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鳥籠山剿匪記》，再回想《一個饅頭引發(fā)的血案》，讓人不由得心生感嘆：從雞蛋里挑骨頭果然要比生雞蛋更容易一些。同樣是戲仿與拼貼，前者只因多了那么一丁點兒原創(chuàng)的野心，就讓胡戈落了個“第二眼蠢才”的罵名。幸運的是，鄙夷歸鄙夷，“鳥籠山”應該不會再引發(fā)第二波的“血案”了——網(wǎng)絡時代的娛樂草根們盡管無畏，但還不至于無知到去惡搞一個毫無顛覆意義的文本。

　　惡搞的方向必然是自下而上的，自上而下的那叫欺壓，這兩個動詞的精神指向可以用兩句話來概括，一個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一個是“唯上智與下愚之不移”。托克維爾說：“當不平等是社會通則時，最大的不平等都見怪不怪。但當一切都已或多或少抹平時，最小的差距都引人注目。”網(wǎng)絡時代特別是web2.0帶給世人的福音是，以草根和娛樂的名義，我們可以自由去表達自己的聲音，并且，正當?shù)厝�惡搞或者顛覆某些道貌岸然、假模假式的�?jīng)典，直到滿足我們由平等所激發(fā)起來的欲望和情緒。

　　有人說這是一個恐懼巨人的時代，這個說法并不準確，在我看來，這是一個惡搞巨人的時代。謙遜如牛頓者認為自己的成功要歸因于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大眾文化的娛樂草根們同樣要通過攀上巨人（名人？）的肩膀獲得成功，不過有一點我們必須牢記，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侏儒仍舊是侏儒，走在老虎前面的狐貍仍舊是狐貍。

　　的確，人類一切偉大的藝術作品都先在底層汲取最深厚的營養(yǎng)，在民間展現(xiàn)其勃勃的生機，然后再由專家定形成為偉大的作品。但是只要網(wǎng)絡時代的草根娛樂繼續(xù)以惡搞為己任，就注定了它們只是偉大作品的寄生蟲，而不可能成為下一個偉大作品的原始胚胎，這一點馮小剛說的一點都沒錯。

　　當然，惡搞并非一點前途都沒有，從語義學的角度看，惡搞到了極致就成了“解構”。最典型的就是周星馳，雖然他本人一再聲稱對于“后現(xiàn)代”、“反傳統(tǒng)”、“解構”這些五迷三道的術語一無所知，但這無礙于“大話迷”對他的頂禮膜拜。可是話說回來，像《大話西游》這種讓你在暴笑之后還能哭出聲來的惡搞“極品”畢竟可遇不可求，周星馳若不是遇見劉鎮(zhèn)偉，強強聯(lián)手再加上負負得正，恐怕一輩子都只能頂著無厘頭的帽子混跡江湖，與后現(xiàn)代英雄沒半點瓜葛。

　　網(wǎng)絡時代草根文化與民間文化的另一個本質區(qū)別在于，前者屬于后現(xiàn)代消費主義的市民文化，它與生俱來就缺乏民間文化的質樸感和本真性。所以，在某種意義上我們可以在草根娛樂和“粗鄙”之間畫上等號，按照古希臘人的說法，所謂粗鄙就是形容缺乏對美好事物的經(jīng)歷。這種經(jīng)歷要求人們學會傾聽安靜和細微的聲音，這在眾聲喧嘩的網(wǎng)絡時代顯得稍稍有些不合時宜。

　　“要有點娛樂精神！”最近這句話變得非常時髦，常被用來規(guī)勸那些不能與時俱進的老冬烘?zhèn)��？墒菉蕵肥遣恍枰�精神的，它需要的只是感官與刺激。赫胥黎早在80年前就已經(jīng)警告我們，在一個科技發(fā)達、文化成為一場滑稽戲的時代里，造成精神枯萎的敵人更可能是一個滿面笑容的人，而不是那種一眼看上去就讓人心生懷疑和仇恨的人。

　　（《新京報》，發(fā)表時有刪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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