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問今天美國最大的夢想是什么，說出來似乎不可思議：建立一個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帝國。顯然，這樣一個夢想不僅決定著美國的前途和命運，而且關乎全人類的和平與未來。
　　帝國主義曾在20世紀后半葉人人喊打，為什么今天的美國卻一再以“惟一的帝國”自居?它是忽然間的心血來潮，還是水到渠成的自然流露?美國公開以帝國自居，對世界意味著什么，國際社會對這個久違的話題又將作何感想，對其種種現(xiàn)實效應又將如何因應?今天的“美利堅帝國”與一代人之前的“美帝國主義”有何異同，真的有“好的帝國”與“壞的帝國”的區(qū)別么?最終的結(jié)論顯然不是一句“今天已不是帝國的時代”可以窮盡。這是一個開放的話題，一個正在發(fā)生中的進程，最后的結(jié)果絕不僅僅是理論問題，更是許許多多現(xiàn)實選擇的綜合。尤其重要的是，問題的結(jié)論，不僅取決于隨心所欲的美利堅帝國，也取決于整個世界如何對待這個當今世界舞臺上惟一的帝國。
　　
　　開啟了“地獄之門”？
　　
　　2002年11月底，華盛頓的全國新聞俱樂部召開“第四種權力(新聞媒介)頒獎會”，中間播放了一段獲獎脫口秀節(jié)目的錄像，其中一個場面是主持人模仿著總統(tǒng)的口氣說：“我們再也不用暗殺(assassination)這個詞了，我們已改稱之為政權更迭(regimechange)�！痹跁�場上一片哄堂大笑的同時，美國正開始向海灣地區(qū)重兵集結(jié)，要對伊拉克實施醞釀已久的“政權更迭”。其時媒介紛紛猜測美軍何時會發(fā)起全面的行動：圣誕節(jié)前?圣誕節(jié)后?事實上，無論是這種猜謎，還是“暗殺”、“政權更迭”、“好的帝國”、“壞的帝國”之類的文字游戲，都一樣毫無意義。當?shù)谝幻堆埠綄�彈在巴格達上空炸響的時候，當越來越多的平民傷亡出現(xiàn)的時候，受害的國家和人民是不會相信還存在什么“好的帝國”的。
　　9.11之后，各種宗教原教旨主義一起抬頭，大有你死我活生死決戰(zhàn)的架勢：基督教原教旨主義自認為是上帝派遣來“教導所有民族的宗教”，給自己賦予了使所有人都改信其信仰的使命；伊斯蘭教原教旨主義則自命為是要替代所有其他宗教，相信自己具有征服全球的使命，最典型的口號就是“既反東方，又反西方，只要伊斯蘭”；而猶太教原教旨主義則以最古老、最正統(tǒng)、最正宗自居，認為其他教義都是旁門左道乃至異端邪說，但現(xiàn)在為反對伊斯蘭，他們有與基督教原教旨主義日益結(jié)盟的傾向。在這種“文明的沖突”、“宗教原教旨主義決戰(zhàn)”的大背景下，阿拉伯聯(lián)盟秘書長穆薩曾警告美國和西方盟國：武力攻占伊拉克等于“開啟了地獄之門”。
　　任何事物最終的結(jié)果都來自一個積累的過程。因為自己軍事力量和經(jīng)濟實力的強大，就根本不在乎存在于心靈中的“地獄之門”，這樣的帝國夢想最終將成為歷史的玩笑。僅僅一個中東地區(qū)，古往今來已經(jīng)湮沒了多少帝國，羅馬帝國、阿拉伯帝國、大英帝國、法蘭西帝國，等等，都在那里留下了蹤跡，而有些帝國則只有文史考證的意義，在現(xiàn)實中已經(jīng)無跡可尋，如古埃及帝國、古巴比倫帝國等就是這樣。但遙想當年，這些帝國也都以“人類最后惟一的帝國”自居，夢想著萬壽無疆，但最后都在歷史的煙云和風雨中凋謝了。這種興衰規(guī)律，在產(chǎn)生帝國的年代都難有例外，在21世紀更是如此。猶如什么人今天要在中國恢復帝制會成為千古笑談一樣，今天要在世界上重新建立帝國，顯然也與時代潮流太格格不入了。
