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公共生活事件，公選已經(jīng)逐漸為公眾所熟悉了。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多個省份，都舉行了公選。國家也在法律層面上開展了公選法規(guī)的制定實施工作。公選的積極效果正在顯現(xiàn)出來。隨著公選的日漸成熟，全面審視公選，并從權力走向開放的視角觀察分析其推進中國政治現(xiàn)代化的意義，已經(jīng)提到日程上來了。

　　一、在程序視野中

　　“公選”是公開選拔領導干部的簡稱。是中國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重要舉措。在一個現(xiàn)代國家中，治理國家的重要支點不外有二，一是國家治理的健全制度架構的建立與運行，二是合理人才吸納機制的設計與運作。無疑，公選領導干部既屬于前者的范疇，更屬于后者的有機組成部分。就前者來講，一個現(xiàn)代國家是一個法治國家。它的運行依靠的是建立在公平、公正、公開、公信基礎上的有效制度架構。缺乏這樣一個架構，國家治理就會陷入無序、紊亂的狀態(tài)之中。公開選拔領導干部，使得國家治理結構方面的人事任用建制得以建立起來，它對于國家治理結構的健全化走向所具有的積極意義是不言而喻的。就后者來講，在國家治理具有制度支撐的前提條件下，如何將國家治理所需要的諸方面人才吸納到治理的諸機構與事務中來，就成為一個關鍵問題。所以，類似公選這樣的人才選拔機制的實踐，在現(xiàn)代國家中屢見不鮮。只是對于我們中國來講，現(xiàn)代轉型開始僅僅二十余年，制度建設與人才吸納的規(guī)范缺口還比較大，在這個意義上講，公選具有的特殊的中國意義值得特別肯定。

　　吸納人才的制度機制，關鍵不在人才的判定問題，而在人才的選拔合理方式問題。因此，作為專門吸納人才的公選工作，著力點也就不在它有沒有必要進行的問題上，而在有沒有精細設計的合理程序方面。從這個角度看，公選最為緊要的問題就是程序設計問題。建立公選的程序優(yōu)先于實質意義的大思路，可以說是公選得以有效進行的首要保障條件。廣東的公選，或其他地區(qū)的公選，對于程序精細設計的重視，顯示了公選程序優(yōu)先的人才選拔特質。

　　公選的程序設計必須是精細的，因此也就必須是周密的。選才的程序設計，其實也就是選才的制度設計。這一設計落在兩個層面上，一個層面是公選的工作過程設計，另一個層面是公選的人才判斷要素的確認。前者要解決三個問題，一是選什么人，二是如何選人，三是選出來如何有效使用。后者要解決兩個問題，一是誰來選拔人才，二是人才如何可以自我表現(xiàn)其才能。就前者分析，這三個問題構成為公選工作程序設計的三個環(huán)節(jié)。在廣東的公選設計中，對此是非常重視的。就第一方面講，首先，由省委組織部、市縣組織部組成公選機構，調查匯總廳級、處級、科級干部的現(xiàn)存狀況與任用情形，從新的任用、到流動需要、再到機構調整變動等方面綜合考慮，提出一個公選名單。其次，以公報的形式向全社會公布需要吸納人才的領導干部的職位，并通過組織動員，使得公選職位有足夠多的人才參與競爭，并設計出一套考試的程序，保證考試的公平性與有效性。再次，對于公選考試的諸環(huán)節(jié)如統(tǒng)一部署、確定職位、制定實施辦法、發(fā)布公告、動員報名、資格審查、命題、改卷、面試，組織考察，以及試用和正式任用等設計一套經(jīng)得起檢驗的程序。同時，在誰來選任和被選對象的自我表現(xiàn)機制上，設計了動員足以保證考試權威性的社會資源的一整套程序。從而將公選機構的高層領導、大學與研究院的專家、實際部門的領導納入到考試的考官行列，使得考試具有可靠性。并在強調考察選任對象素質和能力的基礎上，強調選拔機制具有的考試選拔凸顯參考者真實能力的功能。從整體上講，我們國家的公選體現(xiàn)了程序優(yōu)先的現(xiàn)代人才選拔制度的精神。

