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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充閭:成功的失敗者

發(fā)布時間:2020-06-16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悖論人生

  

  張學良將軍晚年時節(jié),曾經(jīng)對人說過:

   人呀,失敗成功不知道,了不起的人一樣會有失敗。我的一生是失敗的。為什么?一事無成兩鬢斑。

  他的政治生涯是不同凡響的。盡管為時很短,滿打滿算也不過十七八年,但卻成就了驚天動地的偉業(yè),被譽為千古功臣、民族英雄。古人說:“偶然一曲亦千秋!本痛耍覀兛梢哉f,他的人生是成功的。當然,如果從他的際遇的蹉跌、命運的慘酷,他的宏偉抱負未能得償于什一來說,又不能不承認,他是一個成功的失敗者。

  他的人生道路曲折、復雜,生命歷程充滿了戲劇性、偶然性,帶有鮮明的傳奇色彩;
他的身上充滿了難于索解的謎團與悖論,存在著太大的因變參數(shù),甚至蘊涵著某種精神秘碼;
他的一生始終被尊榮與恥辱、得意和失意、成功與失敗糾纏著,紅黑兼呈,大起大落,一會兒“鷹擊長空”,一會兒又“魚翔淺底”。1930年,他一紙和平通電,平息了中原大戰(zhàn),迎來了人生第一個輝煌,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然而,時過一年,同是在“九•一八”這一天,面對日本關(guān)東軍發(fā)動的侵略行為,他束手退讓,背上了“不抵抗將軍”的惡名,紅籌股一路狂跌,變成了藍籌股。輝煌之時,擁重權(quán),據(jù)高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舉國膺揚;
落魄時節(jié),蒙羞辱,遭痛罵,背負著“民族罪人”的十字架,為世人所不齒。

  他的一生從始至終都與“矛盾”二字交織在一起,可說充滿了悖論:

  他自認是和平主義者,有志于懸壺濟世、治病救人;
但是,命運卻偏偏搬了個道岔,厭惡打仗的人竟當上了領(lǐng)兵的上將。他說:

   我本來是不想當軍人的,想要做一個自由職業(yè)者,畫畫呀,當醫(yī)生呀什么的,隨隨便便,我要干什么就干什么,還有,我喜歡跟女人在一塊堆兒玩,我想自自由由的?墒,老帥偏偏讓我沖鋒陷陣。

  從政從軍,就意味著放棄自我,服從組織,同自由隨意搭不上邊。揮師臨陣,難免在戰(zhàn)場上殺人;
有時還濫殺無辜,以達成其政治需要。1926年,名報人邵飄萍因著文抨擊奉系軍閥軍紀太壞,即被他以“取締宣傳赤化”為名,綁赴天橋槍決。同年在內(nèi)蒙處理金佛事件中,盛怒之下,槍斃了大量官兵,落下了“嗜殺”之名。包括他斷然處決的楊、常兩位重臣,也是“有可殺之理,而無必殺之罪”的。

  他對吸食鴉片原本是深惡痛絕的,主政之后即發(fā)布《禁止軍人吸食鴉片》令:“查鴉片之害,烈于洪水猛獸,不惟戕身敗家,并可弱種病國,盡人皆知,應視為厲階,豈宜吸食!”孰料,時隔不久,他本人就因憂患纏身,尋求慰藉,以致吸毒成癮,形銷骨立,幾于不治。

  他是一個“愛國狂”,對國家的統(tǒng)一夢寐以求;
可是同時,又追求東三省的利益最大

  化,為保住東北軍這個命根子,不惜犧牲整體利益。

  他訪問過日本,結(jié)交了一些日本朋友,與法西斯分子本莊繁私交不錯;
游歷過歐洲,

  對墨索里尼、希特勒推崇備至;
可是,卻怒斥軍國主義,堅決拒絕受日本人操縱,直到多次請纓,最后兵諫逼蔣,誓死要為反法西斯戰(zhàn)爭獻身。

  他一生憧憬自由,放浪不羈,不愿受絲毫束縛;
卻身陷囹圄,失去人身自由長達半個多世紀。而絕意拘禁他、發(fā)誓“決不放虎”的獨裁者,恰恰是他多年矢志效忠、有大恩大德于彼的金蘭結(jié)拜的“把兄”。

