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方 我給馬向東做秘書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對媒體將自己描繪成“巨貪秘書”,王曉方有些不滿:他已經(jīng)用生命為罪行付出代價,難道我還一輩子活在他的陰影下? 王曉方,男,45歲,沈陽人,專業(yè)作家。他口中說的“他”,是指原沈陽市常務副市長馬向東――從1997年至1999年,王曉方給馬向東當過兩年秘書。
8年前,轟動一時的“慕馬大案”,毀掉了慕綏新、馬向東,一個死緩,一個死刑。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大案終結(jié)之后,王曉方離開了他為之苦苦奮斗的官場,成為了專業(yè)作家。
默默耕耘5年,王曉方小有所成:寫成長篇小說12部,出版6部,其中《駐京辦主任》銷售近30萬冊,《市長秘書》銷售10多萬,《大房地產(chǎn)商》起印達到7萬冊。
這些以官場為核心的小說中,關于秘書的細節(jié)尤其細膩逼真:
“有的領導連批文件都懶得動腦筋,讓秘書先寫在小便簽上用曲別針夾在文件上,到時候一抄了事,還有的領導秘書把報告寫完了還不算,還要把復雜一點的字在括號里標上白字……”
“起初張國昌找女人要給我暗示:雷默,你大嫂今天出差了,不在家!
“當秘書時就與所有常委秘書達成過一個秘密共識,就是無論誰拿到不利于秘書群體的匿名信,都要扣下來,誰也不要遞給領導,要相互保護……”
……
棄官從文之前,王曉方僅是一名理科碩士,從未寫過小說。官場十年,他最多的歷練是,為領導寫各種各樣的應景文章――“服務的領導主管什么,就研究什么,寫什么樣的文章”。
那么,從一個副省級城市常務副市長的秘書,40歲時才突然轉(zhuǎn)身的王曉方,經(jīng)歷怎樣的艱難蛻變,方才成為一名暢銷小說作家?
理想青年
王曉方當年也是一位理想青年――出生于1963年的他,先是趕上了“文革”的尾巴,接著迎來了“學會數(shù)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開放年代,于是,喜歡舞文弄墨的文學青年王曉方,變成了理科青年王曉方。
1981年高考,理科青年王曉方名落孫山――不得不在鄉(xiāng)鎮(zhèn)里面蹬起了人力三輪車,過上最底層且看不到盡頭的生活。
兩年后,他加入復讀大軍,最終通過高考的獨木橋,進入“天之驕子”行列――被遼寧大學生物系錄取。
二年級,王曉方成為系學生會的主席。
和許多學生干部一樣,“學生官”的經(jīng)歷,讓他對從政充滿了欲望。“原來,學生會主席沒什么了不起,我也可以當啊!
兩年最底層的工人經(jīng)歷,讓他比同齡人多了一份成熟――“比如,我那時已經(jīng)知道,要想當上系學生會主席,必須要和黨支部書記搞好關系;要想領導交口稱贊,首先就要經(jīng)常在領導面前晃……”
“還有,你看到很多人臨場發(fā)揮、出口成章,其實說不定之前他就準備了許多遍,早就胸有成竹了!”王曉方說,知道了許多事情的內(nèi)幕后,他眼中便沒有了“神話”。
大學三年級時,理想青年王曉方當了一回“英雄”,這讓他火線入黨。
那是一天夜晚,他剛從實驗室出來,突然“一個女孩凄厲的呼喊劃破了夜空”,接著發(fā)現(xiàn),路旁的灌木從中,一男一女扭成一團,學過武術的王曉方立即上前,與強奸未遂的犯罪嫌疑人扭打在一起……
王曉方說,那時的他,不僅政治追求進步,而且學業(yè)也很不錯。
他送了記者一本《生態(tài)交叉論》的專著,出版日期標明為1988年10月,那時他剛剛大學畢業(yè),考取了中科院環(huán)境生態(tài)方向的研究生。也是那本專著,讓他獲得了遼寧省青年科技二等獎,“有些教授也得不了呢”。
政治抱負
1991年,研究生畢業(yè)的王曉方,“當場寫文章”,連闖三關,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沈陽市政府研究室。
談起為什么走上仕途,王曉方說:“這是中國的傳統(tǒng),誰不想當官啊?!你看現(xiàn)在多少人報名考公務員?!”
