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群融合是新疆政策的最高目標]目標族群
發(fā)布時間:2020-03-17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如果說臺灣問題的最高目標是統(tǒng)一,港澳的最高目標是長期繁榮穩(wěn)定,那么西藏要解決的問題是政教關系,新疆要解決的問題是族群融合。處理新疆、西藏、臺灣和港澳問題一樣,實際上是中華文明與西方文明之間的一場持久競賽或持久戰(zhàn)。這無疑需要比經濟建設更艱苦的努力。
從早年的《法制與治理》到《立法者的法理學》,北京大學法治研究中心主任強世功教授始終把國家與政治作為思考的中心,力圖構建起以中國自身為中心的話語體系以反擊西方意識形態(tài)。2004年,強世功被借調到香港中聯(lián)辦工作,更為深刻地接觸到版圖“統(tǒng)一”背后的文化統(tǒng)一與人心回歸的困境。在他看來,港澳、臺灣、西藏以及我們今天的新疆治理,都面臨共同的問題。
中共中央、國務院召開的新疆工作座談會5月17日至19日在北京舉行。5月23日,本刊特約記者就新疆的治理與政策對強世功進行了專訪。
新疆政策的關鍵是要有明確的最高目標
《南風窗》:當前,大家對新疆治理都非常關注,中央也推出一系列新的政策。您怎么看?
強世功:理解新疆問題要從三個角度人手。
其一,新疆問題固然是中國內政,但必須放在全球政治權力格局中來思考。說到底,無論臺灣、香港和澳門,還是西藏和新疆,都是中國和西方進行政治較量的前沿陣地。在全球化背景下,這種政治較量增加了新疆問題的復雜性。
其二,新疆問題要作為特殊的邊疆問題來思考。什么是“邊疆”?從地理上講,它處于國家領土板塊的邊緣位置;從政治和文化的角度講,它是政治主權以及文化意識形態(tài)影響相對薄弱的地區(qū)。從中國歷史看,中華文明是中心文化與邊疆文化相互影響和交流的結果,其中最重要的是中心文化對邊疆文化的影響,以至于人們往往不恰當?shù)匕堰@個過程理解為漢化過程。邊疆與內地在文化思想上的不一致往往被族群、語言和宗教等因素所強化。由此能理解為什么建國初要搞民族區(qū)域制度。
但目前的問題是:在民族區(qū)域制度下如何鞏固和強化中央在邊疆的政治權威,如何促進邊疆與內地在文化思想上的融合,從而鞏固人心的統(tǒng)一。這些問題不僅出現(xiàn)在新疆和西藏,也出現(xiàn)在香港和臺灣,在香港我們稱之為“人心回歸”。因此邊疆問題首先表現(xiàn)為政治文化思想問題,尤其是政治認同和文化認同問題。
其三,新疆問題要放在改革開放以來的經濟轉型背景下加以理解,經濟轉型導致了社會分化,從而增加了社會不穩(wěn)定因素。
《南風窗》:中央推出的新政策中。經濟問題是不是問題的關鍵?
強世功:經濟發(fā)展問題固然重要,但絕不能陷入庸俗的“發(fā)展主義”。經濟發(fā)展不一定能解決族群團結,有時候反而會導致社會分化,制造族群緊張。新疆族群關系恰恰是在改革開放經濟高速發(fā)展背景下變得緊張起來,因為不同族群適應市場經濟的能力有所不同,而一些致富的少數(shù)族群精英提出更多的要求,甚至走向分裂的道路。我的意思是說,中央提出很多新的政策出發(fā)點是好的,但這些政策的效果可能是相互沖突和矛盾的。因此,必須有一個更高的政治目標來統(tǒng)領各項政策,使得各項政策的落實有利于實現(xiàn)這個目標。
《南風窗》:在您看來,理解新疆治理問題的關鍵是什么?
強世功:新疆的治理不能著眼于新疆本身,而必須放在中國發(fā)展的整體戰(zhàn)略中來思考。這里存在兩個問題:一是中央治理新疆的最高目標是什么?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標,采取哪些戰(zhàn)略,包括眼前的和長遠的?這意味著要有一個現(xiàn)代、有效的決策機制,形成一整套完整的國家發(fā)展戰(zhàn)略來處理新疆、西藏、臺灣和港澳問題。目前,我們的對臺工作、港澳工作、西藏工作和新疆工作是相互獨立的,但在應對全球化時代的復雜問題上,這些工作具有類似的規(guī)律性,應當在決策層面上打破目前的分割局面,相互借鑒和促進。二是目前推出的各項政策是否有效實現(xiàn)這個目標?這意味著要有一個有效的政策協(xié)調和整合機制,避免部門和政策之間相互扯皮和打架。
《南風窗》:那么,您說的新疆政策的最高目標是什么?
