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讀書報:一部最優(yōu)秀的年鑒學派概覽
發(fā)布時間:2020-06-10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年鑒學派是20世紀歐洲最著名的史學群體,它因1929年創(chuàng)辦的《年鑒》雜志而得名。不過,在伯克教授看來,當人們說出“學派”一詞時,很可能已經(jīng)將自己置于外行的尷尬位置。因為,以“年鑒”為標識的那批人,常常矢口否認存在這么一個門派。而且,他們雖然具有共同的分母,但作為個體,卻各有路數(shù)。尤其重要的是,自20世紀20年代創(chuàng)始,三代學人,由造反者而成為當權(quán)派,繼爾聲勢浩大到使自己零碎化,失去獨特性,年鑒史學的前賢與后輩之間,已經(jīng)難以連類。
所以,伯克教授說,也許不該把年鑒派稱作學派,而應叫做“群體”。確切地說,應當叫做“運動”。這場運動,借其他學者的話說,就像是一個不斷擴散的云團,擁有引人注目的吸引力與聚合力。當然,這個“云團”之所以被貼上“新史學”的標簽,是因為它掀起了一場“革命”。稱這些“革命家”為“派”,是基于運動整體性的考慮。
“革命”意味著“旋轉(zhuǎn)”。伯克教授說,年鑒學派以其60年孜孜不倦的、社會科學史上絕無僅有的跨學科研究,顛覆了傳統(tǒng)范疇,提供了新的范式,開拓了廣袤的史學領(lǐng)域,使得歷史學這門學科全面改觀,從而造成了歐洲大陸史學面貌的旋轉(zhuǎn),也使自己名聞遐邇。年鑒學派之所以能有如此神功,依靠的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歷史哲學或史學思想,而是一部部功力深厚的史學著作。要知道,20世紀最富創(chuàng)見、最難以忘懷、最有意義的歷史論著,有相當數(shù)量是在法國完成的。而年鑒派,是20世紀法國史學的霸主。
伯克教授以娓娓動聽、不緊不慢的從容態(tài)度,大體按照時間演變的順序,向讀者講述了這個霸主的脈絡(luò)淵源;
又遵循相應的主題,一一點評其中的人物和著作,既牢牢把握著宏觀上的架構(gòu),又不放過細節(jié)上的討論,讓我們真真切切地看清了“年鑒派”這座史學博物館的基本內(nèi)容,享受了一次閱讀的愉悅。
迄今為止,我國已經(jīng)翻譯出版了不少與年鑒學派有關(guān)的書籍,學者們也撰寫了諸多文章。但是,筆者以為,在講述年鑒學派的漢語讀物中,本書是最優(yōu)秀的一部概覽性著作。
而且,全書譯成漢語,才十來萬字。如此簡短的篇幅,節(jié)省了讀者的目力,卻并未影響論斷的準確和深刻。而書中文字的淺白,除了讓我們感到清爽明晰之外,還可以感受到作者深厚的功力。
作者彼得•伯克是英國的歷史學家。以大不列顛英國佬的身份審視歐陸學術(shù),伯克教授絲毫沒有流露英國紳士的矜持和傲慢,倒是顯示了英國紳士和史家的許多美德。書中的每一個論斷,都進兩步、退一步,照顧著邏輯和史實的周全,躲避著片面與缺失。他從不說過頭話,讓人感覺似乎有意在避免概括,但其實,卻時時在概括,甚至精確得讓人吃驚。
年鑒派的大師勒華拉杜里曾經(jīng)說過,半個世紀以來,法國最優(yōu)秀的歷史學家,事實上都是結(jié)構(gòu)主義者。如此“絕對”的話,伯克教授不會說。他寧愿一個一個地描述和分析年鑒學者的具體著作,指出這位或那位怎樣運用了結(jié)構(gòu)主義的方法,參驗他們相互間的同異。他并不把年鑒學者看作鐵板一塊,而是把他們劃作三個圓圈。核心圈是這個群體的創(chuàng)始人呂西安•費弗爾、馬克•布洛赫,以及費爾南•布羅代爾、喬治•杜比、雅克•勒高夫和埃馬紐埃爾•勒華拉杜里。第二圈則比較靠近邊緣。第三圈更加處于邊緣,甚或處于邊緣之外,其中就包括中國學者所熟知的米歇爾•?隆@些人,伯克教授在劃定他們共同的史學興趣的前提下,著重指明他們各自的特點。當然,作為年鑒派的“同路人”,伯克教授對他們一概表示贊賞,但作為受年鑒運動啟發(fā)的局外人,伯克教授也毫不吝惜地寫出學界對他們的批評。
很明顯,“準確”與“嚴謹”是伯克教授的寫作基調(diào)。許多學者都曾說過,年鑒史學受過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深刻教益和影響。這當然并不錯。可伯克教授卻指出,恩斯特•拉布魯斯、皮埃爾•維拉、莫里斯•阿居隆、米歇爾•伏維爾這四位杰出的史學家,均處于年鑒史學的核心圈之外,原因就在于他們熱衷于馬克思主義史學方法,特別是維拉。同時,在法國,馬克思主義的同情者一般與年鑒派保持一定距離。倒是在英國,年鑒學派受到馬克思主義者的熱烈歡迎。所以,伯克教授認為,在肯定年鑒史學與馬克思主義的“類似之處”與“共鳴”的同時,“必須進行更為準確的界定”。從準確界定的立場出發(fā),莫里斯•阿居隆就不應該被籠統(tǒng)地稱作馬克思主義者,而應該確切地稱作“開放的”、經(jīng)驗主義、折中主義的馬克思主義者(第82頁)。
伯克教授這種“斤斤計較”的立場是史家的,而非哲學家的。倘若哲學家來做同樣的評論,立場就會不同。例如法國哲學家保羅•利科,也曾出版過一冊評論法國史學的小書,并早已譯成中文(《法國史學對史學理論的貢獻》,王建華譯,上海社科院出版社1992年)。其中談到年鑒史學,即認為這些法國最優(yōu)秀的歷史學家缺乏哲學頭腦,其著作雖然并不平庸,卻是眾多工匠為反映本人技藝而創(chuàng)作的專著。如此畫一齊觀,在伯克教授看來,或許就不免思出其位了。因為,年鑒學派的界限,應劃在史學范圍內(nèi),不該越界。
就思想價值而言,伯克只強調(diào)了年鑒史學的三大主導理念:第一,用以問題導向的分析史學,取代傳統(tǒng)的事件敘述;
第二,以人類活動的整體的歷史,取代以政治為主體的歷史;
第三,實行跨學科研究,即與地理學、社會學、心理學、經(jīng)濟學、語言學、社會人類學等學科密切結(jié)合。這三大理念,作為思想成果,自然可以不入哲學家的法眼。但是,作為實際運動與實踐產(chǎn)品,則前無古人。正如勒華拉杜里所說,年鑒學派“就像是一只老鼴鼠,持之以恒地挖掘著地道”。要想真切地認知地道的挖掘者,自然應該首先閱讀彼得•伯克,而不是保羅•利科。說到底,年鑒學派是一個史學流派,而不是思想流派,甚至不是史學思想流派。而伯克教授的著作,屬于史學史研究。用他自己的話說,“只能勉強算是思想史研究”。只有搞清這些界限,才不至于蒸沙為饌。
《法國史學革命:年鑒學派,1929-1989》,[英]彼得•伯克著,劉永華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9月第1版,2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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