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足球名宿辭世 　　 　　在過去的2008年，注定是中國足球悲壯的一年――國足告別世界杯，國奧折戟奧運會，女足翻船奧運會，國青無緣世青賽……到了11月，又傳來不幸的消息――足壇重量級人物馬克堅病逝。
　　馬克堅是因突發(fā)腦溢血搶救無效去世的，而誘發(fā)其腦溢血的，恰恰是一場與中國足球有關的國際比賽。
　　2008年11月8日，亞洲青年足球錦標賽中國隊對烏茲別克斯坦隊，中國隊只要取勝，即可獲2009年世界青年足球錦標賽入場券。
　　是日晚，馬克堅像往常一樣早早坐到電視機旁，觀看這場比賽。本場比賽，中國隊場面占優(yōu)，始終壓著烏隊，但無奈破門乏術，九十分鐘與對手戰(zhàn)成0∶0。加時賽中國隊仍然優(yōu)勢明顯，雖遲遲破不了門，但卻導致對方門將因紅牌被罰下，此時已用完三個換人名額的烏隊，只能讓后衛(wèi)客串門將，面對此等大好局面，無奈中國隊還是沒抓住機會，結果雙方進入最后的點球大戰(zhàn)。結果，就是這個客串門將的后衛(wèi)居然撲出了中國隊的一次射門，這直接導致中國隊功敗垂成，最終無緣世青賽。
　　后衛(wèi)守門，居然還守住了門――這太不可思議了！看完這場比賽的馬克堅受不了這一刺激，當即感到身體不適。次日一早便被送進北京同仁醫(yī)院，專家確診為嚴重腦溢血。四天后，即11月13日，馬克堅在昏迷中辭世，享年七十二歲。
　　11月19日，馬克堅追悼會在八寶山殯儀館舉行，五百多位足球界領導、著名教練員和運動員，以及其他業(yè)界的人士到場，為馬克堅送上最后一程。
　　馬克堅的逝世震驚了中國足壇，很多足壇人士都悲痛不已，各大媒體、網(wǎng)站均刊發(fā)報道，不少專業(yè)人士和媒體記者紛紛撰文追思。這在足球界是罕見的。
　　馬克堅在當代中國足壇具有非常特殊的地位，是中國足球的功勛人物。
　　出生于云南的馬克堅，十八歲入選國家隊，是新中國第二代國腳，20世紀50年代到60年代把守國家隊大門達十年之久，戰(zhàn)績卓著。退役后轉入國家體委工作，后到中國足協(xié)任職。前前后后，馬克堅伴隨著中國足球走了近五十年。
　　馬克堅曾任中國足協(xié)副秘書長、科技委員會副主任、聯(lián)賽委員會副主任、技術部主任、職業(yè)部主任等職，多次出任中青隊、國家二隊、國家隊領隊或技術顧問，直接參與1982至2001年間歷屆國家隊教練員和球員的選拔，參與中國足球七次沖擊世界杯的過程，扮演著中國足壇的“軍師級”角色；同時他又任國際足聯(lián)洲際講師、國際足球歷史與統(tǒng)計學會理事。
　　 不僅如此，從1992年起，馬克堅成了中國足球職業(yè)化改革的核心人物之一，參加了著名的“紅山口會議”，親自起草了有關中國足球職業(yè)聯(lián)賽和俱樂部體制改革的文件；先后輔佐王俊生、閻世鐸兩位足壇“掌門人”，經(jīng)歷了中國足球改革初期的風風雨雨，并直接參與了與施拉普納、霍頓、米盧三位外籍主帥的簽約，見證了中國足球第一次闖進世界杯決賽圈，也見證了中國足球五十年的奮斗和坎坷。因此，他被譽為中國足球的“活字典”，在當代中國足壇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中國足球改革的先驅
　　
　　說起中國足球的改革，就無法避開“紅山口會議”，它是中國足球的“遵義會議”，是中國足球改革的發(fā)端。1992年6月，中國足協(xié)在北京西部紅山口召開工作會議，會議以改革為主題，確定中國足球職業(yè)化改革的方向和目標。
　　
　　當時，馬克堅是足協(xié)負責人王俊生最得力的助手之一，為中國足球的職業(yè)改革做了大量的基礎性工作，中國足球第一份職業(yè)俱樂部章程就是他起草的。