在創(chuàng)作思考中,王曉方這樣寫道:“我曾經(jīng)是一個很有政治抱負的人。”
在研究室,碩士王曉方發(fā)揮所長,負責起了“沈陽城市生態(tài)建設總體規(guī)劃”的課題。一次,在新疆開會,他又當了一回“英雄”。
與會者組織人到天池游玩,結(jié)果,一個11歲的杭州小姑娘掉水里了,王曉方二話沒說,一頭扎進冰冷的天池中,和小女孩的父親一起,將女孩救了出來。
那一次,他成了《遼寧日報》報道的對象。
“一次見義勇為偶然,兩次見義勇為,不偶然了,總能說明點啥吧!
1993年,王曉方以副處級調(diào)研員的身份,被調(diào)到市辦公廳當秘書,成為辦公廳唯一的碩士。
離權力核心近了,但競爭依然存在――普通的秘書,要給不同的領導寫材料;而領導的貼身秘書,隨時服務,出路往往好得多。
王曉方開始動腦筋。
一次,副市長馬向東給他交代了一個任務,寫一個沈陽在東北大市場中的輻射作用的文章,“不要超過5萬字”。
什么樣的文章,不要超過5萬字?王曉方開始猜測,想來想去,他斷定這是馬向東的研究生論文。于是,一頭扎進圖書館,兩個月時間,他弄出了文章。
在送給馬向東看之前,他留了個心眼,先拿去給遼寧大學的教授們看看,讓他們判斷一下,結(jié)果,幾位專家都覺得寫得不錯,還寫了評語。
評語連同文章一塊,被送到了馬向東案頭,馬甚為驚訝。此后,派給他的活越來越多――“給你壓的擔子越重,說明領導越器重你。”王曉方說,后來,他又幫馬向東把歷年來的講話、文章整理出來,印了幾本小冊子,送給馬向東。馬甚為欣賞。
1997年,他成為馬向東的專職秘書。
秘書
成為專職秘書不久,王曉方多了個任務:輔導馬向東中央黨校的入學考試――這一年的9月,馬向東即將進入有著省部級干部搖籃之稱的“青干班”學習。
王曉方參加過局級干部選拔的考試,對各種問題爛熟于胸,但不知道中央黨校的考試考什么。他琢磨一下,決定將寶壓在選擇題上面。
利用各種間隙,他和馬向東經(jīng)常操練――互相提問,不會的立即查資料。后來,馬向東以87分的入學成績排名全班第一。
考完試這天,馬向東興奮地給王曉方打電話:曉方啊,你猜得準啊,100分,全是選擇題,考得不錯!
接著,領導入學,副市長的工作依然保留,王曉方沈陽、北京兩頭跑!懊刻於加懈鞣N公文、來信,不能全給領導看,要挑出一部分,這就是水平,是非凡的鍛煉啊!
