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0日,歐盟緊急公布了規(guī)模為5000億歐元的歐盟穩(wěn)定計劃,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也承諾出資2500億歐元。這一計劃暫時穩(wěn)定了市場信心,國際金融市場漸趨平靜。但是,這場危機仍然沒有得到最終解決。歐盟和IMF有可能會實施規(guī)模更大的援助,希臘也有可能被迫進行債務重組。如果在救助過程中措施失當,則可能會引發(fā)新一輪金融危機
　　
　　2010年5月初,受到希臘主權債務危機的影響,國際金融市場出現了較大的動蕩。歐美股市連續(xù)暴跌;石油價格和大宗商品價格大幅度下跌;黃金價格創(chuàng)下歷史新高;美元強勁反彈而歐元則大幅度走低。市場擔心,希臘危機可能會蔓延到歐洲其他國家,更有人擔心,這可能引起全球經濟的第二次探底。
　　但是,筆者認為,從總體上看,歐洲主權債務危機對世界經濟的負面影響仍然在可控范圍,世界經濟的復蘇步伐可能放緩,但是出現二次探底的可能性仍然較小。中國應密切跟蹤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的最新發(fā)展,并制定預案。
　　
　　恐慌蔓延
　　歐盟在救助希臘問題上存在較大分歧,一直猶疑不決,錯失了救助的最佳時機,這是導致希臘危機不斷惡化的主要原因。希臘危機爆發(fā)之后,歐盟遲遲沒有提供援助,而是希望希臘通過縮減財政開支、增發(fā)國債融資來渡過難關,德國在救助希臘問題上態(tài)度尤其消極。歐盟對于是否需要IMF參與救助也舉棋不定。直到2010年3月,當希臘出臺的加稅裁員減薪政策引發(fā)國內多次大罷工,在金融市場上發(fā)國債融資也越來越困難,市場上對歐洲主權債務的擔心已經從希臘一國擴大到“歐豬五國”(葡萄牙、意大利、愛爾蘭、希臘和西班牙,簡稱PIIGS)之后,歐盟才將希臘危機列為春季峰會的議題。
　　3月25日,歐元區(qū)通過了救助希臘的方案,但具體細節(jié)卻沒有公布。4月11日,歐盟和IMF提出總額450億歐元的援助計劃。但隨后,歐盟4月22日公布的最新統計數據顯示,希臘和歐洲國家的財政狀況比預期還糟糕。4月27日,標準普爾將希臘的主權信用評級調至垃圾級。5月2日,歐元區(qū)和IMF公布了三年總規(guī)模達到1100億歐元的救助計劃,其中800億歐元由歐元區(qū)各成員國按5%的利率向希臘提供雙邊貸款,IMF按3%的利率提供300億歐元備用資金。
　　遺憾的是,市場此時已經成為驚弓之鳥,希臘危機的風險蔓延到了全球金融市場,并導致5月第一周出現了罕見的全球金融市場動蕩。5月5日,希臘爆發(fā)全國性大罷工,引發(fā)歐洲股市普遍大跌。6日,美國股市盤中下挫近千點,創(chuàng)下歷史上單日盤中下跌點數之最。外匯及期貨市場也出現了1987年“股災”以來最混亂的情況:國際油價一周之內下跌超過10美元;金屬、農產品等品種均大幅下跌;大量資金撤離股市和商品市場,為避險涌向黃金和美元資產,黃金價格再次突破1200美元,創(chuàng)下歷史新高。
　　
　　全球影響
　　歐盟和IMF在5月10日緊急公布,提供總額7500億歐元的歐盟救助計劃,該計劃適用于所有歐盟成員,此舉是為了遏制市場上的恐慌心理。這一救助計劃從短期來看,穩(wěn)定了市場情緒,使得希臘危機暫時有所緩解,但其無法從根本上解決歐洲主權債務危機,原因如下:
　　首先,這一救助計劃的實際規(guī)�？赡苓h遠無法滿足救助的需要。在總計7500億歐元的計劃中,由歐盟財政預算出的只有600億歐元,其余4400億來自歐元區(qū)國家的雙邊互助協議。但是,歐洲大部分國家的財政狀況均在惡化,在自顧不暇的情況下能否伸出援手,值得懷疑。即使這些資金都能到位,考慮到希臘GDP只占歐盟的2.6%,但是危機爆發(fā)以來已經耗費了1100億歐元的救援資金,如果經濟規(guī)模占歐元區(qū)三分之一以上的“歐豬五國”同時陷入危機,7500億歐元可能遠遠不夠。
　　其次,外部的援助只是暫時緩解了希臘的資金需求,但希臘未來的債務負擔還會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即使救援資金低于市場利率,其利率仍然有5%,遠高于希臘的潛在GDP增長率。IMF和歐盟施加援助的同時,均要求希臘削減財政赤字。但如果希臘將其財政赤字占GDP的比例從當前的14%削減到3%,超過10個百分比的緊縮政策將給希臘經濟帶來嚴重的衰退,并進而使得其財政狀況加速惡化。
　　歐洲主權債務危機會持續(xù)較長時間,希臘當前的流動性危機將逐漸演變?yōu)橘Y不抵債危機。筆者預計,歐盟和IMF有可能會在將來實施規(guī)模更大的救助計劃,同時,希臘等國很可能會采取類似債權人債務重組的做法。
　　比如,在IMF的組織下,希臘用新債換本息都打折之后的舊債,這類似于2005年阿根廷金融危機的處理辦法。當年,即使IMF提供了巨額援助,但阿根廷最后還是被迫采取債務重組的做法。但這種做法會給金融機構帶來較大的損失,因為很多國際金融機構都持有歐洲國家的主權債券。據標準普爾的研究,如果采取債務重組,希臘政府債券將跌至票面價值的30%,目前,希臘政府債券市場的總值為2650億歐元。假設政策操作不當,有可能使得金融機構的資產負債表再度惡化,主權債務危機又演變?yōu)榻鹑跈C構危機。
　　但是,筆者認為,由希臘危機導致全球經濟二次探底的可能性不大。
　　首先,希臘經濟規(guī)模較小,對全球經濟的影響并不大。
　　其次,盡管希臘危機可能會出現擴散,但觸發(fā)歐洲大國如西班牙、意大利等國主權信用危機的可能性不大。葡萄牙的信用評級雖然已經被調低,但葡萄牙經濟規(guī)模僅占歐元區(qū)的1.7%。西班牙、意大利的經濟規(guī)模在歐元區(qū)分別占11.8%和16.8%,2009年兩國財政赤字占GDP的比例分別為11.2%和5.3%,而公共債務占GDP的比例分別為53.2%和115.8%。一旦西班牙和意大利的主權信用評級被調低,將會觸發(fā)更為嚴重的歐洲債務危機。但是,意大利和西班牙的債務中大部分是內債,而非外債。2009年,意大利和西班牙的政府債務中外債的比例分別為42.9%和47.3%,甚至低于德國(48.5%)。
　　第三,從短期看,希臘危機使得歐元出現了貶值,這對歐洲經濟的復蘇有一定的刺激作用。從2008年11月全球各主要經濟體陷入衰退,到2009年11月之間,歐元對美元累計升值7.5%。歐盟各國和歐元區(qū)16國經季節(jié)調整后的出口同比均轉為負增長。而希臘危機爆發(fā)之后,歐元開始急劇貶值。從2009年12月到2010年3月底,歐元已對美元累計貶值10.4%。歐元的貶值促進了歐元區(qū)出口的反彈,2010年1月之后,歐元區(qū)16國和歐盟的出口均出現了正增長。
　　最后,主要發(fā)達經濟體,如歐元區(qū)、英國和美國的經濟形勢沒有出現明顯的惡化。歐元區(qū)4月制造業(yè)采購經理人指數由3月的56.6增至57.6,服務業(yè)采購經理人指數從3月的54.1增至55.6,說明希臘危機并未嚴重影響歐元區(qū)的整體經濟活動。盡管市場上有關于英國和美國債務危機的擔心,但是,英國不屬于歐元區(qū),如果遇到沖擊,可以通過貶值的辦法,在一定程度上緩解債務壓力。美國4月制造業(yè)采購經理人指數升至60.4,增長速度是2004年7月以來的最高水平,制造業(yè)訂單也在增加,美國私人投資可能在今年下半年復蘇,并帶動就業(yè)形勢的好轉。
