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老人的中國情結(jié)] 中國情結(jié)
發(fā)布時間:2020-02-17 來源: 歷史回眸 點擊:
這是一位93歲的老人,精神矍鑠,談吐甚健,60年前的事情,至今回憶起來,依然如數(shù)家珍? 2007年9月,我們作為南京市政府新聞學考察團成員,專門訪問了美國杜克大學、哈佛大學和費正清創(chuàng)辦的東方文化研究所。在波士頓的校友晚宴上,一位美國朋友向我們介紹,他的老師是最早報道中國的美國著名記者,已經(jīng)93歲,身體很好,住在夏威夷,直到現(xiàn)在,依然關(guān)注中國,關(guān)注中國的奧運。而且,他的學生還當場把存在手機里的毛澤東與他老師的合影給我們看。一種強烈的職業(yè)敏感促使我無論如何要拜見一下這位著名新聞人。恰好我們回國的飛機要到夏威夷轉(zhuǎn)機,真可以說是天意幫忙。
尊老是中國人的文化傳統(tǒng)。我們本打算專門拜訪老人,但他執(zhí)意要到我們住處來,似乎沒有商量的余地。我們從網(wǎng)上查閱了大量資料,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羅德里克?赡苁怯捎诿绹浾甙5录?斯諾太出名了,因而國內(nèi)對羅德里克研究的人不多,知之者甚少。
這時,幾個同行的朋友打趣說,93歲了,不會來的?這多少有點制造緊張空氣。
等待是著急的,等待充滿了期許?
9月9日,11時55分(夏威夷時間),當我們來到約定的飯店大廳時,老人幾乎同時趕到。老人精神煥發(fā),令人難以置信眼前這位老人有93歲。一陣寒暄之后,我們彼此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老人很直率,他說,為了讓你們能表示對我趕到這里來見面的誠意,作為一個條件,可否請我來吃中餐?我一陣大笑之后,說,這恰恰是我早就想說的,一拍即合?
就這樣,我們來到臨近一家有特色的中國餐廳。過馬路時,我?guī)状蜗霐v他,都被他客氣地謝絕,老人的身板真是沒說的。我們邊吃邊談,他娓娓道來?
羅德里克于1914年出生于緬因州的沃特維爾。1937年進入美聯(lián)社采訪報道國會新聞。1945年任美聯(lián)社駐重慶記者。曾幾次赴延安,采訪過毛澤東、劉少奇、朱德、周恩來等。1948年后在中東、倫敦、巴黎、越南等地工作。1956年任香港分社社長。1959年起任常駐東京記者。1979年3月任美聯(lián)社北京分社首任社長。1980年4月11日對鄧小平進行專訪。1971年獲美聯(lián)社中國報道總編獎和全國頭條新聞獎。
談到60年前對延安的訪問,羅德里克興奮不已。
約翰?羅德里克是1937年加入美聯(lián)社,6個月后,入伍成為一位戰(zhàn)士。1945年他被派往中國,到達了昆明,這是他在中國的第一次經(jīng)歷。出于對中國的興趣和好奇,他希望能夠去北京、香港、南京,看看那些地方。所以他從昆明發(fā)了一封電報給身在紐約的美聯(lián)社負責人。最終他收到了去重慶報道的回信。
在重慶,他見到了周恩來。作為一個善于觀察的新聞人,他注意到周恩來在飯后拿出象牙牙簽剔牙。他認為這是個了不起的人,彬彬有禮,氣質(zhì)瀟灑。
1945年下半年,國共合作成為世界媒體報道的熱點。當時美國總統(tǒng)杜魯門派馬歇爾到中國來撮合國共合作,羅德里克借機被允許可以訪問延安。
羅德里克講,他是1945年11月隨美國軍事觀察團(通常稱為迪克西使團)到達延安的。這個觀察團是由美國官兵組成的一個小兵營,是一個與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主席毛澤東和他的戰(zhàn)友緊密接觸的美國官方組織,比尼克松訪華早了28年。而羅德里克的工作,在當時主要是報道國共談判中中共方面的情況。他是這樣描述當時的延安的:
“1938年,日軍的空襲將筑有圍墻的延安炸成一片瓦礫之后,中國人開始挖掘窯洞,以容納醫(yī)院、大學、報社和培訓學校。我就住在其中一個窯洞里。這是一種我從來沒有見過的住所:8英尺寬,10英尺長,光線從紙糊的窗戶而不是玻璃窗柔和地灑進來。僅有的幾件擺設就是:我用來放置便攜式打字機的一張桌子、一把木頭椅子、一個洗臉盆和一張床,床板就搭在鋸木架上。
雖然床墊像紙一樣薄,用沙子填充的枕頭硬得像石頭,但我在海拔2000英尺、天氣燥熱的延安睡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安穩(wěn)。
最近的廁所是在30米開外的地方,一個小小的炭火盆難以驅(qū)趕冬天的寒冷。我和迪克西使團的成員穿著打著補丁的衣服,每周到臨時搭建的浴室洗一次澡。但是,與中國共產(chǎn)黨人相比,我們要干凈多了。國民黨的封鎖迫使這些共產(chǎn)黨人常年只能穿同一身補丁蓋補丁、洗得褪了色的衣服!
