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抗日英雄的凄涼晚年
發(fā)布時間:2020-05-19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讓我們把“92”這個數(shù)字倒過來就是“29”。63年前,29軍大刀片曾壯我國威,讓侵華日軍鬼子兵聞風喪膽,屁滾尿流。經(jīng)歷過那個時代的人,在今天,當然是“最后一批人”。
楊云峰,92歲,29軍老兵。他家住河南省舞陽縣北辛渡大墻后鄉(xiāng)。我和我的同事98年6月去他家采訪時吃了閉門羹,我們足足等了四天也不見他的人影回來。后來,聽說他要飯去了。當時的舞陽縣驕陽似火,麥浪翻滾。百般無奈,我們幾個一商量:“看看他家里什么樣也好”。于是,我光著大膀子沿河邊走了七公里去鄰村他86歲的妹妹家,老太太再操小腳頂烈日沿河堤陪我回到他家。
“鬼子當年到咱這兒來了,他們進村的第一件事就是抓女人!崩咸呑哌厡ξ艺f:“楊云峰是日本鬼子投降以后回村的,他當時穿著軍衣,背著大刀。”
用鑰匙打開他的房門,眾人一看,果然,家徒四壁!
老太太說他早喪失勞動能力了!八奶幰砸,確有其事。”
楊云峰膝下無子、亦無老伴!八呀(jīng)獨身多年了”老太太說。
楊云峰的家鄉(xiāng)是貧困縣,他所在的村莊里居然沒有一家象樣的飯館。村頭有家炊飲小店賣“呼啦湯”和大餅!昂衾矞笔怯秘i下水做的“大鍋燴”。鍋的直徑有兩尺,支在一個大油桶改造的爐子上,勺子是全木的,似乎沒有鍋蓋!昂衾矞币恢缶褪且惶,藍天微風之中四起的是“嗡、嗡”的蠅聲。
村里的干部看來對他也有看法,說他90歲了還和人家吵架;
說村里的財政支出拮據(jù),所以...............。不過37歲的村干部對他前幾年思維清晰時講起抗戰(zhàn)惡仗就失聲痛哭的事,仍然記憶猶新、歷歷在目、感慨萬千。
楊云峰有個女兒,家住豐臺東高地萬源南里17棟1單元10號,因為“不是親生的,所以不好處,”楊云峰老人這樣對我說。他每次來京,我們都能見上一面,好好聊聊。每次,我都再把老頭兒送到他女兒家,然后,他再出走。他女兒家住在五樓,楊老漢登樓從不喘,就象他的破衣服從不換一樣。
楊云峰1908年生人,為了吃飯,他1926年在綏遠參加馮玉祥的西北軍!爱敃r的師長是馮治安中將,旅長是何基灃。解放后何基灃擔任農(nóng)業(yè)部副部長,還常常接濟我!边@是我們后來見面時他告訴我的。有人說他是老糊涂,我卻感到他95%的思維脈絡(luò)是清晰的。人們之所以躲避他、恐懼他,完全因為他是窮人,他是老人。他如果是個將軍,人們對他的評價會天翻地覆慨而慷。
楊云峰老人身體素質(zhì)好,他的身板永遠是挺直的,抗戰(zhàn)勝利50周年的1995年,80多歲的他還能在盧溝橋邊上的宛平城上掄大刀,足以證明其英雄氣概。如果他是貪官污吏、雞鴨魚肉、前呼后擁,那么,他肯定活不到今天。狼使鹿似箭離弦、餓使鼠機敏翻飛、貪使人心驚肉跳、色使人骨斷神傷。但是,讓貪官污吏過楊老漢的生活而長壽,怕是無一人能點頭稱是。
我感到,92歲老漢要飯并不能說明一個人的廉恥,它只能說明一個人命運的坎坷。楊老漢對我說:“1931年,‘九一八’事變以后,29軍整軍備戰(zhàn),準備抵抗日本的進攻。1933年1月侵華日軍占領(lǐng)了山海關(guān)、2月進占熱河、3月進犯我長城喜峰口!”老人激動起來,他站立著,插著腰,不時揮手大聲喊:“何旅長下命令了,用大刀!夜襲!寧為戰(zhàn)死鬼、不作亡國奴!” ——好象日本鬼子又來了似的。
我知道1933年3月,在北京密云縣喜峰口羅文峪的戰(zhàn)役,29軍殲滅日寇6000余人,擊斃少佐以上軍官53人,繳獲坦克11輛、裝甲車6輛、大炮11門機槍36架。29軍當時犧牲了多少人?我沒問他。他是幸存者。我問他外孫女才知道他渾身都是傷,日軍子彈從他左臉頰穿進,使他上下槽牙全掉了。耳朵早被大炮震聾了,身上、手上也都是傷。
楊老漢告訴我,1940年的宜昌戰(zhàn)役他參加了,那次戰(zhàn)役中張自忠將軍殉國。
1945年,他的部隊駐扎河南開封時,他向長官申請回家。“當時,只帶了一把29軍的大刀片回去,盤纏沒到家就花完了!
