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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少明:被描繪的孔子——解讀

發(fā)布時間:2020-06-10 來源: 感恩親情 點(diǎn)擊:

  

  在所有關(guān)于孔子的記載中,最吸引人想象力的,莫過于其“厄于陳、蔡之間”的故事。其實,它既不體現(xiàn)孔子建功立業(yè)的才能,也沒陳述儒家深遠(yuǎn)高明的義理。相反,只是陷于困境的夫子,在對發(fā)牢騷的門徒進(jìn)行寬慰而已!墩撜Z》提供的原始故事情節(jié)是:“在陳絕糧,從者病,莫能興。子路慍見曰:‘君子亦有窮乎?’子曰:‘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衛(wèi)靈公》) 記載簡略,只有三十三字,但要素齊全:背景,在陳絕糧,時間地點(diǎn)及生存狀態(tài)全有;
人物,孔子與子路,子路還帶著“慍”,正在鬧情緒;
內(nèi)容,一則對話,只有兩句,但意思完整;
主題,君子如何面對人生的困境。子路的疑問間接表達(dá)對陷入這一局面的埋怨,孔子則答之以對待任何困境應(yīng)有的態(tài)度:“君子固窮”。無論素材看來有多大的潛力,事件的記錄者一定萬萬不會想到,它會在后世引起人們那么豐富的聯(lián)想。從戰(zhàn)國的《莊子》到被認(rèn)為是三國時期偽托的《孔子家語》,這個故事至少傳有九個不同的版本。不同時代不同家派的學(xué)者,竟踴躍參與這個故事系列的創(chuàng)作。

  本文的焦點(diǎn)不是《論語》的記載,而在后世的傳說。它基于對這些好奇者動機(jī)與熱情的好奇。為了方便,我們把故事分成三組來討論。第一組,是《莊子》書中的三則寓言;
第二組,由三個體現(xiàn)儒家立場的傳說組成;
第三組,系三種貌似無足輕重的傳聞。這種討論,將置入思想史的背景中。它會從一個側(cè)面顯示,關(guān)于孔子故事的創(chuàng)作或傳播,就是中國文化中圣賢人格的塑造過程。

  

  一、《莊子》的想象

  

  孔子是《莊子》一書的重要角色。《莊子》中的孔子,故事有四十六則,出現(xiàn)于全書內(nèi)外雜篇。

而莊子本人的故事,則只有二十六則。雖然,《莊子》一書不是成于一人之手,作者也可能生活于不同時代,但從故事在全書分布之均勻,可見其作者們均致力于孔子形象的塑造。其中,孔子“再逐于魯,削跡于衛(wèi),伐樹于宋,圍于陳、蔡”的經(jīng)歷,便是《莊》書一再渲染的內(nèi)容。而“在陳絕糧”事件,便發(fā)生在“圍于陳、蔡”的過程。以此為題的故事,書中一共有三個。由于每個故事都可能獨(dú)立閱讀,我們按它與《論語》關(guān)聯(lián)深淺的程度,依次進(jìn)行討論。

  第一個故事:

  孔子窮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糝,顏色甚憊,而弦歌于室。顏回?fù)癫,子路、子貢相與言曰:“夫子再逐于魯,削跡于衛(wèi),伐樹于宋,窮于商周,圍于陳蔡。殺夫子者無罪,藉夫子者無禁。弦歌鼓琴,未嘗絕音,君子之無恥也若此乎?”顏回?zé)o以應(yīng),入告孔子?鬃油魄,喟然而嘆曰:“由與賜,細(xì)人也。召而來,吾語之!弊勇贰⒆迂暼。子路曰:“如此者,可謂窮矣!”孔子曰:“是何言也!君子通于道之謂通,窮于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何窮之為?故內(nèi)省而不窮于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陳蔡之隘,于丘其幸乎!笨鬃酉魅环辞俣腋瑁勇窂嫒粓(zhí)干而舞。子貢曰:“吾不知天之高也,地之下也!惫胖玫勒撸F亦樂,通亦樂,所樂非窮通也。道德于此,則窮通為寒暑風(fēng)雨之序矣。故許由娛于穎陽,而共伯得乎丘首。(《讓王》)