強世功:近代以來中國一直面臨的問題就是在全球化背景下獨立主權國家的建構問題,這個問題至今還沒有完全解決,由此才有我說的這些“邊疆問題”。因此,當代中國的核心問題依然是繼續(xù)近代以來的國家建構問題。如果說臺灣問題的最高目標是統(tǒng)一,港澳的最高目標是長期繁榮穩(wěn)定,那么西藏要解決的問題是政教關系,新疆要解決的問題是族群融合。因此,新疆政策的最高目標就是要促進族群融合,任何政策的制定和落實必須有利于族群融合,而不是族群分離。在這方面,我認為美國解決族群問題中提出的“熔爐理論”對我們有很大的借鑒作用。
“民族融合的核心在政治認同”
《南風窗》:把族群融合作為最高目標檢討我們目前的新疆政策,核心問題在哪?
強世功:族群融合絕不能理解為漢化。而是在保持族群文化多樣性的前提下,各族群相互尊重,相互支持,相互理解,自覺地維護中華人民共和國這個政治共同體的統(tǒng)一,并在政治上認同奠定中國的精神基礎。為了實現(xiàn)族群融合,不僅要進行經濟和社會的融合,而且要進行法律與政治的融合,最終是促進思想意識形態(tài)的融合。
從這個意義上講,經濟融合不是單純的經濟發(fā)展問題,而是要把新疆經濟整合到整個國家經濟發(fā)展戰(zhàn)略中(就像目前港澳經濟已經整合到內地經濟格局中),鞏固和強化新疆與內地的經濟紐帶。社會融合就包括族群之間的人口流動、社區(qū)建設和通婚等各方面。政治融合就包括把新疆的少數(shù)族群的精英整合進國家政治階層中,在這方面要充分理解執(zhí)政黨的政治整合機制。但最難、最核心的是文化意識形態(tài)融合,也就是增加少數(shù)族群對國家的文化認同。
這幾個融合要齊頭并進,相互促進,任何單一維度的融合都難以長期奏效。
《南風窗》:如果按照融合的目標。您怎樣看過去60年的新疆政策?
強世功:簡單來說,前30年中央治理新疆的最高目標就是族群融合。首先就是漢族入疆,幫助新疆的經濟、社會和文化發(fā)展,只有這樣才能談得上融合。新疆生產建設兵團就是強力推動族群融合的重要舉措。其次,充分發(fā)揮黨的整合機制。共產黨本身就是一個獨立于族群、社會身份和性別等社會要素的政治熔爐,它通過“階級”概念以及窮人翻身解放運動把少數(shù)族群的下層百姓整合在國家的政治生活中。新疆庫爾班大叔騎毛驢進北京見毛主席具有強烈的政治意含,即國家的政治基礎不是族群,而是階級。最后,就是文化整合,推動漢語教育乃至一些被批評為極左路線的漢化政策。這些政策可能有不完善的地方"但目標很明確,也很有效,奠定了中央治理新疆的基礎。
改革開放30年,在發(fā)展經濟的思路下"新疆政策實際上迷失了方向,甚至背離了族群融合目標。比如曾經讓大批漢族干部和群眾撤離新疆;經濟改革導致內地其它族群進人新疆僅僅為了賺錢,而沒有與當?shù)刈? 群形成穩(wěn)定的社會關系;基層的衰敗導致漢語教學集中在少數(shù)中心城市,清真寺取代了學校,致使社會下層失去了與國家的文化紐帶,開始接受另一套教70這樣在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方面不是走向融合和統(tǒng)一,而是走向分裂。
《南風窗》:美國的族群融合模式是否適合中國?
強世功;“熔爐”比較好理解,但關鍵是如何融?融到什么里面?美國模式的精神基礎是自由主義,在此基礎上才能形成目前的多元格局。因此美國模式最終只能融到憲法中。憲法在美國之所以這么重要,就在于它是把不同族群融為“美利堅民族”的工具。這樣的模式不符合中國的歷史和現(xiàn)實,但有許多值得借鑒的地方。
《南風窗》:那適合中國民族融合的模式是什么?
強世功:首先要問:各族群融合為中華民族的精神基礎是什么?顯然不是自由主義,而是儒家文化。正因為如此,中華民族的融合模式也不同于美國,也不可能是簡單的多元主義。中華民族的融合模式必須強調一個特點:即族群中有大的族群和小的族群,要讓這些不同族群之間平等相處,就不是用形式上的平等來掩蓋實質上的不平等(這恰恰是美國模式的精髓),而必須強調大的族群對小的族群的幫助和扶持。而這個政治責任必須由最大的族群漢族來承擔。因此,中華民族的融合成為漢族的責任,漢族要在這方面做出更大的犧牲和貢獻。
但面對現(xiàn)代法治觀念的興起,我們應當借鑒美國模式中的積極要素。尤其是要貫徹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則,要保護少數(shù)族群的權利。比如在新疆,漢族就是少數(shù)族群,在刑事、民事法律制度上受到了與其他族群不同的待遇。這表面上是其他族群的優(yōu)待和照顧,但實際上構成了對漢族在新疆作為少數(shù)族群的歧視,這顯然妨礙了族群之間的融合,導致了新疆漢族與少數(shù)族群之間的相互敵對。
關鍵是淡化族群身份認同
《南風窗》:您剛才提到了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民族融合的關鍵在于共同的文化意識形態(tài)。那么文化交流的關鍵要素是什么?
