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近來連出禍事。８月２５日孟買連續(xù)發(fā)生兩次大爆炸，造成至少５２人死亡，１５０多人受傷。事隔僅兩天，馬哈拉施特拉邦的納西克地區(qū)在歡慶昆梅拉節(jié)時，場面失控，至少有３９名香客在混亂擁擠中被踩死，１７０多人受傷。
　　其實，印度昆梅拉節(jié)發(fā)生死傷事件并不是第一次。１９８６年在恒河之畔的哈里德瓦爾舉行昆梅拉節(jié)，有５０人在混亂中喪生。再向前追溯，１９５４年在阿拉哈巴德的昆梅拉節(jié)期間約有８００人被踩死。
　　
　　昆梅拉節(jié)是一個什么節(jié)日？印度人為什么如此熱衷這個節(jié)日？
　　
　　昆梅拉節(jié)（Ｋｕｍｂｈａｍｅｌａ，一譯“貢普節(jié)”）是印度教最古老盛大的節(jié)日，也是印度教徒以沐浴為主要內(nèi)容的朝圣活動。這個節(jié)日每隔１２年輪流在印度教的四個圣地舉行，為期一般一個月。
　　關(guān)于昆梅拉節(jié)的起源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法認為這個節(jié)日與印度歷日月星辰活動有關(guān)，即每１２年太陽和木星進入一定的位置，故要進行特別的慶�；顒�。另一種更為普遍的說法是，昆梅拉節(jié)起源于印度教神話。印度教經(jīng)典《吠陀》和史詩《羅摩衍那》中說，濕婆等神和眾妖魔為爭奪一罐甘露激戰(zhàn)了１２年，最后以諸神勝利而告終。雙方在爭奪甘露的戰(zhàn)爭中，灑了一些甘露在地球的四個地方，即恒河與朱穆拿河交匯處的阿拉哈巴德、恒河之畔的哈里德瓦爾、哥達瓦里河畔的納西克以及錫布拉河畔的烏賈因。灑下來的甘露成為這四個地方的河水，人們相信在這些地方沐浴能夠洗滌罪惡，解除輪回之苦。特別是在每隔１２年的昆梅拉節(jié)期間，在這四個圣地沐浴就更為靈驗。
　　今年的昆梅拉節(jié)是在納西克舉行的。納西克是印度教的著名圣地，位于馬哈拉施特拉邦的哥達瓦里河畔。這里曾是古代首都，距另一個著名古都浦那不遠。距納西克城約六公里的地方，有２０多處佛教石窟，還有許多印度教、耆那教寺廟。許多印度教徒以一生中能有一次到這里朝圣而備感驕傲。這里平時就香客云集，而昆梅拉節(jié)期間就更是人山人海。在今年為期一個月的節(jié)日期間，估計約有６０００萬人次參加。這可能是世界上規(guī)模最大、最為壯觀的聚會活動。朝拜者居住的巨大帳篷綿延上千公頃，政府不得不動用上萬名警察維持秩序。
　　神圣的節(jié)日期間，在納西克神圣之地，沐浴哥達瓦里河的神圣之水，是許多印度教徒夢寐以求的事。為了祈禱幸福、愛與和平，為了追求靈魂的凈化和人生的升華，成千上萬的善男信女乘車甚至步行數(shù)月，扶老攜幼來到哥達瓦里河邊，極虔誠地獻上鮮花，更衣祈禱，然后慢慢走入水中，用右手捧圣水喝下，并把河水帶回家。
　　
　　人以宗教分群 物以宗教定性
　　
　　世界上許多國家都有一些盛大的節(jié)日，許多宗教也都有朝圣活動，但印度教徒的圣河沐浴節(jié)規(guī)模之宏大、情景之壯觀，可以說是無與倫比的。昆梅拉節(jié)是印度教文化的一部分，它既是一個帶有狂歡特點的節(jié)日，也是盛大的朝圣活動，其氣氛既神圣又熱鬧。這個節(jié)日反映了印度教徒根深蒂固的虔誠的宗教信仰。
　　印度是個宗教之國。根據(jù)印度２００１年的人口普查，印度總?cè)丝跒椋保埃�１２億；有六大宗教，其中印度教徒最多，約占人口的８２％，穆斯林約占１２．１％，基督教徒約占２．３％，錫克教徒約占１．９％，佛教徒占０．８％，耆那教教徒約占０．４％，不信教者僅占０．５％。如果加上一些地方信仰，可以說印度幾乎是全民信教，宗教對印度人生活的影響可以說無遠弗至，人以宗教分群，物以宗教定性。這是我們這些生活在無神論文化背景下的中國人所難以想像的。
　　我曾到印度旅行，當?shù)弥�我是中國人時，他們最常問的問題是：“中國人信仰什么神？上帝？還是佛陀？”當我回答“我不信神”的時候，他們流露出的驚訝之狀，好像是遇到了外星人。在他們看來，只有野蠻人不信神，而中國具有高度發(fā)達的文化，中國人怎么能不信神呢？