羅德里克在1946年曾親眼目睹了毛澤東在機場迎接馬歇爾的情景。
在延安逗留的整個過程中,羅德里克有機會更多地接觸到中共的高層領袖。比如,他經(jīng)常與朱德打乒乓球,但輸多贏少。
1946年2月初,羅德里克正在延安報道國共和談的情況。有一天,毛澤東邀請羅德里克吃晚飯。羅德里克回憶說,毛澤東房間的家具非常簡單,他圓圓的臉,已經(jīng)53歲,他穿著打補丁的舊藍衣褲。很顯然,這些衣服一直在反復地被清洗。他的鞋子也磨損了,松散地打著結(jié)。話匣子一打開,毛澤東和羅德里克就談了兩個小時。毛有著高度的自信,他和我坐得很近。通過黃華的翻譯,我們聊得熱火朝天。晚飯期間,毛對我說,他覺得這是一頓很好的晚餐。當時共產(chǎn)黨被國民黨包圍,很難獲得好的食物或更換新衣,非常貧窮。所以當晚當食物被端上桌的時候,我非常驚訝。一盤接一盤的美食,我跟毛打趣說,晚餐非常好等。毛告訴我,魚是來自50英里以外的小溪。我說沒想過共產(chǎn)黨生活得這么好。毛看著我,笑著說:羅德里克先生,我必須告訴你,因為你是我們的客人。當然,我們平時不是這么吃的。毛對我說,請警告美國人民,蔣介石是不能被信任的,我們當然會合作。我們感激杜魯門總統(tǒng)對防止內(nèi)戰(zhàn)延續(xù)做出的努力,但我們擔心這不會成功。
羅德里克在延安前后大概住了7個月時間,寫了許多反映延安的報道。
1947年3月,隨著國民黨對延安的步步逼近,羅德里克也要隨美國“調(diào)停團”撤離延安,他當時曾要求結(jié)清自己的食宿費,但毛澤東說:“我給你付了!
多年以后,當美國出現(xiàn)了麥卡錫煽動的反共浪潮后,羅德里克一想到這事,總認為那筆錢應該由美聯(lián)社來支付。直到今天,羅德里克還耿耿于懷。老人談到當年他離開延安,告別毛澤東的場景時,依然顯得那么深情。
他說,毛澤東披著一條羊毛圍巾佇立在延安機場上,眼望著遠處的峽谷,正在沉思。當我走近的時候,這位中國共產(chǎn)黨中央主席幾乎有些勉強地垂下視線微笑著向我伸出了手。他說:“可惜你要走了。把你在這里看到的如實地寫出來吧!蔽艺f:“毛主席,看來中國共產(chǎn)黨的前景確實暗淡,將來會怎么樣呢?”毛淡然一笑,想了想,就用我的中國名字稱呼我,慢聲地說:“羅德烈,我邀請你兩年以后到北平來看我!