  他熱愛祖國,眷戀鄉(xiāng)土,想望著落葉歸根,“歸夢不曾休”;
卻始終未能還鄉(xiāng)一望,在晚年竟然定居海外,埋骨他鄉(xiāng)。

  ……

  “本來是要馳向草原,沒曾想?yún)s闖入了馬廄!边@種動機與效果恰相悖反的現(xiàn)象,在很大程度上,源于人性的復雜和機緣的有限。生活在現(xiàn)實中的各色人等,偉人也好,常人也好,都不可能一切隨心所欲,為所欲為。清人胡大川《幻想詩》中有這樣兩句:“天下諸緣如愿想,人間萬事總先知。”既然叫“幻想”,就不可能成為現(xiàn)實。實際上,世間任何人的愿望、追求,都不能不受制于他人,都無法完全擺脫環(huán)境的影響。如同恩格斯所指出的:

   許多預期的目的在大多數(shù)場合都互相干擾,彼此沖突,或者是這些目的本身一開始就是實現(xiàn)不了的,或者是缺乏實現(xiàn)的手段的。這樣,無數(shù)的單個愿望和單個行動的沖突,在歷史領(lǐng)域內(nèi)造成了一種同沒有意識的自然界中占統(tǒng)治地位的狀況完全相似的狀況。

  說得直白一點,其實這也就是命運,亦即人的生命主體與其賴以生存的環(huán)境在相互作用中所形成的生存狀態(tài)!叭耸黔h(huán)境的產(chǎn)物”。在終極的意義上,或者從總體上說,個人的命運是由環(huán)境決定的,其中社會環(huán)境的作用尤其不容忽視。

  對張學良來說,最關(guān)鍵的具有決定意義的社會環(huán)境,換句話說,與他關(guān)聯(lián)最密切、影響他整個一生的客觀對象,一為他的父親“東北王”張作霖,一為他的頂頭上司蔣介石,一為他的死對頭日本侵略者,若是再延伸一步,還有最后“化敵為友”的共產(chǎn)黨與紅軍。這四個方面決定了他一生的成敗。榮辱、得失集于此,功過、是非亦集于此。

  父親為他的起飛鋪設(shè)下必要的基石,而且,給予他以巨大的、直接的影響。他說:

   我是可以做些事,確比一般人容易,這不是我能力過人,是我的機遇好,人家走兩步或數(shù)步的路,我一步就可以到達。這是我依藉著我父親的富貴權(quán)勢。我為什么不憑藉著這個,來獻身于社會國家哪?這使我決心拋棄了那安享的公子哥兒生活,走上了為人群服務的途徑。

  他從小就生活在日本軍國主義虎視眈眈、垂涎欲滴的東北,親歷“草根階層”所遭受的踐踏與蹂躪。他從小就痛恨那些氣焰囂張的日本軍人、“晃著肩膀、耀武揚威”的鬼子顧問;
對于出沒沈陽街頭、扮演著侵華別動隊角色的日本浪人和“穿著浴衣,花枝招展地招搖過市”的東洋蕩婦,厭惡至極,視為“社會的疥瘡”、民族的恥辱。及長,國仇家恨集于一身,心底深深地埋下反抗的種子;
主政東北伊始,為了擺脫日本對東北的控制,他無視田中內(nèi)閣的阻撓,毅然實施東北易幟,他以“我是中國人”這擲地作金石聲的壯語,回絕日本特使許愿擁戴他做“滿洲王”的誘惑。當他得知族弟張學成陰謀叛國,私通日本時,他大義滅親,就地槍決。在推行強硬的反日政策的同時,他大力開發(fā)建設(shè)東北,修鐵路,建海港,鼓勵官民興辦煤礦、織廠、窯業(yè),開發(fā)教育事業(yè)?墒牵y以理解的是,“九•一八”事變發(fā)生,國難當頭之際,他卻聽命于蔣介石,不予抗抵,致使東北大好河山淪于敵手。真是咄咄怪事!

  對于蔣介石,他一貫忠心耿耿,惟命是從,“愛護介公,八年如一日”。從東北易幟到調(diào)停中原大戰(zhàn),為蔣介石和南京國民政府立下了汗馬功勞;
東三省淪陷,又代蔣受過,身被惡名;
爾后,日軍進犯華北,熱河失守,為平息全國憤怒浪潮,他又慨然答應蔣介石的要求,交出軍權(quán),下野出洋;
旅歐歸國后,他又把所接受的法西斯主義影響化作實際行動,積極擁蔣為最高領(lǐng)袖。可是,時隔不久,還是這個張學良,竟然甘冒天下之大不韙,果斷地實施兵諫,扣蔣十四天,逼他抗日。這也大大出乎國人的意料。

