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我,鉛筆
發(fā)布時間:2020-06-14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譯者:秋風 附:米爾頓·弗里德曼為本文寫的導語
我是一支鉛筆——最普通的木桿鉛筆,只要是能讀會寫的男女老少都最再熟悉不過的鉛筆*。
寫字是我的職責,也是我的業(yè)余愛好;
那是我的全部工作所在。
你肯定有點奇怪,我干嘛要搞一個什么家譜。好吧,我來解釋一下,嗯,首先,因為我的故事很有趣。其次,我是一件神秘的東西——要比樹木、比日落、甚至比閃電要神秘多了。不過,很不幸,那些用我的人把我看得平淡無奇,就好象我完全是自己鉆出來的,一點背景都不需要。這種目空一切的心態(tài)把我歸入大路貨的檔次。這實在是一個令人傷痛的錯誤,而如果人們一直犯這種錯誤,難免會出亂子。因為,博學的G.K.Chesterton曾經(jīng)說過:“我們會因為缺乏好奇而毀滅,而不會因為期望奇跡而毀滅!
我,鉛筆,盡管看起來平平凡凡,但是也值得你探索和敬畏,我會證明給你看的。事實上,如果你能理解我的心——唉,這對不管什么人來說,恐怕都是過高的要求 ——如果你能認識到我所蘊涵的那些不可思議之處,你就會愿意努力維護人們正在不幸地喪失的自由。我可以教給你們一些深刻的教訓。而且我教給你的教訓,要比汽車、飛機或者是洗碗機還要深刻——這恰恰是因為,我看起來是這么地簡單。
簡單?在這個地球上,沒有一個人能了解我是如何被制造出來的。這聽起來實在有點荒唐,是不是?尤其是當我們得知,在美國,每年要生產(chǎn)15億支我,就更荒唐了。
把我拿起來仔細端詳一下,你看到了什么?沒有多少東西——也就是些木頭,漆,印制的標簽,石墨,一丁點金屬,還有一塊橡皮。
數(shù)不清的前身
你不能把你的家族追溯到很遙遠的時代,同樣,我也不大可能叫得出我的所有前身的名字,并對其作出解釋。不過,我想盡可能地列出來,讓你對我的背景的豐富性和復雜性好有個認識。
我的家譜得從一棵樹算起,一棵生長在加利福尼亞北部和俄勒岡州的挺拔的雪松。現(xiàn)在,你可以想象一下,鋸子、卡車、繩子,以及無數(shù)用于砍伐和把雪松圓木搬運到鐵道旁的各種設備。再想想制造看法和運輸工具的形形色色的人和數(shù)不勝數(shù)的技能:開采礦石,冶煉鋼鐵,再將其加工成鋸子,軸,發(fā)動機;
要種植大麻,經(jīng)過復雜的工序將其加工成粗壯的繩子;
伐木場要有床鋪,有帳篷,要做飯,要消耗各種食物。哎呀,忘了說了,在伐木工喝的每杯咖啡背后,也有成千上萬的人的勞作!
