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與狗

別的老頭兒退休如魚得水，提籠、架鳥、品茶、打小牌，樂得清閑，活得有滋有味。唯有趙爺渾身不對勁。想想退下來之前，自己管著百來號人，心情不好，對下屬驚天動地般吼幾嗓子，誰也沒顯出不樂意來：如今退休了，在家雖也是頭號人物，是一家之長，卻根本無從表現(xiàn)家長權(quán)威——現(xiàn)在的年輕人在單位或許還能老老實實甚至諾諾連聲，在家卻脾氣大得嚇人。幾回交鋒，均以趙爺一敗涂地而告終。自此，趙爺小心翼翼不敢輕試鋒芒，因此，趙爺心里那份別扭就別提了。

趙爺與狗的結(jié)緣起因純屬偶然。

那天，趙爺正站在巷口看天上那輪慘白慘白的太陽，忽然，一聲驚天動地的狗叫猶如半空響起驚雷：“嗷——”嚇得趙爺猛一哆嗦，頭皮直發(fā)麻。抬眼望去，只見一只脖子上還拖著半截鐵鏈的壯如小牛的狼狗正從巷口追著一個驚慌失措的年輕人而來，眼看慘禍就要發(fā)生。這時，才回過神來的趙爺不知忽然從哪兒冒出一股勇氣來，一個箭步躥了上去，雙臂一張，威風凜凜往狗身前一站，那神態(tài)宛如一尊天神。那狗一時競呆住了，忘了咆哮，直瞪瞪地盯著趙爺，盯了足足一分鐘。那狗忽然把頭低了下去，粗大的尾巴也軟了，不由自主地搖擺起來，還挨挨擦擦地上前直往趙爺身上蹭。

躲在一旁的年輕人不住地抹著額頭上的冷汗，嘴里不住地說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伸手來扶趙爺，競扶不動，原來趙爺腿都僵了。

趙爺大無畏的勇敢精神避免了一場不幸事件的發(fā)生，使得四鄰肅然起敬。但誰也不知道趙爺?shù)降资怯檬裁唇^招降服了狼狗的。有人問起，趙爺就認真想想，卻不無遺憾地說：“其實，那一刻我只想對它說，我比你位置高。”

趙爺?shù)脑捰袔追终鎸�，誰也不敢肯定，但趙爺能鎮(zhèn)住惡狗的消息卻不脛而走，趙爺一覺醒來便成了民間奇人。于是就有遠近養(yǎng)狗的來請趙爺現(xiàn)場獻技。開始的時候趙爺還心底發(fā)虛，誰知競屢試不爽，于是信心大增，逢請必到。趙爺當選為當?shù)貝廴畢f(xié)會主席。

趙爺一輩子也實在沒什么特別的光彩，沒想到老來競意外地輝煌起來，這不能不說是有賴于狗的功勞。趙爺對狗的感情自是不必多提了。然而誰也沒想到。趙爺?shù)乃酪惨驗橐恢还�，算是�?yīng)了那句老話。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新建的狼狗馴養(yǎng)場聘請趙爺當顧問，趙爺也正值春風得意，便欣然從命。

場里新進一批才從深山老林里捕來的狼狗，雖不甚高大卻極兇悍，而且不像一般狼狗見人就肆意咆哮，而是用高傲與仇視的眼光直盯著你，盯得你心底發(fā)顫，讓你感覺面前站著的不是狗，是神，是靈。趙爺就大意在他并不了解這種狗的特點。而是一如既往地往狗面前一站，面含冷笑，和狗對視。誰知五分鐘、十分鐘過去了。趙爺額頭已密密地布滿了汗珠，面色潮紅，腿也開始發(fā)顫，那狼狗依舊絲毫沒顯出退卻的樣兒。二十分鐘、三十分鐘過去了，旁人見趙爺臉色慘白，目光散亂，熱汗?jié)L滾，正待要冒險上前去扶，趙爺已猛地一個哆嗦，一頭栽了下去。

趙爺?shù)瓜氯ゾ驮贈]起來，臨終前只說過一句誰也不懂的遺言：“那不是狗！”

盡管這句遺言太玄奧了些，卻并不影響人們對一代奇人的尊重與敬畏，自愿為趙爺送葬的人足足排了一條巷。

“趙爺真有面子呢！”幾個退休老頭由衷地感嘆。

（選自《微型小說鑒賞辭典》）

7．下列對小說相關(guān)內(nèi)容和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最恰當?shù)膬身検牵?分）

A．由小說中的相關(guān)表述可以看出，趙爺在退休前是一個當官的，心情不好時可以對下屬發(fā)脾氣；退休后，在家卻處于受氣的地位。

B．趙爺戰(zhàn)敗了“壯如小�！钡睦枪�，救了一個年輕人，是因為在與狗的對峙中，趙爺心中想著“我比你位置高”，自信心大增，一舉獲勝。

C．趙爺與“深山老林里捕來的狼狗”對視，結(jié)果“臉色慘白”，一頭栽下，倒地氣絕身亡。之所以出現(xiàn)這樣的結(jié)果，是因為趙爺感覺自己在氣勢上壓不住這批狼狗。

D．小說刻畫了一個退休前“管著百來號人”、威風八面，退休后又想發(fā)揮余熱的趙爺形象，形神兼?zhèn)�，惟妙惟肖，可謂精彩。

E．作者巧妙利用生活中司空見慣的瑣事，通過對比來揭示趙爺這種人的心態(tài)，描繪蕓蕓眾生相來展示一種人性。

8．趙爺是一個喜歡顯示權(quán)威的人，文中從哪些地方表現(xiàn)出這一點？（4分）

9．小說結(jié)尾“趙爺真有面子呢！”一句中的“面子”有哪幾重含義？幾個退休老頭“由衷地贊嘆”反映了國人怎樣的心理？（5分）

參考答案：

7．BE（選B給3分，選E給2分，選D給1分。選A．C不給分）

8．①退休前心情不好時候就對下屬驚天動地般吼幾嗓子。

②退休后在家里，總想表現(xiàn)一家之長的權(quán)威。

③先是和狗比位置高低，征服了一條狗；后來又和一群狼狗比氣勢，死也不服輸。

④有遠近養(yǎng)狗的來請趙爺現(xiàn)場獻計，他逢請必到；新建的狼狗馴養(yǎng)廠聘請趙爺當顧問，他欣然從命。（每點1分）

9．（1）含義：①老來輝煌，能鎮(zhèn)住惡狗，四處受邀，受人尊敬。

②死的很體面�！芭c深山老林里捕來的狼狗”對峙中至死也不認輸。

③死后很榮耀，許多人來為他送葬。（每點1分）

（2）反應(yīng)的心理：反映了某些國人對待有面子之人的畸形崇拜心里。（答國人漠視生命而過于注重“面子”，亦可。）（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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