　　二、文本解讀

　　在公選過程中，引人注意的當然是它是否能夠讓參與選拔的人士表現(xiàn)出自己的才能，并通過他們對于自己才能的有效展示，使得公選足以選拔出令人信服的領導干部來。因此，就考試構成要素的考卷與答卷狀況來說，成為了判斷公選之作為考試可靠與否的切入點，其中，從考卷的文本與答卷的文本來審視公選，足以說明考試者與應試者是否在考試意圖上達到一致，從而求得一個選拔出真正領導人才的良好結果來。

　　從考卷文本審視公選的權威性，就是從考試者出題意圖、考試策略、考試預計后果等方面審視公選的可靠性、科學性和合理性�？季碓O計的主觀意圖，以及考卷的實際設問，針對考生不同能力要素設計的不同考卷，以及對于參考者對答的預期，是判斷考試在設計考試的一方是否具有可靠性的幾個依據(jù)。假如在解讀考卷文本中發(fā)現(xiàn)考試設計者、實際上也就是選官者對于被選拔者的選拔指標設計是合理的，那么，考試對于選拔出真正有能力的候任領導干部就是有意義，并因此是值得肯定的事情。假如情況剛好相反，那么這種考試的必要性就值得懷疑了。以廣東公選考試的考卷文本為例，廣東公選考試的考卷分為兩類四種。嚴格地說，面試的考卷僅僅具有形式意義，因為它要求的回答是對話性的，而不是卷面性的，考試成績不是依據(jù)卷面，而是依據(jù)面試的考官。具有整體意義的考卷，在筆試考卷。廣東的筆試考卷分為三類。一是公共知識題，二是論述題，三是申論。公共知識題分為單選、多選和判斷，雖然卷面考的是人文、社會科學以及現(xiàn)實社會政治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的客觀知識題，但是已經(jīng)體現(xiàn)出了考試者試圖綜觀參考者的綜合知識素質，這就與領導干部選拔考試“不是考秀才考學生”而是考候任領導干部的考試意圖合攏起來。論述題的考試形式雖有改變，即有的時候放在筆試里，有的時候又放在面試中，但是考試的題型設計意圖圍繞考生的能力測評則是沒有疑問的。申論這一考試題型，則可以說是專門為公選這種考試設計出來的。它源自古代中國的“策論”傳統(tǒng)，著意在圍繞高層領袖的施政意圖展開的應對策略。這是一個既表現(xiàn)知識素質、更表現(xiàn)從政思路和能力的測試形式。參加考試者是否對于自己成功通過考試后，在職位占據(jù)與職權行使中要應對的高層領袖的施政意圖有一個全面的合理的理解，確實是影響他能否成功進入領導過程的重大因素。因為中國現(xiàn)行的領導制度決定了，一個對于上級意圖缺乏理解的下級，是做不好領導工作的。這些考卷形式的設計，可以說是用心良苦而適應當下的。

　　至于考生的答卷文本，則反映出考試在考官意圖與考生實際之間的統(tǒng)一狀態(tài)。統(tǒng)一程度越高，證明考卷越足以促進考生考出真實水準。統(tǒng)一程度越低，證明考卷設計存在阻礙參考者表現(xiàn)自己真實水平的嚴重問題。所以，在公選考試中閱讀參考者的答卷文本，對于說明公選考試的效用有更為直接的意義。今年廣東公選考試中的申論答卷，有兩篇可能被視為“范文”的答卷刊登在報紙與網(wǎng)絡上，這給我們的分析提供了方便。今年廣東申論考卷，明確以中央領導和廣東省委領導提出的“追兵、標兵、排頭兵”問題為副題，要求參考者申述自己的見解。一篇范文從“應有意識”來申論三者關系，申論思路簡潔明了，可以說把握了申論的要領。另一篇申論從“歷史演變”入手討論三者聯(lián)系，申論表現(xiàn)了厚重的歷史感，且具有強化領導論述的深度的意味。如果不是從整體出發(fā)看問題，而是通過兩篇范文管中窺豹的話，可以說參考者的答卷與主考者的設計意圖之間具有的統(tǒng)一度還是蠻高的。

