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湯路是京北亞運村、奧運村兩大組團連通昌平重鎮(zhèn)的交通要道，更是縱貫京城北部地區(qū)的重要（甚至唯一）通道。近年來，這里的交通流量不斷加大。在立湯路上走，既可感受地鐵、公交、自駕、黑出租、簡易私家三輪車等混行的綜合交通運行方式，也可享受“麥當(dāng)勞”“永和大王”、地鐵快餐車和地攤式“三無餐車”的餐飲服務(wù)。時代感和時尚感同在，新科技和低效率并行。開車、坐公共汽車、步行的幾種經(jīng)歷相映成趣，說出來，就是一個個走動著的故事。
　　
　　為尊嚴(yán) 不自駕
　　立湯路是京北一條交通大動脈，且只此一條、別無支脈，因此素有“一車堵路、京北梗阻”的重要通行功能。特別是近幾年，那些被北京城的“上風(fēng)上水說”自愿“驅(qū)趕”到這里的百萬自駕業(yè)主，從喜遷之日，就開始在這條路上盡情潑灑他們的汽油，十幾年如一日。
　　我粗略統(tǒng)計了一下，凡上下班高峰，從立水橋往北或從北七家往南五六個路口，個個豪堵，高峰時，平均通過一個路口的時間要用去10到30分鐘。數(shù)不清的大小汽車都在路口立定、怠速，進(jìn)行著高碳活塞運動，既廢氣升騰又百無聊賴。一次，出差后駕車回家已經(jīng)是后半夜，竟也一路紅燈連連。嗚呼，神鬼也得排隊的立湯路！
　　每個路口，都有大量被公交專用線優(yōu)待過的快速公交們，它們和其他的社會車輛同樣無奈地在紅綠燈前等待。竊想，先在“同一個理想”的“公交專用道”中搶出時間，然后，再在“同一個世界”的紅綠燈前聚齊、等待，豈不成了“龜兔賽跑”中的兔子，只享受到階段性的快感，卻得不到最終的勝利。
　　另外，公交專用線占據(jù)著的寬幅路面也值得商榷，每每高峰時刻，將近1/3的路面被隔絕，造成外部奇堵、內(nèi)部奇空的現(xiàn)狀。為了鞏固這種差別，專用路裝了眾多探頭，據(jù)說，每一天網(wǎng)出的冒犯專用線的非公交就在千輛以上，試以每車罰款200元計，每一天就是20萬，每一月就是600萬，每一年就近億元，真是越亂越有錢。
　　然而真正讓我放棄自駕的原因竟是乞丐。十幾年來，立湯路的很多路口都成了乞丐的專屬地。紅燈停車時，他們胡亂地穿梭，敲窗、作揖、討錢。有聰明者，拿塊兒破布在風(fēng)擋玻璃上擦拭，似在考量你對勞動價值的“判斷力”。不久，群起而仿，人手一布，排著隊在你干凈的風(fēng)檔上肆意涂抹，原本的惻隱之心立時就化成了無邊怒火。于是，進(jìn)化者打出悲情牌，一夜之間，出現(xiàn)了很多抱著嬰兒的乞丐，多是灰頭土臉的中年女人。面對這些拖家?guī)Э诘目嗝嫒耍�你不忍卒睹，于是，解囊率便大大提高。忽一日，我看到一個可憐女人背著一個詭異的孩子在乞討，他有著像牽線木偶一樣滴里搭拉的雙腿，腳和腿呈一條線，竟是假孩子！我震驚之余問那母親：“你那孩子是假的吧？”
　　“真的，大哥�！�
　　“這是錢，你打開斗篷讓我看看孩子的臉，我就給你�！�
　　“說實話吧，大哥，是假的，可我有真的，就在家里擱著呢。不是不想帶，天熱，沒吃沒喝，熱病了又得更多的錢（去看�。�。”
　　“那也不能弄個道具來騙人�。俊�
　　“我不是說了，我有孩子啊，在家呢，真有！”
　　這分明進(jìn)入了一種邏輯混亂，是“有”就得“給”，還是“給”先得“有”，一時混沌起來?