圓木被裝船運輸?shù)郊永D醽喌氖トR安德羅。你能想象得出制造平板大卡車、鐵軌、火車頭的那些人,和那些修筑和安裝送我到那里的整個交通體系的人們嗎?這無數(shù)的人,也都是我的前身。
想想圣萊安德羅的木材加工廠。雪松圓木被切割成鉛筆那么長的薄板條,只有1/4英寸厚。要在烘干爐內(nèi)將這些板條烘干,然而,涂上顏色,就像婦女們往臉上涂脂抹粉一個道理。人們喜歡我看起來漂漂亮亮的,不喜歡我煞白的模樣。板條上蠟,然后再烘干。制造顏料,烘干需要的熱量,照明,電力,傳動帶,電動機,一家工廠所需要的一切設備,等等,所有這一切需要多少技能?工廠里的清潔工也算我的前身嗎?不錯,還應該包括那些向太平洋天然氣與電力公司的電站大壩澆鑄水泥的人!因為,正是這些發(fā)電站向工廠供應了電力。
不要忘了那些或早或晚在薄板條穿州越縣的運輸過程中——每車裝60噸——出了一份力的人們。
現(xiàn)在,到了鉛筆制造廠——這樣的工廠在機械設備和廠房建筑上要投入400萬美元,這一切資本,都是我的生身父母們通過省吃儉用才積累下來的。一臺很復雜的機器在每根板條上開出八條細槽,之后,再由一臺機器在另外的板條上鋪設筆芯,用膠水粘住,然后,放到其他的板條上面——可以說,做成了一塊筆芯三明治。再由機器切割這“牢牢粘在一起的木頭”三明治,我跟七位兄弟就誕生了。
我的“鉛筆芯”本身——它其實根本就不含鉛——就相當復雜。石墨開采自錫蘭。想想那些礦工和制造他們所用的工具的人,以及那些制作用輪船運輸石墨的紙袋子的工人,還有那些裝船的人,還有那些造船的人。甚至,守護沿途燈塔的人也為我的誕生出了一把力——還有港口的領航員們。
石墨要與產(chǎn)自密西西比河床的粘土混合,在精煉過程中,還要用到氫氧化銨。然后,要添加增濕劑,比如經(jīng)過磺酸鹽處理的油脂——這是用動物脂肪與硫磺酸進行化學反應制造出來的。經(jīng)過一道又一道機器,這些混合物最后看起來是在源源不斷地擠出來——好象是從一臺香腸研磨機中擠出來似的——按尺寸切斷,晾干,再在華氏1850度的溫度下烘烤數(shù)個小時。為了提高其強度和順滑性,還要用一種滾熱的混合物處理鉛筆芯,其中包括固體石蠟、經(jīng)過氫化處理的天然脂肪和產(chǎn)自墨西哥的大戟石蠟。
我的雪松木桿上涂了六層漆。你知道油漆的全部成分嗎?誰能想到蓖麻子的種植者和蓖麻油的加工者也是我的前身的一個組成部分?他們確實都是。啊,僅僅是把油漆調(diào)制成一種美麗的黃顏色的工序,所涉及的各種各樣的人們的技巧,就數(shù)不勝數(shù)了。
再看看標簽。那是炭黑跟樹脂加熱混合而形成的一張薄膜,請問,你知道怎么制造樹脂嗎,你知道炭黑是什么東西嗎?
我身上的那點金屬——金屬箍——是黃銅的。想想那些開采鋅礦石和銅礦石的人們吧,還有那些運用自己的技能,把這些自然的賜予物制作成閃閃發(fā)光的薄薄的黃銅片的人們。金屬箍上的黑圈是黑鎳。黑鎳是什么東西,又有什么用途?為什么在我的金屬箍的中間部分沒有黑鎳,光這個問題,就得用上好多頁紙才能回答清楚。
然后就是我那至高無上的王冠,在該行業(yè)中被人很粗俗地稱之“塞子”,就是人們用來擦除用我犯下的錯誤的那個東西。起擦除作用的那種成分叫做“硫化油膠”?雌饋硐裣鹉z一樣的東西,是由荷蘭東印度群島出產(chǎn)的菜籽油跟氯化硫進行化學反應制造出來的。與一般人想象的相反,橡膠則僅僅起粘合的作用。在這兒,需要各種各樣的硫化劑和催化劑。浮石產(chǎn)自意大利,給“塞子”上色的顏料則是硫化鉻。
無人知曉
現(xiàn)在,還有誰對我前面提到的這種說法不服:這個地球上沒有一個人完整地知道如何制造?
