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燦爛的陽光下【趙曾曾:給點陽光,我也能燦爛】
發(fā)布時間:2020-03-20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眼下,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在各車站的廣告燈箱上、大廈的廣告屏幕上,人們常能看到一個有著甜甜笑容的女孩緊緊握著著胸前的金牌,臉上、肩上、手臂上,滿是被親吻后留下的紅唇印。雖然從五官可以看出女孩是個智障兒,但她純真的笑臉深深打動了路人。
人們發(fā)現(xiàn),智障人士的一張張笑臉開始成為繁華城市的另一種表情,對智障人士的偏見,正迅速消融。在制度推動的背后,一種新的城市精神正在生發(fā)。
曾曾常常出去走動。公交司機、售票員、附近超市的營業(yè)員、許多路人都認識她。大家問,你是特奧會公益廣告上那個小女孩嗎?曾曾嘴角上揚,露出靦腆又不乏得意的微笑:對的,就是我。
患有唐氏綜合癥的趙曾曾是上海市閘北區(qū)啟慧學校9年級學生,也是2007年世界特奧會的形象大使。論年齡,曾曾今年已經(jīng)20歲了,但是她的智力仍然只相當于一個6歲的孩子。她的臉看上去也只有6歲,眼睛、鼻子、嘴巴都發(fā)生了扭曲,以至于和她全世界的病友們一個模樣。
見到曾曾時,她正和同學們上體育課。老師問誰來領(lǐng)操啊?曾曾馬上第一個舉起手,“我!”邁著大步走到隊伍前,開始自我陶醉地扭動身體,表情十分投入。傳球游戲中,曾曾又自告奮勇要第一個表演。老師摸摸她的頭,“曾曾想把球傳給誰,就叫那個同學的名字,明白嗎?”她點點頭,用力將球往空中一扔,大喊一聲“同學――!”自己趕緊躲開了,球也掉了。
你摸摸看,金的!好重的!
現(xiàn)在的曾曾已經(jīng)是炙手可熱的“小明星”。采訪當天,三四家媒體接踵而至。曾曾并不明白為什么大家都來找自己,但愛拍照的她一見到鏡頭就充滿了極大的熱情,也很樂于表現(xiàn)。她有一個自己的招牌手勢――咧著嘴笑,得意地伸出兩根手指,作“V”字狀。
30多度的高溫下,曾曾堅持在跑道上跑了一圈又一圈,等大家按部就班地完成拍攝工作后,她已經(jīng)累得滿頭是汗,大口大口地喘氣。盡管每一次都要說一句“我不行了”,卻一點也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跑步這么累,你喜歡嗎?”,曾曾上來就緊緊摟住記者,眼睛害羞地望著右下方,“喜歡的”,這種最天然的信任與依賴,讓人不自覺地產(chǎn)生一種憐愛。
“她以前很內(nèi)向,不敢主動和老師同學說話,看到陌生人更不會打招呼,現(xiàn)在不一樣,你也看到了!鄙蜓嗍菍W校的體育教師,從2003年開始一直訓練曾曾跑步,既是她的教練員,也是她的融合伙伴。四年來,她目睹了運動帶給曾曾的巨大變化。
由于自身大腦發(fā)育障礙,智障兒的情緒通常都容易極端化。以前的曾曾就表達不清,又很任性;不愿意做練習,發(fā)脾氣就把書本撕了;沒到飯點就喊餓,每次專挑好的吃;在課堂上睡到鼾聲大作,有時索性脫了鞋襪,把腳丫子撂到課桌上,蹺得老高。種種壞習慣,曾讓老師們很頭疼。
一個清晨,沈燕正帶著學校田徑隊的學生們在操場上訓練。曾曾正好路過,饒有興趣地看了好一會兒,居然還跑來主動搭訕,“老師我能參加嗎?”細心的沈燕給了她一個鼓勵,行啊,只要你能堅持,就可以參加。沒想到曾曾“一跑起步來特別有勁”,而且真的就堅持下來了。沈燕開始有意識地讓她參加短跑、跳遠等特奧項目的訓練。2004年,曾曾被學校選派到四川參加全國特奧領(lǐng)袖培訓班,和許多智障的同伴一起,曾曾接受了演講、表達的訓練。那一個月她轉(zhuǎn)變很大,變得更加自信、開朗。
回上海后,趙曾曾迷上了跑步。每天在學校特別訓練一小時,中午自己繞操場跑四五圈,放學回家吃過晚飯后,又拉著媽媽和妹妹在小區(qū)里跑上幾圈;雙休日也堅持6點半起床,出門跑上40分鐘,直到大汗淋漓。四年里,曾曾拿了數(shù)不清的獎狀和獎牌,最好的成績就是在去年的特奧會上海邀請賽上,獲得了女子50米第四名、女子壘球第三名。不過媽媽印象最深刻的一次,還是那年曾曾在上海特奧會上拿到了第一塊金牌,她興沖沖趕回家報喜,一進門就嚷著:“媽媽媽媽,快來看,我的金牌,你摸摸看,金的!好重的!”
