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教育 張育才,三十年,“特殊”的“特教”
發(fā)布時間:2020-03-22 來源: 感悟愛情 點擊:
“特教行業(yè)是個良心活兒”,特殊孩子各有各的問題,情況千變萬化,有的地方甚至用智障孩子的特殊當借口,反而連普通意義上的“教育”都沒有了,真正的特教老師是在憑良心做事。
肖中林一直弄不懂,什么叫“特教”。
自從生了個“傻”兒子,他就跟這個詞掰扯了半輩子――兒子有智力殘疾,屬于國家劃定的針對殘疾人開展的特殊教育范疇,但輾轉暗訪了許多培智學校,他還是不明白“特教”特殊在哪里。
直到轉學,認識了張育才,接觸了智障孩子的“奧林匹克”,“我問孩子,明天還去不去上學?孩子說,去!我就知道,遇上好老師了!
“特奧”改變的“特教”
“跑!”槍聲響起,一群穿著競賽服的孩子從起跑線沖向終點,半途中一個孩子忽然停了下來,“教練在場外大喊‘別停!快跑!’,他說要等一下同伴”,張育才看到的這一幕,發(fā)生在1987年3月在廣東省深圳市舉辦的全國首屆特奧運動會上,當時全國只有13個省、市的三百名運動員參加了田徑等三個項目的比賽。
彼時,從師范學校體育專業(yè)畢業(yè)的張育才,剛剛踏入這個陌生的領域,“特教”。
1984年,張育才調到了剛成立的北京市崇文區(qū)培智學校,這個年輕教師一個人拖著又長又重的拔河繩從器材室走向操場,身后跟著一個孩子,繩子一動,他就伸腳踩住,“我回頭一看,他就沖我笑,松開腳;我扭頭再走,繩子又被踩住。我有點生氣,別的老師告訴我,他只是覺得好玩。”
有幾年的時間,面對這群有學習障礙、腦癱、唐氏綜合癥、甚至綜合殘疾的孩子,張育才很迷茫。
列隊稍息,有人出左腳有人出右腳,幾十號人,有的長得很像,記不住名字,干脆給每個人編上號,讓他們自己記得自己站隊的位置……
“我不知道該做什么,忽然失去方向了!笨瓢喈厴I(yè)的張育才對體育教育原本有著濃厚的熱情,夢想做出一番成績,畢業(yè)時,分配的學校不同意他繼續(xù)深造、報考北師大,年輕氣盛的張育才就對領導說“任何學校都可以去,只要支持我學習!
陰差陽錯,張育才就這樣接受了這個從未聽說過,還沒有什么老師的“特殊”學校伸來的橄欖枝,“同學聚會,問我在哪里工作,我說得很快,別人沒聽過‘培智’,就當成‘培訓’,說工作不錯,我就支吾過去!
體育教練最大的夢想是出成績,面對這群學生,張育才感到失去了自己的價值。工作辛苦報酬少難出成績不說,家人也很難享受到原本能有的特殊待遇,比如孩子可以優(yōu)先上自己所在的學校就讀等等,看著身邊的朋友一個個賺錢,張育才也動心過,可是想到那些他走了就更“沒人管”的天真的“傻”孩子,心又軟了。
培智學校缺老師,體育老師更缺,“那么小的操場,我走了,他們可能連‘體育課’都沒有了吧……”日子在猶豫中一天天過去,原本脾氣急躁的張育才在日復一日的工作中開始變得像“奶媽”一樣耐心、細心。
“他們都是‘一根筋兒’的孩子,接觸得時間長了,就會被他們感動,你對他們好,他們對你更好,有時你交待過什么事情你都忘了,他們還一直記著!
