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每當我接觸到官員，心里總會有些不是滋味。張三對我抱怨說，如今公務(wù)實在多，整天只能隨著秘書安排的日程轉(zhuǎn)，成為程序的“機器人”；
李四向我訴苦道：我們變成了“白加黑”、“五加二”（即工作時間是白天加上夜晚，從星期一至星期五還要加上兩個休息日），一切按日程工作，一切也為日程而工作；
王五甚至和我嘮叨起：離開日程安排，我們既不能干其他事，也沒有時間干別的事…… 官員辦事要有一定的日程安排，要按一定的程序規(guī)定工作，這是正常的、必然的。但是，如果一整天的公務(wù)活動全部被日程塞滿，完全被泡在程式中，奔波于各種場合，周旋于各路來賓，往來于各式應(yīng)酬，那么，官員的日常工作就演變?yōu)槿粘袒⒊淌叫缘男姓�，他不再需要思想，不再需要�?chuàng)新，不再需要靈活地處理事務(wù)，一切只需“埋單”辦事。

　　公務(wù)程式性的四種表現(xiàn)

　　官員過著日程化、程式性的行政生活，確實已經(jīng)成為一種普遍的現(xiàn)象，且有愈演愈烈之勢。不僅有如網(wǎng)上流傳的《領(lǐng)導日程》里面所羅列的種種公務(wù)安排，而且還有其他更多的日程化、程式性的公務(wù)活動安排。如果我們把現(xiàn)實中所有的公務(wù)日程化的安排歸納起來，大概有以下四類：

　　——公文閱批。一上班就要閱批公文，這是一天程式化的開始。每天必定有文件，而且必定要在第一時間閱批，要不然可能就有背離上級精神的危險。文件有來自中央的，還有省里、市里以及縣里的，一大本、一大摞的文件，已由秘書提前擺在辦公桌上。如果認真看，興許大半天也看不完。由于一天的事情多，必須快速瀏覽。因此，公文閱批只能在半小時內(nèi)草草結(jié)束，來不及看的，掃一下標題，照例畫圈送走。

　　——會議安排。每天的會議是少不了的，有時多達五六個之多。會議的程序安排相當講究，從領(lǐng)導座次的排定到講話的先后順序，都得殫精竭慮，保證萬無一失。開會往往首先傳達文件，傳達文件必須一字一句地宣讀。接著是領(lǐng)導講話，領(lǐng)導講話也是照念不誤，盡管事先已經(jīng)發(fā)了講話稿。由于會議時間冗長、內(nèi)容枯燥無味，會場有人睡覺，嚴重時東倒西歪、鼾聲一片。

　　——文稿代擬。開會多，自然講話多，而官員講話絕不可信口開河，這就需要事先寫好講話稿。這么多的講話稿，領(lǐng)導肯定自己寫不過來，當然也沒必要自己忙，完全可以由秘書代筆，屆時不過照本宣科而已。秘書代寫講話稿早已駕輕就熟，有一定的格式、套路。一般地說，語言要新奇，文采要華麗，排比句應(yīng)居多。在總體布局上，一般要有三個部分，每一個部分也要有層次感，列出“一二三四”的要點來。結(jié)果是，此類講話稿大多千篇一律，似曾相識。

　　——公務(wù)接待。這類事情也是每天逃脫不掉的。常有上級領(lǐng)導前來視察，難免興師動眾，精心安排，唯恐招待不周。本來上級領(lǐng)導要看一看真實情況，聽一聽民眾聲音，但因為早有應(yīng)對措施，刻意安排一些人介紹，盡讓領(lǐng)導看好的和聽好的，致使信息失真。還有兄弟單位、同行同業(yè)來人，上午一撥要召開座談會，下午一撥要到處參觀，豈能沒有領(lǐng)導出面。而且，接待必須講規(guī)格，要根據(jù)對方來賓的級別，配備相應(yīng)級別的領(lǐng)導，否則便失禮了。座談、參觀結(jié)束后，還要繼續(xù)餐敘。因此，每到中午和晚上就餐時分，官員須忙碌著出席各種宴請。有時宴請之多，每一場又都要走到，行色匆匆，謂之曰“趕場”。

　　把官員從“套子”中解救出來

　　以上所列日程化、程式性的行政生活，確實使官員陷入了事務(wù)繁忙的泥沼，導致官員的理性思維和創(chuàng)新活力逐漸萎縮，甚至喪失了自我，喪失了個性，最終成為一個空殼子、一種擺設(shè)、一種道具、一種為程式所操控的公共表現(xiàn)。這不禁使人想起契訶夫的短篇小說《裝在套子里的人》�！疤字腥恕眲e里科夫的生活一刻也離不開各種各樣的“套子”。他用各式各樣的“套子”把自己里里外外裹得緊緊的，包得嚴嚴的。他常常晴天穿靴子、帶雨傘，坐車支車篷，房子不管怎樣悶熱，他也不開門窗。睡覺時，除戴上睡帽、穿上睡衣，還要把腦袋蒙在被子里。他不僅將自己的軀體用“套子”套起來，而且連自己的思想、精神也要“套”起來�？偠灾�，“套中人”成為受種種外在因素任意擺布的“木頭人”。今天，那些按照滿滿當當日程工作的官員，不也是如此嗎？

　　由是，該是我們喊“救救官員”的時候了。把官員從日程化、程式性的行政生活中解救出來，最重要、最根本的就是要徹底地精簡公務(wù)，減少不必要的工作安排。現(xiàn)在的行政管理，還存在官僚主義的思維定勢，好像要把行政工作做好，就非要發(fā)更多的文、開更多的會、作更多的講話、把各方的來賓招待得更好不可。反過來說，如果工作還沒做好，也表明自己盡了最大的力氣，無可挑剔了，經(jīng)得起領(lǐng)導的檢查了。實際上，這是極不負責的官僚主義、陳腐的衙門作風。我們只有真正做到“四減”，即：減文、減會、減少講話、減少接待，才會使我們的官員從紛繁復雜的日程化、程式性的行政生活中擺脫出來，才有更多的時間用于思考、調(diào)研、謀劃，我們的官員也才能有效地改變被日程牽著走的可悲狀況，打開主動地、積極地開展行政工作的新局面。

　　原載 《 人民論壇 》（2009年第8期），標題為“救救‘白加黑’與‘五加二’的官員”。此為原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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