直接后果，將影響孩子的大腦發(fā)育和智商水平。如今仍有些史學家認為，羅馬帝國的衰落，乃是因為其供水管道的鉛含量過高導致了全民智能下降。國外一些研究機構稱，中國未來幾十年的污染可能造成幾百萬人喪失勞動能力。也非危言聳聽。難道子孫后代的健康權利。不比起車主的權利更重要嗎?
　　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諾斯在講述私有產權對經濟進步的貢獻時曾指出，在歐洲中世紀早期，土地如同空氣和水一樣豐富，你隨便享用，無所謂現(xiàn)代意義上的產權。但是，等人口增長、土地資源稀缺時，產權就必須界定清楚。公共資源也是如此。北京的公路已經被堵得寸步難行，“清風朗月不用一錢買”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公路、空氣顯然已經成為稀缺資源。單雙號限行，其實就是絕大多數(shù)人發(fā)現(xiàn)少數(shù)開車的人過分擠占了這種稀缺資源、希望建立自己對之合理利用的權利。怎么公路的使用成了開車階層的“物權”了呢?
　　另一種說法，是“法律不溯既往”。根據(jù)這一理論，車主買車時，并不知道自己只能在單雙號的限制下上路，現(xiàn)在突然把這種權利剝奪了未免太專斷。這樣的理論，還是建立在對公私資產混淆的基礎上。車主買車時應該明白：車是自己的，路是人家的(這里的“人家”固然包括自己，但畢竟自己所占的份額很小，要聽命于人)。這就好像你買車時假設自己可以自由購油，但一場前所未有的石油危機造成嚴重短缺，燃油要配給了。你開車的權利受限制了。但這并不是你的物權受到侵犯。車是你的，油是人家的，你有權利強購人家的油嗎?
　　在使用公共資源的問題上，“法律不溯既往”的概念不能亂用。比如，政府今年決定要對機動車輛征收一筆特別稅，你按規(guī)矩繳了：但政府一查，你的車是前年買的，據(jù)此要求你補交過去兩年的稅，這也許還談得上法律是否要追溯既往的問題。怎么能說你買了車后交通法規(guī)的修改就等于法律追溯既往呢?更重要的是，在西方普通法傳統(tǒng)中，有“時間不與國王為敵”的話，使國王有了追究既往的權利。這里的“國王”，實際指的就是公權。所以，即使美國這種共和體制，其法律精神也繼承了這一傳統(tǒng)。舉個例子，美國的煙草公司，經營了上百年，_直沒有任何法律告訴他們必須對吸煙者的健康負責。而且，法律上有個時間期限，即你的權利受了侵犯，兩年內必須提出訴訟，否則等于自動放棄這種權利。吸煙者得了肺癌，往往是幾十年吸煙的結果，提出訴訟時早過了兩年時限。另外，也沒有人事先告訴煙草公司必須為此承擔法律責任。但是，“時間不與國王為敵”這一精神，在這里就是適用的。大家通過州政府這種公共權力起訴煙草公司，結果煙草公司在25年間要為此支付2000多億美元!要知道，這2000多億，并不僅僅是煙草公司的損失。這些公司多為上市公司，持股人中有成千上萬的普通百姓。他們購買這些股票時，也沒有法律告訴他們煙草公司必須承擔這些責任。但是，一旦判決下來，許多把退休金都押在這些公司股票上的人就會突然喪失了許多財產。但是，這種公權的運用，并不構成侵犯私有產權。
　　中國的法律體制尚不健全。這確實使確立單雙號限行的法律程序成為一個難題。理想的方式，是讓北京市民投票來決定這樣的公共事務。這才是我們努力的目標。至于在理論上這一政策是否侵犯了物權，則是很清楚的事情：開車的人是少數(shù)，他們擠占了過多的公共空間，消耗了過多的清潔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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