真正的轉折來自于1987年第一次帶學生去香港比賽,“他們特別快樂,回來以后到處拿著獎牌給別人看,還把獎牌掛在我脖子上,我第一次體會到特奧給這些孩子帶來的巨大沖擊,感到那種快樂,第一次感到他們也‘能行!’他們可能永遠無法在數(shù)學、語文方面獲得成績,但特奧會卻為他們提供了展示自我、取得榮譽的平臺!
“我對自己說,這可能就是我的事業(yè)!
張育才成了北京、乃至全國最早的一批特奧教練之一,很多家長通過他知道了“特奧”――專門針對智障人士開展的國際性運動訓練和比賽,補償智障兒童的身心缺陷、增強體質、開發(fā)潛能。體育,一門在普通小學里的標準“副課”,成為培智學校里,改變這些特殊孩子一生的機遇。
一把鑰匙開一把鎖
每次去外地參加比賽,直到回來下了火車,把孩子們都交到家長手上,張育才才敢真正松一口氣。
上世紀80年代,崇文培智學校接收的第一批學生來自于普通學校里隨班就讀,智商在55到70之間,略低于正常值的孩子,之后,隨著改革開放、殘疾人事業(yè)發(fā)展,越來越多低智力的孩子進入學校,有的智商在20、25以下,為一級智殘,甚至有的智商鑒定結果直接為零。
“你不能靠示范、講解、練習的老路子教這群孩子,不能講兩腳分開、與肩同寬、前后開列……一個簡單的轉身投擲動作,最后做成什么樣的都有,有的孩子甚至會自己摔倒。你不能讓他們再因為‘體育’身體上又受到新的傷害!
張育才想出了笨辦法,在地上畫上丁字線當坐標,告訴隊員左腳尖放哪兒,右腳跟放哪兒,兩個腳之間的線大概多長,“這樣來保證他們的動作是安全規(guī)范的!痹靥S練習,下落時需要“屈膝”保護膝蓋,張育才把它“翻譯”成了“落地時手要摸地”,以孩子們的身體條件,他們只能象征性地做每個動作,但是手要摸地,膝蓋自然就彎曲了。
同行們管張育才叫體育教練中的秀才,為了能讓隊員按能力準確分組,張育才靠實驗摸索出一個快速鑒定的“土辦法”,讓孩子閉著眼睛走直線,靠偏差的程度和方向判斷孩子的基本智力水平和思維傾向,這對于大多數(shù)培智學校老師只能靠國外的測試卷獲得不準確評估結果的現(xiàn)狀來說是一個創(chuàng)新,以此為內容寫成的論文《弱智兒童平衡能力與智能之間的關系研究》,榮獲首屆全國殘疾人體育科學學術會議優(yōu)秀論文獎。
在張育才眼中,每個孩子都不一樣,一個人一個脾氣,打開他們的心扉要靠一把鑰匙開一把鎖。
經常有家長找他,說張教練幫我們問問孩子怎么了!案覀儾徽f的話跟張教練都說!
有個孩子鬧脾氣,搶了同學的手機,別的老師喊張育才去解決,“我觀察了半分鐘,發(fā)現(xiàn)他特別寶貝他的書包,就逗他說不還手機,就要搶他書包,馬上就還了!
“對這樣的孩子,不能用常人的思維去強迫他,要把智商放到跟他們一樣去交流,時間長了,有時候思維好像變得跟他們一樣。有個笑話,說出去開會,總舉手發(fā)言的就是培智學校的老師,舉手發(fā)言,證明自己不傻。”
健康孩子有的,殘疾孩子也能有
第一次看到女兒王曉萌滑輪滑時,李秀云激動得落淚了,“從來沒想過她能跟別的孩子一樣滑得那么好!睍悦瘸说椭,半邊身體有運動障礙,平衡能力不好,以前跟著張育才練過籃球、乒乓球,進步很大,“后來孩子說想學輪滑,我堅絕不同意,沒想到他們兩個人放學后瞞著我偷偷地練,竟然真的練成了。”
“他能看到每個孩子的優(yōu)點,讓他們都發(fā)展!
