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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的村莊]青州兩個人的村莊

發(fā)布時間:2020-03-16 來源: 美文摘抄 點擊:

  如果抽離了時代的社會和政治背景,大寨的變遷肯定就是另外的樣子了。      1915年2月14日,農(nóng)歷大年初一。在距大寨30公里的昔陽縣小南村,一個奶名“金小”、大名“榮貴”的孩子呱呱墜地。6年后,他被一貧如洗的父親帶去大寨,住在―座破窯洞里。30年后,已經(jīng)改名“永貴”的他掌管并改造了這個山村,接著,這個村莊又對全中國的農(nóng)村產(chǎn)生了劇烈的影響,他也當上了國務(wù)院副總理,大寨被交到他挑選出來的接班人“鐵娘子”郭鳳蓮手上。再以后,他和大寨都從天上跌回到人間,他郁郁而終,“鐵娘子”被黜11年,大寨遂被人們遺忘。
  20多年后,大寨以一種令人驚詫的面貌,重新進入我們的視野。
  
  從勞模開始
  
  1980年代曾任大寨村支書的高玉良說:“陳永貴對共產(chǎn)黨、對毛主席的感情比一般人深得多,因為他一家在舊社會吃了太多的苦。他對自私的人最看不慣,誰有私心,他就說準搞資本主義!
  1952年,37歲的陳永貴被評為省級勞動模范,出席山西省農(nóng)業(yè)豐產(chǎn)勞模代表會。在這里,他認識了大名鼎鼎的張老太。這個全國著名勞模,參加過1949年的開國大典,毛澤東給了他3個信封,讓他有要事可以直接向自己反映。這是多么巨大的榮譽!昔陽作家孔令賢在《大寨春秋》中記述,躺在省政府招待所床上的陳永貴徹夜難眠,他捏著拳頭想:張老太能辦到的事,我為什么就辦不到?
  1963年的那場洪災,大雨下了7天7夜,陳永貴搞的大寨10年造地規(guī)劃,被一場洪水沖得無影無蹤,幾乎所有社員的窯洞都沖垮了。
  讓社員們更瞠目結(jié)舌的是陳永貴豪情萬丈地提出了:大災之年,不要國家的救濟糧、不要國家的救濟款、不要國家的救濟物資!這是“三不要”,另外還有一個“三不少”:上繳國家的糧食不少;社員的口糧不少,社員的收入不少!
  陳永貴帶著全村社員,白天修地,晚上修窯,天天發(fā)揚“人定勝天”精神。當年大寨糧食總產(chǎn)量42萬斤,畝產(chǎn)745斤,上繳國家糧食247萬斤。昔陽縣委和山西省委先后發(fā)文肯定大寨的抗災壯舉,號召干部群眾向大寨學習。陳永貴四處去作報告,妙語迭出。媒體記者蜂擁而來,毛澤東也第一次聽說了陳永貴的名字。
  
  1964年1月,陳永貴在人民大會堂作報告,不拿講稿,3個小時滔滔不絕。2月《人民日報》刊登長篇通訊《大寨之路》。這年年底,陳永貴作為人大代表出席三屆一次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周恩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贊揚了大寨。大會結(jié)束后,毛澤東邀請陳永貴吃飯、合影。稍后,毛發(fā)出“農(nóng)業(yè)學大寨”的號召。
  
