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聽詹姆斯·曼的演講，題目是“資本主義會給中國帶來民主嗎？”。詹姆斯·曼1984到1987年間是《洛山磯時報》駐中國的首席記者。他本人多年擔當記者，也為很多大報寫作國際事務、國家安全專欄。作為一個出色的記者，他得過很多新聞獎�，F(xiàn)在他在世界著名的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的先進國際研究學院作駐校作家，專門做研究，研究國際問題。這些年來出版了五本書，其中四本是關于中國的：《北京吉普》（1989），《面子：美國對中國好奇的關系的歷史－從尼克松到克林頓》（1999），《國會與臺灣是怎樣制定中國政策的》（2001），《外交幕僚的崛起：布什的戰(zhàn)爭內閣》（2004），《中國幻想：我們的領導人是如何為中國的壓迫而開脫的》（2007）。

　　曼上來就說他的新書《中國幻想》，并不是關于中國的，而是關于美國人對中國的想象和概念的，特別是美國對中國的政策制定者們對中國的概念和想象。他回顧自尼克松訪華以來美國政府對中國的政策的出發(fā)點，認為美國政府以及美國的新聞界一直從兩個出發(fā)點來看待中國。曼把這種出發(fā)點歸結為“情景”。第一個是“讓人安慰的情景�！边@種觀點看中國的經(jīng)濟建設，認為中國的資本主義經(jīng)濟慢慢地會帶來政治制度的變化，會給中國帶來自由選舉，會建立獨立的司法制定，會有更進步的人權政策。這個看中國的座標系統(tǒng)對中國的政治民主化抱很大的希望，認為民主政治是或早或晚的事情。持這種觀點的人特別強調中國的中產(chǎn)階級的出現(xiàn)以及未來中產(chǎn)階級為自己利益要參與政治改革�！都~約時報》的專欄作家紀思道曾寫到他自己在上海的星巴克里坐著，意識到如果中國的中產(chǎn)階級可以選擇咖啡，有一天他們就會要求選擇發(fā)言。曼把這種論點稱為 “星巴克幻想”。持這種觀點的人也往往拿亞洲四小龍的政治民主化做樣板，認為中國總有一天會走亞洲四小龍的路。第二個情景是“起義”情景。這種觀點是認為中國社會的矛盾正在激化。貧富差別日益擴大，農(nóng)村與城市差別日益加深，開放的經(jīng)濟與國有經(jīng)濟的日益激化，而這些矛盾由于政治體制的限制會越來越嚴重，中國現(xiàn)在每年幾萬起的抗議活動等等都說明不會很久，人民的不滿最終會爆發(fā)，中國的政治體制自己就會垮臺。持這種觀點的人以Gordon Chang為代表。Gordon Chang 是律師，也是一個自由寫作者，為美國的報紙寫作。他常駐上海，于2001年出版了書《中國將要到來的垮臺》。他論證中國的銀行壞帳將拖垮中國的銀行制度，導致中國統(tǒng)治黨的垮臺。曼說，美國對中國的政策一直就在這兩種看法中擺動。比如里根和克林頓總統(tǒng)都公開地對中國領導人說過，“潮流在我們一邊。你們的制度是反潮流的，你們早晚會垮掉，會變成民主制度�！�

　　曼對這兩種意見都不同意。認為這兩種看法都沒有看到中國的現(xiàn)實。他認為中國的現(xiàn)實就是中國的政治改革不會有什么進展，但是中國的經(jīng)濟發(fā)展會繼續(xù)下去。上二十年來中國一直這樣做的，將來恐怕還是這樣，中國的一黨制，沒有反對黨，沒有獨立的司法制度，沒有獨立的新聞制度等等都不會有什么戲劇性的轉變。用一句話說，中國的資本主義發(fā)展不會帶來民主。他接著詳細地分析中國的情況，認為西方期待的民主只是西方自己的幻想。第一是，中國的中產(chǎn)階級，人數(shù)不但相當少，他們成為中產(chǎn)階級的方式是依靠這個體制，是現(xiàn)行體制給他們的好處讓他們成為中產(chǎn)階級的，所以他們不會要求變革體制。相反，他們會期待保持現(xiàn)行體制，從中撈到更多好處。他們倒有可能成為體制變革的阻力。第二，中國的銀行制度的確有問題，但是問題到不了拖垮整個銀行制度的地步。第三，中國與亞洲四小龍都不一樣。首先中國是一個大國，國家幅員遼闊，這么大的國家管理方式與亞洲四小龍國家都不一樣。亞洲四小龍屬于沿海地域，歷來都容易接受外來影響，而中國的地理條件完全不同。其次，亞洲四小龍的民主制度的建設，美國有很多直接介入。比如美國政府派人到韓國、臺灣等直接給他們指令：你必須民主化，不然我們不同意。這些國家都是在美國的直接介入下民主化的。美國對中國沒有這樣的力量。從這兩點看，中國不可能走亞洲四小龍的道路。

　　曼演講后很多學生都提了問題。關于奧運會對中國的作用，他認為奧運會對中國的政治體制改革沒有什么作用。對中國的自信心有作用，對世界，奧運會沒有那么大的影響。對中國的未來，他說他不愿意預言具體的未來，但是有一點可以很清楚，那就是中國的經(jīng)濟發(fā)展還會繼續(xù)，因為現(xiàn)在中國就已經(jīng)是世界經(jīng)濟大國。中國的確取得了成就，那就是在三十年里幫助很多貧窮的農(nóng)民脫貧，但是，中國仍然非常貧窮，經(jīng)濟發(fā)展還會繼續(xù)下去。可是政治體制改革不會有突破，新聞自由等等也不會實現(xiàn)。從這樣的現(xiàn)實立場出發(fā)，美國政府必須重新調整對中國的政策，不能抱著幻想，幻想中國會實現(xiàn)政治民主化。對中國保這種幻想本身，就是從美國的角度看問題，就是美國中心論的反映：因為持這樣觀點的人認為中國會跟美國一樣，以為我們的道路就是唯一的道路�，F(xiàn)實可能是中國人會有中國自己的道路。我們不能假設中國會學習我們，走我們的路。

　　曼演講完后我跟他還有另外一個教授一起吃午飯。我問他中國會不會出現(xiàn)像戈爾巴喬夫一樣的新的領導人，他表示懷疑。他告訴我他采訪過胡耀邦，當時對胡的印象沒有什么特別的，最大的印象就是，他真矮！他說反精神污染和資產(chǎn)階級自由化時他都在中國，他現(xiàn)在幾乎年年都回中國去，繼續(xù)關注中國的發(fā)展。

　　9/12/2008

相關熱詞搜索：詹姆斯 會給 資本主義 中國 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