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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建英的80年代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我對理論一直有種拒斥和警惕,我覺得生活永遠大于理論,理論再高深再深奧都蒼白。當(dāng)然有人在里面樂而忘返,這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我不喜歡進那條軌道   
  光腳走在自家地板上的女人自有一種風(fēng)情。查建英開門,一笑,嘴角凹一個淺淺酒窩。那條黑白碎花、中東樣式的寬大褲子有兩只菱形大耳,走動時很是拉風(fēng)。
  鋼琴,云湘扇,明清樣式的臥榻,《紐約客》……客廳里無聲的交待。她陷在米色沙發(fā)里,9歲半的女兒跑過來偎在身旁。她攬著皮膚瓷器般光潔的小姑娘,她90年代的主要作品,回望80年代,以及更早。
  “你有多高?”有天王朔問查建英。
  “1米74。那你有多高?”有必要反問一下。
  “那我就1米75吧!蓖跛氛f。
  1978年初春,北大中文系新來了個女生!坝指哂质荩鲀核频,曬得那么黑,穿一棉猴,袖子接了老大一截,領(lǐng)子上還繡了一個‘查’!倍嗄暌院螅嗤瑢W(xué)梁左對查建英說:“你當(dāng)年可是太扎眼了!蹦鞘遣榻ㄓ⒂變簣@大班穿過的棉襖。
  就在幾天前,18歲的查建英還在北京郊區(qū)的中安人民友好公社下辛堡村二隊很賣力地干活。恢復(fù)高考第一年,全村200多個知青里有兩個考上大學(xué)。來送行的生產(chǎn)隊長有點舍不得她:“送走了那么好一個勞力!
  
  北大中文系的小蘿卜頭
  
  查建英出生時正趕上三年大饑荒,那之前,父母在“反右”中雙雙落馬,父親下放郊區(qū)喂馬,母親下放工廠,原先他們都在北京市委工作。查家的兩間房在一個大四合院里,早年是太監(jiān)李蓮英的宮外住宅,住著大約兩百戶人家。關(guān)于那個年代的最早記憶是在幼兒園里,跟著老師拿著小漿糊桶刷大字報,脖子上掛根鑰匙閑逛,亂翻小人書,都是革命英雄主義教育。
  8歲才上一年級,沒什么功課,大部分時間在玩。兩次申請?zhí)壎寂鷾柿,從此?xí)慣總是班上年齡最小的那一個,因為個子特別高,又總坐在最末一排。學(xué)校旁邊有一條鐵路,貨車經(jīng)過會減速,一群孩子追著趕著扒火車,查建英手長腳長,總是第一個跳上去。同學(xué)就編順口溜:“蹲班生,查建英,扒火車的第一名!焙髞砜础蛾柟鉅N爛的日子》,感覺親切,比紅衛(wèi)兵小的那幫孩子就是這么胡鬧過來的。
  胡鬧里也是有政治的。走在路上會有同學(xué)扔她磚頭,趴在游泳池邊曬太陽,會有幾個人過來踩她的腿,冷不丁家里陽臺上就堆了一坨屎。父母在院子里挨批斗,名字刷在一樓陽臺上,還畫上大叉叉,斗大的墨字留了整整10年!昂卺套印钡男氖呛苊艿,革命英雄主義教育讓她很想跟別的孩子一樣去認真地信仰,但生在一個有問題的家庭,跟別人不一樣;家里小環(huán)境卻很溫暖,父愛母愛齊全,她對父母的感情沒有因為大叉叉而改變――這種矛盾貫穿了她的整個少年時代,直到上了北大。
  查建英的父親是畢業(yè)于老清華的“五四”青年,家里頗有些藏書!端疂G》、《三國》、《西游記》9歲就看了,《紅樓夢》11歲看的,跳著看。然后唐詩宋詞、魯迅之類。抄家時少了大半,但經(jīng)典留下了,接著看。她明顯對文學(xué)書更感興趣,也試著胡寫。母親還留著她9歲時用文言文寫的一篇筆記體散文,描寫古潭怪獸的故事。
  作家夢就這樣胡亂長出來。77年高考只能報三個志愿,中文系好像跟作家最沾邊,查建英就填:北大中文系,北大新聞系,北師大中文系。
  北大中文系77級文學(xué)專業(yè)49人,查建英是小蘿卜頭,最大的同學(xué)長她14歲。陳建功從煤礦來,大她10歲;黃子平從海南橡膠農(nóng)場來,大她整10歲,同月同日生,格外有緣,后來成了好友;還有后來英年早逝的梁左,80年代活躍于文壇的黃蓓佳。
  查建英對叔哥輩的同學(xué)好生佩服:從社會上來,成熟,有閱歷,有色彩,有性格,個個一肚子故事。陳建功整天在談小說構(gòu)思,也很會講故事,口中筆下相差無幾;陳建功、黃蓓佳已有小說發(fā)表;加上一批報刊業(yè)余作者,大家的創(chuàng)作熱情集體高漲。老師可不這么看:這批學(xué)生難教無比,令人頭疼。課上常有古怪問題冒出來,是從學(xué)校到學(xué)校的學(xué)生想不到問不出的;課外馬不停蹄討論,話多事多。等這批學(xué)生走了,野路子的氣息也跟著散了,先生們不免又懷念起來。
  解凍期興奮點很多,譬如傳閱校園詩歌,參加城里秘密聚會,感覺像革命電影里地下黨接頭!暗谝淮我姳睄u、芒克是在79年初。一屋子全是藍制服,特樸素,特嚴肅,談的都是現(xiàn)代主義文學(xué),那些作品以前聽都沒聽到過,但那種激情和強度特懾人!”雖然后來也聽說,有女生在場和沒女生在場,男生的表現(xiàn)力會不大一樣。不過,這也很人性。
  接著就出了“四個小喇叭褲事件”。北大第一次舉辦學(xué)生舞會,地點在大飯廳。77級中文系4個女生自己動手,裁縫了4條喇叭褲,穿著去亮相,引起轟動。查建英是4個女生中的一個。
  然后流行西方古典音樂,貝多芬、勃拉姆斯,母帶有音像店剛開始賣的,或是有國外渠道的學(xué)生帶進來的,瘋狂翻錄,都用特別差的磁帶,所以很多雜音,有時幾乎就是噪音了,但還是在被啟蒙的幸福感里堅持聽,反復(fù)聽。電影也有了,查建英在學(xué)校里看到印度電影《拉茲之歌》可能是在1980年,眼淚嘩嘩流。
  