“事實上,兩年后,毛澤東就在北平建立了新政權(quán)。而我,由于中美兩國關(guān)系大門的禁閉,卻未能像毛澤東說的那樣去北京做客。作為美聯(lián)社主管亞洲事務的記者,我長期駐在東京,而東京與北京只3個多小時的飛機行程!
期望和交流,有時是需要時間等待的。
20世紀70年代初,乒乓外交轟動世界,開啟了中美兩國人民新的交流,羅德里克又一次成為見證人。當時,他是美國駐日本的記者,當他剛知曉這件事時,就意識到它的重要性,立刻向北京發(fā)出了信息,請求簽證。他本以為會像以往一樣石沉大海。沒想到的是,他竟然獲準和其他兩位美國記者來到中國。
事情是這樣的,美國乒乓球隊一行15人于4月9日離開日本赴香港。他們成了西方新聞記者追逐報道的對象,成了公眾人物。不少新聞記者向他們不斷提出一系列問題,一個勁地為他們拍照。有意思的是,在美國乒乓球隊接受中方邀請時,中方曾提出不同意新聞記者隨訪,這使得幾乎所有訪問中國的美國乒乓球代表團成員都成了美國新聞機構(gòu)和報刊唯一能獲取信息的兼職記者。然而,當美國乒乓球代表團到香港時,中國政府已允許3名美國記者入境,不過只能對美國乒乓球代表團訪華進行報道。這3名記者當中就有約翰?羅德里克,其余兩位是全國廣播公司的約翰?里奇和杰克?雷諾茲。
1971年4月12日,在北京人民大會堂,周恩來會見了代表團。周恩來在人群中發(fā)現(xiàn)了羅德里克,他伸出手,說:“歡迎你來到北京,羅德里克先生。我們好久沒見面了。”周恩來看了看四周的豪華裝飾說:“你看,這里和延安比怎么樣?”羅德里克說:“當然是兩個天地!
周恩來在招待會上說,你們接受了我們的邀請,你們已經(jīng)打開了中美兩國人民關(guān)系的新一頁。你們作為前來中華人民共和國訪問的第一個美國代表團,打開了兩國人民友好往來的大門。盡管中國和美國目前還沒有外交關(guān)系,我相信中美兩國人民的友好往來,將會得到兩國大多數(shù)人民的贊成與支持。
講話中,周恩來把目光轉(zhuǎn)向羅德里克,當講到將來美國新聞界人士對中國的訪問時,周恩來加重了語氣說:“羅德里克先生,你打開了這扇門!”
在延安期間,羅德里克沒能見到鄧小平。本來,他一直為此感到很遺憾。中美建交后,他在1975年和1979年兩度來中國,都見到了鄧小平。特別是1979年3月,羅德里克以65歲高齡出任美聯(lián)社北京分社首任社長。同年,他作為27位美國記者之一,于1月5日出席了鄧小平的接見會議。鄧小平說:“中美建立外交關(guān)系,為我們兩國人民在各個領域進行友好交往開辟了廣闊的前景。我愿意借此機會,通過你們向美國人民轉(zhuǎn)達良好的祝愿。你們在中美建交之際專程來華采訪,這有助于增進兩國人民互相了解。你們的報道在這方面會起到良好的作用。我很高興,在我訪問美國之前同你們見面!编囆∑接昧讼喈旈L的時間回答記者提問。
作為美聯(lián)社的元老級記者,羅德里克首先發(fā)言,他從延安時期致力于中美關(guān)系報道一直談到“乒乓外交”。他說:“今天,我們這支隊伍相當大,但是8年以前只有3個人,那是在美國乒乓球隊訪問北京的時候。當時,周恩來總理曾答應兩國的記者可以有更多的來往。我想為在新的一年里的發(fā)展,向你們表示感謝!
就是在那次接見后,美聯(lián)社播發(fā)了羅德里克寫的長篇通訊――《難忘鄧小平的幽默》。通訊中說:“許多美國人都記得這個有著大智慧的小個子領導人,1979年訪美時在得克薩斯戴著牛仔帽微笑著做燒烤的情景。這使大部分美國人對鄧小平產(chǎn)生了強烈的好感。”“更重要的是,美國人從鄧小平身上看到了幽默、睿智,使美國人認為鄧是一個可以交往、信任的人!
