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勇:壓抑解除,瘋狂開始
發(fā)布時間:2020-05-26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現(xiàn)代社會無處不存在悖論。一個高度富裕的社會,許多人仍在為最基本的生存奔波,恐懼之火從未熄滅。形形色色的技術把人武裝到牙齒,但人的心理防線卻不堪一擊。在一個穩(wěn)定的社會秩序中人們顯得彬彬有禮,富有教養(yǎng)。但秩序若被破壞,外在的約束消失,這些“文明教養(yǎng)”馬上讓位于瘋狂和曽性。
在“卡特里娜”颶風橫掃美國墨西哥灣沿岸所造成的天災中,觸目驚心的“人禍”對此進行了佐證。這時候,我的耳畔響起弗洛伊德在20世紀初發(fā)出的聲音:
“文明社會”建立在“壓抑”的基礎上。有必要補充的是,在對“本我”的壓抑而使人越愈具有社會性時,他的“自我”實際上更多的是“社會”的內(nèi)容而不是他的存在屬性!這樣,一旦秩序混亂,社會陷入無政府狀態(tài)或亞無政府狀態(tài),社會對個人的那些約束也就通通失效,其“自我”也跟著解體而讓位于“本我”的發(fā)作。壓抑解除,瘋狂開始。
據(jù)媒體報道,這場美國有史以來的巨大災難使災區(qū)陷入了一種失控狀態(tài)。一些人盡情發(fā)泄,趁火打劫,搶劫、強奸事件層出不窮。在新奧爾良部分地區(qū),劫匪們公然當著警察的面涌進一些商店,大肆搶劫衣物和珠寶。許多搶劫者從商店中搶來珠寶和衣服,塞進浮在水面的垃圾桶中逃跑。在一個大型商店前面,一些人直接開來鏟車,撞開大門,在大肆搶劫后明目張膽地離開。當一名手臂上搭著10條牛仔褲的男子被人詢問,他手上的東西是否從別人商店中搶來的時,他大聲叫道:“不,現(xiàn)在這兒是每個人的商店!”而一名手中抱滿搶來衣服的男子竟然恬不知恥地問一名警察:“我能借你的車用一下嗎?”
而在數(shù)以萬計的難民避難的大型圓頂體育場里,還發(fā)生了更令人發(fā)指的慘劇。媒體的報道極為形象。“我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到處是殺戮、流產(chǎn)、生孩子、骯臟的廁所。”當時身處其中的56歲的法雷爾夫人痛苦地回憶道,“許多新生嬰兒剛剛降生就被丟進了垃圾堆。”她還告訴記者發(fā)生在體育場內(nèi)的兩起奸殺案,其中一個小女孩只有7歲。在這種無政府狀態(tài)中,連秩序的維護者警察也加入了“狂歡”。災民史蒂夫•班卡對路透社記者說:“2日晚上,一名小伙子聽到一名女子的呼救聲,跑到街上尋求軍隊幫助。當他試圖攔下一輛警車時,警察一槍打死了他。”而另一位災民描述:“2日晚上8點左右,警察擊斃一名16歲小孩。當時,小孩正走在大街上,但一輛警車撞倒小孩。接著警察走出警車,朝小孩頭上開了一槍。”
這種末日景象簡直讓人無法想像。這些生活在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的“文明人”,一夜之間竟然回到了叢林時代。甚至還不能拿他們和叢林時代的“野蠻人”比,后者的“野蠻”僅僅是“文明成果”的匱乏,而非“壓抑”下的約束或認同的不存在。更準確地說,這些趁火打劫的暴徒和加入“狂歡”的警察諸色人等更像是沒有任何“壓抑”,憑借本能,以及某種“社會認知”行動的“動物”。文明、文化、價值觀念等超人的符號體系對人的教化本可以規(guī)范人們的行為,并內(nèi)化成他們的內(nèi)心認同和自發(fā)反應,從而在人的內(nèi)心里建立起某種價值體系和秩序,但是,從這里卻可以看到:人類幾千年的文明成果,現(xiàn)代社會的那些價值觀念、人們的“文明素養(yǎng)”竟像一層薄薄的紙一樣,一捅就破。離開了強力的維持,這些讓人成為“人”的東西居然只是一層泡沫。壓抑的結(jié)果居然僅僅是讓人表面上屈服,懾服于懲罰而不敢輕舉妄動而已。
