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應臺 向失敗者致敬 龍應臺路要一個人走
發(fā)布時間:2020-03-31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我不管你是哪一個戰(zhàn)場,我不管你是誰的國家,我不管你對誰效忠、對誰背叛,我不管你是勝利者還是失敗者,我不管你對正義或不正義怎么詮釋,我可不可以說,所有被時代踐踏、污辱、傷害的人,都是我的兄弟、我的姊妹?”
1949年1月,應美君,一位24歲的江南少婦,抱著一個嬰兒離開家鄉(xiāng)浙江淳安,在杭州上了火車。她的目的地是廣州,那里,丈夫龍槐生帶領一支國軍憲兵隊,駐守天河機場。
戰(zhàn)亂時期的火車擁塞不堪,車頂上綁著人,車門邊懸著人,座位底下趴著人,走道上人貼著人;疖囎咦咄M,一會兒煤燒光了,一會兒前面鐵軌被撬。就在這走走停停中,一位下車小解的女人正欲回來,火車卻已啟動。她一路追一路哭喊,她的孩子也在車廂里大哭找媽媽,但誰也沒辦法讓火車停下……
應美君深受觸動,想到車里已有好幾個孩子、老人暴斃,臨時決定在湖南衡山站下車,將懷里的嬰兒交給鄉(xiāng)下的奶奶。她忍痛離開孩子,來到廣州。
在廣州半年,應美君看見了更多的生死離散,她回到衡山,決心無論如何把孩子帶出來。孩子卻躲在奶奶后面,死活不肯跟這個陌生的女人走。
火車站里,最后的時刻到來了。人山人海,應美君心亂如麻,伸手接過孩子,孩子就像觸電一樣大哭。奶奶本來就舍不得,眼看火車就要開了,趁機說,“那……孩子還是留下來比較好吧?”
向來果敢的應美君猶疑了。她把手伸出去,又縮了回來,縮了回來,又伸出去。
汽笛聲響起,火車要動了。應美君松開了手。
這一分隔,就是四五十年。
應美君與丈夫龍槐生后來隨戰(zhàn)敗的國民黨軍隊來到臺灣,生下了女兒,名叫“應臺”,“龍應臺”這個名字,將父親、母親與臺灣的命運,緊緊聯(lián)系在一起。
“那個時代,每一個小小的、看起來毫不重要的、片刻的決定,都可能是一輩子命運的轉折點。”龍應臺說!八械纳x死別,都發(fā)生在某一個碼頭――上了船,就是一生!
“不管你人在哪里――臺灣、香港、大陸、海外,也不管人家怎么稱呼你――本省人、外省人、原住民、香港人、大陸人、華僑,幾乎每個華人的家族,都有個1949的故事。”2009年9月18日晚,香港大學陸佑堂名流薈萃、老少咸集,龍應臺的新作《大江大海一九四九》全球首發(fā)式暨演講會在此舉行!1949是個大分水嶺,決定了現(xiàn)代中國,以至香港、臺灣為什么是現(xiàn)在這個樣子,現(xiàn)在的一切,都是從60年前開始的。如果要在20世紀挑出最重要的一年,我會挑1949!饼垜_說。
創(chuàng)作初衷始于20年前的1989年。1989年是20世紀一個重要的年份,那一年柏林墻崩塌,龍應臺正好在德國,親歷了歷史現(xiàn)場。分裂40年的東、西德重新走到了一起!1989年,我看到了東西陣營的分裂與和解,我想到它們和中國的分裂是一個平行的歷史。我看到歐洲人怎么在大歷史當中存在,也看到了他們對待大歷史的態(tài)度,于是動念想把中國的1949年搞個清楚。”
但直到1999年,龍應臺才開始有計劃地收集史料。沒過多久,馬英九來找她出任臺北市文化局長,公務員一做就是4年。2004年她父親去世,隨后母親也失憶了,她開始有緊迫感,感覺歷史的門在一扇一扇關上。于是,2008年開始,在香港大學任教的龍應臺“閉關”400天,并親自去大陸的大江南北、臺灣的大街小巷,走訪日漸凋零的1949一代人,在兩岸分裂60年的大歷史下孵育出新作《大江大海一九四九》,透過個人小歷史導讀大時代。
這究竟是一本什么樣的書?
在海外,有人聽說龍應臺寫1949,第一個反應就是:對啊,建國60周年啊。龍應臺聽到這樣的反應就愣了――那個題目很多人寫。我這本書不是關于勝利者,而是關于失敗者。關于他們在1949年前后的故事。這些失敗者,東北的、山東的、河南的、廣東的、香港的……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人生的太陽剛剛起來,帶著日出夢想的這一代人,被自己完全沒有辦法控制的戰(zhàn)爭機器犧牲,逃到香港、逃到海南島、逃到越南、逃到緬甸,最后匯集到了臺灣這個小島。
同一時代,臺灣這個小島,有另外的20萬年輕人,被日本巨大的國家機器,像絞肉機一樣送到南洋去,沒死的人就又回到這個小島。
這正是龍應臺寫作中遭遇的最有挑戰(zhàn)性的部分,她原本將目光鎖定在1949年大陸來臺人員,但在寫作中卻發(fā)現(xiàn)當年600萬本地人的傷痛,甚至比200萬(一說120萬)大陸人的傷痛更深。這兩個群體60年來一直沒有正視過對方傷痛最深層的部分,因此齟齬不斷。
于是,龍應臺筆下,對國民黨士兵的傷痛,與臺籍日本兵的傷痛,甚至日軍個體、納粹德國軍隊個體的傷痛,一視同仁。她做好了被一些人“萬箭穿心”的準備,但是,她依然對自己的文字有十足的信心。
對她而言,文學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使看不見的東西被看見”。讀《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你看到的,不是國共斗爭史,而是家族流離的故事;不是英雄人物的成敗,而是小人物的掙扎求生;不是冷冰冰的歷史檔案,而是復雜深刻的人性。
人,是龍應臺最終極的關注!凹词刮易畲髩K的文章,屬于國家大事、天下興亡的那種文章,你也會看到我敘事的方法,最后它總有一個核心的東西,就是對人的最深的關切!饼垜_曾說!耙粋時代,一個社會,一個國家,很可能有負于一整代人……欠他一生一世,欠他整個回不來的青春,而且絕對無法償還。”
對此,臺灣作家楊照詮釋道,對于真正活過1949年亂局的人來說,那個時代最大的痛苦,絕對不是打仗中誰贏誰輸,而是再也分不清自己與環(huán)境的關系,自己為什么在這里,為什么做這樣的事,明天又會去哪里,要做什么樣的事。今天的“國軍”打了一場敗仗,明天就變成了“共軍”,回過頭來打“國軍”。今天田里的小莊稼漢,明天就被綁上了船,送到遙遠的地方,幫助綁架他的人打仗,對抗對面他完全不認識的人。
龍應臺深切地叮囑次子菲利普,“你跟我這樣的后生者,惟一能夠為那個極其殘酷的時代所做的,就是給他們一個靜止的時刻,拋開所有你以為重要的事情,用最謙卑、最柔軟、最慈悲的心,聽吧!
“向所有被時代踐踏、污辱、傷害的人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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