　　后來，我在“磕頭幫”出現(xiàn)以后干脆放棄了自駕。一段時間以來，一幫抱著或者不抱著孩子的中年婦女，逢紅燈就從便道上躥出來，“咕咚”一聲在你的車前長跪不起，讓你馬上陷入道義和理智的兩難境地。明知道對方大多以跪為業(yè)，但眾目睽睽之下你要是不拿出足夠多的銀子來，就成了薄情寡義之人，形象頓失、尊嚴(yán)頓失。為了呵護雙方的尊嚴(yán)，也畏懼了越來越稠密的大堵車，我終于放棄了自駕。
　　
　　“嫩牛五方”――看死你沒商量
　　按照宣傳上的說法，我開始了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綠色出行”方式。
　　自從乘坐公共汽車以來，最大的收獲就是懂得了生活的物質(zhì)和物質(zhì)的生活，所有的公共汽車上，在同一個時間段內(nèi)大抵都重復(fù)著同一個廣告，看死你沒商量。有一時間段是腸潤茶，模擬大便的某些殘渣，在象征腸道的竹管上沖來沖去，顯示強大的清宿便功能，沒時沒晌地清，清完就吃――某某品牌的“嫩牛五方”層層疊疊，香汁四溢，油星子滋啦滋啦，在你面前抽絲剝繭地展示美好，饕餮者的涎水――著名的巴普洛夫的條件反射論――哈喇子。每天上車、下車，再上車、再下車，十幾遍總有。后來，一聽到這廣告的音樂，腮幫子里面就汁水泛濫。
　　只要是同一時間段內(nèi)，每一個汽車?yán)锒荚诓シ磐�一制式的廣告，它取決于廣告客戶的銀子，也取決于公共汽車公司的廣告投放周期表，唯獨不考慮乘客的感受。我想，漫長的時間內(nèi)，哪怕多少播點具有文化含量的片子，盡點社教職能，別老是一腦門子廣告。
　　那天，果然看見一幕由于缺少社會教化引起的風(fēng)波。
　　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毫不客氣地向一個坐著的中年男人叫喊：“起來，我要坐！”
　　懊惱的中年男人向一側(cè)擠，打算給他擠出一個地方，“我要一個人坐！”小男孩毫不通融，男人只好站起來悻悻走開。小男孩坦然落座，不遠(yuǎn)處的母親向他伸出表示慶祝勝利的“V”指。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旁邊一個小女孩看到了馬上模仿。
　　“我要坐，我也要一個人坐！”小女孩也毫不客氣地向跟前一位中年婦女討座位。沒想到，那中年婦女毫不猶豫地予以拒絕并警告身邊那些正在打算給小女孩擠出一個座位的乘客們：“我不讓座！你們也別擠我，我就不信啦！?”
　　不知是我們已經(jīng)墮入了物質(zhì)的生活，還是很多人已經(jīng)變成了生活的物質(zhì)。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精神，正在當(dāng)下物欲當(dāng)頭的大環(huán)境中艱難抉擇。我們太需要一種良性的、真實的、可靠的，潤物細(xì)無聲式的社會教育，譬如讓出一次“嫩牛五方”的重復(fù)播出，講一講文明國家公共汽車上的讓座與被讓座。
　　后來，我不坐公共汽車了，因為擠、也因為時間不保，漫長的等待經(jīng)常大大超出你的預(yù)期。一次下班高峰，活活等了一個多小時不來車，我索性步行回家，假如“綠色出行”以犧牲時間為代價，那么換個顏色也好。
　　
　　“暴走”之煩惱
　　整個一個冬天，我索性走著了。
　　我走啊走，走過漫長的立湯路，走啊走，走過紅燈前，看著密密匝匝忙著排隊和插檔的汽車們。作為過來人，我可以準(zhǔn)確地摸排到他們此刻邊燒油、邊罵娘的抓狂心態(tài)，尤為自己的徹底綠色精神和低碳境界而驕傲。但是，接下來的事件令我震驚。
　　十冬臘月，每一個地鐵橋墩下竟都有正在冒煙的尿漬和濃烈的尿臊，大寒如斯，況暑熱乎？我不禁搶在城管的前面急了一把，我發(fā)現(xiàn)，就地解決的大多是黑摩的司機們。這還不是不能忍耐的，對于行走族來說，在立湯輔路上、馬路牙子上隨意穿行、逆行、橫行、快行的“摩的”是他們的安步健身的終結(jié)者，他們對這些倏忽而至的鋼鐵小怪獸簡直無法提防。一天，慘禍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發(fā)生了，一個黑摩的將一對男女撞倒在地。男的爬起，拽住摩的司機，女的昏迷不醒，摩的司機掙扎著欲跑，形勢十分危急。最后，苦于無人幫襯，摩的司機終于擺脫了男人的拉扯，扔下沒有牌子的摩的跑掉了。一個見義勇為的人勇敢地追上去，不一會兒竟帶傷而回，原來遭到了摩的團伙的圍打。
