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順利今年回不回來過年(小說)
發(fā)布時間:2018-06-27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好幾年沒看到劉順利了,他在離江蘇很遠的銀川討生活。去的時候,聽母親說,他不久就能發(fā)財。這個消息讓我很高興,因為劉順利還欠我1萬塊錢,如果他發(fā)財了,一定會想到還我。
有五六天時間,他頻繁給母親打電話。我有不好的預感。果然,母親接過他的電話后,便向三個女兒借錢。我第一個站出來反對,“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借給他就等于往水里扔。”
劉順利向我們借錢時,一向使用這個套路。他不直接找我們,他找母親,他知道我們信不過他,知道自己在我們心中的形象。只要母親肯出面,他的目的總是能達到。
母親也有她的套路,借不到錢就往床上一躺,不吃也不喝。這是母親對付家人的撒手锏。但這次不靈了,我硬下了心腸。母親躺了一天看不見效,第二天使出了新招。她告訴我,她要去找外甥女借。哼哼,她連外甥女家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可以問。鼻子底下就是路!蹦赣H就是這么聰明,雖然我什么都沒說,但她僅從我臉上的表情就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母親常說,算命的說她是穆桂英的命,“穆桂英陣陣到,一陣不到就要輸。”呵呵,母親就是這么自信,其實,在我看來,她這輩子,除了父親,也沒贏過誰。父親事事都聽她的,母親幫我?guī)Ш⒆樱谖壹易×巳哪,父親打給母親的電話一天少說七八次,白菜要不要拔,豆子要不要點,小雞頭上出水痘要不要找老三拿點藥喂,總之,事無巨細,雞毛蒜皮,無一不向母親請示。母親身在城里女兒家,卻遙控指揮著農(nóng)村老家的一切大小事務。
母親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她開始收拾整理自己,一副馬上要出門的樣子。這下我動搖了。此時正是大暑天氣,天氣預報氣溫高達37攝氏度,其實還不止,因為新聞里說馬路邊協(xié)警們的鞋子都曬脫膠了。母親怕熱,不做什么都熱汗直流,如果真的出門,分分鐘中暑暈倒。
母親贏了,在我的動員下,她的三個女兒湊了一萬塊錢轉(zhuǎn)給了她的大兒子劉順利。我清楚地知道,這筆錢像往常一樣,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后來我們才知道,劉順利這次整整被人家騙了6萬塊錢,除了我們那一萬塊,還有他讓老婆韓梅做的5萬塊錢高利貸。
他去銀川前,來向我和母親辭行,我苦口婆心,反復叮嚀,讓他不要接觸傳銷組織。事實是,劉順利剛到銀川半個月就被傳銷組織洗了腦。他還通過電話給母親王美和老婆韓梅洗了腦,讓她們兩個傻女人都以為劉順利馬上會發(fā)大財,很快就可以開著大奔榮歸故里了。
記不清這是劉順利第多少次投資失敗了!在我們看來,他已經(jīng)沒救了。想到他時,就想到失意的眼神、猶疑的神態(tài)、拖沓的腳步、畏縮的身影。在姐姐和姐夫們面前,他永遠是一副自卑的樣子。
我們都以為被騙得一文不名的劉順利要不了多久就會坐上長途大巴回老家,我在網(wǎng)上幫他看好了一個新菜市場的攤位,如果他愿意賣雞腿雞胸脯啥的,我可以先替他交5000元的招標保證金。劉順利在城西菜市場賣過雞腿雞胸脯肉。他沒有攤位,和那些菜農(nóng)一樣臨時找個空當。一天下來,利潤還不錯。他喜滋滋的,盤算著一個月能掙多少錢,怎么花掉這些錢。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了,房租、水電、大兒子的學費、改善伙食、人情來往……
但是,他賣到第三天就有人來找茬了。他在這里紅紅火火地賣,老攤的攤主不愿意了。在劉順利入駐那個菜市場之前,只有一家攤位賣凍雞凍鴨。攤主是老城西人,長期做著很爽的獨家生意。
老攤主怎么找茬的,他們的爭執(zhí)如何一步步升級的,我沒在現(xiàn)場,不知其詳,我見到劉順利的時候是當天晚上,在派出所里,他臉上有幾處破皮,用創(chuàng)可貼貼著,手指破了幾處,也貼著創(chuàng)可貼,他的傷不重,都是外皮傷,妹妹叫他去打破傷風針,他不打,說沒事。他襯衫上有一大片血跡,不像是他流的血。劉順利表情頹唐,不想說什么。妹妹告訴我,她趕到現(xiàn)場的時候,兇斗已經(jīng)移到了大街上。她看到劉順利發(fā)瘋地面目猙獰地手舉著割肉用的刀追著那個老攤的攤主,那個人已經(jīng)受傷了,從上身的一個部位不停地向外流血,一路血跡斑斑,一只胳膊可能骨折了,松松地垂著。如果不是有人報警,警車及時趕到,那個人說不定會被劉順利砍死,因為劉順利當時憤怒得像一頭狂暴的獅子。
劉順利雞肉沒賣成,倒賠了幾千塊錢。那個城西人得了醫(yī)藥賠償金還不滿意,找不到劉順利就找同住于老城西的我大姐夫家,想多討要點錢,弄得我大姐夫煩不勝煩。從此大姐夫也嫌棄了劉順利,覺得他是干不成事還盡惹禍的人。
在這之前我母親也曾被欺行霸市的城西人欺負過。母親賣過幾天豆制品,在露天的馬路邊。這個馬路邊不知何時自發(fā)地形成了一個小菜市。母親賣了一個月不到就被老攤的攤主欺負得干不下去了。這世界,不是你不怕吃苦就能掙到錢的。
那一個月母親住在我家,我永遠記得母親每天晚上數(shù)錢的樣子。七八十塊錢母親至少數(shù)三遍,燈光下,母親用干慣農(nóng)活的手指慢慢地數(shù)著那一小堆零票子。她的臉上充滿了滿足感。她把錢包在白色塑料袋里,塞在枕頭底下。有幾次我看到母親半夜里拉亮燈數(shù)錢。我為此感到心酸,老家的地都賣完了,像母親這樣又老又沒技術(shù)的人除了擺小攤賣菜還能做什么呢?沒有哪個工廠會要。大家都去擺攤,又哪有那么多的地方?攤位是緊張的,攤位費一次次漲價,漲到了窮人不敢問津的地步。
我一直不主張劉順利自己創(chuàng)業(yè)。希望他安安心心在工廠里找個活兒干,每月拿個兩三千塊錢,夠吃夠喝的就行。他不聽,創(chuàng)了大半輩子業(yè),到現(xiàn)在還是債務纏身的窮光蛋。他欠的親戚朋友的錢加起來少說也有10萬,家里的賣地錢都替他還了賬,父親早年做生意積攢下的養(yǎng)老錢也貼在他身上了。劉順利的大兒子,劉順利基本沒問過事,生下來剛滿月就交給了父母,父母把孫子撫養(yǎng)成人,現(xiàn)在又替孫子帶兒子。
劉順利是個固執(zhí)的人,永遠做著創(chuàng)業(yè)夢。
他到底沒有回來,選擇了繼續(xù)留在銀川。他希望在異地找到機會,實現(xiàn)他當老板的夢想。他的選擇讓我感到淡淡的失望。每次家庭聚會,因為少了一個人,我都若有所失。尤其在蕭瑟的秋季和水瘦山寒的冬季,想到一個同胞在遙遠的我未知的地方為生計勞碌奔波,心頭會涌起淡淡的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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