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作也是一種自我慰藉之舉
發(fā)布時間:2018-06-28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提起這個話題,若從筆者的經(jīng)歷著眼,似應從孩提時期說起。
正當我將要接受學齡前啟蒙教育之際,恰值日寇侵華之時。在此期間,父親攜同兄姐們遠去四川,而不舍遠離鄉(xiāng)土的母親,在孀居的嬸母的陪同下,帶領我和小妹不畏艱辛、長途跋涉來到一個偏遠的且可躲避戰(zhàn)禍的小山村,隨后就暫住了下來。
當時令母親沒有想到的是,就是這個僅有二十來戶人家的小山村的鄰近處,竟有一家專為農(nóng)戶子弟啟蒙的私塾,于是母親就在次年開春之后,毫不遲疑地把我送去開蒙識字。近七十多年前的這件往事,至今仍記憶猶新。每天清晨早飯后,時屆中年且又瘦弱憔悴的母親,一直目送我越過一個小山坡不見了身影后才徐徐返回住所,到了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她又出現(xiàn)在小山坡前,默默地等待著身背小書包的我從山坡上慢慢地走下來。斯時斯景,就是她最快樂的時刻,我當矢志不忘。
回城后,時局仍動蕩不安,母親因不放心,沒有將我送往小學就讀,而將我送到一位王老先生主講的小型私塾,繼續(xù)接受啟蒙教育。一年后,又將我送到具有新潮風范的林典義先生創(chuàng)辦的一所別具一格的私塾,或日新式小學堂,接受多項科目教育,除古籍初級啟蒙和小學語文(其教材為葉圣陶編寫、豐子愷插圖的《開明國語課本》)的教學外,另輔以英文和算術等,甚至偶爾還有文體活動。林先生并在教室的墻壁上懸掛著地圖和中外名人格言,講桌上還放置一臺使我們感到驚奇的地球儀。此外,他還組織孩子們排練短劇,在懵懂中自娛自樂。時至今日,我還依稀地記得開明課本上有一篇題為“孫中山先生倫敦蒙難”的課文,林先生即按此文改寫一出獨幕劇,劇名《倫敦避難》,是描寫孫中山先生早年在倫敦蒙難之際、得到他的恩師英國名醫(yī)康德黎營救的一個故事,我也參與演出。如今想起此一往事,不禁啞然失笑。
抗戰(zhàn)勝利那年的秋季,我插班考入家鄉(xiāng)的一所名為示范小學的六年級,次年考入當時建校已有五十載的安徽省和縣中學,至此開始了常規(guī)的求學之路。當然毋庸諱言的是,接受幾近七年的私塾教育,為我的國文知識打下較好的基礎,進而為隨后漫長的求學之路提供了有益的襄助。
高中畢業(yè)后,我考入上海交通大學機械制造系。在校求學期間,有幸聆聽了朱物華教授(著名物理學家、朱自清二弟、時任教務長,后任校長)的一次講座,其中一段講述了理工學生用心學好國文的重要性。他語重心長地告誡同學們,除學好專業(yè)課外,更要磨煉對母語做到得心應手的運用才行。他說,到了不久將要撰寫畢業(yè)論文,乃至日后走上工作崗位遇到諸多事項之時,同學們就會深刻體驗到這一點的。聆聽之后,銘刻在心,終身受益。
畢業(yè)后,走上了工作崗位。自此以往,不論在車間現(xiàn)場處理技術問題,抑或在室內(nèi)進行圖紙設計,深感需要用文字表達的事項,幾乎無處不在,無時不在。通過長年的實踐,我時常想起當年朱物華教授通過講座給予我們的教誨。從此,我就通過多種方式不斷磨煉和逐步提高運用中文的能力,比如說工作之余,在閱讀中外文學名著的基礎上擴大閱讀量,除專業(yè)書刊必讀外,還訂閱人文雜志,更是銘記古人所云的“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wǎng)”這句格言,否則,將悔之晚矣!斯時,廠方領導將進口設備使用說明書的翻譯任務交給我,此一過程使我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自如運用母語的重要性。有鑒于此,激發(fā)了我向專業(yè)雜志投稿的想法,記得首次是一篇關于齒輪技術的譯稿,刊于北京《機械譯叢》雜志,后又斷續(xù)地在沈陽、長沙、無錫和大連等地的科技刊物上陸續(xù)發(fā)表拙作,其中一篇曾被選人《中國科學技術文庫》(科學技術文獻出版社)。自此以往,我就將工作上解決的一些專業(yè)技術問題記錄在案,既可備閱,亦可成文投稿,其樂融融。而此舉另一功能,即可為日后評審職稱時提供了必備素材,實乃一舉兩得。如今回首,深感學好母語重要性之所在。