　　中國足協(xié)決定推出職業(yè)聯(lián)賽后，面臨諸多困難和很大壓力，一切無章可循，只能摸著石頭過河。因馬克堅長期在足協(xié)和國家隊工作，諳熟足球的先進理念，了解外國俱樂部的運作，有了多年的積累，所以，改革中國足球的重擔歷史性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從聯(lián)賽的框架、職業(yè)俱樂部的建立，到國字號隊與俱樂部的關系、球員的轉會等，足球職業(yè)化伊始的二十二個文件，馬克堅和他的技術部就完成了其中的十五六個。王俊生對此評價：“這是開拓性的工作！”
　　在起草這些文件的日子，馬克堅伴隨著方便面、開水、茶葉，日夜泡在辦公室里，查閱資料、討論對策、起草文件，連續(xù)幾個星期沒有回家。直到有一天，他的夫人找到王俊生說：“你們可不能這樣使喚老馬，他也是快六十的人了！”這才讓王俊生和足協(xié)領導警覺起來，就不再分給他事務性的工作。但馬克堅一刻也沒閑著。那個時期，馬克堅與同事們在最困難中慢慢起步，構筑了中國足球職業(yè)聯(lián)賽的輪廓和發(fā)展方向。
　　中國足球職業(yè)化改革，是前人未做過的事，一切都在摸索中前行，結果好壞實在難以預料，策劃者和實施者壓力都很大。
　　當時最大的阻力來自各省的體委，足球隊一般都是各省體委的無形資產(chǎn)，職業(yè)化一搞，勢必對他們的利益構成沖擊，因此絕大多數(shù)體委的領導都反對足球職業(yè)化，他們不敢得罪王俊生，就把心里的怨氣撒向馬克堅。有一年的“摘牌大會”上，沈陽海獅隊的領隊張健因李毅的轉會問題，與馬克堅發(fā)生口角，且火氣不小；2000年甲B聯(lián)賽陜西國力隊與成都五牛隊的“7?15”事件，馬克堅作為當場比賽監(jiān)督，受到一些不公正指責。
　　可以說，作為足球改革的倡導者，馬克堅注定要面對很多不確定因素和各種各樣的非議，而成為風口浪尖上的人，對此，馬克堅除了苦口婆心，忍辱負重，別無他法。從現(xiàn)在看，馬克堅他們制訂的聯(lián)賽規(guī)章制度并不完善，這與他們所處那個時代的局限性有關，馬克堅也為此承擔了不少責任。但不可否認，馬克堅是中國足球職業(yè)化改革的“拓荒�！焙汀跋闰屨摺�，被國外同行稱為“中國足球改革之父”。
　　中國足球職業(yè)聯(lián)賽從“甲A”改為“中超”后，各方面情形每況愈下，足壇內外怨聲載道，作為中國足球改革的“先驅者”，馬克堅一直未停止過對中國足球職業(yè)化的思考，就在臨終前的十幾天――2008年10月下旬，他還在為此憂心忡忡，他說：“現(xiàn)在反省足球職業(yè)化，有三個問題――第一，準備不足，觀念模糊，倉促上陣；第二，缺乏長遠的規(guī)劃和分階段運作程序；第三，缺乏對‘國情’和‘足情’的考慮……”此言一針見血，切中要害，對混沌中的中國足球不亞于一副“清醒劑”！
　　說到中國足球職業(yè)聯(lián)賽，就不能不提到曾令眾多球員聞風喪膽的十二分鐘跑。
　　20世紀90年代初期，改革思路已經(jīng)形成的足協(xié)高層認為，在重比賽重交流的同時，訓練手段也必須跟上。從那時起，昆明海埂冬訓的十二分鐘跑就非常有名，職業(yè)聯(lián)賽后，十二分鐘跑成績被作為球員上崗的依據(jù)。但這一“法則”在圈內外一直存在著爭議。1996年，一些老隊員不理解，聯(lián)名上書；1997年，央視甚至全程直播當年在海埂的十二分鐘跑測試。
　　
　　馬克堅當時是中國足協(xié)技術部主任，也是十二分鐘跑的倡導者和堅決擁護者，他認為，職業(yè)化給中國足球帶來了巨大變化，但球員的訓練上不去是不行的，因此他主張在十二分鐘跑上做了硬性規(guī)定。
　　當時有人說，球員為準備十二分鐘跑身體素質上去了，技術卻下滑了。對此，馬克堅認為是：胡說！球員練體能也只能練兩個月，其余十個月不都在訓練技術嗎？十二分鐘跑測試的是球員的基本素質，是必需的，職業(yè)化需要的是殘酷的競爭和高水平的聯(lián)賽。