事實上,有成百萬參與了我的誕生過程,他們中沒有誰能比別人知道得多一點。你現(xiàn)在會說,我也扯得太遠了,竟然把遙遠的巴西的咖啡豆采摘工和其它地方的糧食種植者,也跟我的制作過程扯到一起。這也未免太夸張了吧。不過,我仍堅持我的說法。在這成百萬人中,每個人,哪怕是鉛筆生產(chǎn)公司的總裁,所作出的貢獻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丁點實際知識(know-how)。從實際知識的角度看,遠在錫蘭的石墨開采工與俄勒岡的伐木工之間的唯一區(qū)別,僅在于實際知識的類型不同。不管是礦工還是伐木工,所作出的貢獻都不比工廠中的化工師或油田工人——石蠟是從石油中提煉出來的——更多。
這真是令人驚異的事:油田工人或化工師家,或石墨、粘土開采工,或者是制造輪船、火車、卡車的人,或者是操縱機器生產(chǎn)金屬箍上的滾花的工人,或者是鉛筆制造公司的總裁,所有這些人,都不是由于本人需要我而干自己的那份工作的。很可能,他們每個人對我的需求都不如一年級小學生更殷切,事實上,在這無數(shù)的人中,有的人可能從來就沒有見過鉛筆,也根本不知道怎樣使用鉛筆。他們根本就沒有想到過我。他們的動機也許是這樣的:這成百萬人中的每個人都明白,他可以因此而用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實際知識來換取自己需要或短缺的物品和服務。在這些需要中,可能包括我,也可能不包括我。
無人主宰
還有一件事就更令人稱奇了:并沒有一個主宰者來發(fā)號施令,或強制性地指揮生產(chǎn)我的這無數(shù)的生產(chǎn)活動。一點都沒有存在這種人物的跡象。相反,我們發(fā)現(xiàn),看不見的手在發(fā)揮作用。這就是我在前面提過的神秘的東西。
據(jù)說,“只有上帝能造出一棵樹”。為什么我們同意這種說法,難道不是因為我們都明白,我們自己不可能造出一棵樹來?事實上,我們甚至是否真能把一棵樹說清楚?恐怕不能,我們只能描述一些表面現(xiàn)象。比如,我們可以說,某種特定的分子結構表現(xiàn)出來就是一棵樹。然而,在人類中是否真的存在一些人,有能力記錄,更不要說指揮使一棵樹獲得生命的分子的持續(xù)變化?這樣的壯舉,可實在是無法想象!
我,鉛筆,是種種奇跡的復雜的結合:樹,鋅,銅,石墨,等等等等。然而,在這些大自然所顯現(xiàn)的種種奇跡之外,還有一個更為非凡的奇跡:人的種種創(chuàng)造精神的聚合——成百上千萬微不足道的實際知識,自然地、自發(fā)地整合到一起,從而對人的需求和欲望作出反應,在這各過程中,竟然沒有任何人來主宰!只有上帝才能造樹,因此我也堅持,正是上帝,才造出了我。人是不可能指揮這成百上千萬的實際知識聚集到一起造出我來的,就像他不可能把分子聚合到一起造出一棵樹一樣。
這就是當我在前面寫下那句話時的用意所在:“如果你能認識到我所蘊涵的那些不可思議之處,你就會愿意努力維護人們正在不幸地喪失的自由”。因為,如果人們認識到,這些實際知識會自然地,是的,會自動地組織成為創(chuàng)造性的、有效率的形態(tài),從而對人的需求和要求作出反應——也就是說,不存在政府或任何強制性控制 ——那么,人們就掌握了自由的最本質的要素:對自由人的信心。如果沒有這種信心,也就不可能有自由。
一旦政府擁有了對創(chuàng)造性活動的壟斷權,比如投遞郵件,那么,絕大多數(shù)人就會相信,郵件本來就不可能由可以自由行動的人來有效地投遞。原因如下:每個人都承認,他本人并不知道如何做跟投遞郵件有關部門的一切事情,他也承認,任何個人都做不到這一點。這些想法都是正確的。沒有任何個人擁有制造一支鉛筆的充分的實際知識,同樣,也不會有任何個人擁有在全國投遞郵件的足夠的實際知識。而今,由于對自由人缺乏信心——沒有意識到成百上千萬人的微不足道的實際知識會為了滿足這一需求而自然地、奇跡般地形成并彼此合作——人們就只能得出大錯特錯的結論:郵件只能由政府“掌管”來投遞。
證據(jù)多的是
假如我,鉛筆,是唯一能夠對世界上的男男女女們在可以自由嘗試的情況下可以達到何種成就提供證據(jù)的東西,那么,某人些信心不足,還情有可原,但是,證據(jù)多的是,都近在眼前,唾手可得。與制造一輛汽車或者是一臺計算機、一輛聯(lián)合收割機等等成千上萬的東西相比,投遞郵件實在是最簡單不過的事。都是輸送,可是,由于讓人們自由地嘗試,因此,他們可以在不到一秒的時間內(nèi)讓人的聲音傳送到世界任何地方;
事件還在進行之中,他們就可以把圖象傳送進每戶人家中;
他們可以在四個小時內(nèi)把150名乘客從西雅圖送到巴爾的摩;
他們把天然氣從得克薩斯州送進紐約某戶人家爐中,收費之低,令人難以置信,而且還不要任何補貼;
他們把四磅石油從波斯灣運到美國東海岸——差不多是繞地球半圈——所花的錢,比政府把一盎司重的信件送到街對面收的費用都要少!