  50條好漢
  
  在大寨展覽館,記者看到了大寨創(chuàng)業(yè)時期的50條好漢的照片,他們很多人都有著威武的綽號如“鐵肩膀”、“大力士”、“飛毛腿”、“黑旋風”等?粗@些瘦弱的農(nóng)民,一個個起著“變形金剛”式的外號,讓人想笑又想哭。
  大寨大隊的社員,是被陳永貴高度組織起來的農(nóng)民。社員間的人際關(guān)系,遠比人們想象的復雜、緊張。組織內(nèi)部的協(xié)調(diào)成本越高,辦事效率就會越低。為此,陳永貴采取了最簡單、最直接的一種方法,就是斗爭。
  陳永貴很欣賞毛主席的名言:“與天斗,其樂無窮;與地斗,其樂無窮;與人斗,其樂無窮!标愑蕾F每時每刻都在與人的本性,與人的感情、思想、體力和能力的極限斗爭。這是一場無休無止的戰(zhàn)爭。希臘神話里的西西弗斯,每天要推一塊石頭上山,但當他休息時,石頭又自動地滾了下來,令人沮喪。在大寨,陳永貴以一人之力,每天要推全村幾百塊“石頭”上山。然而,他的氣場太強了,竟然能令“石頭”們自覺地爭先恐后往上跑。
  社員宋立英,在用鍘草機鍘草時,看見秸桿里挾著一顆石頭,眼看就要接觸到刀刃了。宋立英毅然伸手去機器槽道內(nèi)掏石頭,左手被鍘刀鍘掉了中指和食指。從前的落后社員趙小和,為了保護集體的馬車不掉進深溝,用雙手和肩頭緊緊托住馬肚子。馬和車得救了,趙小和的腿卻被砸斷了。他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馬傷著了沒有?”兩年后,趙小和趕車為集體拉石料時,又遇險情,趙小和再施壯舉。這一次,他直接被翻了的重車壓死了, 他們都是大寨大隊的英雄。
  似乎沒有人注意過,陳永貴是怎樣對自己用狠,繼而戰(zhàn)勝自己的。用郭鳳蓮后來的話說,陳永貴“是一個先行官,思想是激進的”。陳永貴親口說過:“要是毛主席讓我去死,我馬上就去死!倍鴵(jù)昔陽縣志記載,在陳永貴統(tǒng)轄昔陽的13年間,昔陽農(nóng)民在學大寨、大搞農(nóng)田基本建設(shè)時共傷亡1040人,其中死亡310人。
  當時,即使在昔陽,大寨也是高不可攀。鄰村人一提學大寨,就說:“哎,咱可不受那磨難!”至今,記者在大寨附近村莊采訪時,還能感受到村民們對大寨的怨憤之氣。
  1967年1月,陳永貴參加了造反派對中共山西省委、省政府的奪權(quán)活動,回來后又作為總指揮奪了昔陽的黨政大權(quán)。
  以前他所敬仰的老勞模張老太,也成了學大寨運動的“絆腳石”,被昔陽縣革委會打成了“五種”。
  當然,我們不能忽略的是當時的社會、政治背景。那是一個“階級斗爭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的時代,沒有這個時代背景,陳永貴會是另外一種樣子整個大寨的變遷,也完全會是另外一種樣子。
  
  巔峰生活
  
  1973年9月,58歲的陳永貴當選為政治局委員,稍后又被任命為國務(wù)院副總理。這年年底,他辭去了大寨大隊黨支部書記的職務(wù),接替他的,是他親自挑選的、年輕的大寨鐵姑娘隊隊長郭風蓮。
  大寨出名后,特別是陳永貴當上副總理后,大寨人變著法子對付土地。陳永貴規(guī)定村民下地干活不準穿鞋,因為穿鞋會把土壤踩實,留不住水。如果光腳干活。因腳底是弓形,踩在松軟的土地上,會留下一個一個的小坑,澆了水就能留住。
  陳永貴和他帶領(lǐng)下的大寨社員是真正的愚公。愚公移山最后還要拜托神仙幫忙,把山背走,陳永貴和大寨社員們是真的移走了十幾座小山,硬生生地造出了一個個小平原。
  從1963年到1979年,中國沒有哪個地方的農(nóng)民,像大寨大隊的社員這樣,沒日沒夜地處于聚光燈的照射之下。大寨展覽館里有一張照片,是兩名大寨婦女在田間育苗,面前站著一排參觀者,目不轉(zhuǎn)睛地觀看。大寨農(nóng)民的日常勞作,變成了一種超炫的舞臺演出。
  陳永貴對大寨的要求是無止境的。大寨的糧食產(chǎn)量必須不斷地攀高。但是,大寨每年只能種一季玉米或谷子,加上山地條件限制,產(chǎn)量能上千斤已屬不易,陳永貴提出大寨試種水稻、棉花和小麥。
  按照大寨“首席科學家”,大隊科研組組長高玉良的說法,這些試驗還真取得了成功:“因為我們用的水庫水,在太陽下曬著,又沿15里長渠過來,到支農(nóng)池后很暖和,加上我們的管理技術(shù)好,在高山上種水稻,畝產(chǎn)竟能達到1700斤。
  有趣的是,由于大寨種水稻也成功了。 昔陽決定全縣推廣這一新的“大寨經(jīng)驗”.普及水稻種植,這一來,引起了水源緊張。加上昔陽多是山地,四處滲漏,跑水嚴重,水稻種植遂偃旗息鼓。
  又因同樣的原因,小麥、棉花種植也半途而廢。1983年分田到戶后,昔陽到處挖煤窯。淺水層的水位不斷下降,全縣水源少了,用水澆地還得掏錢,就更沒人種小麥了。
  從1979年開始,陳永貴和大寨開始走下坡路。這一年,64歲的陳永貴被免去昔陽縣委書記職務(wù),翌年辭去國務(wù)院副總理職務(wù)。1986年春,陳永貴因肺癌在北京病逝。
  