  飛,但不知去哪
  
  
  后來班上來了個插班生張玫珊,是臺灣出生的阿根廷華僑,英文西班牙文中文都很好。她總穿一件黑色皮夾克(簡直太有異國情調(diào)了。,對一些很新潮的觀點都見慣不怪,當(dāng)時還在給香港一個雜志寫專欄。封閉年代外邊來的人很稀罕,這善解人意、通體陽光的張玫珊照亮了查建英,也征服了黃子平,后來成了黃夫人。
  大二時,班上幾個北京同學(xué)被分到留學(xué)生樓跟外國學(xué)生同住。查建英的同屋是個愛爾蘭女孩,有個高大帥氣的蘇丹男友。同屋因為迷上他就把在英國銀行工作的前男友給甩了,這簡直太浪漫了!查建英嗅到了另一個世界的生活氣息。
  有了感性對照,查建英隱隱覺得自己的這份生活是壓抑的,是有問題的,這壓抑到了大三大四愈發(fā)明顯。忽然間,少年時代的種種烏托邦、質(zhì)疑和矛盾摧枯拉朽、統(tǒng)統(tǒng)幻滅,就像西單那堵墻的倒掉。差不多這時候,她寫了一個短篇小說《飛》,朦朧表達了要飛,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尋找一些此處沒有的“他者”的心思。至于飛到哪里去,尋找什么,都無從說起,因為沒有信息,不知道。
  81年初,同班同學(xué)吳北玲和男友孫立哲正在申請自費留學(xué),建議她也試試。查建英就去北京圖書館,挑了十幾所美國學(xué)校,知名學(xué)校挑了哈佛耶魯,不知名的也選了些,擬了一封申請信:“我是誰誰誰,想到你們學(xué)校讀書,你們有沒有興趣給我獎學(xué)金?”一式十幾份,群發(fā)。但她壓根兒就不知道那些學(xué)校在哪兒。
  沒想到名牌學(xué)校都回信了,說時間不對,申請已過,歡迎明年再來。南卡羅萊納州立大學(xué)從來沒有中國大陸的學(xué)生申請過,查建英申請的是英文系,系主任拍來一封電報,三句話:“我們很感興趣?梢越o你獎學(xué)金。速寄成績單來。”成績單寄過去,就OK了。
  大使館簽證官發(fā)現(xiàn)這姑娘英文比較差,居然還報英文系,聞所未聞,但還是簽了,也是三句話:“首先我認為他們犯了一個很荒謬的錯誤。但是你去吧。祝你好運!”1981年9月,父母傾其所有,花3000元買了張單程機票送她上了飛機。果然“飛”了,像夢一樣。
  幾個月后,就有了托?荚嚒2榻ㄓ⒄f,等于僥幸漏網(wǎng)。再一兩年后,才有了出國熱。在1981年之前,中文系的人清高到公共外語都是對付的。出國?沒興趣。那時的天之驕子畢業(yè)都會有很好的工作,心理上也有挑起重擔(dān)、成為棟梁的使命感。同學(xué)們大多認為查建英純屬胡鬧。
  落定之后,黃子平的信也到了:“你到的可是美國的貴州啊!蹦峡_萊納是個充滿美國式熱情的南方小城,留給查建英的滿是溫暖記憶。初到幾個月,系主任最樂意的事之一就是帶著她在校園里走動,介紹給其他人。遙遠東方,而且是中國大陸第一次有個大活人空降校園,大家恨不得掐她幾下,看是不是真的。
  有段時間,查建英跟一個臺灣女孩同住,一對歷史知識,發(fā)現(xiàn)對同一段歷史的描述兩岸相隔千萬里,相互打架,都覺得不可思議。查建英吃起冰淇淋的胃口也讓臺灣同胞覺得不可思議。
  講起初到美國對垃圾食品的深情,查建英連描述帶比劃,音調(diào)升了級,還找不著詞語!爸灰怯投嗟臇|西,吃起來真是……”“狼吞虎咽!”一直說英文的女兒幫媽媽補齊。麥當(dāng)勞必勝客肯德基,外加墨西哥快餐,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好吃的東西!吃東西簡直就是享受!后來想想,80年代初邁出國門,書看得特別少,肚子里油水也特別少,文化上饑渴,胃里也饑渴啊。
  