  與原作比,《讓王》的這個版本并不離譜。背景同樣,把“在陳絕糧”具體化為“七日不火食”。主角仍是孔子與子路,只增添顏回、子貢兩配角。內(nèi)容仍是對話,但多一點(diǎn)音樂舞蹈裝飾。主題也是如何面對人生困境。“君子固窮”的內(nèi)容則被擴(kuò)充了:“君子通于道之謂通,窮于道之謂窮。今丘抱仁義之道以遭亂世之患,其何窮之為?故內(nèi)省而不窮于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天寒既至,霜雪既降,吾是以知松柏之茂也!弊詈笤僖耘园椎男问,來個“窮亦樂,通亦樂”的概括。平心而論,作者對原作精神把握很準(zhǔn)!墩撜Z》本就有孔子贊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雍也》)及“發(fā)憤忘食,樂以忘憂”的夫子自道。《莊子》其它篇章,也多次讓孔子與顏回切磋修養(yǎng)之道,象《大宗師》談“心齋”,《人間世》中論“坐忘”。又如,《讓王》中“回不愿仕”,就是因為“所學(xué)夫子之道者足以自樂也!薄蹲屚酢饭适轮蓄伝、子路、子貢三子,只有顏回對此無怨言,這也是保持其人格同《論語》中的一致性。此外,子路之單純,子貢之識趣,也活龍活現(xiàn)。同時,這窮通不改其樂,不以世俗是非為是非的態(tài)度,也很道家化。看來儒道兩家精神的某些層次上,也可有共同分享的東西。

“故內(nèi)省而不窮于道,臨難而不失其德”,孔子形象非常高大。

  第二個故事就不一樣了:

  孔子窮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左據(jù)槁木,右擊槁枝,而歌焱氏之風(fēng),有其具而無其數(shù),有其聲而無宮角。木聲與人聲,犁然有當(dāng)于人之心。顏回端拱還目而窺之。仲尼恐其廣己而造大也,愛己而造哀也,曰:“回,無受天損易,無受人益難。無始而非卒也,人與天一也。夫今之歌者其誰乎!”回曰:“敢問無受天損易。”仲尼曰:“饑渴寒暑,窮桎不行,天地之行也,運(yùn)物之泄也,言與之偕逝之謂也。為人臣者,不敢去之。執(zhí)臣之道猶若是,而況乎所以待天乎?”“何謂無受人益難?”仲尼曰:“始用四達(dá),爵祿并至而不窮。物之所利,乃非己也,吾命有在外者也。君子不為盜,賢人不為竊,吾若取之何哉?故曰:鳥莫知于鷾鴯,目之所不宜處不給視,雖落其實,棄之而走。其畏人也而襲諸人間。社稷存焉爾!”“何謂無始而非卒?”仲尼曰:“化其萬物而不知其禪之者,焉知其所終?焉知其所始?正而待之而已耳!薄昂沃^人與天一邪?”仲尼曰:“有人,天也;
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圣人晏然體逝而終矣!”(《山木》)

  背景雖然同是“孔子窮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內(nèi)容也同是對話,但人物與主題均變了。與孔子對話者,由子路換為顏回?组T高第中,子路以義勇著稱,但率直不善言。顏回則被孔子贊為“不違”,“如愚”。其實“回也不愚”,大智若愚的樣子,深得夫子之心。所以,孔顏對話,比孔子對子路來說,水平自是不同!盁o受天損易”是順自然,“無受人益難”,是因人實外在于自然。細(xì)讀孔子對“無受天損易,無受人益難。無始而非卒也,人與天一也”的解釋,歸結(jié)到最后,“有人,天也;
有天,亦天也。人之不能有天,性也!边@同《莊子·秋水》中“牛馬四足,是謂天;
落馬首,穿牛鼻,是謂人”,《天地》中“忘乎物,忘乎天,其名為忘己。忘己之人,是謂之入于天”是相通的,明明白白是道家自然主義的發(fā)揮。借孔子之口,說莊子之話,其作用在于,讓孔子在生活的極端狀態(tài)中,表達(dá)這種自然達(dá)觀的態(tài)度,最有影響力?鬃映闪恕肚f子》的代言人。