　　時至今日，中超球隊已不再成群結隊地上海埂冬訓了，十二分鐘跑已經(jīng)淡出足壇，足協(xié)對體能測試的管理和標準也越來越人性化了，但是，不能否認，聯(lián)賽的整體水平在下降，足球的整體形象越來越糟。原國青隊一名隊醫(yī)說：“當時實行十二分鐘跑，是為了以強制力來提高運動員的訓練水平�！弊闱蛟u論員李承鵬說：“想想球員們連女壘隊員都跑不過，就應該理解老馬了�！倍�后者正是當年十二分鐘跑的極力反對者。
　　
　　 中國足球“洋務運動”的踐行者
　　
　　作為中國足球改革的“先驅者”，馬克堅的最大貢獻是參加了中國男足引進外籍教練的工作，在簽約施拉普納、霍頓、米盧三位主帥過程中起了最關鍵的作用，故而又被稱為中國足球“洋務運動的先驅”。
　　1992年1月，“橫下一條心，一定要出線”的徐根寶率國奧隊兵敗吉隆坡；同年6月，確定中國足球改革的“紅山口會議”舉行。在這種背景下，為中國男足聘請外籍主教練，擺上了足協(xié)的議事日程。
　　那時的中國足協(xié)沒有多少錢，不得不尋找贊助商。在上海的德國大眾桑塔納公司愿意埋單，但前提是必須請德國教練。于是，新時期中國足球第一次“洋務運動”的對象就選擇了德國。
　　時任足協(xié)“掌門人”的王俊生，覺得正在籌劃中國足球職業(yè)化改革方案并對國外足球俱樂部較為熟悉的馬克堅是談判的合適人選，于是就派他去了德國。
　　在不斷的考察篩選和與德國足協(xié)的接觸過程中，馬克堅的目標縮小到施拉普納和克勞琛兩人�？藙阼�屬援外型教練，沒在任何一家職業(yè)俱樂部完整執(zhí)教過，即使上崗也大多是臨陣救火或過渡，且足球理念表述得不那么透徹和實用；而施拉普納執(zhí)教過德國甲級隊，知名度更高些，贊助商也覺得老納更適合，所以最終選中了“老納”。
　　施拉普納上任后，給中國足球帶來了一些新鮮的東西，他希望用自己的一套辦法來為中國足球圓一次世界杯夢。但由于東西方文化的差異，加上中國足球長時間關閉自守，故“老納”在與中國隊合作的初期就暴露出很多矛盾。1993年，他率隊打世界杯預選賽，在小組賽中即意外翻船，一時輿論大嘩。這也使得他早早地就結束了其極為短暫的中國隊主帥生涯。
　　而十二年后的2005年，克勞琛帶領中國青年隊在荷蘭參加世青賽，打得頗有氣勢，同德國、荷蘭等強隊不分上下。對此，馬克堅坦誠地對王俊生說，當初如果請克勞琛結果會好一些，選“老納”有一種先入為主的意識。
　　雖然施拉普納的失敗，馬克堅與王俊生共同承擔了責任，但是，不能否認，那段經(jīng)歷對中國足球與外界的交流和向先進國家學習，都是大有裨益的。馬克堅把“老納”形容成“一座溝通東西方的橋梁”�！袄霞{”也稱馬克堅是“中國足球的改革之父” 。
　　施拉普納走后，戚務生執(zhí)掌國字號帥印。他統(tǒng)兵國奧隊、國家隊沖擊奧運會和世界杯先后失利，在這樣的背景下，引進洋帥再次成為大勢所趨。
　　隨著中國足球職業(yè)聯(lián)賽的深入和在國際足壇人脈網(wǎng)絡的完善，總結上一年國足沖擊世界杯未果的經(jīng)驗，1998年選洋帥的目標鎖定在了英國。在國際足聯(lián)的提議下，馬克堅與前英國國家隊主帥、國際足聯(lián)講師霍頓順利簽約。
　　因為中英兩國足球理念的碰撞，霍頓的執(zhí)教思路和方法不能為足壇上下所接受。他帶領國奧隊再次沖擊奧運會時依舊壯志難酬。但是，這位固執(zhí)的足球講師傳授的戰(zhàn)術理念，被當時很多國腳認為是真正踢足球的開始。但功利的中國足球使得馬克堅在引進霍頓這一問題上再次受到非議，可他始終認為，英超是中國足球發(fā)展的方向。
　　霍頓也失敗了，但中國足球“請進來”的戰(zhàn)略方針沒有動搖。1999年，閻世鐸接替王俊生出任中國足協(xié)常務副主席，改革的力度加大，確定了請高水平洋帥的目標。