還有幫領導做作業(yè),按照馬的指示,“有的時候也互相討論”,王曉方代筆的哲學作業(yè)“巧婦能為無米之炊”得了全班第一,讓馬向東很有面子。
后來“慕馬大案”披露,馬向東在中央黨校學習期間,曾經(jīng)5次飛到境外豪賭。王曉方對賭博的事也“有所耳聞”,曾經(jīng)善意地提醒過領導,但領導非但不聽,“自己差點被廢了”(指被調(diào)離秘書崗位)。
一次,劉涌(原沈陽著 名的黑社會頭目,后被判死刑)請馬向東吃飯,飯后,隨手扔給王曉方一包東西,說:我剛從美國回來,給領導帶了點小禮物。送馬向東回家,王曉方把這包東西原封不動地轉(zhuǎn)交給了馬。
后來,馬向東案情披露,王曉方才知道:這里面原來包著兩萬美金。
致命漩渦
1999年7月,馬向東被“雙規(guī)”,“慕馬大案”拉開序幕,隨著案情的發(fā)展,愈來愈多的官員被卷入。
王曉方,這個僅跟隨了馬向東兩年的秘書,開始進入自己人生中最為灰暗的日子:常常被紀委叫去問話,接著是反貪局、檢察院,一次次地詢問,一遍遍地回憶……
有關部門的問話,他老老實實地回答,一是一,二是二,但心情沉重、壓力滿腹。
熟人們一個個都不敢來了,周圍的朋友唯恐避之而不及,從人們的眼神中,王曉方讀出了不歡迎,他只能呆在家里――盡管還是市政府辦公廳秘書,但馬向東案尚未完結(jié),他只能等待。
更讓王曉方難過的是,自己倒霉,一家人都跟著受牽連――女兒的中隊長職務沒了,妻子的處長也泡湯了……
在《市長秘書》中,他這樣表達這種情緒:“想著自己辭職以來,處處是坎,大有虎落平陽之感。我又有些懷戀過去那種前呼后擁的生活,那種感覺確實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那時候,即使是個局長也要對我禮讓三分……”
抑郁中,王曉方拾起了早年的樂趣:寫作――每天都寫,長短不一,他需要發(fā)泄――多年的政治抱負,多年來的卑躬屈膝,多年來的伏案寫作,隨著馬向東的倒臺,一切都付諸東流。
“這些年在官場混得太委屈了,哈腰成了習慣便駝了背。用性格的一面壓抑另一面,陰氣太盛……”
兩年下來,等到“慕馬大案”告一段落的時候,他寫了20多萬字。投稿,不想一些小散文還被雜志采用了,膽子便更壯一些,將寫的這20多萬字結(jié)集成書,送給出版社。
出版社的人告訴他:現(xiàn)在散文不好賣,小說比較暢銷,你可以試著寫小說。也正是那個時候,他辭職下海也遇到挫折,焦慮、痛苦隨之而來。
“人到中年正是事業(yè)開始收獲的季節(jié),而我卻要在迷茫中從零開始。這種精神上的痛苦是一般人無法想象的!”
“曾經(jīng)的理想破滅了,新的理想真的是文學嗎?”
王曉方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從事文學,他這個新兵,沒有絲毫名氣,沒有寫過一部長篇小說的經(jīng)驗,有的只是對官場深刻的洞察對命運無常的體驗。
意外開始
2001年12月,馬向東被執(zhí)行死刑,王曉方第二天在網(wǎng)上看到照片,他“被深深地震撼了”,那是一張馬向東被執(zhí)行死刑前的照片:坐在一把椅子上,目光絕望且迷離。
王曉方說,他是在傍晚時分看到這張照片的,當時內(nèi)心極其悲涼,有一種將內(nèi)心的自然秘密變成精神秘密的沖動。
于是,他將照片打印出來,盯著照片,一口氣寫了一萬多字。后來,這成了《市長秘書》的開頭。
行刑前,他坐在一把椅子上吸了最后一支香煙。他戴的眼鏡還是在香港配的那副一萬多港幣的眼鏡,他現(xiàn)在正戴著這副眼鏡望著天邊的火燒云。血一樣的火燒云凄艷地飄動,他手中的煙在回光返照中向上繚繞。
他本來是想用這副眼鏡的鏡片插入自己的喉管的,但是他實在是下不了手。
一切就快結(jié)束了,院子里一絲風都沒有,六七個人看著他,表情麻木。他們看得太多了,理解不了一個要死的人此時的平靜。
死對于他來說是幸運的,他是清江省首例被執(zhí)行注射死亡的貪官。他坐在椅子上想,僅就這一點,自己是幸運的。
想到這兒,他越發(fā)平靜了,臉上還帶著笑容。在官場上混了二十多年了,任憑自己盡情地發(fā)揮想象,卻從來也沒有想到會這樣死去。
他“唉”了一聲。這是他行刑前最悲哀的表現(xiàn)。他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在官場身不由己是錯誤的,其實人在官場是命不由己呀!
昨夜妻兒來看自己。他在妻兒面前長跪不起。兒子看見父親戴著腳鐐穿著囚衣嚇呆了,妻子和兒子也跪在他面前,還給他磕了頭,哭嚎聲泣鬼神驚天地,他內(nèi)心長嘆:人之將死啊!