強世功:首先就是語言。歷史學家已經指出,中國統(tǒng)一的根本原因就在于秦代的文字統(tǒng)一。因此,族群融合的首要條件就是推廣漢語和普通話,因為在今天的經濟格局中,全世界都在學習漢語,少數(shù)族群若不掌握漢語和普通話,必然在市場競爭中處于劣勢地位。發(fā)展經濟、改善民生,不是對少數(shù)族群大搞扶貧,而是從根本上提高他們的文化水平和競爭力,普及普通話。在這方面,香港就是一個教訓。香港回歸之后推行粵語的母語教學,結果導致香港教育中英語滑坡,而普通話又未能普及,影響到香港與內地的整合。
《南風窗》:請您講講干部交流機制與民族融合這個最高目標的關系。
強世功:我剛才說了,要充分利用中國共產黨這個族群融合機制。目前,我們的重要思路是選拔大批的援疆干部,但還應當鼓勵邊疆少數(shù)族群的干部到內地進行掛職、鍛煉。只要在黨的層面和機制上實現(xiàn)了族群整合,那么在國家層面上比較容易實現(xiàn)族群融合。只要在黨的層面上形成了政治共識,也很容易在國家層面上奠定政治認同。
《南風窗》:實際上要淡化族群身份認同,但我們做的正好相反?
強世功:對少數(shù)族群的文化保護不能變成族群上的刻意分割。應當取消“少數(shù)民族”這個概念,“民族”(nation)是政治概念,與民族國家和民族自決聯(lián)系在一起。漢族、藏族、維族等都不是政治概念,而是一個種族或文化概念,屬于“族群”。我們有56個族群,但只有一個民族,就是中華民族。因此,自治區(qū)名稱中也應當取消其中的族群概念,比如新疆有許多少數(shù)族群,稱之為“新疆維吾爾族自治區(qū)”實際上就對新疆的其他族群不公平。因此,應當選擇適當時機,把自治區(qū)或者自治州等名稱中的少數(shù)族群的名稱去掉,直接稱“新疆自治區(qū)”、“廣西自治區(qū)”等更為恰當。
與此同時,在教育領域中應當取消目前的民族學校,民族學校無疑強化了族群身份,尤其造成了族群的無形隔離。尤其民族學校的教育質量較低,采取這種特殊政策,實際上對少數(shù)族群構成了潛在的歧視,不符合憲法中的平等保護。相反,讓不同的族群在一起上學、生活,有助于形成穩(wěn)定的社會關系網絡,有利于族群的融合。
需要對現(xiàn)有政策進行梳理
《南風窗》:您始終強調文化的功用,從這方面加強族群融合我們可以做哪些工作?
強世功:關鍵在于掌握文化領導權或意識形態(tài)領導權。一方面當然是哲學層面的,如何全面闡述中華民族融合模式的精神基礎。另一方面乃是文學藝術領域,通過電影、音樂、小說等文化形式記載、保留和復活民族融合的記憶。比如關于新疆,我只記得歷史上土爾扈特部的故事,上世紀70年代的《冰山上的來客》,最近有《戈壁母親》這樣的電視劇,總的來說非常少。50、60年代以來,一批又一批內地大學生援助邊疆,許多就生活在新疆或獻身于新疆,少數(shù)晚年回到了內地。關于他們的故事,尤其是與新疆少數(shù)族群共同生活的歲月,如今基本上封塵于歷史中,需要人們喚醒這些民族融合的歷史記憶。在這些現(xiàn)象背后,說明我們缺乏一個明確的文化戰(zhàn)略。
《南風窗》:您一開始就提出,新疆問題要放在全球化視野下,它和新疆問題的解決有什么關系?
強世功:我們看過去60年的民族政策,很多是有遠見卓識的。不過到了今天,需要與時俱進,在新的環(huán)境下進行創(chuàng)新或創(chuàng)造性轉化,而不是簡單廢除。在這些環(huán)境變化中,最大的變化,一方面是經濟全球化,另一方面是西方世界獨占了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的主導權。因此,處理新疆、西藏、臺灣和港澳問題一樣,實際上是中華文明與西方文明之間的一場持久競賽或持久戰(zhàn)。目前,我們在經濟領域取得了相當?shù)某删,應當把經濟領域的成就轉化到文化思想領域,開始爭奪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的領導權。在這方面,我們可資利用的不僅是西方自由主義傳統(tǒng)和馬克思主義傳統(tǒng),更應該發(fā)掘利用古典中國的政治和文化傳統(tǒng)。這無疑需要比經濟建設更艱苦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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