　　但世界上偏偏有人要成就這樣的“千古霸業(yè)”，而且信心百倍，不容置疑，更聽不進任何批評的聲音。孤獨而固執(zhí)，的確是帝國所具有的通性。但真正令人擔心的是，為這樣的夢想要付出的代價將十分慘痛和巨大，也許會超出人類所能承受的極限，而且付出這代價的不僅僅是帝國和其征服的國家及人民，而是整個人類社會。
　　
　　有“好的帝國”與“壞的帝國”嗎？
　　
　　西方戰(zhàn)略家放言，“帝國意味著秩序，只有在帝國的疆域內(nèi)才有秩序、和平與文明，帝國之外只有野蠻、混亂和糾紛”。近年來美國越來越多的重量級人物感到，一個威加四海的“美利堅帝國”(AmericanEmpire)已蔚然大觀，甚至有美國的輿論精英嘲笑歐洲的老牌帝國雖然渴望與美國“并肩戰(zhàn)斗”，但他們挺直了腰板也只能夠得到美國的“腳脖子”，已經(jīng)無法與美國“肩并肩”地共同行動了。而歐洲盡管徒喚奈何卻也只能承認這個難以否認的現(xiàn)實，他們爭議的只是今天的“美利堅帝國”，是更像200年前的大英帝國還是2000年前的羅馬帝國。具有理性自覺的美國戰(zhàn)略思想家和政治家們卻只承認對羅馬帝國的尊崇，而對同文同源的大英帝國閉口不談。
　　并非只是由于羅馬帝國前后綿延七八百年而讓美國人心儀它的“萬壽無疆”，美國“認祖歸宗”直追羅馬帝國的重要原因乃在于他們認為：羅馬帝國是“好的帝國”，而其他帝國是“不好的帝國”或“壞的帝國”。在美國戰(zhàn)略設計師們的眼中，羅馬帝國不僅持續(xù)時間長，也不僅有凱撒時期軍事和經(jīng)濟上的全盛及奧古斯都時期拉丁文學的繁榮，更重要的是羅馬帝國奠定了基督教在社會生活中精神核心的地位，而且在自由、平等這些從希臘文明發(fā)展而來的法律與權利的觀念之下，羅馬帝國征戰(zhàn)與統(tǒng)治的旗幟始終是追求和平與正義：它所以發(fā)動戰(zhàn)爭是為了正義與和平，它所以統(tǒng)治被征服者是要為他們提供公正的保障。這樣的高尚是近現(xiàn)代西方帝國所不具備的。以堅船利炮開拓海外市場、從殖民地搜刮劫掠的大英帝國自不必說，后來有滑鐵盧之敗的拿破侖法蘭西帝國不僅與英帝國同樣缺少高尚，而且結(jié)局悲慘令美國無法接受。挑起了兩次世界大戰(zhàn)的德意志第二帝國、第三帝國則更是被避之惟恐不及，而西方基督教文明以外的諸如蒙古帝國、阿拉伯帝國則根本無法進入美國人的視野。
　　所以說，在美國戰(zhàn)略宏圖設計者的心中，今天“美利堅帝國”的崛起，既非對大英帝國的回歸，也不是對自己19世紀以“門羅主義”與西方列強爭雄的新興帝國和20世紀被第三世界國家群起攻之的“美帝國主義”的簡單重復，而是跨越千年對羅馬帝國的“復興”。猶如歐洲文藝復興是借古希臘羅馬的自由精魂高張起了精神解放的旗幟一樣，今天美國的“帝國復興”力圖昭示天下，自己是羅馬帝國和平與正義夢想的繼承者和光復者，所以才有“人權高于主權”、“做解放者而不是征服者”等高尚的旗號。不管這些說詞及其背后的軍事行動引來多少爭議，今天這個被其領導人反復強調(diào)“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強大”的美利堅帝國，再也不會用“美洲是美國的美洲”或“強權即公理”之類直言不諱的告白予取予求，取而代之的是民主、自由、人權、全球化，等等。
　　但事物的發(fā)展證明，“新帝國主義”也只是變換包裝的文字游戲，“美好的帝國”今天實行的不過是昔日“胡蘿卜加大棒”政策的翻版，其核心目的仍然是最大限度地謀取本國乃至本國某些利益集團的私利。
　　面對這個關于帝國的夢想及其進軍的腳步，全世界已經(jīng)無法回避，或遲或早每個國家都需作出抉擇。▲
　　(摘自《新美利堅帝國》一書自序，小題為本刊所加。《新美利堅帝國》，作者張西明，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1月出版)

相關熱詞搜索：帝國 擋不住 擋不住的帝國夢 帝國夢 夢派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