　　三、制度與績效

　　我們有理由斷定，像公選這樣的考試今后會成為國家考試，而不僅僅是一些省份、少數(shù)國家機關試行的領導干部選才用人的方式。這是趨勢。同時，這樣的考試將不會停留在一年一試的狀態(tài)，而會制度性地舉辦。這是規(guī)范要求。并且，公選考試不會只是一年一度臨時召集專家進行的一場考試，而會逐漸走向專家不為單一次項考試服務的持續(xù)性國家考試服務的局面。這是必然性表現(xiàn)。這樣的一些走向表明，公選考試必須以制度建設作為他的有力支撐�，F(xiàn)代社會科學已經(jīng)告訴我們，在大型復雜的現(xiàn)代社會里，任何具有積極社會效應的政策舉措，必須借助制度化的安排，才能夠顯現(xiàn)它的規(guī)模效應和制度力量。否則，一試一應的權宜性、策略性舉措，對于社會的持續(xù)發(fā)展和規(guī)范化走向，意義都是極為有限的。就此而言，制度化安排，是領導舉措具有制度績效的前提，即是主觀領導意圖換算為客觀效用的保障條件。

　　進行了為數(shù)有年的公選考試，事實上也在向制度的方向發(fā)展。從國家層面來看，諸如《國家公務員暫行條例》、《干部任用條例》的頒布，將會有力促進公選考試的進行。國家領導人對于公選意義的論述，在制度績效尚未顯現(xiàn)出來的時候，也將有力推動公選考試的持續(xù)開展。這些都是公選考試向制度化方向運行的有利條件。同時，執(zhí)政黨對于國家權力的規(guī)劃、對于人才選拔制度的籌劃、對于領導干部能上能下的強調，也對領導干部的公開選拔將具有積極的推進作用。

　　從國家領導人關于公選的制度籌劃來講，主觀意圖與制度安排的軌跡是可以明顯加以把握的。他們強調，以公選方式選拔出來的領導干部，在比例上應該達到三分之一。這是一個不大不小的比例。說它不大，是因為占干部總數(shù)的比例還較低；
說它不小，是因為相對于現(xiàn)有干部隊伍通過公選誕生的干部比例而言還很有空間。因此，以黨管干部原則指引的公選考試，以國家人事部主管基層干部選任的制度安排來討論，中共中央組織部對于強化干部公選的指示、中央人事部對于國家機構內(nèi)部中層干部職位公選的規(guī)定，將極大地推進公選的制度建設。兩個對于公選考試直接組織與制約的機構，也對于公選考試的考試意圖、方式和目的進行了規(guī)劃。強調這種考試的分類、考試的內(nèi)容范圍、考試的可靠性保障條件對于考試成功舉辦的關鍵影響。

　　公選的制度建設是漸進的。像廣東最近幾年的公選考試，每年在制度安排上都有改進。比如對于筆試題的構成有了更為務實的導向，對于面試的有效性有了進一步的強調，對于考試成本的降低有了更為明確的意識，對于考試的收益也有更加明確的舉措。說到底，公選就是要為占據(jù)公共職位的領導干部更為有效地使用公共資源、提供公共產(chǎn)品、優(yōu)化公共服務服務。它要求我們必須高績效地選才用人。公選也必須有成本效益原則。此前的公選考試、尤其是高級公務員的公選考試的成本還很高，這是必須降低的。否則公選變質為成本極之高昂的選用領導干部的方式，它將喪失了降低行政成本而提高行政績效的改革正當性�；蛘吖�選一直徘徊在某些高級領導人的主觀意圖引導的狀態(tài)中，它就失去了體現(xiàn)公選持續(xù)的、長效的、制度的功用。在這個意義上，公選必須向制度化的方向發(fā)展，它才足以凸顯自己改善中國公共機構、公職人員工作績效的價值內(nèi)涵。

　　從整體上講，因為公選開展的時間還較為短暫，這決定了公選在制度建設上的匱乏、在考試設計上的不符人意、在技術手段上的短缺、在績效評估上的有欠精確、在社會積極效應的發(fā)揮上欠缺廣泛。作為現(xiàn)代選用國家公務人員的考試，公選還有必要大膽借鑒現(xiàn)代國家的文官考試制度的優(yōu)點，還有必要借鑒中國古代科舉制度考試的長處。對于前者具有的考試客觀性、有效性，對于后者具有的考查政治忠誠性、倫理誠實性加以有效綜合，克制制度的短缺，強化考試的效用，從而真正選拔出推進中國現(xiàn)代化的領導干部人才。