  八十年代的品格
  
  短短一個多月,《八十年代訪談錄》第一次印刷的1.5萬冊已經(jīng)零庫存,正加;7月港版面世;6月27日,查建英在上海與王安憶、陳村等會面,續(xù)談“八十年代”。
  
  人物周刊:有沒有想過,80年代可能是一個非正常狀態(tài),是文化極度貧乏下驟然的爆發(fā)。一個多元和相對正常的社會形態(tài)下,不應(yīng)該有那么多人一個猛子扎進文化,頭都不抬。
  查建英:我同意。在一個大背景下,我們可以說現(xiàn)在是更多元和正常了,但是很多東西也很不正常。《八十年代訪談錄》是全面再現(xiàn)那段歷史的真實嗎?某種程度上我覺得是,但是另一方面又有一些明顯的殘缺。因為禁忌,才有盲點。我更覺得現(xiàn)在物質(zhì)生活是豐沛多了,但精神生活還有很多令人遺憾的缺失。
  人物周刊:我想問問你對90年代的看法。
  查建英:90年代還是可以看到許多有理想、有個性的年輕人在追求獨立之思想,努力做他們喜歡的事情,譬如現(xiàn)在好多年輕人去做志愿者,沒有報酬的。我說過不喜歡90年代的一點,就是它太物質(zhì),太技術(shù)了。物質(zhì)和技術(shù)有它好的一面,但卷入太深會帶來這樣的癥狀:過度沉迷于信息量、追逐速度和消費時尚,懶于獨立思考和發(fā)展健全平衡的品性,集體躲避那些需要花時間耐心培育的、需要付出勇氣和代價的東西,如果你沒躲,那就是不識時務(wù)。嘲笑深刻、挖苦崇高,好像用一塊抹布就把這些東西全都抹過去了。社會看起來是多元了,但帶有明顯的反智傾向,膚淺、狂躁、普遍焦慮。而且,這真是人們在多元中自己的選擇嗎?很令人懷疑。我是研究文化潮流的,這種情況在這個領(lǐng)域比較突出,在商業(yè)或其他領(lǐng)域我不太清楚,但感覺有一股相通的風(fēng)氣。
  人物周刊:蘇珊?桑塔格有過一個論斷,她說如果從文化的角度考察,資本主義的商業(yè)文化、消費文化比專制主義更具毀滅性,人們會自覺地把原先的生活和價值體系徹底摧毀。你同意她的這個結(jié)論嗎?
  查建英:不大同意這樣的比較。桑塔格是典型西方左派,她沒有經(jīng)歷過專制集權(quán)的統(tǒng)治,不懂它的毀滅性,她只是從自己那一代歐美知識分子的經(jīng)驗和理想主義出發(fā),推導(dǎo)出這么一個結(jié)論。消費主義和專制主義哪個更可怕?我覺得都挺可怕,兩個結(jié)合起來更可怕。區(qū)別可能在于:一個是軟性地誘惑你,讓你似乎是自覺地選擇了它,另一個則是用暴力強制你屈從,不僅要摧毀你的精神,還要摧毀你的肉體。桑塔格要是經(jīng)歷過咱們的“文革”,讓她根本別想有任何獨立思考的權(quán)利,相信她會明白有選擇還是比沒選擇要好些。當(dāng)然,消費主義的生命力恐怕比專制主義更長久,與它較量是未來更長久的戰(zhàn)役。
  人物周刊:1984年你去哥大是不是跟它在紐約有關(guān)系?
  查建英:對,1984年覺得英文沒問題了,就想到美國的大城市生活,特別想去紐約住一段,還有就是當(dāng)時夏志清開始談?wù)撔≌f史,張愛玲錢鐘書啊,提出了大陸沒有的觀念,特別想了解,就跟了他。我申請的是比較文學(xué)系,當(dāng)時系主任是薩義德,寫《東方主義》的那個。夏志清當(dāng)時在東亞系教課,我這個學(xué)位是跨系的,所以兩邊聽。
  人物周刊:問一個你問過他們的問題,為什么選擇回來?