  他同共產(chǎn)黨、紅軍的關(guān)系,同樣充滿了戲劇性。當時,工農(nóng)紅軍在長征途中遭到國民黨軍隊的圍追堵截,受到嚴重削弱,初到地瘠民窮的陜北,困難重重。按照張學良的初衷,他是想要“通過剿共的勝利,取得蔣之信任,從而擴充實力,以便有朝一日,能夠打回老家去”。但是,實際接觸之后,特別是從損兵折將的深刻教訓中認識到,共產(chǎn)黨是消滅不了的;
他們的主張“不但深獲我心,而且得到大多數(shù)東北軍特別是青年軍官的贊同,我開始想到,我們的政策失敗了。為此,開始與中共及楊虎城接觸,以謀求合作,團結(jié)抗日”。正所謂“不打不成交”,于是由拼命追剿的急先鋒一變而為患難相扶持的真誠朋友。最后,反戈一擊,臨潼兵變,強迫蔣介石“放下屠刀”,停止“剿共”計劃,挽救了民族危機,幫助了中國革命。這一切同樣也是始料所不及的。

  這種命運的無常、歷史的吊詭,“孰為為之?孰令聽之?”且看阿根廷著名文學家博爾赫斯那首題為《棋》的名詩:

  

   棋子們并不知道,其實是棋手

   伸舒手臂,主宰著自己的命運

   棋子們并不知道,嚴苛的規(guī)則

   在約束著自己的意志和退進

   黑夜與白天組成另一個棋盤

   牢牢把棋手囚禁在了中間

   上帝操縱棋手,棋手擺布棋子

   上帝背后,又有哪位神祇設(shè)下

   塵埃,時光,夢境和苦痛的

   羈絆

  

  在我國南北朝時代的哲學家范縝看來,人生的命運是偶然決定的。他同竟陵王蕭子良有這樣一段對話(譯文):

   子良問:您不信因果關(guān)系,那么,世間之人,何以有的富貴,有的貧賤?

  范縝答:人生譬如一棵樹上的花朵,從同一根樹枝上生發(fā)出來,都有一個花

  蒂。這些花被風一刮,紛紛落下,有的穿過窗簾,掉在褥墊之上;
有的經(jīng)過籬笆,

  落在了糞廁邊。掉在褥墊上的,就像您王子;
落在糞廁邊的,就像我范縝。人的

  貴賤雖有不同,但因果報應卻看不出究竟在哪里。

  一切都充滿了悖論,充滿了未知數(shù),似乎有一只看不見的手在背后撥弄著,似乎冥冥之中存在著一種決定人一生命運的神秘力量。實際情況,難道真的是這樣嗎?

  

   個性決定命運

  

  一切看似神秘莫測的事物,其實,它的背后總是有規(guī)律可循的。即以人的命運、人的種種作為來說,那個所謂的“冥冥之中背后看不見的手”,恰恰應該、也能夠從自身上尋找。

  行為科學認為,作為個體的人,是生理、心理、社會三方面綜合作用的產(chǎn)物,因而構(gòu)成行為的因素,就包括生理、心理、社會文化三大要素。其中社會文化因素,一方面通過個人后天的習得構(gòu)成行為的內(nèi)在基礎(chǔ),另一方面,它又和自然環(huán)境一道成為行為主體的活動對象和范圍,并處處制約著人的行為,從而也影響到人的命運。它在一個人身上的綜合體現(xiàn),是個性,包括個人的性格、情緒、氣質(zhì)、能力、興趣等等,其中又以性格和氣質(zhì)為主導成分。

  在這里,氣質(zhì)代表著一個人的情感活動的趨向、態(tài)勢等心理特征,屬于先天因素;
而性格則是受一定思想、意識、信仰、世界觀等后天因素的影響,在個人認識和實踐活動中形成、發(fā)展起來的。二者形成合力,作為個性的主導成分,作為內(nèi)在稟賦,作為區(qū)別于其他人的某種特征和屬性的動態(tài)組合,制約著一個人的行為,影響著人生的外在遭遇——休咎、窮通、禍福、成敗。正是從這個意義上,人們常說,個性就是命運。

  氣質(zhì)如何,對于一個人的行為的影響是直接的。前蘇聯(lián)心理學家達維多娃曾形象地描述了四種不同氣質(zhì)的人面對同一情景的不同表現(xiàn):