　　當時，山東魯能俱樂部在前南斯拉夫人桑特拉奇的帶領下，一舉奪得當年男子聯(lián)賽和足協(xié)杯“雙冠王”，其戰(zhàn)術觀念和訓練方式頗受中國球員青睞，于是中國足協(xié)瞄住了桑特拉奇，雙方的談判也較順利，并草簽了合同，只差一些細節(jié)性的問題。
　　就在此時，到韓國參加世界杯抽簽儀式的塞爾維亞人米盧蒂諾維奇，從別人口中得知，中國國家隊正在選擇外籍主帥，于是便有心來中國執(zhí)教。
　　中國足協(xié)高層獲知這一信息后，立即表態(tài)：可以試探米盧的想法。因為這是位“神奇教練”，他曾先后率四個國家的二流球隊打進世界杯決賽圈第二階段，有著豐富的外教經(jīng)驗。中國足協(xié)當然也期望米盧能在中國化平庸為“神奇”。而試探米盧的任務又落在了馬克堅身上。
　　恰好，山東魯能俱樂部臨時變卦，不放桑特拉奇，足協(xié)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米盧身上，而馬克堅就成了與米盧談判的關鍵人物。
　　
　　米盧執(zhí)教過多支國家隊，有豐富的談判經(jīng)驗，對中國人的心理揣摩也很多，其中一個較大的差異是，他對薪水要求很高，這讓中國足協(xié)承擔不小的風險。因此，談判進行得很艱難。
　　但馬克堅也是一位談判高手，他奉足協(xié)“一定爭取談成”的指示，有理有節(jié)，剛柔并濟，既堅持了原則，又團結了米盧。從雙方接觸到米盧上任，只用了一個月時間。
　　吸取上兩任外籍教頭的教訓，這次請來米盧后，身為國家隊顧問的馬克堅與米盧建立了友誼，在很多問題上經(jīng)常交換意見，力爭統(tǒng)一思想。但在一些問題上，也有爭吵的時候。
　　2000年，兩人帶隊去黎巴嫩參加亞洲杯賽，在一場重要的比賽后，為調節(jié)隊員身體和精神狀態(tài)，米盧向隊員宣布，想外出的可以和他一起去吃飯、聊天，放松放松。對此，馬克堅堅決反對，當著隊員的面就和米盧爭執(zhí)起來，氣氛很尷尬。后來，當米盧帶著部分隊員出去吃飯時，在同一個餐廳還是出現(xiàn)了老馬的身影。
　　事后經(jīng)過交流，米盧明白了老馬的良苦用心。按照中國隊的慣例，他的那種做法是不允許的，為了維護他的權威，老馬沒有硬性阻撓，但為了對球隊負責，他還是跟著去了。
　　雙方的精誠合作，加上米盧的“神奇”執(zhí)教，2001年10月，中國足球隊終于從亞洲十強賽昂首出線，圓了四十四年的世界杯夢。而米盧的功勞并非如此，他的一系列職業(yè)做法、對隊員的考察和心態(tài)調整，都讓國內球員受益匪淺。這一切都不是用金錢能衡量的。
　　2002年年初，國家隊集訓備戰(zhàn)韓日世界杯，馬克堅沒出現(xiàn)在隊伍里（國足不再設技術顧問一職），米盧對此很是不平，他安慰把自己請到中國來的這位戰(zhàn)友說：“沒什么，我請你去韓國，一切由我負責！”
　　馬克堅淡然一笑。中國足球的兩件大事――職業(yè)化改革和進軍世界杯，他都全程參與了，這就足以讓他欣慰了，去不去韓國又算得了什么呢？
　　盡管如此，中國足協(xié)仍然尊重已退休的馬克堅的意愿，在此后聘任阿里漢、杜伊以及福拉多等外教時，還特地咨詢他的意見。
　　晚年的馬克堅寫出了很有價值的回憶錄《我離中國足球最近》。他在書中寫道：“中國足球是部苦難史，更是一部奮進史。在漫長的征途上，我也聊算一名播火者。站在球門中的十年，和隱退到球門線后的四十年，給了我太多的感動……”
　　足球，給了馬克堅太多的感動。天堂里他依然不會放棄足球！■
　�。ㄘ熑尉庉�/穆安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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