　　四、開放權力與人才問題

　　古人云，“治國之道，務在舉賢；
為政之道，首在擇人”。公選恰恰切中的是治國之道和為政之道的根本道理。但是，舉賢與擇人在古典社會里是一個難以解決的問題。因為中國古典社會是一個對于權力合法來源不加追問的社會，它沒有“政道民主”，而只有“治道民主”，即只有社會政治事務實際治理層面的民主傾向，這就限制了舉賢與擇人具有的合理性程度。從本質上說，政道不民主的狀態(tài)下，選拔出來的人才服務于專斷地擁有國家權力的君王，人才內(nèi)在的臣仆屬性決定了人才發(fā)揮其才能的空間逼仄的特點。于是，中國古典社會的科舉制度，本來可以是一個好的制度安排，但是卻走向了“科舉害人”的可悲境地。就此而言，政道民主，即解決權力正當來源問題的政道安排，才足以為治道意義上的選拔人才提供基本制度前提和合理性保證。

　　現(xiàn)代社會的政治制度建構建基在政道民主的基礎上。它以人民主權原則代替了皇權專制主義。因此，權力的公共性為權力的公共使用提供了根本條件。我們今天審視的“公選”也才具有了它表現(xiàn)其基本性質的社會政治前提。所謂“公選”，首先是公共的，然后是選拔的。公共的，就意味著這種選拔機制不是為某一個人或某一個組織服務的，它是為社會公眾需求展開的人才選拔活動。因此，需要選拔什么樣的領導干部必須公示、以什么樣的方式選拔領導干部必須公告、考試的過程也必須公開、參與應考的條件必須明確、考試的結果必須公布、考試必須秉持的原則是公平、選拔的人才必須具有公信力。如果公選未能達到這些公共性要求，它就不能被稱之為“公”選了，而會異化為內(nèi)部的分肥操練。但同時，公選又是經(jīng)由選拔展現(xiàn)其特質的社會行動。選拔是有競爭性的、是有淘汰性的，選拔必然就此產(chǎn)生技術性的需求。因此，公選必須在考試的制度安排上、在考試的嚴格性上、在考試的準確性上、在考試的有效性上下工夫。沒有考試的技術保證，就沒有考試的可靠性可言，也就沒有考試的實質意義�！肮�選”有機地合成了公共與選拔的兩重含義。在這個角度我們特別強調，真正的公選只能是現(xiàn)代政治的產(chǎn)物。

　　中國的公選，不僅具有現(xiàn)代化的背景寫照，還有執(zhí)政黨轉型的推動。作為執(zhí)政黨的中國共產(chǎn)黨，正在走出戰(zhàn)爭年代形成的軍事經(jīng)驗天地，步入現(xiàn)代化的理性統(tǒng)治與治理的格局。在從革命黨到執(zhí)政黨轉變的過程中，領導干部選拔的公共化、公開化、制度化，已經(jīng)成為檢驗執(zhí)政黨形態(tài)轉變的重要指標。這其實就是一個原來較為封閉化的權力體系向較為開放的權力體系的轉變。也就是一個執(zhí)政黨與社會各界分享權力的轉變。革命黨與執(zhí)政黨之間的區(qū)別，其實就是一個權力的獨大訴求與一個權力的共同執(zhí)掌的差異問題。公選的進行，說明了執(zhí)政黨對于權力分享理念的接受和實踐。這是一個向成熟的現(xiàn)代政治組織積極的轉變。它為我們展現(xiàn)了中國政治體制改革的希望之光。況且，現(xiàn)代化是一個急需人才、尤其是急需高級領導干部人才的社會變遷過程。開放權力，其實也就是解決人才匱乏之道。因為，一個需要人才的社會，它就會促使人才的誕生、促使人才的成長、促使人才為社會公共事業(yè)服務。在這樣的氛圍中，公選之選拔人才、尤其是領導干部人才就不會有參與者缺乏之感，人才輩出就會成為一個令人欣慰的現(xiàn)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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