羅德里克在北京待了18個月,籌建美聯(lián)社北京分社,這給他和鄧小平的交流創(chuàng)造了更多機會。他與鄧小平之間最長的一次談話是在1980年,當時羅德里克準備離開中國,鄧小平給了羅兩個半小時的獨家專訪時間。羅德里克比鄧小平整整小10歲,時年75歲的鄧小平根本顯不出他的真實年齡,他細致地回答了羅德里克的每個問題,不時彰顯出他的幽默。
2004年,中國北京申奧成功,已經(jīng)90歲的羅德里克非常興奮。他寶刀不老,繼續(xù)揮筆,美聯(lián)社刊發(fā)了他專門為該社撰寫的一篇特稿《奧林匹克:2008輪到中國》,他充滿激情地寫道:“當冬奧會選手帶著他們的雪橇、冰鞋和冰壺悄悄離開意大利都靈的時候,滿懷激動心情的體育界便把目光集中到2008年在北京舉行的夏季奧運會上。它緊隨雅典奧運會之后,第一次來到這個發(fā)展迅速而且幅員遼闊的亞洲國家。而新中國真正參與到奧林匹克運動中來的時間還不到25年?
北京奧運會將肯定具備一個國際性轟動事件所應有的全部要素:神秘、金錢、爭議和壯觀的場面。它讓西方有機會通過媒體和電視一瞥這個過去知之甚少的國度,其古老的文明被兩個截然不同的哲學家――孔子和卡爾?馬克思――所主宰!
在這次訪談中,我們還向羅德里克問起他對中國2008年奧運會有何期待。他詼諧地談起這樣一件事。1947年,我見過一個很有教養(yǎng)、彬彬有禮的中國人,午飯后帶他去看了一場激烈的網(wǎng)球賽。當我問道:“你覺得比賽怎么樣?”他略帶歉意地回答說:“我寧愿雇個人來打!
他認為,在今天,中國人對體育的感悟已經(jīng)很深刻了。他很欣賞地說:毛澤東自己就是一個體育迷,最著名的就是他在長江里游泳。鄧小平向世界打開了中國的大門。他不無溢美地評價說,八九十年代,群眾體育進入了黃金時代。1981年女子排球隊取得了突破:她們擊敗日本第一次獲得了世界冠軍,后來又連續(xù)獲得5屆冠軍,最后成為奧運會冠軍。
羅德里克比較說,在國民黨統(tǒng)治時期,中國參加了3屆奧運會,一塊獎牌也沒有得。自鄧小平時代以來,中國贏得了數(shù)百塊獎牌。2004年雅典奧運會,中國奪取了32塊金牌,比第一名的美國只少了3塊。中國希望通過奧運會,獲取用金錢買不到的東西:鄰國的友善和尊重,以及中國在古代作為一個輝煌的中央帝國所贏得的威望。
時間是短暫的,以我30年的采訪經(jīng)歷,深深知道,凡是去采訪老年人,他們都很健談,一般很難打斷他們的話,我曾幾次試圖引開羅德里克的話題。不過,沒成功。
看到老人意猶未盡的樣子,我真的感到很愧疚,但實在是沒時間了。
我告訴老人,有你送給我的書,我回去好好讀,為了節(jié)省時間,書上寫了的你就可以少講或不講了。
臨別時,老人向我贈送了他退休后寫的那本《報道中國:從革命戰(zhàn)爭年代到鄧小平時代――一個美國記者的故事》,他在書的扉頁上寫下了這樣一句話:“從1946年的南京到2007的南京?”老人說這句話很深刻,問我讀出了什么?我說,讀出了61年的變化,讀出了一個美國老人對中國的期待,讀出了一位老記者的新聞情懷。
告別老人已有些時日,那天的采訪一如昨日,我遙祝羅德里克老人健康長壽,我期待明年奧運會時,能看到他94歲的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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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曹曉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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