與妻子生離死別后,妻子的下半生就要在牢獄中度過了,兒子怎么辦?想到兒子,他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他不是哭,而是嚎,那種山野中野狼般的悲嚎……
“時間到了!”行刑者陰森森地說。
他渾身開始冰冷,腳鐐沉重得抬不起腳,藍色的囚衣箍在身上,仿佛束縛了靈魂。他忽然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是有靈魂的,以前他卻從來沒有察覺到。可能是靈魂的原因,他還能感覺到是幾個人把他架到行刑室的。
行刑室是一間單獨的隔離室,室內(nèi)有一張床。法醫(yī)讓他躺下來,結(jié)果他動作僵硬,腿彎不下來。
“別緊張,你身體怎么這么硬?”法醫(yī)冷漠地說。
“我不緊張。”他絕望地答道。
“我先給你注射一針鎮(zhèn)靜劑!狈ㄡt(yī)又冷漠地說。
他沒有回答。
鎮(zhèn)靜劑順著血液流遍全身,他進入半夢半醒狀態(tài),緊接著法醫(yī)用膠管幫他扎起左臂,向其靜脈注入藥物。
三十五秒,只有三十五秒,他徹底睡去了,他的靈魂墜入了深深的黑洞……
(有刪節(jié))
艱難轉(zhuǎn)身
王曉方的作家之路由此打開,每天雷打不動地寫3000字,兩個月寫成一部長篇小說,然后是修改,“基本上一年三部長篇”。
“我是一個極有毅力的人,只要認為方向是對的,會孤注一擲地不遺余力地往前走……我在忍受的同時,選擇用文學自救!”
王曉方說,他的第一本小說,出版并不順利,但他沒有氣餒,只是將書稿放在了一邊,接著寫起了第二部。
2002年底,第一本小說《致命漩渦》和出版社簽訂合同,他欣喜若狂:原來寫小說還可以掙錢養(yǎng)家啊!
他寫得更勤奮了,一個男人的自尊,讓他不能再靠老婆養(yǎng)著,他要通過寫作來證明自己。
很快,小說出版,他看到“滿大街都是盜版”,信心足了。
讓人啼笑皆非的是,小說出版后,由于王曉方的特殊經(jīng)歷,“這個背景城市局級以上的官員,都曾經(jīng)反復讀過這《致命漩渦》,在里面尋找是否有自己的影子”。
2004年,新浪網(wǎng)舉辦第二屆原創(chuàng)華語文學大獎賽,誰都不認識的王曉方將新寫的《心靈莊園》貼了上去,“想看看自己的水平”,后來該書獲得了大獎。
2007年,他又接連推出三部長篇小說《駐京辦主任》《駐京辦主任(二)》《市長秘書》,以強勁的勢頭成為官場文學的代表作家。
讓王曉方感到驕傲的是,《駐京辦主任(二)》結(jié)尾描寫了東州市瓊水湖爆發(fā)藍藻污染,作品出版不到一周,無錫市太湖就爆發(fā)了藍藻污染。
“這絕不是巧合,而是作家高于生活的思考!蓖鯐苑秸f。
現(xiàn)在,他的另一部長篇又“到了緊要關頭”,也還是官場小說。
“對我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積淀豐厚生活底蘊的,還是我在政府工作多年的人生經(jīng)歷,這段經(jīng)歷讓我更了解中國的改革開放,更了解民生民情,深知官員的七情六欲決定著老百姓的生活。在政府工作,服務的領導主管什么,我就得研究什么。十幾年的從政生涯,我參與主筆過城市建設、商業(yè)管理、財政金融、招商引資、工業(yè)農(nóng)業(yè)等方方面面的重大決策,參加過第一線的抗洪搶險,參加過棚戶區(qū)的拆遷改造。參加過許多突發(fā)事件的應急處理工作,參加過許多重大接待工作,參加過政府的綜合、調(diào)研、督辦、查辦、接待上訪等方方面面的工作,當時每年要寫近百萬字的材料,都是納入政府決策的,也目睹了身邊領導干部貪污腐敗及被黨紀同法嚴懲的驚心動魄的過程,特別是‘慕馬大案’,這場驚心動魄的腐敗大案在我心靈深處造成的煉獄般的磨難也許是我一生中最寶貴的財富。”他在《王曉方創(chuàng)作思考》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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