我會得第一的
直到今天,曾曾仍不是很清楚在眾多的同學中,為什么會選到她擔任特奧形象大使。她露出了天使般無邪的笑容樂呵呵地形容自己:“可愛”、“漂亮”。
據(jù)說當初,就是這樣的笑感動了拍攝特奧宣傳片的導演。雖然是第一次站在他的面前,但是這個小姑娘卻一點也不認生,一直沖他笑著。導演想把這個無比純凈的笑展示給每一個人,于是就有了現(xiàn)在的曾曾。
“出名”后的曾曾依然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依然一個人走路上學,依然吮著一袋牛奶出門,依然大口喘氣地跑步,一切都沒有改變。
走在路上,曾曾看到自己的照片,總?cè)滩蛔』仡^去看,照片上的自己很開心,她也就開心地笑了。
在上海,像曾曾這般走上“星途”的智障人士還有不少。2002年8月,徐闖被學校派往西安,參加在那里舉行的全國特奧會,他以出色的口才成功主持了一場青少年論壇。同行的徐闖的母親鮑美琴為孩子們受到的禮遇而感到驚喜,“國際特奧會及中國特奧會的官員們不停地擁抱、親吻那些智障孩子,仿佛他們是自己的孩子一般!2006年7月,徐闖和鮑美琴應(yīng)邀參加了美國總統(tǒng)布什在白宮舉行的一場晚宴。目前徐闖已是上海一家知名外企的員工,也幾乎可以說是該企業(yè)的形象代言人。還有喬美麗,一位智商低于40的智障女孩,卻已經(jīng)用流利的英語采訪過克林頓,還曾獲得“2006年影響世界華人盛典提名”……
還有吳方淼、王守棟……這份關(guān)于“智障明星”的名單可以列得很長。
信使、大使、領(lǐng)袖……人們開始毫不吝嗇地將這些“溢美之詞”贈予他們。最近的一次調(diào)查顯示,上海市民對“特奧”的知曉率已達86.6%,“特奧”已成為上海最熱門的詞匯之一。
今年曾曾沒有參加特奧會的比賽項目,她跑得還不夠快,但是她仍然很努力。“我會得第一的!”曾曾的自信從來不加掩飾,而一旁的沈老師笑了,她教曾曾“你應(yīng)該說,我爭取得第一!痹c了點頭,又用舌頭舔了舔嘴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目前她最想做好的,就是盡到特奧領(lǐng)袖的職責,用自己的微笑和行動,向世界展現(xiàn)中國特奧運動員的風采,并且?guī)椭切└枰獛椭幕锇,讓大家跟她一樣的幸福?
曾曾的自信也得到了所有人的呵護。家里飯桌的玻璃板下,密密麻麻地壓了一圈印有曾曾特奧宣傳照的小紙片。這些小紙片是上海市的電話單,“我還不知道,我們鄰居講,曾曾媽媽,這個月的電話單上有你的女兒!痹抑挥幸粡,其他的都是鄰居一個個送給媽媽的。也有不給的,都說曾曾這么可愛,我們也要收藏。曾曾一不聽話了,媽媽就指著這些小紙片讓她“反省反省”:不能給明星抹黑喲。
我走了,她就成了徹底的孤兒了
與今日的風光相比,智障兒的過去曾走得十分艱難。
照片上所有的唇印都是媽媽曾義一個一個親上去的。她從內(nèi)心感謝有這樣的機會,讓女兒能和正常人一樣展示自己。十多年來,她沒少為這個女兒流淚,而現(xiàn)在,她終于可以欣慰地看著一群人圍著女兒忙前忙后,看著曾一度遠離人群的女兒在眾人面前展露出燦爛的笑臉了。
曾曾兩歲多還不會說話,一舉一動都透著股“傻氣”。經(jīng)醫(yī)院檢查,患上了先天愚型唐氏綜合征――是個智障兒。所幸的是,小她一歲的妹妹海英沒有患上這種病。為了照顧兩個孩子,尤其是曾曾,曾義只能待在家里。就這樣到了曾曾9歲,海英8歲,兩個孩子該上學的節(jié)骨眼上,丈夫突然因為患癌癥去世,“那時候就覺得天塌了!”
這么多年脫離社會,又是安徽來的外地人,既沒有上海戶口,也沒有文憑,一個女人拖著兩個孩子,在上海舉目無親,日子的艱難可想而知。街道給曾義安排了個看自行車棚的工作,每月收入170元,沒辦法只得再打兩份工:早晚各給一家飯店做臨時廚師。即便這樣,曾義每個月掙的錢還不夠兩個孩子上學的開銷。曾經(jīng)不止一次,她都想過一死了之,可是看看兩個孩子,又不舍得。尤其是想到曾曾,“我在,不管怎么說還有個媽,我走了,她就成了徹底的孤兒了!
