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南瀟灑似江南”,這是生在南方、也長期生活在南方的詩人、書法家黃庭堅的一句評語。既然說“似”,那就是“不是”,“似”與“不是”之間的東西才是濟南更有價值的那一部分。也許,這正是身為濟南人所應(yīng)當去尋覓、思考的東西,它應(yīng)當是存在于骨子里的東西。
　　
　　濟南是這樣一座省會城市:她坐落在北方,卻有著秀麗、濕潤的南方名城也難媲美的眾多泉水,以致古往今來許多騷人行客來到這里,頓時便被她那可愛宜人的泉水所陶醉,所折服。如果說一處晶瑩清澈的泉水會帶給人一個驚喜,那么,當你置身濟南,便會發(fā)現(xiàn)自己被無數(shù)個驚喜所包圍著。
　　上世紀80年代,我從上海來濟南的一家出版社實習,在隆冬將盡、春光乍泄的日子里,學了前朝皇帝的偷閑派頭,“微服私訪”濟南的名山名景兼有名無名的小巷,只可惜那時手頭連最簡易的相機也不“趁”一部,諸般風景聲色只封存在青蔥歲月的記憶之中了。在風景中穿行,與這個城市好一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纏綿緋惻。當時就想,一生能與這樣可人心意的山水風光為鄰,或者說拿這樣可人的四面風月當成自己的家園,絕對是極愜心懷的事呢。舊時讀書人奉為圭臬的“子曰”里面就有過“里仁為美”之類的話。于是,大學畢業(yè)時,一家出版社的領(lǐng)導有“求賢”之意,本人也不管他“若渴”到什么程度,只樂得順水推舟,成了泉城百姓中的一分子。
　　平常提起濟南,人們首先會念起那歷來為人傳誦的佳句“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其實咱們濟南人都知道,名聲在外的趵突泉、大明湖在屬于泉城的水的聲部里根本算不上頭號,頂多屬于上乘之列吧,像百脈泉的美好就不在這兩者之下。更獨特的是千佛山,它該是占了這一城山色的大半,又實在是一座叫人“相看兩不厭”的山。穿梭在鋼筋水泥電光霓虹之間討生活的人,不會吝惜將目光投向大自然的一草一石一花一葉,近在咫尺的千佛山更給人如在襟懷的親近感覺。二十多年了,從它的四季色相中,我讀出了雨后的米點山水、冬日的沒骨雪景、晴日的石濤中景皴法。它給了我畫帖外的一切。山若有靈,也會為有這樣一個對伊多情的過客感到欣悅的。千佛山又是一座青春的山。書上說,千佛山屬泰山北麓支脈,海拔不到三百米。與寫滿滄桑垂暮之感、居“五岳之尊”的“泰山大人”相比,它分明就是有些中年氣象的大舅哥,再不就是正要跨過青春期門坎的小內(nèi)弟。當向晚的風吹起他那頭蔥郁的青發(fā),這里沒有海嘯般的松濤,能聽到品到的姑且當作少年的呢喃情語吧,那撩撥得人心頭發(fā)癢的正是一闕無語之詩呢。
　　也許只有濟南,把一座山完整地包容在了城區(qū)之中,一座超大版的山水盆景就這樣大手大腳地擺在自家門口。天天上班下班趕集逛店都瞅在眼里,卻又絲毫不必經(jīng)受交通和生活不便的影響,哪像小巧有余、大氣不足的江南園林那樣,要想看個假山都還得拐彎抹角,還得搭上張門票,才能去欣賞到一兩座中號的假山�？蓱z江南女子那股嬌小的習氣,偏還會著身專門趕做的旗袍去跟假山合影留念,以作曾到此一游的證據(jù)。
　　濟南還有一項好處,她比江南的冬天有更多的雪,卻又沒有東三省那么多那么硬的雪,在叫人享受雪花浪漫的同時卻不必拿身體凍成人形冰激淋作代價。有時想,濟南在中國地理版圖上歸屬于北方,如果中國的版圖沒有了濟南這個城市的存在,在中國南方、北方之間就平空出現(xiàn)了一塊斷裂帶,這斷裂包括文化、民俗、政治、經(jīng)濟諸多方面。正是有了濟南的存在,才讓北方有了一點俏麗的閃光點,剝奪了南方的小橋流水獨擅其美的資格,中國南北方地理才有了一個極妙的平衡點。
　　濟南的文人每到要寫作有關(guān)濟南的表揚文章時總要抄幾句老舍的《濟南的冬天》作證據(jù),卻似乎忘了老舍寫那個東東其實是站在“一個在北平住慣的人”的眼光來評判斷濟南的。起評點本就太低,加之文章寫得有太多的沙土氣,哪里配得上濟南那種地理與風水雙層的曼妙?像他所寫的,“在北中國的冬天,而能有溫晴的天氣,濟南真得算個寶地”,這樣的標準實在有點過低。
　　跟濟南的風物相比,江南真是浪得美名了上千年。濟南的優(yōu)雅,其實早有前人作詞為之抱不平了:“湖干煙亂柳毿毿,是處桃花雨半含。七十二泉春漲暖,可憐只說似江南。春山泉響隔鄰分,市口浮嵐壓帽裙。誰信出門如畫里,不須著色李將軍!”如許的婉約玲瓏,大致是濟南和江南名城所共有。若說區(qū)別,應(yīng)在于江南多才子佳人、多風流浪子,而濟南似乎專門出產(chǎn)儒雅大家。體現(xiàn)在做人上,濟南也是更多了幾分低調(diào)和厚積而薄發(fā),絕少紙醉金迷的浮華,正是濟南城市獨有的美讓人心平氣和而不沉溺墮落。
　　要說濟南人常為人所詬病的,以前的說法是“土”,時尚網(wǎng)絡(luò)上的批評是“沒有夜生活”。土或不土,已不需多說。至于夜生活,應(yīng)該說適合自己、適合本地百姓過日子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生活,管他什么夜生活日生活!不過倘是認真論起來,真正能代表江南的蘇州杭州揚州,只怕耽游于家居之外的夜生活的也是游子居多。如果說古代那些地方的夜生活如何繁盛我必無話可說,特別是揚州和南京秦淮河的畫舫游船、妓聲歌樂,濟南還真是比不了。不過,那樣繁華的聲色大概也不是咱們當今社會主流所樂意提倡的吧。如果跟重慶、成都那些夜生活十分盡興、鬧騰的城市相比,或者,家庭對濟南人具有更強大的吸引力。愛家,不管對一個人還是對一個城市來說,似乎不該算是缺點。
　　“濟南瀟灑似江南”,這是生在南方、也長期生活在南方的詩人、書法家黃庭堅的一句評語。既然說“似”,那就是“不是”,“似”與“不是”之間的東西才是濟南更有價值的那一部分。也許,這正是身為濟南人所應(yīng)當去尋覓、思考的東西,它應(yīng)當是存在于骨子里的東西。