   他們一同去看戲,都遲到了。怎么辦?多血質(zhì)類型的人立刻想到:無論你怎樣解釋,檢票員也不會放你入場,但進入樓廳容易,于是就跑到樓上去了;
膽汁質(zhì)的人耐心地向檢票員說明,劇院里的鐘快了,責任不在他身上,而且即使放他進去,也不會妨礙別人,檢票員未予理睬;
粘液質(zhì)的人看到入場無望,便自我安慰地想,戲的開頭總是不太精彩的,可以先在小賣部坐一會兒,等幕間休息時再設(shè)法進去;
憂郁質(zhì)的人則說:運氣太不好了,偶爾看一次戲,就這么倒霉!于是悵悵而歸。

  事情雖小,卻可以看出人生選擇的脈絡,以及今后發(fā)展的大體趨勢。那么,張學良該屬于哪種類型呢?鑒于他活潑,好動,反應靈敏,喜歡與人交往,情緒易于沖動,興趣、情感、注意力容易轉(zhuǎn)移,大致是多血質(zhì)吧?

  張學良的性格特征極其鮮明,屬于情緒型、外向型、獨立型。正直、善良,果敢、豁達,率真、粗獷,人情味濃,重然諾,講信義,勇于任事,敢作敢為。在他的身上,始終有一種磅礴、噴涌的豪氣在。那種無遮攔、無保留、“玻璃人”般的坦誠,有時像個小孩子。而另一面,則不免粗狂,孟浪,輕信,天真,思維簡單,容易沖動,而且,我行我素,不計后果。

  他說:

   我一生最大的弱點就是輕信。毀也就毀在“輕信”二字上。要是在西安我不

  輕信蔣介石的諾言,或者多聽一句虎城和周先生的話,今日情形又何至于此!再

  往前說,“九•一八事變”我也輕信了老蔣,刀槍入庫,不加抵抗,結(jié)果成為萬

  人唾罵的“不抵抗將軍”。1933年3月,老蔣敵不住國人對他失去國土的追究,

  誘使我獨自承擔責任,結(jié)果我又輕信了他,下野出國。他算是抓住我這個弱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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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jié)果一個跟頭接著一個跟頭。

  他說:

   我從來不像人家,考慮將來這個事情怎么地,我不考慮,我就認為這個事我當做,我就做!……孔老夫子的“三思而后行”,對我一點用處也沒有,我是“要干就干”,我是個莽撞的軍人,從來就不用“考慮”這個字眼。

  農(nóng)村舊時有“三歲看大,七歲至老”的俗諺。張學良的頑皮、搗蛋,無拘無管,“和尚打傘,無發(fā)無天”,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可說是從小就養(yǎng)成了。一次,他因為惹事生非,遭到了母親的責難和處罰,他一時性起,竟然操起一把菜刀,向母親頭上砍去,幸虧母親反應快,躲閃過去,才沒有造成流血慘劇。還有一回,父親以玩笑口氣對他說:“不喜歡你了!”他立刻撲上前去,把老帥的長袍大襟一把扯了下來?吹酱謇锶颂、求仙,祈禱、算命,他就當面向人家問難,表示反對。有一回,家里請來了一個巫婆跳大神,他趁大人沒注意,故意把西瓜皮投擲在大仙附體的巫婆腳下,使這位大仙摔了個仰面朝天,他卻在一旁拍掌大笑,說“你看大仙靈不靈”。鬧得最嚴重的是,帥府設(shè)宴請客,筵席上,酒、菜已經(jīng)擺滿,賓主正在舉杯稱觴,他發(fā)現(xiàn)席上沒有自己的座位,便鉆到桌子底下,猛然用頭一頂,登時杯盤滿地、酒肉翻飛。

    讀家塾時,因為背書時偷翻了書本,受到老師批評,他便頂撞說:“書是我的,為什么我不能看?”塾師思想守舊,堅持要留辮子,少年張學良十分反感,趁老先生還鄉(xiāng)過年,自己動手剪去了辮子。塾師一見,大發(fā)雷霆,認為“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他便質(zhì)問老師:“你不留全發(fā),剃去一半,豈不也是毀傷?”塾師語塞,停了一會兒,喃喃地說:“這是皇上的旨意!边有一次,塾師以《民主之害甚于君主》為題,讓他作文加以論述。他在文章一開頭,就引述韓愈《原道》中的“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的話來加以批駁,氣得塾師跑到大帥那里,忿然提出辭職。

  他十二歲那年,祖母病逝,家里請來工匠搭起一座兩層樓高的布棚,布置成高大的靈堂。趁著家人不注意,他一下子攀到頂棚上面,嚇得人們不知所措。長大以后,更是膽大、冒險,無所顧忌。他說:

   我可以把天捅個大窟窿。你叫我捅一個,我非得捅兩個不可。我對于中國的傳統(tǒng)禮教,接受得不大多。自幼就具有反抗的性格,反抗我的父母,反抗我的老師,甚至反抗我的長官……凡不得于心者,自以為是,輒一意孤行,不顧一切。

  在擔任東北航空處總辦時,他請來教官教他駕駛飛機的技術(shù)。這天早晨,他趁教官沒有在場,不顧工作人員的勸阻,獨自將飛機發(fā)動起來,飛向遠方。嚇得身旁的人驚駭萬狀,瞠目結(jié)舌。正是這種為常人之所不敢為,一意孤行、不計后果的冒險精神,為日后的處理“楊常事件”、發(fā)動西安事變,奠定了性格上的基礎(chǔ)。

  他有一種將生命置之度外的自我犧牲精神,為了得償夙愿,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包括財產(chǎn)、地位、權(quán)力、榮譽直至寶貴的生命。他有一句口頭禪:“死有什么了不得的?無非是搬個家罷了!”他崇拜英烈,看重名節(jié),有著堅定的信念。有一次,父親問他,歷朝歷代最喜歡哪些人物,他說:“我喜歡岳飛、文天祥、戚繼光、史可法、丁汝昌。”張作霖聽了,頗感意外,也十分高興,情不自禁地雙手重重地抓住兒子的肩膀,贊嘆道:“好小子,有種!”

  當被囚十年屆滿之日,種種跡象表明,如果他能按照蔣介石的要求,對發(fā)動西安事變低頭認“罪”,違心地承認是上了共產(chǎn)黨的當,就有獲釋的可能。但他堅持真理,不講假話,絕不肯以出賣人格做政治交易。

“我張學良從來不說謊,從不做對歷史不負責任的事!” “如果為了自由,無原則地接受三個條件,我還是張學良嗎?”自由誠可貴,名節(jié)價更高。張學良渴望自由,卻不肯犧牲名節(jié)而乞憐于蔣介石。結(jié)果,又被監(jiān)禁了四十四年。

  這使人想到了古希臘哲學家蘇格拉底。由于他觸犯了雅典人的宗教、倫理觀念,陪審法院要對他判刑。按照當時的法律,他可以向法官表白愿意接受一筆罰金,或者請求輕判,處以放逐。可是,他拒絕那樣做,因為那樣就意味著承認了自己有罪。這種堅定信念、剛直不阿的態(tài)度,被認為觸犯了法院的尊嚴。許多陪審員被激怒了,紛紛投票判他以死刑。對此,蘇格拉底有個表態(tài)發(fā)言,說:

   我所缺的不是辭令,缺的是厚顏無恥和不肯說你們最愛聽的話。你們或許喜歡我哭哭啼啼,說許多可憐話,做許多可憐狀。我認為不值得我這樣說、這樣做,而在他人卻是你們所慣聞習見的。

  舍生取義、寧死不屈的個性,就這樣決定了蘇格拉底悲劇的命運。這里,堅定的信念,閃光的個性,構(gòu)成了人生的寶貴精神財富,成為人性中最具魅力的東西?v觀歷史,“死而不亡”的不朽者代不乏人,而后人對他們的記憶與稱頌,除了輝煌的業(yè)績,往往還包含著獨具魅力的個性。大約長處與短處同樣鮮明的人,其風格與個性便昭然可見。張學良是其中的一個顯例。

  

   “背著基督進孔廟”

  

   張學良的多彩多姿、不同凡響的個性,是在其特殊的家庭環(huán)境、文化背景、人生閱歷諸多因素的交融互匯、激蕩沖突、揉搓塑抹中形成的。

  他出生于一個富于傳奇色彩的軍閥家庭。父親張作霖由一個落草剪徑的“胡子頭”,像變魔術(shù)一般迅速擴充實力,招兵買馬,最后成為名副其實的“東北王”。從青少年時期開始,張學良就把父親奉為心中的偶像,看作是綠林豪杰、英雄好漢。他從乃父那里,不僅接過了權(quán)勢、地位、財富和名譽,承襲了優(yōu)越、舒適的生活環(huán)境,還有自尊自信、獨斷專行、爭強賭勝、勇于冒險的氣質(zhì)與性格。而活躍在他的周圍、與他耳鬢廝磨的其他一些領(lǐng)兵頭目,除了郭松齡等少數(shù)進步人士,也多是一些說干就干、目無王法、“指天誓日”、渾身充滿匪氣的“草莽之徒”。