  真正離譜的是第三個故事:

  孔子圍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大公任往吊之,曰:“子幾死乎?”曰:“然。”“子惡死乎?”曰:“然!比卧唬骸坝鑷L言不死之道。東海有鳥焉,其名曰意怠。其為鳥也,翀翀,而似無能;
引援而飛,迫脅而棲;
進(jìn)不敢為前,退不敢為后;
食不敢先嘗,必取其緒。是故其行列不斥,而外人卒不得害,是以免于患。直木先伐,甘井先竭。子其意者飾知以驚愚,修身以明污,昭昭乎如揭日月而行,故不免也。昔吾聞之大成之人曰:‘自伐者無功,功成者墮,名成者虧。’孰能去功與名而還與眾人!道流而不明居,得行而不名處;
純純常常,乃比于狂;
削跡捐勢,不為功名。是故無責(zé)于人,人亦無責(zé)焉。至人不聞,子何喜哉!”孔子曰:“善哉!”辭其交游,去其弟子,逃于大澤,衣裘褐,食杼栗,入獸不亂群,入鳥不亂行。鳥獸不惡,而況人乎。ā渡侥尽罚

  也是“孔子圍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的背景,但也不是孔子以老師的身份與弟子對話。而是一個來無蹤去無影的“大公任”,在孔子極困頓的情況下“言不死之道”,實際是勸其放棄功名意識,隱世埋名避禍。結(jié)果,承認(rèn)“惡死”的孔子,聽信其言,“辭其交游,去其弟子,逃于大澤,衣裘褐,食杼栗,入獸不亂群,入鳥不亂行!闭娴漠(dāng)隱士去了。孔子一生亦師亦仕,就其從政的經(jīng)歷而言,的確充滿挫折與失敗。老人家甚至也有“有道則現(xiàn),無道則隱”或“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的感慨,但總體上無改其“知其不可而為之”的氣概。《論語·微子》的確記有楚狂接輿、長沮、桀溺、荷蓧丈人一類隱者。他們主張避人不如避世,與孔子遇而不晤。而孔子的態(tài)度則是:“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山木》中這則故事的編者,公然在自己的想象中,把孔子的立場倒過來。實質(zhì)上是站對儒家的對立面,延續(xù)《論語》中孔子與隱者的辯論。大公任式的人物,《莊子》中有一大串,如《德充符》中的兀者王駘,《漁父》中的漁父,都是對孔子作道家思想啟蒙的教師。《莊子》讓孔子嘆服向往的高人逸士還有不少,但出場最多者莫過于老聃。孔子與老聃面晤,向其請教有8次之多。

其基本套路是,對孔子的仁義觀念屢加批駁,然后老聃進(jìn)而對孔子面授道之機(jī)宜。

  《莊子》中的這三個故事,涉及孔子的人格、世界觀、政治選擇等不同主題,作者未必是同一個人,對孔子曲解的程度也差別很大,但有一個共同點(diǎn),就是把孔子塑造成正面人物。這是對孔子人格資源的一種運(yùn)用!肚f子》對孔子的承受與不滿,均與道德理想與關(guān)。孔子的道德觀念,可以分兩個層次。一是個人修養(yǎng),一是社會理想。道家拒絕儒家以禮為中心的仁義觀念,矛頭指向是后者。至于個人人格方面,不僅不攻擊,還要加以利用。讓一個受人尊敬,飽學(xué)、謙虛、有愛心,而又勇于改錯的孔子,來宣稱他要放棄原本所立志踐行的社會理想,比之對其進(jìn)行赤裸裸的攻擊,應(yīng)該是高明得多。個人修養(yǎng)有關(guān)的道德是日常生活道德,對日常道德的把握,不靠復(fù)雜的道理,而是憑對善的直覺。這種能力植根于人性的深處。道家大概缺少這種資源,老子本人沒有授徒行教,事跡飄渺,形象太虛。這迫使《莊子》的作者們要挖空心思,改畫孔子的形象。