作為29軍的一名老兵,楊老漢年年都來盧溝橋看看,不是為了感懷,而是為了生存。他認為當年的戰(zhàn)場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把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紀念章都別在胸前,仿佛是對63年前自己與日本侵略者血戰(zhàn)過的首肯。每次,他都能給我講講當年的激戰(zhàn)情景。雖然不太清楚,但是我卻很滿足。我曾經(jīng)告訴過他,我在日本留學期間采訪了十幾個侵華日軍老鬼子,他們每月的退休金有十幾萬日圓,每月還有天皇給的五萬“恩給”。他們的醫(yī)療也有保障。他們在一種比較現(xiàn)代化的社會狀況中生活著。楊老漢聽了沉默片刻,挺起胸膛說:
“他們再敢來,我還要迎上去!”
他的褲子很破,誰都可以看得出來。
請他吃飯時我觀察到,掉在桌上的面條被他拾起來放進碗里。
他的破書包是1952年買的,那里面幾乎裝下了他全部的家當和讓人辛酸的食物。我每次見面都給他錢,我友誼商店的朋友們在參觀盧溝橋時,都傾其所有資助他。每次送他走,我都有一種犯罪感。“我這把老骨頭這次,就不知道放倒在哪里啦!走到哪算哪吧。”他對我說。
我想,再見他兩次,我就會說河南話了。
我給他準備了幾套衣服,如果再能遇見他,想給他換換。
1937年,29軍官兵有十萬人,衛(wèi)戍北平、威風凜凜、聲震八方。盧溝橋事變之后直至抗戰(zhàn)勝利,29軍官兵一直在抗日戰(zhàn)爭烽火的最前線與侵華日軍血戰(zhàn),29軍在反侵略戰(zhàn)爭中是付出犧牲最多的中國軍隊之一,中國的歷史上詳細地記載著他們,人民永遠不會忘記他們。事隔63年,29軍官兵還剩下不到兩個排的人了,他們分布在中國大陸各省,臺灣島上和美國、加拿大等地。92歲腰板挺直的29軍老兵楊云峰,就算其中的一人。
我想,他到死也是光榮的,何況他今天還健康地活著。電視人們難道不想給歷史留下什么活生生的資料去拍拍他嗎?難道不想拍拍普通人的悲歡離合嗎?普通人的命運不就是我們民族的歷史嗎?不就是我們國家的昨天嗎?
最近,我在采訪幾位三星將軍時,都向他們提及了國民黨軍老兵的生活拮據(jù)與艱難。我向首長匯報說,他們其中很多人都說:“經(jīng)濟上的資助是次要的,只要民政局的干部來看看我,就算是對我‘國難當頭、挺身而出’的肯定!
87歲的郭林祥上將非常客觀地告訴我:“在抗日戰(zhàn)爭的正面戰(zhàn)場是國民黨正規(guī)軍在打,可八路軍、新四軍在敵后的抗戰(zhàn)牽制了大量的侵華日軍有生力量。絕對不能忘了他們。”郭將軍要我針對國民黨老兵的實際情況,給中央有關(guān)部門寫報告,以引起足夠的重視和出臺相應(yīng)政策。
我不知道該不該寫這樣的報告,也不知道寄給誰,更不知道電視人們的鏡頭是喜歡對著小燕子呢?還是喜歡對著窮困潦倒的老頭兒們,我只知道許多膾炙人口、動人心弦的故事會在中國民間世代流傳著,而且,任何黨派也左右不了這些故事的傳誦。這些故事是對歷史的評價、是對美德的頌揚、是對時弊的褒貶、是對外國入侵者的鞭撻。
不過,有些故事的尾聲是可以修改一下的,只要去做,還來的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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