  查建英:我先生――他抽象思維特別好,理論很通――說我的腦袋是waterproof watch,理論像水,到你那都進不去。在哥大,除了上必修的理論課,我整天都在看小說。也有老師警告過我,現(xiàn)在是理論熱,如果畢業(yè)后想找到比較好的教職,你應(yīng)該多選點理論課。我聽了之后特別不舒服,我沒有特別明確的計劃想當(dāng)教授,我也不會是一個好教授,這不是我想過的生活。我只把讀書當(dāng)作一個吸收過程,我還是想寫東西。哥大后來給了我博士論文獎學(xué)金,我就回國了,沒有做論文,寫了《China Pop》,等于把博士學(xué)位放棄了。
  我對理論一直有種拒斥和警惕,我覺得生活永遠大于理論,理論再高深再深奧都蒼白。當(dāng)然有人在里面樂而忘返,這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我不喜歡進那條軌道。
  人物周刊:1987年回國,直到1989年夏天回美國,基本上整個80年代的頭和尾你都在中國;貋硪院笫遣皇怯媾錾袭(dāng)年的激情,感覺修成正果?
  查建英:是的,很熟悉。80年代初是思想解放潮流的初期,魚群剛剛浮上水面,躍躍欲試,朦朦朧朧,水溫也是乍暖還寒。87年我回來的時候整個社會,尤其是北京上海南京這種城市,大家心態(tài)都比我走的時候要舒展得多,信息也多,很多東西都進來了。當(dāng)年的同學(xué)們過了最初的學(xué)習(xí)期,都開始出東西了。大家有同道的感覺,有不言自明的基本共識,就是推動文學(xué)、藝術(shù)和思想的自由度。大家很嚴肅地對待很多事情,不像后來很多人調(diào)侃一切,認為那么認真多土啊。 真誠、熱烈、滿懷希望,這是80年代的品格。
  人物周刊:但陳丹青那句“以為蹦迪啊”都快成警句了。
  查建英:丹青那句話說得是準確的,但我不會用這種比喻去說,因為回來以后我感受到那種特別難得的珍貴的熱情,這種熱情和創(chuàng)作的水平是應(yīng)該分開來談的。我那么早去美國,完全是一個個人身份,在外面也找到了想要的生活,但我后來對那種個人主義有一定程度的反省和檢討,因為回來之后發(fā)現(xiàn)生活還很清貧的一批人,這么熱情地去追求自由思想和精神生活的品質(zhì),這種態(tài)度和氛圍令我感動。也許幼稚,也許脆弱,但的確很真誠很浪漫,大家一邊爭論探討一邊相互扶持,一起去推動社會進步,我有一段身在其中。我覺得回來參與這樣的事情太好了,因為爭取來的東西特別有價值。
  人物周刊:80年代大家那么一致,但后來經(jīng)商的,回到書齋的,忙著出名得利的,各歸其位,這一切自然而然地發(fā)生了;剡^頭來檢視,當(dāng)初的激情是否可疑?
  查建英:90年代以后,知識分子普遍調(diào)整分流、重新定位,這是一個有意思的生態(tài),你可以看到不同的面相,很多80年代看不到的東西。有的人堅持理想,知識分子的個性就出來了;有的明顯是投機,80年代理想主義、社會良心是時髦話語,他就操練那套話語,到了90年代,權(quán)力、金錢、地位成了關(guān)鍵詞,他就改用這套話語。識時務(wù)者為俊杰,總有一批人“與時俱進”,什么時代說什么話,什么時代做什么人,永遠牢牢抓住最有利的資源。他有沒有自我呢?
  人物周刊:你還會用中文寫小說嗎?
  查建英:有段時間我對非虛構(gòu)小說非常著迷,也一直很喜歡《紐約客》上那種文學(xué)性極強的長文,到后來我自己也在上面發(fā)文章!禖hina Pop》就是那段時間寫出來的,我現(xiàn)在正在完成續(xù)集。我想還會寫小說的,英語畢竟是第二語言。回到中國,我又有了新的創(chuàng)作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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