  風風雨雨郭鳳蓮
  
  假如沒有陳永貴,就沒有大寨的昨天;假如沒有郭風蓮,就沒有大寨的今天。
  1980年6月,社會輿論對大寨的攻訐正酣時,郭風蓮趁赴京出席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會會議之機,去找國家領(lǐng)導人訴苦,據(jù)媒體報道,鄧小平聽完郭鳳蓮哭訴后,除安慰外,還講了一段話,大意是:一、大寨吃苦耐勞、自力更生的精神應該學;二、“全國學大寨”學走了樣,走了極端;三、大寨自身也走了極端。
  鄧小平的話,對大寨那段歷史是個公正、全面的評價。9月4日,記者在采訪郭風蓮時向郭風蓮求證當時的具體情況.郭鳳蓮面色一沉,旋即拒絕道:“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見過鄧小平后兩個月,郭風蓮被昔陽縣委免去大寨村支書的職務(wù),又兩個月后,郭鳳蓮被調(diào)離大寨,安排到晉中市果樹研究所,當了一名無所事事的副所長。5年后,在她的要求下,又調(diào)回老家,任昔陽公路段黨支部書記。
  沒有人知道在被黜的這11年里,郭鳳蓮是怎么熬過來的。除了過年及祭拜陳永貴。她連大寨村都不愿意回,對村里的變化也不管不問。
  11年的沉寂與思考"足夠讓她接受社會現(xiàn)實的變化,實現(xiàn)由“政治掛帥”向“經(jīng)濟掛帥”的轉(zhuǎn)變。對于郭風蓮今天的東山再起而言,這11年的沉寂是必要的,甚至是可貴的。
  此次采訪中,郭風蓮對本刊記者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我是幾十年風風雨雨走過來的。確實,她有資格說這句話。
  
  當時的村支書高玉良說:“那時候,全國都在罵大寨。我們出去都不敢說是大寨人,只敢說是陽泉、平定人,有時連山西人也不敢說。你在火車上一說是山西人,就有人罵大寨……”
  1982年,縣里要求大寨分田到戶,但阻力很大,大寨的老干部、老社員怕分了地后兩極分化,再吃解放前的苦頭。然而,地沒分下去,大寨社員卻產(chǎn)生了懶惰思想,玉米一長高就不想下地干活了,出工不出力,干部沒法管。因為周圍的村子地都分了,農(nóng)民很自由,沒人管,大寨村民也受到影響。昔陽縣委副書記、副縣長也住到大寨,天天開“兩委”會、黨員會、青年團員會,大講聯(lián)產(chǎn)承包制的好處。大隊干部頂不住了,得,大寨也分吧。
  郭鳳蓮調(diào)走之后。大寨村先后換了4任黨支書,唯有郭鳳蓮重新上任,是省領(lǐng)導研究決定的,是省委書記和省長事先與她談過話的。
  