中年之后,我被調(diào)往一所高校任職并兼負專業(yè)課的教學任務。在教學過程中,通過實踐而逐步體會到科技工作者的寫作功底是不容忽視的。有鑒于此,情不自禁地想就科技工作與寫作之間的關系饒舌幾句。眾所周知,人的思維與情感當要表達或傳遞之時,一是借助語言,二是借助文字,而后者則是以文字作為載體而謂之寫作。一般說來,從寫作廣義上的定義來看,并非專屬文學創(chuàng)作的范疇,所以學界將寫作列為一種學科,且由來已久。我在日常批改學生作業(yè)以及論文的過程中,深感科技寫作盡管具有某些特征,但仍應屬于寫作學科的一個分支,因為后者是一個整體,且是前者不可或缺的基礎。如若進一言,科技寫作就是科技工作的一個組成部分,故不斷提高科技寫作的能力,也就必然是科技工作者理應具備的基本功。然而就某些情況來看,恕筆者不敢恭維,一些在校理工生的科技寫作能力,因缺乏必要的寫作功底,所撰寫的科技論文語病甚多,其中個別文章,就其論述,甚至可以說,樹不成林,水不成河,了無章法,不成系統(tǒng)。說一句難以卒讀,似亦不為過也。當然也有不同的情況,雖說理工生筆下的文字不如文科生筆下文字之華麗,但其考據(jù)之充分與立論之嚴謹,可能還會更勝一籌。殊不知,我們從日常所看到流傳下來的諸多文獻里,可以說,那些理工界大家,無一不是文筆高手。鑒于此,當進一言,科技寫作就是一門文理結合的邊緣學科,作為科技人員,如能掌握這項基本功,流暢地將研究成果采用精確且具美學感的文字表達出來,不啻錦上添花也。
上世紀末葉退休后,本想就此過著頤養(yǎng)天年的生活,但因無法推辭之緣由,竟又將上班生活延續(xù)了多年,直至年屆七秩之際,才有了悠閑清淡生活的體驗。自此,我就將尚存的精力逐步轉向自幼比較偏愛的文學領域,除了上網(wǎng)和重溫古籍以及閱讀近現(xiàn)代名著外,也就嘗試撰寫一些旨在懷舊乃至發(fā)自內(nèi)心感懷的小文,久而久之,竟然成了退休生涯的主要寫照。為此而在六年前,我將原本發(fā)表在海內(nèi)外期刊上的文章加以選擇而結集成冊,出版了一本題為《石碎亦有聲》(中國國際文化出版社)小冊子。自此之后數(shù)年間,又將曾在《書屋》、《社會科學論壇》和其他刊物上發(fā)表的文章結集成冊,定名為《晴耕雨讀集》,自行刊印,聊作饋贈親友之物,從而表達我那早已心存的情懷——寫作過程就是一種自我慰藉的表征。我之所以產(chǎn)生這樣的看法,蓋因深切地領會了如下五點感受:一是面對內(nèi)心偶然萌動的思緒且又不能不有所定位之際,從而覺察到如將此一思緒寫出來就是一種精神釋放;二是在寫作時,往往覺得在遣字酌句的過程中,會不時萌生一種少時讀書的情景而有所激動繼而釋懷:三是在寫作時將會激發(fā)對過往諸事的追憶,而生活從來就是回憶后的繼續(xù)與繼續(xù)后的回憶二者之間的相互交替,故而從另一側面驗證了活到老學到老這句諺語的真諦:四是鑒于讀書看報、人際交往和世事觀察等日常必不可少的行為所致,心中必然會產(chǎn)生諸多感懷,乃至不吐不快地想付諸文字;五是真切體驗了寫作既可抒發(fā)懷舊之情,亦可瞻望未來之愿景,更具開拓思路之功能。若將上述五點感受歸納在一起,那就必然會得出如下結論:寫作也是一種自我慰藉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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