* 我的大名是Mongol 482,我的很多部件是在Eberhard Faber鉛筆公司組裝、制作和完成的。
本文原題,刊于經(jīng)濟教育基金會(the Foundation for Economic Education)出版之Freeman雜志1958年12月號上。作者Leonard E. Read (1898-1983)于1946年創(chuàng)立經(jīng)濟教育基金會(www.fee.org),并擔任主席至去世。是他最著名的文章。
附:
米爾頓·弗里德曼為本文寫的導語:
倫納德·里德引人入勝的《鉛筆的故事》,已經(jīng)成為一篇經(jīng)典之作,它也確實是名副其實的經(jīng)典。據(jù)我所知,再也沒有其他的文獻像這篇文章這樣簡明扼要,令人信服地、有力地闡明了亞當·斯密“看不見的手”——在沒有強制情況下合作的可能性——的含義,也闡明了弗里德里!す藦娬{(diào)分立的知識和價格體系在傳播某些信息方面的重要性的含義,而這些信息“將使個人毋須他人告訴他們做這做哪而自行決定做可欲的事情”。
我們曾經(jīng)在我的電視專題節(jié)目《自由選擇》中引用過倫納德的故事,也曾經(jīng)引用他的同名著作來闡明“市場的力量”(見電視專題節(jié)目的第一集和書的第一章,該章題目即《市場的市場》),我們概述了這個故事后接著說:“成千上萬的人卷入了生產(chǎn)鉛筆的過程中,沒有一個是因為自己想要一支鉛筆而去干自己的活兒的,他們中有些人從來沒有見過鉛筆,也從來不管鉛筆是干什么用的。每個人都把自己的工作僅僅看作是獲取自己所需要的商品和服務的一種辦法,而我們生產(chǎn)這些商品和服務,則是為了獲得我們要用的鉛筆。每次我們到商店購買一支鉛筆,我們都是用我們的一丁點勞務,來換取投入到鉛筆生產(chǎn)過程中的成千上萬人中的每個人提供的極小量的一些勞務。
“更令人嘆為觀止的是,鉛筆在源源不斷地生產(chǎn)出來。沒有一個人坐在一個中央辦公機構對這成千上萬的人發(fā)布命令。也沒有軍警來執(zhí)行這些無人發(fā)布的命令。這些人生活在不同的地方,講著不同的語言,信奉著不同的宗教,甚至可能彼此憎惡,——然而,所有這些差異,并沒有妨礙他們合作生產(chǎn)一支鉛筆。這是如何發(fā)生的?亞當·斯密在兩百年前就給了我們答案!
《鉛筆的故事》是典型的倫納德·里德式的作品:富有想象力,樸素而意味深長,洋溢著對自由的熱愛,這一切,貫穿在倫納德所寫的一切著作或所做的一切活動中。跟他的其它著作一樣,他并沒有試圖告訴人們應該做什么,或如何管理自己。他只是試圖增進人們對他們自己及其生活于其中的制度的理解。
這就是他的基本信條,是他在長期服務于公眾——不是政府公務員性質的公共服務——的歲月中一以貫之堅持的信條。不管遭遇何種壓力,他都堅持自己的信念,而絕不在原則問題上妥協(xié)。正是這一點,使他在早年能夠引人矚目地堅守人的自由需要私有產(chǎn)權、自由競爭和嚴格限制政府這樣的基本理念,而后則使這種理念廣為傳播。
米爾頓·弗里德曼,1976年諾貝爾經(jīng)濟學獎獲得者,胡佛研究所高級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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