  經(jīng)濟掛帥
  
  大寨實在需要一個與它的名聲、地位相匹配的、能撐得起來的當家人。跟陳永貴、郭風蓮曾經(jīng)擁有過的政治地位、政治資源、強人本色相比,那4任后繼者都相形見絀,有的甚至是被縣委、縣政府臨時抓撓來“救火”的。
  “我干支書的那幾年,別說中央領(lǐng)導了,昔陽縣縣長都不來,還對大寨有意見,怕大寨黑了他的頭,讓他當不成縣長。”高玉良感慨地說。
  大寨搞企業(yè),并非始自郭風蓮復出。1981年村里就造過一座煤礦這座煤礦1999年停了,1995年又造一座,就是現(xiàn)在的大寨煤礦。1987年村里還建過一家化工廠因未能預測到市場變化,產(chǎn)品滯銷,被遣停了。
  郭風蓮復出后,最初辦的企業(yè)也有一些失敗了。然而風水輪流轉(zhuǎn),“大寨”品牌越來越吃香,許多對過去那個時代懷有感情、對大寨懷有深厚感情的企業(yè)家,都愿意與郭鳳蓮合作,扶持大寨發(fā)展。在市場經(jīng)濟社會,大寨所擁有的最珍貴財富,也許不是大寨精神,而是它的名聲,用專業(yè)術(shù)語叫“品牌”。這份顯赫的名聲是由陳永貴奮力創(chuàng)造出來的,如今郭鳳蓮將它變了現(xiàn)。
  大寨成立經(jīng)濟發(fā)展總公司后,引進資金、洽談項目、聘用企業(yè)負責人,甚至宣傳推銷新產(chǎn)品,都由董事長郭風蓮親自出面,她掌握著這一切大權(quán),旁人無從置喙。如果說大寨還有一個繼承了大寨精神的人,那就是郭鳳蓮。2006年,大寨經(jīng)濟發(fā)展總收入達到了1.2億元。
  如今的大寨,似乎成了一個福利社會。村民的地由集體統(tǒng)一耕種、管理,自己到玉米成熟時去收就行了。村里的孩子上幼兒園和小學全部免費,考上大學后還有補助。村集體給全體村民買了醫(yī)療保險,老人每月有養(yǎng)老金,對勞動模范還有額外補貼。村民愿種地的可參加農(nóng)業(yè)組,愿當工人的可安排到總公司所屬企業(yè),愿做生意的可租賃統(tǒng)一建造的門面房開“窯洞飯店”、賣旅游紀念品等。游客們走進大寨,感受到的是一片悠閑、靜謐的氛圍,與傳說中的大寨人“戰(zhàn)天斗地”的忙碌景象形成對照。村里建起了兩處“大寨新村”小區(qū),以優(yōu)惠價提供給村民居住。過年時免費發(fā)放兩瓶“大寨酒”和一箱“大寨核桃露”。
  大寨村民似乎變成了“被供養(yǎng)的一群”,他們跟村干部接觸的機會很少,對村級管理建言的愿望也很淡然。至于大寨經(jīng)濟發(fā)展總公司共擁有幾家企業(yè),經(jīng)營情況如何?已經(jīng)給大寨掙了多少錢?更無一個普通村民能說得清。
  記者在大寨村采訪時,有村民笑曰:“大寨為什么刑事案件少?因為大寨人就沒這個膽!我們大寨人最馴服,最好領(lǐng)導了!辟Z進財?shù)倪z孀、全國著名老勞模宋立英天天告誡子女:“干部說甚就是甚,咱可千萬別頂撞。”
  如今的大寨,家家有電視,但有線電視阿卻尚未開通,包括郭風蓮家的小樓,家家都是支起“鍋蓋”來接收電視信號!板伾w”的特點是本地電視頻道收不到,遠方的頻道卻能收到,所以,鳳凰衛(wèi)視的評論性報道《大寨建大廟是不是違背大寨精神?》很多村民都看了,但他們都不愿置評。
  記者問及為何大寨離縣城只有5公里,卻至今未通有線電視網(wǎng)?村民們說:前面的武家坪不鋪,我們鋪了。 從他們村過,他們不就沾我們光了?那武家坪村又為何不鋪呢?村民笑曰:沒錢唄。
  眼下。郭風蓮最遭人非議的,是她的兩個兒子都開了公司,賺了錢,有^說郭風蓮家已是昔陽縣首富了。郭的小兒子擁有一支運輸車隊,人稱“皇家車隊’,最近他又建起了昔陽唯一的四星級酒店。郭風蓮的大兒子,則建起了令無數(shù)人跌破眼鏡的“虎頭山上一座廟”。
  假如是太邱莊禹作敏的兒子,或者華西村吳仁寶的兒子這樣干,也許不會引起如此眾多的非議。無疑,大寨的政治光環(huán)既給郭風蓮帶來榮耀和機會,也給她帶來了新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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