  晚年他曾說過,他一生中有兩個長官,一個是他父親,一個是蔣介石,這兩個人對他一生的影響最大。如果說,蔣介石是導致他后半生成敗、榮辱的關(guān)鍵角色;
那么,他的父親則是在他的早年個性形成的關(guān)鍵階段,起到了主導作用。他父親的一番話,使他刻骨銘心,終生不忘:

   你要想當軍人,就要把腦袋拉下來拴在褲腰帶上。雖然不一定被打死,但也許被長官處死。要干,要當軍人,你就要把“死”字扔開。所以,在我腦子里一直沒有這個“死”字。

  家庭環(huán)境之外,文化背景對于一個人性格的形成,也是至關(guān)重要的。它主要表現(xiàn)為一定文化環(huán)境影響下的價值觀念、道德規(guī)范、思維方式與行為模式。瑞士心理學家榮格有一句十分警辟的話:一切文化都會沉淀為人格。從六歲起,張學良就被送進家塾,系統(tǒng)學習儒家經(jīng)典,先后就教于東北地區(qū)享有盛譽的崔明耀、金梁、白永貞等碩學宿儒。中國古代博大精深的傳統(tǒng)文化,包括“孝悌忠信”、“三綱五常”等封建倫理道德,自小就深深地印在他的腦海里,對他的文化人格的塑造影響深遠。當年郭松齡起兵反奉,曾以擁戴少帥為號召,敦請他“取老帥而代之”,重整東北政局,而他的回答則是:“惟良對于朋友之義尚不能背,安肯見利忘義,背叛予父!”“良雖萬死,不敢承命,致成千秋忤逆之名”。說明封建倫理觀念在他的頭腦中還是十分牢固的。

  當他進入青年時代,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正在蓬勃興起,中西文化、新舊思潮激烈沖擊、碰撞,因而,他在接受傳統(tǒng)教育的同時,又被西方文化投射進來的耀眼光芒所吸引。先是師從奉天督軍署一位科長學習英語,并參加基督教青年會活動,后又結(jié)識了郭松齡、閻寶航、王卓然等新派人物,還有幾位外籍朋友,逐漸地對西方文化發(fā)生了濃厚興趣。隨著視野的開闊、閱歷的增長,他性格中的另一面,熱情開朗、愛好廣泛、誠于交友、豪放曠達,開始形成;
社交能力增強,對新生事物充滿了好奇心。他后來回憶說:

   處事接物,但憑一已之小聰明和良心直覺,關(guān)于中國之禮教殊少承受,熱情豪放,浪漫狂爽,憤事急躁,有勇無義,此種熏陶,如今思來,恐受之西方師友者為多也。

  人生閱歷對于性格的形成也至關(guān)重要。由于父親的蔭庇,他年未弱冠,即出掌軍旅,由少校、上校而少將、中將、上將,由混成旅旅長、鎮(zhèn)威軍第二梯隊司令而第二十七師師長,由第三軍軍長而京榆駐軍司令,直到繼承父業(yè)當上了東北最高首腦,最后出任全國陸?哲姼笨偹玖睿蔀橐蝗酥、萬人之上,名副其實的副統(tǒng)帥。一路上,春風得意,高步入云,權(quán)力與威望與日俱增。因此,在他的身上少了必要的磨練與顛折,而多了些張狂與傲悍。他未曾親歷父輩創(chuàng)業(yè)階段披荊斬棘、篳路藍縷的艱難困苦,不知世路崎嶇,人生多故;
不像其他那些起身民間,飽經(jīng)戰(zhàn)亂,通過自我奮斗而層級遞進的軍閥那樣,老謀深算,淵深莫測,善于收斂自己的意志和欲望去適應現(xiàn)實,屈從權(quán)勢。

  他少年得志,涉世未深,缺乏老成練達、縱橫捭闔的肆應能力;
加上深受西方習尚的濡染,看待事物比較簡單,經(jīng)常表現(xiàn)出歐美式的個人英雄主義和熱情豪放、浪漫輕狂的騎士風度;
又兼從他父親那里,只是繼承下來江湖習氣、雄豪氣概,而拋棄了那種狡黠奸詐,厚顏無恥,反復無常,少了些“匪氣”,而多了些“稚氣”。從做人方面講,無疑獲得了助益;
但要適應當時危機四伏、詭譎莫測的政治環(huán)境,就力難勝任了。

  其實,對于自己性格、能力上的短長,他還是比較清醒的。他說:

   這一切的獲得可說未費吹灰之力,當時我還年輕,什么也不知道,迎面飛來的權(quán)力,我只是雙手把它接住而已!