再苦再累曾義也忍了,讓她更感心酸的是,小時候的曾曾常遭人白眼、被人欺負!皫鲩T,那些眼光都像看一個怪物!痹袝r會犯錯,人家用極難聽的話破口大罵,曾曾說不出話,只是哇哇大哭。而每回曾義氣得打曾曾,自己又要偷偷地哭上半個小時。
社會對智障人士的偏見曾經(jīng)如同堅冰。就連“殘疾人”的稱謂在幾年前還是“殘廢人”;于2004年改名的“中國特奧會”,其前身則是成立于1985年的“中國弱智人體育協(xié)會”。
十年前,大學剛畢業(yè)的沈燕分到啟慧學校,心里頗不情愿,但當她帶著學生們出去郊游,被路人驚呼“你們看,一群傻孩子”時,一種保護欲油然而生,在慢慢相處中,她愛上了這些單純善良的孩子們,現(xiàn)在學生離不開她,她更離不開學生們了。在殘聯(lián)工作了十幾年的老干部也注意到了一些微妙變化:過去,殘疾人前來領(lǐng)取殘疾人證時,經(jīng)常是“偷偷摸摸”的;現(xiàn)在,前來領(lǐng)證的殘疾人“大方了許多”。
“曾曾是趕上好時候了!現(xiàn)在社會對他們都特別關(guān)愛!痹x很欣慰,“可以大大方方上街了,走到路上都會被認出來,有的還上家里看她勒!”
不能跟父母一輩子
曾義為女兒能夠如此為家里“爭氣”而感到欣慰,但和許多智障人士的家長一樣,他們最關(guān)心的是:在這一場宏大的特奧盛會之后,當趙曾曾們頭上的光環(huán)褪去之時,他們的生活又會怎樣?
現(xiàn)在曾曾每月有300多元的低保,曾義在街道做家政服務(wù)拿800元工資,一家三口的日子就這樣勉強維持著。有好多次,曾義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曾曾:“媽媽老了你怎么辦?”曾曾說:“跟妹妹過!痹賳枺骸耙敲妹眉奕肆瞬灰懔嗽趺崔k?”曾曾總是默默地低下頭去,小聲說:“那我一個人過!
啟慧學校的校長尹嵐說,像他們這樣的輔讀學校,現(xiàn)在都只能為曾曾這樣的孩子們提供九年制義務(wù)教育,孩子們沒有更高的學?赡,畢業(yè)了大多只能回家。為了教給孩子們一技之長,他們會特別開設(shè)一些技能培訓班,學會的孩子可以去參加殘聯(lián)組織的考試拿證書,最終真能實現(xiàn)就業(yè)的也相當有限。
多位智障人士的母親都向記者透露,因為擔心自己老了以后無人照顧智障子女,她們都曾一度想讓這些不幸的孩子“走”在自己前面。
好在市、區(qū)、街道也都在為這些智障孩子想辦法,找出路。以靜安區(qū)昌平路為例,街道特地撥出了兩層房子一共477平方米成立“陽光之家”!瓣柟庵摇笔菫閷檎疹16到35歲智障患者設(shè)立的機構(gòu)。昌平路四十多個智障患者在“陽光之家”學習基本的生活技能和工作技能,不過這些患者大多數(shù)是四肢健全,基本可以自理的。行動不便的,所有工作還是落在各個家庭中。在寸土寸金的靜安區(qū),477平方米的房屋就意味著一年近百萬左右的房租。這筆錢完全可以補貼給這些智障患者,但在授之以魚,還是授之以漁的抉擇中,街道還是選擇了后者。街道也在為這些“陽光之家”中的學員們找工作。街道干部拉下面子,到處請求區(qū)里的各大企業(yè)能不能照顧照顧這些社會的弱勢群體,也會拿著孩子的手工藝品,四處推銷。效果還是有的,像徐闖等不少學員找到了工作,類似于聯(lián)華超市這樣的國營企業(yè)都愿意收留智障孩子作為自己的員工。
這是他救,還要自救。能在生活上多做一點,都是為家人減少負擔,同時也為社會減少負擔。每天上學放學,曾曾一個人獨來獨往。媽媽只接送過兩次,曾曾也只知道“紅燈停,綠燈行”,但她硬是記下了。起初單程就要1個小時,現(xiàn)在只要半個小時就能到家。這對于一個唐氏患者來講,近乎是個奇跡。
做飯、洗衣服、買菜這些活兒也不在話下,什么家務(wù)都搶著做!皡⒓舆@個活動,參加那個活動,我感覺到曾曾一下子長大了,像別的小孩一樣,曉得心疼人了!币淮,媽媽發(fā)高燒,曾曾整夜守在床邊,遞水、喂藥,還不時地伸手摸摸媽媽的額頭,那些略顯笨拙的動作,卻讓媽媽得到了最大的幸福。
曾曾已經(jīng)九年級畢業(yè)了,但是她選擇了繼續(xù)留在學校。這個一度自我封閉的女孩已經(jīng)開始考慮掌握一項本領(lǐng),能夠自食其力,融入社會。除了跑步外,她又開始學習面點制作。雖然覺得“好難好難的”,她還是堅信自己能夠?qū)W會。對于大多數(shù)問題,曾曾很難回答出為什么,但是一問為什么要學面點,她會毫不猶豫地告訴所有人,要工作賺錢養(yǎng)活媽媽,而當她天真無邪地笑著說出“因為媽媽好辛苦的”這句話時,所有人無不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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