　　總體來看,世界經濟仍然處于緩慢復蘇的過程之中。但是,由于歐洲主權債務危機將持續(xù)較長時間,而且可能進一步惡化和蔓延,因此也有可能會減緩世界經濟復蘇的步伐。
　　
　　中國對策
　　歐洲主權債務危機對中國經濟的影響包括:第一,歐洲經濟如果下滑,將會影響到中國的出口。中金公司的分析指出,2008年中國出口下滑速度大大快于貿易伙伴經濟下滑速度,正是因為國外進口商難以獲得貿易融資,因此,一旦金融市場又出現動蕩,對中國的出口打擊較大。
　　第二,美元升值使得國際原材料價格大幅下滑,有利于降低我國的進口成本,抑制輸入型通貨膨脹壓力。
　　第三,歐元走弱使得人民幣伴隨美元升值,短期內要求人民幣升值的國際壓力可能會暫時趨緩。人民幣在最近一個月對歐元升值7.6%,對英鎊升值3.1%,對其他新興市場貨幣也明顯升值。
　　中國在當前國際國內形勢下可采取的對策包括:首先,應將歐洲主權債務危機視為一個長期問題,密切跟蹤其發(fā)展態(tài)勢,并準備相關的預案。在當前階段,鑒于歐洲主權債務危機尚未塵埃落地,中國不宜參與和歐盟、IMF關于救助歐盟的合作,也不宜購買歐洲國家的主權債務,但可考慮從經貿方面對希臘等國提供支援。比如,可通過旅行社增加赴希臘的游客,通過政策性金融機構對歐洲企業(yè)提供一定數額的貸款,支持中國企業(yè)走出去,到歐洲投資等。從目前的形勢判斷,歐洲主權債務將會繼續(xù)惡化,未來可能會出現針對歐洲債務危機的國際談判,比如在20世紀80年代為應對拉美債務危機出臺的 “布雷迪計劃”,我國應提前研究,準備預案。
　　其次,在復雜國際經濟形勢下,應提高中國的宏觀調控政策的靈活性和應變性,并加快結構性改革。從增加政策靈活性的角度來看,如果世界經濟形勢較為穩(wěn)定,應繼續(xù)堅持緊縮政策,如果出現較大的外部風險,則可考慮推遲加息、升值政策;從增加政策應變性的角度來看,有必要增加新的投資項目儲備,尤其是在環(huán)境保護、國土整治、教育衛(wèi)生等方面的項目,同時可以加速資源價格改革、加快服務業(yè)的發(fā)展,以便更好地調整產業(yè)結構,確保經濟穩(wěn)定增長。
　　最后,應吸取歐洲貨幣合作的教訓,在推動東亞經濟合作的過程中,避免陷入歐洲式的陷阱。從歐洲主權債務危機可以看出,歐洲的貨幣合作盡管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但其內在的缺陷仍然較多。比如缺乏相應的預警機制、貨幣政策統一但財政政策分立、缺乏退出機制、成員國差異較大等。歐洲主權債務爆發(fā)之后,甚至有很多關于歐元即將破產的言論。無論是希臘或德國,退出歐元區(qū)的成本均很高,歐盟分崩離析的可能性很小。不過,這次危機也提醒我們,在推動亞洲經濟合作的時候,應對借鑒歐洲的經驗采取更為審慎的態(tài)度,不宜過早加入機制化的貨幣合作。
　　(5月24日《經濟觀察報》,作者為中國社科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長策智庫首席國際政經政策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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