  但是,也有致命弱點,未及弱冠,出掌軍旅,雖數(shù)遭大變,但憑一已獨斷孤行,或有成功,或能度過。未足而立之年,即負方面,獨掌大權(quán),此真古人云:“少年登科,大不幸者也。”

  張學良的思想觀念十分駁雜,而且隨著客觀環(huán)境的變化,經(jīng)常處于此消彼長、翻騰動蕩之中。在他身上,既有忠君孝親、維護正統(tǒng)、看重名節(jié)的儒家文化傳統(tǒng)的影響;
又有拿得起放得下、曠懷達觀、脫略世事、淡泊名利、看破人生的老莊、佛禪思想的影子;
既有流行于民間和傳統(tǒng)戲曲中的綠林豪俠精神,“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寧可人負我,決不我負人”,俠肝義膽,“哥們義氣”;
又有個人本位、崇力尚爭、個性解放,蔑視權(quán)威的現(xiàn)代西方文化特征。這種中西交匯、今古雜揉、亦新亦舊、半洋半土的思想文化結(jié)構(gòu),使他經(jīng)常處于依違兩難、變幻無常之間,帶來了文化人格上的分裂,讓矛盾與悖論伴隨著整個一生。

  他的老朋友王卓然有這樣一段評論:

   張學良理想非常之高,他的濟世救人的懷抱,有似佛門弟子;
他的犧牲自我,服務他人的心愿,竟是一個真誠的耶穌信徒;
同時,他的謙退達觀,看破世事人情,對一切名利毫不在意的態(tài)度,又極像老莊之流。這些,可能都和他接受的復雜教育有關(guān)。

  一荻夫人說得更是生動形象:

   漢卿是三教九流,背著基督進孔廟。一說話就常說出儒家的思想;
可是,在對待生死問題上,又類似于莊禪。

  其實,儒家傳統(tǒng)、莊禪思想、西方觀念也好,三民主義、社會主義也好,還有什么法西斯主義、國家主義,他都沒有進行過精深、系統(tǒng)的研究。至于被幽禁后,紅塵了悟,云淡風輕,先是信奉佛教,后來又皈依基督教,說是精神上的寄托,未為不可;
至于哲學上的信仰,恐怕還談不到。

  當然,再復雜的事物也必有其本質(zhì)特征,表現(xiàn)為事物的規(guī)定性。同樣,張學良的思想觀念無論怎樣駁雜,其本質(zhì)特征是鮮明而堅定的,那就是深沉博大的愛國主義精神。作為思想上的主旋律,他終其一生,堅守不渝,并且有所升華。從東北易幟到西安兵諫,無一不源于民族大義,系乎國運安危。尤其是捉蔣、放蔣一舉,體現(xiàn)得至為充分。他說,把蔣介石扣留在西安,“是為了爭取停止內(nèi)戰(zhàn),一致抗日,假如我們拖延不決,不把他盡快送回南京,中國將出現(xiàn)比今天更大的內(nèi)亂,那我張學良真就成了萬世不赦的罪人。如果是這樣,我一定要自殺,以謝國人! 他的夫人趙一荻說:“他愛的不是哪一黨、哪一派,他所愛的就是國家和同胞,因而,任何對國家有益的事,他都心甘情愿地犧牲自己去做!彼约阂舱f:“我是一個愛國狂!

  這樣,問號就來了:既然如此,為什么他還會執(zhí)行蔣介石的“不抵抗政策”,置東三省淪陷于不顧?應該承認,由于個性的缺陷與認識能力的限制,他的愛國主義是帶有一定的局限性的。他與人為善,輕信,幼稚,常常從良好愿望出發(fā),“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林林總總、變化萬端的人和事,在他的眼中往往被理想化、簡單化了。比如,他沒有認清蔣介石的本質(zhì),始終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這是他的一個重大失誤。他把忠于蔣氏個人與忠于祖國劃作同一等號,認為要對抗日寇就必須謀求統(tǒng)一,(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而要統(tǒng)一就必須唯蔣之“馬首是瞻”。他的摯友何柱國對他有過中肯的批評:少帥“受封建傳統(tǒng)的影響太深,他統(tǒng)率東北軍的思想基礎(chǔ)是倫理上的忠孝,是綠林中的俠義;
對蔣介石的‘四維八德’,曾國藩的‘忠孝就是愛國’,也都聽得進!痹偃,對于日本軍國主義的本質(zhì),他也同樣缺乏清醒的認識,且又過分迷信國聯(lián),為“九國公約”和“門戶開放”政策中的一些漂亮言詞所迷惑,因而做出了“日本決不敢這么猖狂地擴張”的錯誤判斷。