　　我在自己新出的一本小書《和孔子一起微笑》里寫道:
　　吾友王桃花于中秋一天跟平常一樣去上班,走上過街天橋,無意間抬眼望見了青翠欲滴的千佛山,真?zhèn)�是遠山含黛浮云悠悠,精神為之一振,心生感動,一下子想到了“仁者樂山”這個詞。當然這是承襲前人孔子的套話,連前人自作主張、強把自己的意志加給自然山水的毛病也一起承襲過來了。
　　孔子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焙沃^仁?何謂智?照中國百姓的樸素理解,仁者、善良、寬厚、負重;智者,聰明、智慧、圓轉(zhuǎn)。前者強調(diào)道德品性,后者注重智性方面的能力。照古人的理解,山是平穩(wěn)的,中道而立,不偏不倚,對誰都一樣的和藹。而仁德之士性溫和,行事穩(wěn)當,予人可信賴感。于是,仁人和山在這一點上找到了相通之處。同樣,水至潔無形,靈活善變,清風徐來,水波不興,風乍起時,吹皺一池春水,而月圓之夜,海上白浪滔天,可以吞噬漁船。智者的思維特點跟水相似,動蕩不息。
　　正是這樣,濟南與江南特色名城的最大不同,正是在于此地的文化底蘊。濟南地處齊魯大地,儒風的沐浴已使仁者的容顏與此地的風物融合一體,儒家氣息與出眾風物之美二者合一。這也可以說明上面說老舍對濟南的評價雖然在他本人文中已屬揄揚之致,客觀上卻沒有抓住濟南城市的精氣神兒。
　　
　　This is kind of capital city Jinan is: though located in the northern part of China, she possesses many springs unrivaled by the pretty and moist famous cities in south. As a result, many literary men and visitors of all times have been enchanted and subdued by its lovely and pleasant springs the moment they stepped into Jinan. If we say one crystal and limpid spring can bring you a surprise, then you will find you are surrounded by numerous surprises when you find yourself in Jinan.
　　Perhaps only Jinan can enfold a whole mountain completely in its urban area. Then, a super-large miniature garden is extravagantly put right at our door. We can enjoy the beautiful scenery at any time, on the way to work, coming back home, or shopping, unaffected by the inconveniences of traffic and life. Unlike the admittedly exquisite and but confined Jiangnan Garden, where to look at a rockery, we have to turn many corners to get there and buy a ticket only to see one or two middle-sized artificial rockeries. The petite Jiangnan beauties will wear a cheongsam specially made for taking photos beside the rockery, just as a proof of visiting here.
　　Jinan has another advantage. She has more snow in winter than Jiangnan, but less in quantity and hardness than that in the Three Provinces in Northeast China. One can enjoy the romantic snowflakes without paying the price of freezing into a human ice-cream. I sometimes think, Jinan belongs to the north in China’s geographic territory. If Jinan city were missing, there would appear a blank including many aspects such as culture, customs, politics and economic zone between the north and south. It is the existence of Jinan that gives the north a shining point which breaks the southern monopoly on the feature of ‘Water flowing beneath a little bridge’. Thus a perfect balance exists between China’s south and nor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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