　　印度最引人注目的名勝古跡是宗教建筑和遺址，最熱鬧繁華的地方是神廟，最精美的手工藝品是神像和祭祀用品。雖然新德里、亞格拉、馬德拉斯等大都市街頭的衛(wèi)生狀況實不敢恭維，街道兩旁可看到許多低矮窩棚，里面蜷曲著蓬頭垢面的窮人，但神廟卻如出污泥之蓮花，干凈得幾乎一塵不染。光滑如鏡的大理石或馬賽克裝飾其內(nèi)，如山的鮮花擺放在入口處，祭司們衣著整潔、神采飛揚。印度所有寺廟香火旺盛，氣氛莊嚴神圣。到寺廟來的人表情嚴肅，虔誠恭敬。
　　我曾到泰米爾納德邦坦焦爾縣的Ｂｒｉｈａｄｅｓｖａｒａ神廟以及馬杜賴的Ｓｕｎ?鄄ｄａｒｅｓｗａｒ大廟參觀，看到那里成群結(jié)隊的香客極虔誠地向神膜拜，神廟的祭司赤著胳膊、淌著油汗，哼哼呀呀地唱著，不停地把燃著圣火的托盤從神殿深處端出又端進。香客們則爭先恐后地搶盤中的灰燼，將其抹在自己的額前，以示已得到神佑。這些香客，多數(shù)是本地人，也有遠道而來者。在馬杜賴的Ｓｕｎｄａｒｅｓｗａｒ大廟，我看到一隊香客，頭頂行裝，口喊號子，極其虔誠。當被問及從何而來時，他們回答說是從尼泊爾附近的地方來的。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們少說也跋涉了２０００公里。在村落社會中，有遠道朝圣體驗的印度教徒，不僅其本人得到了極大的精神滿足，而且在村落社會中也會博得更多的尊敬。而在節(jié)日期間到圣河沐浴，更是受人尊敬的行為，它是許多印度教徒人生的最高追求。多少個世紀以來，天天都有為尋求潔凈和解脫跳到恒河中沐浴的人。許多人在日出之時，兩臂高舉向著日神，耐心地呼喚“奧姆……，奧姆……”。一些老人顫巍巍地進入水中，為的是無罪而潔凈地死在圣河。每當此時，人們忘記了人生的痛苦，忘記了奔波的勞累，甚至忘記了自身的安全。宗教在這些沐浴者身上顯示出的力量實在令人驚嘆。
　　
　　幸福究竟是什么
　　
　　現(xiàn)在的印度憲法規(guī)定，印度是一個世俗國家，但宗教對人們的影響仍然超出我們的想像。在這些沐浴者的身上，我們看到了印度人追求神佑的巨大活力和忘我精神，這是一種精神的力量，這種力量執(zhí)著而強韌，不因世界的變化而變化，不因外界的看法而動搖。在歷史的長河中，印度人靠這種力量，得以度過貧困、饑餓、瘟疫、戰(zhàn)禍，使古老而偉大的文化得以延續(xù)。看到人們虔誠地將混濁的河水澆在胸前、額頭甚至喝下，看到他們在恒河沐浴時臉上蕩漾著的幸福感，誰都會為這種行為背后的精神所震撼，會情不自禁地反思：究竟什么才是幸福呢？我們是否太注重物質(zhì)上的享受而忽視了精神上的追求？
　　當一個人將精神追求作為至高無上的目標時，他所表現(xiàn)出的能量是驚人的。即便付出肉體的代價，他也可能在所不惜。在節(jié)日期間，由于朝圣者太多，盡管政府動用了成千上萬名警察維持秩序，仍無法保證不出問題。這次活動就是由于道路狹窄，發(fā)生擁擠，才導(dǎo)致悲劇發(fā)生。此外，節(jié)日期間一些歹徒趁機作亂，謀殺與綁架案件也時有發(fā)生。盡管有時河水冰冷刺骨，人們?nèi)悦爸�寒冷和濃霧投入水中。有的人像托缽裸僧一樣脫得一絲不掛，終因寒冷致病，最終死亡者也不乏其例。印度教徒認為恒河水圣潔，實際上恒河受污染很厲害，河水齷齪不堪，喝了以后鬧病的并不少，朝圣期間還曾發(fā)生過霍亂流行的事。
　　在印度這塊神奇的土地上，一方面是經(jīng)濟迅速崛起，現(xiàn)代科學技術(shù)突飛猛進，另一方面，人們的宗教熱情仍有增無減。今后我們?nèi)詫�會不斷聽到印度�?jīng)濟增長和科學技術(shù)進步的消息，同時，每年還會有成千上萬的香客為精神追求到圣河沐浴，甚至有人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這兩個方面并不矛盾，或許可以相互補充：在印度，越是進入現(xiàn)代社會，越需要精神追求來平衡。
　　記得在印度筆者與幾個中國人外出旅行時發(fā)生了一件事：那天為了趕車，我們起得特別早。原打算乘公共汽車到車站。但早晨車少，便改變主意坐出租車。找到一位出租車司機后，我們聲明愿付雙倍的車費，請他送我們?nèi)ボ囌�。這樣好的生意料想他不會拒絕，可他的回答令我們大感意外：“不，先生，我還沒做祈禱呢！”這會不會也是印度人對世界挑戰(zhàn)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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