張育才剛來時,崇文培智學校的操場連普通籃球場一半大小都沒有。他卻沒拿這當借口,讓學生應有的鍛煉縮水。“那樣對他們不公平!睆堄乓虻刂埔,創(chuàng)編了能在小場地開展的,適合智殘孩子智力水平的配樂健身、韻律、手指、器械等課間操,不僅在北京市出了名,外省市也紛紛前來取經。國際特奧會前主席薩金特•施萊弗來中國視察時,曾特意評價道:“崇文培智:場地小、人員少、(特奧活動)辦的活、效果好!”
一所普通的培智學校成為了中國特教的一個小窗口,對外展示了健康、積極與科學,而這個小窗口又變成了智障孩子們通往世界的大窗口。
張育才想開展國外的地板曲棍球運動,沒有器械,他就把別的學校倉庫里閑置的,以前用來練習拼刺刀的木桿槍拿來,找木匠刨成球桿,又找來毛氈和皮革縫成曲棍球,自己動手把塑料繩織成球網(wǎng)兜,靠DIY成立了北京市第一支智障地板曲棍球隊。孩子們從練習掃地開始,動作合格后再把掃帚換成“球桿兒”。
國際特奧項目在增多,崇文培智的特奧項目也在增多,除了傳統(tǒng)的田徑、籃球、足球項目外,張育才在北京特奧領域最早開設乒乓球、輪滑、羽毛球、網(wǎng)球、自行車、滾球等項目訓練,為了讓孩子們開闊眼界體驗到更多的運動樂趣,他甚至自己去找關系,帶孩子們練“貴族”運動高爾夫,看賽馬表演,讓他們走出校門,跟普通孩子共享快樂。
“他甚至為了一個坐在輪椅上,想玩保齡球的孩子,專門做了一個軌道,把兩根鋼管做成的軌道架在輪椅和球道之間,孩子用手一推,也可以像別人一樣玩保齡球了。就為了一個孩子的愿望,他也覺得‘值!’”
“特殊”方法解決“特殊”問題
張育才的地板曲棍球隊出了名,1994年受聘擔任北京市體育學科特教教研組組長,在北京12個區(qū)縣逐步推廣適合弱智學校的體育教學方式,先后去天津、上海、廣東、大連、武漢、云南、四川、新疆、甘肅等地的培智學校交流經驗。
特殊教育比普通教育面臨的問題更復雜,難題更多,最普遍的是缺經費,缺人才,缺思路,一些運動項目在普通小學尚未開展過,更何況偏遠地區(qū)的特教學校,在甘肅講座時,就有老師直接打斷他,說張教練你別講你那個曲棍球,就說說我們這個土操場,弄不到球,也沒有錢,怎么開展訓練?
張育才問:“蘋果你買得到嗎?圓一點兒的蘋果就能當球;土操場,把地挖下去一些,弄平整,周圍壘上磚當邊界,就是場地!
張育才的教學方法在全國推廣,有的地方學得好,有的地方反響平平,“沒關系,你做一點事情都可能帶來一些改變!
2001年張育才獲得中國特奧高級講師資格,2005年,取得了國際特奧東亞區(qū)高級講師資格。每次去給特教老師講課,他都要他們先做一個小游戲,甲和乙背對背站立,甲指揮丙給乙穿一件帶鈕扣的襯衫。
“沒人能把這件衣服穿好,扣錯扣子的、穿反的、什么樣子的都有,這個游戲說明一個道理,教智障孩子,就要注意他們的特點,拿襯衣,要拿襯衣的肩膀,領口沖上邊……這些看似‘常識’的東西都需要你分解成具體的動作告訴他們。”
除了教學上的改進,張育才還聯(lián)系正常中學的學生與隊員們一起訓練、比賽,讓他們在與外界交往中,逐漸消除懼怕心理,增強勇氣。北京市家庭支持網(wǎng)建立以后,張育才多次策劃他們組織夏令營、小型比賽等眾多活動,2000年,張育才獲得了中國特奧突出貢獻獎,成為全國培智學校中獲此殊榮的兩位老師之一。
“良心活兒”憑良心干
2001年,母親病逝的消息傳到了全國特奧籃球比賽的工作現(xiàn)場,張育才選擇了堅守崗位,“我已數(shù)不清到底為訓練而放棄了多少……我總說一句話,自私是天性,天秤傾向哪邊是人性!