　　“拔掉鑰匙，推翻摩的，等待警察來解決，否則，摩的司機隨時會來搶車的？”我向很多看熱鬧的人喊。眾人卻面無表情地看著我，一點沒有響應(yīng)，我只好作罷。最后，我發(fā)揮了我的全部正義和聰明，悄悄找到一個沒人的地方打了一個報警電話。但就在警察還沒有趕到的時候，摩的族們果然一個出奇不意的回馬槍，搶走了他們的作案工具――摩的。那倒霉的男人望著那絕塵而去的摩的哭天搶地的時候，我突然想：要是我呢，豈不照樣沒轍兒，公德不在，人人都是弱者。
　　中國不愧是美食之邦，即使寒流陣陣、風(fēng)沙打眼，你也不用為吃發(fā)愁。就在立湯路兩側(cè)地鐵的無數(shù)橋墩底下和每一座車站前，你既可享受“麥當(dāng)勞”“永和大王”、地鐵快餐車的周到服務(wù)，也可在街邊地攤或“三無餐車”上滿足你的口腹之需，那些賣花雜吃食的平板車上遍布地域美食――大麻油浸炸的公婆餅、傳統(tǒng)的雞蛋灌餅、南方風(fēng)味的臭豆腐、不臭不吃的毛雞蛋、陜西改良的里脊肉夾饃……即使風(fēng)沙彌漫、粉塵漫天、廢氣滾滾，也不乏匆匆的上班族們來捧場。
　　轉(zhuǎn)過年來，我得了一場遷遷延延的重感冒，從最初的喉嚨瘙癢到干咳不止，再到吐出一口口黑痰，持續(xù)了一個多月。有明白人說，別再走了，這是你用一冬呼吸的街邊廢氣換來的，再說，吃那亂七八糟的早點，也不定摻了什么，健了腿、臟了肺、壞了胃，得不償失，遂作罷。
　　
　　“自古華山一條路”
　　一個輪回后，我仍舊開車上班，只不過學(xué)會了黎明即起，頂著啟明星，沖過尚未拉開架勢、準(zhǔn)備一天豪堵的立湯路。
　　其實，立湯路的“自古華山一條路”已經(jīng)持續(xù)了太多年。其間，關(guān)于疏堵的提案、媒體的呼聲也不絕于耳，而在小清河上建一座南北向的大橋，從而開辟出“第二立湯路”的消息尤為使人振奮。此構(gòu)想已經(jīng)成為近幾年來，媒體幾起幾落的階段熱門話題，報紙上的效果圖和畫出的一座拔地而起的大橋著實讓“堵民”們?nèi)杠S好幾天。但隨之而來的卻是好幾年的日升月落，好幾年的時光荏苒，其間經(jīng)過“奧運”和“60周年大慶”的獻(xiàn)禮（據(jù)說，基于科學(xué)發(fā)展的考量，不再搞什么獻(xiàn)禮了，咳！還不如獻(xiàn)點呢�。┢诖�，那座橋仍舊作為一個京北人民的“念想”立而不通。人們只好繼續(xù)在唯一的立湯路上揮發(fā)著高價汽油，等待綿長無盡的紅燈。百姓柔嫩的細(xì)腰實在承受不了現(xiàn)實的重壓。相傳，每天不勝其堵的天通苑網(wǎng)友們曾經(jīng)發(fā)起了團購“沖鋒舟”，沖過小清河的倡議，是一種笑談、更是一種無奈。
　　事實上，立湯路一年年的豪堵已經(jīng)催生出了好多非“油條級司機”找不到的小路，它們盡管曲里拐彎、舍近求遠(yuǎn)、坑坑洼洼、磕磕絆絆，但畢竟可以殊途而同歸。但信息社會的優(yōu)勢馬上就讓這些偏僻小路優(yōu)勢不再。譬如，在距立水橋?qū)⒔�十幾里地的東邊有一座小橋，去年還能勉強通過，今年以來，其擁堵已經(jīng)不讓立水橋。譬如，立水橋東邊鐵路橋下盡管可以通行，但兩個肥胖而狹窄的石頭墩子把門，令一些手潮的司機視為畏途，幾經(jīng)媒體披露終無人過問，年深日久，“削足適履”，水泥墩子上滿是劃傷，不知令多少駕百萬豪車的人們血脈賁張。急了，偶有逆行，又總會招致交通警察的罰款。
　　對于京北地區(qū)的交通改造，媒體照樣呼吁，照樣時常披露充滿希望的好消息，但好消息總是變成階段性的“畫餅”，畫出一個又一個階段性的高潮，就像一個長睡不醒的懶人又翻了一個身……
　　編輯/任 涓woshirenjuan@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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