  

  二、回歸儒家

  

  《莊子》中的孔子,形象盡管看來正面。但對儒者來說,有些傷害可能一點(diǎn)也不亞于對孔子的公開指斥。幸好,能想象編故事的,不只是道家,儒者也會以“厄于陳蔡”為題做文章。恰好,這方面我們也有三個例子可圈點(diǎn)。

  第一例:

  孔子遭厄于陳、蔡之間,絕糧七日,弟子綏病,孔子弦歌。子路入見曰:“夫子之歌,禮乎?”孔子弗應(yīng)。曲終而曰:“由來!吾言汝。君子好樂,為無驕也;
小人好樂,為無懾也。其誰之子不我知而從我者乎?”子路悅,援戚而舞,三終而出。明日,免于厄,子貢執(zhí)轡,曰:“二三子從夫子而遭此難也,其弗忘矣!”孔子曰:“善惡何也,夫陳、蔡之間,丘之幸也。二三子從丘者,皆幸也。吾聞之,君不困不成王,烈士不困行不彰,庸知其非激憤厲志之始于是乎在!保ā犊鬃蛹艺Z》卷五“困誓”第二十二)

  《孔子家語》的故事,主角也是孔子與子路。與《莊子·讓王》相比,對話的主題也相類。同樣在“絕糧七日”的情況下,子路對“孔子弦歌”是否合于禮的質(zhì)疑。《讓王》中“君子通于道之謂通,窮于道之謂窮”,《家語》中代之對樂的理解:“君子好樂,為無驕也;
小人好樂,為無懾也!鼻罢哧P(guān)注的是,君子“窮亦樂,通亦樂”;
后者則區(qū)分君子之樂,與小人之樂不一樣。合起來,面對困頓不僅可以樂,而且需要樂。略微觸及了禮樂運(yùn)用的問題,但沒有過多的引伸。對話的結(jié)果,都是子路在孔子的鼓勵下,揮器而舞。所以說,在窮通不改其志,體驗生命的情調(diào)上,儒道有相通之處?鬃诱f:“吾聞之,君不困不成王,烈士不困行不彰,庸知其非激憤厲志之始于是乎在!睂嵸|(zhì)上,就是把艱難險阻,當(dāng)成生命中磨煉道德意志的必要環(huán)節(jié)。故事的講述者,把孔子政治挫折,巧妙地轉(zhuǎn)化為孔門勵志的素材。所以它在《孔子家語》中歸入“困誓”的范疇!都艺Z》與《莊子·秋水》兩個故事相類,但前者簡約,很可能兩者素材來源一致,而《秋水》有所發(fā)揮。

但是,面對困境的態(tài)度是一回事,而什么樣的信念才值得在困境中堅持,又是另一回事。(點(diǎn)擊此處閱讀下一頁)《山木》中那個孔子受教而“逃于大澤”的設(shè)計,就是要告訴你,原有的理想是不值得以這種代價付出的。大概也是有見于其危害,儒家也安排對應(yīng)的情節(jié)。

  第二例:

  孔子南適楚,□于陳、蔡之間,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糝,弟子皆有饑色。子路進(jìn)問之曰:“由聞之:為善者天報之以福,為不善者天報之以禍。今夫子累德、積義、懷美,行之日久矣,奚居之隱也。”孔子曰:“由不識,吾語女。女以知者為必用邪﹖王子比干不見剖心乎!女以忠者為必用邪﹖關(guān)龍逢不見刑乎!女以諫者為必用邪﹖吳子胥不磔姑蘇東門外乎!夫遇不遇者,時也;
賢不肖者,材也。君子博學(xué)深謀,不遇時者多矣。由是觀之,不遇世者眾矣,何獨(dú)丘也哉!且夫芷蘭生于深林,非以無人而不芳。君子之學(xué),非為通也,為窮而不困,憂而意不衰也,知禍福終始而心不惑也。夫賢不肖者,材也;
為不為者,人也;
遇不遇者,時也;
死生者,命也。今有其人,不遇其時,雖賢,其能行乎﹖茍遇其時,何難之有!故君子博學(xué)深謀,修身端行,以俟其時!笨鬃釉唬骸坝!居!吾語女。昔晉公子重耳霸心生于曹,越王句踐霸心生于會稽,齊桓公小白霸心生于莒。故居不隱者思不遠(yuǎn),身不佚者志不廣。女庸安知吾不得之桑落之下﹖”(《荀子·宥坐》)