張育才聽過一次演講比賽,一等獎的作品講述了一個隨班就讀的孩子與老師的故事,孩子上課時大小便失禁,老師幫他洗掉……這些讓常人感動的“小事”卻是特奧教練經常碰到的。一次帶隊出去訓練,一個女孩子不懂來例假了,血弄得賓館里到處都是,他二話不說就趕快替孩子去洗床單……
張育才上班有一個習慣,兜里時常揣些糖果,隨手拿給孩子們吃!皩ν馊藖碚f他們可能是一個個‘傻’孩子,可是每次看到家長來接送,能感受到他們都是家長心中的寶貝,你有責任好好照看他們,這樣的孩子受點兒委屈,家長心里流的不是淚是血!
“智殘的孩子很敏感,一句話一個眼神可能就產生很大影響,所以不能打罵,只能鼓勵! 以前有個孩子剛來時,班上同學拿他的手機當公用電話,現(xiàn)在他知道拿別人的手機打,說明智力水平提高了,“這樣的孩子他會‘調皮’了,就是進步!”
特奧改變孩子,也在改變社會。對于很多家長來說,特奧會是一個帶來希望的窗口。
2007年上海舉辦世界夏季特奧會,得到了社會各方面的重視,整體的社會條件、環(huán)境有很大改善,“但特奧會開完了,熱度就有所下降,現(xiàn)在全國特奧會要召開,熱度才又回升!比珖貖W會這個窗口四年一開,對智殘人來說,參賽年齡雖然沒設上限,但家長的年齡總是有限的。
肖中林最擔心自己老了以后,孩子怎么辦,“我80歲的時候他才40多歲,我能陪他多久呢?他的生活怎么辦,好政策出來了誰去替他落實?”
李秀云也有同樣的憂愁,曉萌智商67,有嚴重的口吃,畢業(yè)幾乎意味著失業(yè)。去職業(yè)培訓班上課前,曉萌曾在家里待了整整一年,動不動就摔門跑到小屋里哭。
1958年北京第二聾校設立了全國第一個弱智教育特殊班,半個多世紀以來,中國特教事業(yè)發(fā)展迅速,但與此同時,社會的巨變卻讓智障人的生存問題更為復雜,如果社會沒有辦法真正接納他們,可能會使得那些原本已經提升智力和身體水平的隊員的能力重新消退,重新導致抑郁甚至更嚴重的問題。
2005年,已是中國智協(xié)委員的張育才又承擔起了學校的一項新工作,職業(yè)培訓。他設法請來最好的老師給學生們開設烹飪課、按摩課、泥塑課等等,最后有人考取了廚師證,有人制作的臉譜被當作禮品,送給了國內外同行。
“特教行業(yè)是個良心活兒”,特殊孩子各有各的問題,情況千變萬化,考核標準難以制定,有的地方甚至用智障孩子的特殊當借口,反而連普通意義上的“教育”都沒有了,另一方面因為對殘障孩子缺乏理解,也有一些教師離開了特教崗位。
“現(xiàn)在,真正的特教老師是在憑良心做事,你做的工作,從孩子身上可以看到。從我擔任北京隊主教練時起,他們就是我的孩子,他們把經過刻苦訓練換來的獎牌掛在我的胸前,跟我說心里話,我感到心靈在凈化,他們給我的那種特有的關心與愛,那種快樂與收獲是對我最大的回報!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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