換言之,壓抑之所以表面上看來很成功,并非用來壓抑的觀念的威力,而是與之相伴隨的懲罰的恐懼和與強力聯(lián)系在一起的約束機制的存在。觀念之所以不具有威力,乃在于它本質(zhì)上并沒有通過編碼而成為人們的內(nèi)心需要,不管它是否有價值或人們是否真正需要,只要不是人們的主動認同而是被動灌輸?shù)慕Y(jié)果,那么它就無法真正實現(xiàn)對人的主宰和操縱。人的確似乎處處表現(xiàn)出這種觀念的存在,他很有“文明教養(yǎng)”,但他只是表面上“變乖了”,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這些“文明教養(yǎng)”不是他的,而只是在重復、表現(xiàn)社會對他的要求,以及與社會的規(guī)范、教化聯(lián)系在一起的他的“社會性”。一旦社會陷入無政府狀態(tài),懲罰的恐懼將不復存在,約束機制失靈,社會對他的要求也就沒有聽從的必要,人可以解除壓抑,“自由行動”了。
更可怕的是,僅僅是解除壓抑,人還沒有那么瘋狂。問題在于,壓抑一旦以強力支撐,以人的被動灌輸?shù)男问酱嬖,它對人就是一種施虐。此時,用來對人施行壓抑的那些價值符號體系對人的存在屬性就是一種強行的“編碼”。因恐懼心理,人懾服于強力而對這些價值符號體系的被動接受與其說是一種認同,倒不如說是一種受虐。為了克服恐懼,人努力使自己變得很認同這些東西,這種“受虐狂”的傾向掩飾了自己被否定的真相。而被否定所引發(fā)的生命挫折使受虐的過程埋下了施虐的種子,實際上在無意識深處隱藏了對這些價值符號體系,以及“社會”的蔑視和仇恨,以此來支撐他無意識的心理生存。因此,一旦壓抑解除,人將變成一個由病態(tài)心理驅(qū)動的施虐狂,一個十足的破壞者。這恰恰是社會化程度越高、“文明”程度越高的社會,一旦陷入無政府狀態(tài),越加不可收拾的原因。
這當然不是純粹邏輯推導的結(jié)果。正如上面所說,要害在于,在把“本我”關進了籠子里時,“自我”的地盤實際上更多地讓位給了“超我”。誠然,“自我”是在社會化和社會互動的過程中形成的,并且某些“超我”會內(nèi)化成為“自我”的一部分,但如果“自我”的建構不是一種主體性的建構,反而只是對“超我”的應合,那這種“自我”就是虛假的“自我”,它只是對“超我”的一種反映!俺摇瘪v扎在人心中,操縱著人,此時人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不是他的意志,而是社會和他人的意志。某些人身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所謂“文明修養(yǎng)”總讓人有虛偽的感覺,其因就在于此。
在對“自我”的“編碼”中,無論是專制的意識形態(tài)欺騙,還是現(xiàn)代文化工業(yè)所制造的虛假意識,實際上都無助于主體性的建構,F(xiàn)代社會倡導多元化的文化觀念,它假定人的理性和主體性,但卻沒有考慮到面對“社會”人“逃避自由”(弗洛姆)的心理傾向。由于置身于強勢的媒體、文化機構、社會教化體制所制造的強大的話語泡沫中,與自然、社會和他人的分裂已很徹底的個體極易被淹沒,出于恐懼和認同心理,他會輕易地把外界的思考看成自己的思考,并融入一個文化(價值觀念)體系中以獲得免受攻擊的身份。因此,社會化程度越高,其“自我”越具有“超我”的內(nèi)容,個人的“理性”與“文明素養(yǎng)”越依賴于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其內(nèi)心的秩序越難以建構出來。如果一個社會做不到使它的價值觀念的灌輸真正變成人們的自我認同,而不僅僅是社會認同以及被孤立和懲罰的恐懼,那么就沒有什么能夠保證壓抑解除的時候,人們不變成一個施虐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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