  雖然也是在同樣的背景下,由子路向夫子提問,但問題比以往深了一層。既非埋怨導(dǎo)致困境的決策,也非對孔子以憂為樂的不解,而是對精神信念的懷疑。即以夫子之“累德、積義、懷美”尚無好報,那堅持道德理想還有什么意義呢?由此而導(dǎo)出孔子關(guān)于材、人、時、命的區(qū)分:“夫賢不肖者,材也;
為不為者,人也;
遇不遇者,時也;
死生者,命也!笨鬃痈嬖V弟子,一個人是否成就外在的事業(yè),并不是品德、學(xué)識、努力就能見效的。具備這些條件之外,要成功還需要“時”,即機(jī)會。而事實上,“不遇世者眾”,只能“博學(xué)深謀,修身端行,以俟其時。”他重申:“君子之學(xué),非為通也,為窮而不困,憂而意不衰也,知禍福終始而心不惑也!边@顯然是對儒家“為仁由己”的精神境界的描寫。它同《莊子·山木》中孔子教顏回的那種超然物外,無執(zhí)著、無用心的自然主義態(tài)度,形成明顯的對比。這才是儒家欣賞的人生態(tài)度。故事首先見諸《荀子·宥坐》, 此外,還為《韓詩外傳》卷七、《說苑·雜言》等文獻(xiàn)所緝錄,可見它為儒林所重視。

  第三例,是《史記·孔子世家》提供的孔子與弟子的另一幕表演:

  孔子知弟子有慍心,乃召子路而問曰:“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于此?”子路曰:“意者吾未仁邪?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人之不我行也!笨鬃釉唬骸坝惺呛酰∮,譬使仁者而必信,安有伯夷﹑叔齊?使知者而必行,安有王子比干?”

  子路出,子貢入見。孔子曰:“賜,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 吾何為于此?”子貢曰:“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蓋少貶焉?”孔子曰:“賜,良農(nóng)能稼而不能為穡,良工能巧而不能為順。君子能修其道,綱而紀(jì)之,統(tǒng)而理之,而不能為容。今爾不修爾道而求為容。賜,而志不遠(yuǎn)矣!”

  子貢出,顏回入見?鬃釉唬骸盎,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吾何為于此?”顏回曰:“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雖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見君子!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國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見君子!”孔子欣然而笑曰:“有是哉顏氏之子!使?fàn)柖嘭,吾為爾宰!?/p>

  史家司馬遷的記載,應(yīng)該來自其所接受的其它文獻(xiàn)。事情同樣發(fā)生在“厄于陳蔡”的背景下。不過,這一次,前面提及的弟子子路、子貢與顏回,依次登場,接受孔子同樣的提問:“詩云‘匪兕匪虎,率彼曠野’。吾道非邪? 吾何為于此?”王肅對“匪兕匪虎,率彼曠野”的注解是:“率,循也。言非兕虎而循曠野!笨鬃右嗽娋,是自況其狼狽處境。他讓三名弟子對此表達(dá)真實的想法。與從戰(zhàn)國到秦漢間許多編寫孔子與由、賜、回三名弟子相處的故事一樣,孔門三杰,角色類型固定,與孔子談話的順序也固定,總是由、賜、回排隊,而且往往水平從低到高遞進(jìn),如《荀子·子道》中孔子分別問三子“知者若何?仁者若何?”那則對話一樣。也許,這是受《論語》中《公冶長》與《先進(jìn)》篇,孔子讓弟子言志,子路總是先說的影響。這次談話不是師弟一起,而是像面試一樣排著隊來。子路直率,認(rèn)為是孔門踐道不夠,不被大眾理解,致有此境。子貢機(jī)靈,奉承孔子:您太偉大,天下容不下您。但在孔子看來,一個是信心不足,一個是志向不大,都不認(rèn)可。只有顏回機(jī)靈,接過子貢的話頭,強(qiáng)調(diào)“不容然后見君子”,說得夫子心花怒放。讀這則對話,感覺不是孔子在面對危難時尋求理解與解脫,而是針對弟子不同特點(diǎn),因材施教,上德育課。不過,它編得太工整。同時,三人分別入見孔子,而顏回竟然能接過子貢的話頭,容易令人對孔子產(chǎn)生泄露他人答案給顏回的懷疑。換言之,“厄于陳蔡”的故事,已經(jīng)編成教科書的一章了。

