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是在“掐架”,人家其實在玩“哨”
發(fā)布時間:2018-06-27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昔日的老北方,不論是在田間地頭,還是在農(nóng)家的炕頭或是生產(chǎn)隊的場院里,經(jīng)常可以看到兩個人臉紅脖子粗的在一起“掐架”,周圍還有一幫看熱鬧不怕亂子大的,嗚嗷喊叫地給兩個人加油助威。你道這兩個人在“玩”嘛呢?原來就是兩個老北方在玩“哨”!
昔日的老北方,生產(chǎn)隊打完場之后,老百姓從入冬到第二年的開春這段時間,人們都習慣“貓冬”。由于沒有什么事情可做,一個個閑得后脖子大筋發(fā)硬,于是就聚在一起胡謅八扯,整一些小嗑來消遣,也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拉呱”。這些人最初往往是或蹲或坐、或站或臥,兩人開始還是說說笑笑,說著鬧著就斗起嘴來,開始耍嘴皮子,相互攻擊,以埋汰對方為能事。這種斗嘴內(nèi)容雖低俗,但卻充滿了風趣,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哨”。過去的老北方哨話多在男性中流傳,很少有女性參與。“哨”是民間口頭語言的一個特殊現(xiàn)象,是社會語言文化的一個側(cè)面。它的存在不是用來交際,而是比賽誰腦子里儲存的哨話量大,誰的記憶力好,誰的嘴皮子快、溜道。
老北方所謂的“哨話”,其實就是兩人用于互相“哨”的語言。兩個人之間閑來無事的時候打嘴仗,相互磨嘴皮子,看誰能說過誰,看誰伶牙俐齒,肚里有詞,這就和古代練武術的打擂比武差不多。“哨話”不但表現(xiàn)在口頭上,而且還有文字記載。過去許多能說哨話的人都有一個小本子,里面記著民間老百姓所說的那些哨嗑。
那時,經(jīng)常在一起“哨”的多是關東鄉(xiāng)村里趕馬車的車伙子(趕馬車的大老板子)。記得那是上個世紀50年代中期的一個晚上,我去一個大車店里去賣葵花籽和洋煙卷,發(fā)現(xiàn)兩個車伙子正在那里對罵。那時的人們把這種兩人斗嘴叫“開哨”,并且開起“哨”來,還不是一句兩句就完,一“哨”起來就沒完沒了,也不知哪來那么多的“哨詞兒”。我因看著有趣就在一溜大炕前停了下來,煙卷和葵花籽沒賣多少,卻囫圇半片地記住了兩個人對罵的一些哨詞:
“要說哨,咱就哨!”
另一個人說:“小伙小伙你別哨,你家根底我知道……”
然后下面就是葷話素說了,主要是以順口溜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如:“給你四兩麻,編個小片網(wǎng),兜幾個小嘎牙 (一種叫嘎牙子的小魚),你哥熬湯喝……”最后一句又落到葷話上。
類似這樣的場景還有很多!吧谠~”還可以用民間歇后語表現(xiàn),如一個人說“豬八戒的耙子——遠點摟著”,另一個人可對“豬八戒的扇子——遠點搧(走開)著”。再有如用“四”開頭的,像什么“四大綠”、“四大紅”、“四大硬”、“四大嬌”、“四大小”等等,有三句是素口,有一句必須保證是葷口,因為在這種場合,沒有葷口的東西人們不愛聽。如:
“四大綠:青草地,西瓜皮,王八帽子,郵電局。”
哨話反復應答,直到某一人詞窮為輸。
關于“哨”或“開哨”的含義,不但字典里沒有解釋,即使是問當年一些有學問的老年人,也都說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東北口語中卻有句類似成語的話,叫“三吹六哨”,或許能給人以啟發(fā)。“三吹”是形容某人不實在,好吹噓,是“吹”的意思。而“哨”并不僅僅是吹義的互補,我認為它是另有其義,比如北方人經(jīng)常把鳥的鳴唱叫“哨”。其實,兩個人在一起哨就和兩只小鳥在寂靜的山林中在“叫喚”一樣,小鳥在比著誰的叫聲嬌媚,誰的叫聲動聽,哨磕比的則是哨詞的多寡和哨音的洪亮。
至于“三吹六哨”中的“吹”字和“哨”字是否是同義詞,還有一句俗語也可以證明“吹”和“哨”不完全是一回事:“說黃嘴丫子沒長齊,你還‘開哨’了呢!”(小鳥崽沒出窩時嘴角都是黃色的,用在孩子身上意思是太嫩了)所以“吹”應該是吹牛,而“哨”則是說人嘴大舌長,好說好講,本地人稱其為“瞎嘞嘞”。
據(jù)說 “開哨”并非信口開河,一個好的“哨手”都必須看《哨本》,也就是記錄北方“哨詞”的書。只可惜我去了不少地方都未找到此書,看來“哨本”在民間早已失傳。而“哨詞”在民間還有散在的流傳,有的就變成了今天的歇后語,如: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望(妄)想。
碟子扎猛——不知深淺。
……
此外,老北方“開哨”必須嚴守規(guī)則,不準罵父母,不許罵祖宗,當個長輩、姐夫、妹夫或當丈夫,占個便宜的都行。比如規(guī)定只埋汰對方,就不能涉及第三者,尤其不能傷及對方的父母。一般說來詞窮者為輸,傷及第三者也為輸。
另外聽一些老年人說,北方還曾有“哨歌”。哨歌也叫臊歌,之所以叫臊歌,其實就是罵人歌。哨歌內(nèi)容也極為廣泛,形式多樣活潑:有一人哨,有對口哨,有多人哨,有一人哨多人和,有輪流哨,有指名哨;有吉祥話、口彩話、吉利嗑、贊美嗑;有諷刺歌,挖苦歌;有幽默歌,風趣歌;有屁溜喀,鬧笑話歌。二人對哨,故意哨嘎古(難人的)詞,讓對方哨不上來,臊人家的臉皮。說臊歌,是為了玩,鬧出氣氛,但不準動真格的。由于沒能找到歌詞,寫到這里也只能作罷。
北方的“開哨”有的具有賭博性質(zhì),輸者要按事前約定付給對方賭資,起碼也要請贏家吃一頓飯館子。
現(xiàn)在人已沒有幾個懂得過去的“哨”了。但在有的小品里,還可以見到這種“哨”的影子。常常是兩人相互埋汰,爭占對方的便宜,比如:“癩蛤蟆上腳面子,不嚇人,你膈應人;癩蛤蟆上馬路你硬裝外國小吉普,屁股插笤帚硬裝大尾巴鳥……”還有二人轉(zhuǎn)兩人的斗口里、歇后語中、兩人對罵聲里,“哨”都有所保留,如:“你狗戴帽子裝人;你狗戴嚼子(牧馬人在烈馬嘴里戴的鐵棍一類的東西控制馬的行走)胡勒;你豬鼻子插大蔥裝象”等等。
過去人們在一起相互“哨”的時候說的那些“哨話”,有許多話語是很難能說出口的,為此,我把方才說過的一些哨話有的都做了一些簡單的修改才好登上大雅之堂。由于粗俗不雅,所以哨話也就成了關東鄉(xiāng)村里的一些大老爺們的專利。而關東的女人即便是有會哨話的,也只能在一些半老婆娘之間嘰嘰咕咕地打一會情,罵一會兒俏就悄悄散去。
“哨”,現(xiàn)已近絕跡,但它曾經(jīng)很有趣。誰能想到原來過去的北方民間有這么一種有趣的“哨”文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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