  誠然,他為民族大義所表現(xiàn)出的一往無前、勇于犧牲的精神是值得贊許的;
但是,有時流露出一種江湖義氣與個人英雄主義,浪漫、狂熱、莽撞、沖動,這一切,都構(gòu)成了他的命運悲劇。

  在《臥床靜省》一文中,他本人曾就此作過痛切的剖析:

   幼年生活優(yōu)裕,少年即握有權(quán)勢,錢財任意揮耗,人事如意支配,到處受人歡迎,長達十余年,因之不能充分了解人間善惡……性情急躁,任意而為,經(jīng)驗閱歷不足,學識缺乏,因之把事情判斷錯誤,把人觀察錯誤,有時過于天真,有時過于任情,致使把事情處置錯誤。

  

   如果……

  

  人生道路的選擇是一次性的,只有現(xiàn)場直播,而沒有彩排、預演!叭吓f精魂”,原是文人筆下的幻想。同樣,歷史就是歷史,它是既成事實,不存在推倒重來的可能。但是,如果換一個思路,或者調(diào)整一下角度,比如從研究歷史、探索規(guī)律出發(fā),倒也不妨做出種種懸擬,設(shè)計一個應然而未必然的另一種版本。

  鑒于張學良的一生命運、成敗休咎,都與蔣介石密切相關(guān),我們假設(shè):若是張學良走另一條路子,當他父親所希望的“東北王”,擁兵自重,割據(jù)一方,那么,東北易幟和中原大戰(zhàn)的調(diào)停,也就不會發(fā)生了,接下來,東北軍主力也就不會參與南下平叛了。那么,日本關(guān)東軍還敢不敢對東三省貿(mào)然動手呢?(動手是必然的,無非是拖延一些時日而已。)在這種情勢下,張學良自然就等同于其他幾個軍閥,既不會被任命為全國陸?哲姼笨偹玖,也不會唯蔣之命是聽了;
即使仍然發(fā)生九•一八事變,他也不會背上“不抵抗將軍”的惡名,而“自悔自責之深,心情之沉重,令他晝夜難安”了。而且,由于失去了蔣介石的倚重,也就不再具備發(fā)動那一“外為國家民族,內(nèi)可平慰東北軍民”的西安兵諫的客觀條件,自然也就不會帶來后日五十四載的鐵窗生涯了。這樣的張學良,人生價值,生命意義,又將如何?

  實際上,《美國之音》記者已經(jīng)作了一番假設(shè),曾經(jīng)問過張學良本人:“如果這半個世紀您沒有被軟禁,能自由地在政治上發(fā)揮,統(tǒng)率您的軍隊,您覺得會對整個中國產(chǎn)生什么貢獻呢?”他的答復是:

   此事難說。我當然很痛苦,我恨日本軍閥,一生主要就是抗日,心中最難過的就是抗日戰(zhàn)爭我沒能參加。我請求過幾次,蔣委員長沒答應,我想這也是上帝的意思。假如我參加中日戰(zhàn)爭,我這人也許早就沒有了。非我自夸,我從來不把死生放在心里。假如讓我參戰(zhàn),我早就沒有了。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當然“此事難說”,回答得可謂絕妙。

  不過,有一點可以斷定:若是真的重新改寫,那么,他的人生道路決不會如此曲折復雜,如此充滿矛盾、充滿悖論、充滿神秘色彩,如此七色斑斕、多彩多姿。那樣一來,閑潭靜水,波瀾不興,他還會有現(xiàn)在這樣的人格魅力、命運張力、生命活力嗎?也許正是為此,壽登期頤的老將軍在回答記者提問時,才說:

   回憶近一個世紀的人生歷程,我對1936年發(fā)動的事變無悔,如果再走一遍人生路,還會做西安事變之事。

  海外著名史學家唐德剛先生是這樣評論的:

  如果沒有西安事變,張學良什么也不是。蔣介石把他一關(guān),關(guān)出了個中國的哈姆雷特。愛國的人很多,多少人還犧牲了生命,但張學良成了愛國的代表,名垂千古!瓘垖W良政治生涯中最后一記殺手锏的西安事變,簡直扭轉(zhuǎn)了中國歷史,也改寫了世界歷史。只此一項,已足千古,其它各項就不必多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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