  不滿足于《論語》的簡單說法,儒門也對“厄于陳蔡”興趣不減,這固然可能與道家斗法直接相關(guān),但也同素材思想蘊(yùn)含豐富相聯(lián)系。我們說,“厄于陳蔡”無功可立。同樣,與孔子的許多名句,如“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衛(wèi)靈公》)比,寬慰子路的兩句話,也難說是立言。但是,有個關(guān)鍵詞“君子”,是故事的靈魂。已經(jīng)引述的六個故事中,除《莊子·山木》中孔子作隱士的講法外,其它五個故事,都重復(fù)“君子”這個字眼。在孔子時代,君子不是社會身份,即不是由位決定的;
“君子不器”,這意味著它也不是某種具體能力的標(biāo)志。君子是擁有美德的人格,而這種人格是可以靠自己的努力修養(yǎng)出來的。同樣地位、同樣能力的人,取向不同而可有君子、小人之分!熬庸谈F,小人窮斯濫”,只是兩種人格在“窮”的條件下的不同表現(xiàn)而已。儒家對這些故事的構(gòu)思,就是塑造孔子師徒的道德形象。不但孔子有做君子的自覺,孔門弟子也在乃師的教育下,提升各自的人格追求。故事的主題,不是立功、立言,而是立德。

  

  三、小節(jié)與大節(jié)

  

  “厄于陳蔡”雖然資料不多,但事關(guān)夫子受難,不可等閑視之,故相關(guān)故事不管來自儒家還是道家,首先涉及大節(jié)。雖然如此,儒家講道德、論修養(yǎng),不能不拘小節(jié)。但其對立面,也懂得利用小節(jié)作文章!犊讌沧印分杏袀記載,透露這方面的一些消息:

  墨子曰:“孔子厄于陳、蔡之間。子路烹豚,孔子不問肉之所由來而食之;
剝?nèi)酥乱怨辆,孔子不問酒之所由來而飲之!痹懼唬骸八^厄者,沽買無處,藜羹不粒,乏食七日。若烹豚飲酒,則何言厄乎?斯不然矣。且子路為人,勇于見義,縱有豚酒,不以義,不取之,可知也。又何問焉?”(《孔叢子·詰墨第十八》)

  這一記載值得注意的理由,既非情節(jié)可信,也非詰問者有力,而是利用小節(jié)作道德文章的心思。厄于陳蔡的故事,其中有另一個關(guān)鍵詞,就是“七日不火食”中的“食”。人餓慌了,取之即食,不問來路,實屬常情。但對于高談“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衛(wèi)靈公)的孔子來說,要求就不應(yīng)一樣。剛好墨家正是道德感極強(qiáng)的派別,對于他們來說,揪住這種小節(jié)就有足夠的殺傷力了。先秦諸子中,最早形成對立的兩家,是儒與墨。儒墨互相攻訐的例子,遠(yuǎn)不只這一則。單是《孔叢子》中的《詰墨》篇,列舉的就有九例。所涉范圍,大到犯上作亂,小到饑不擇食,都是通過講故事的形式,對孔子個人道德形象的攻擊。上述故事就是引自《墨子·非儒下》。其實,與儒道、儒法的關(guān)系比,儒墨無論在個人品德還是社會關(guān)懷方面,思想最接近?烧撬枷虢咏植豢虾狭,所以爭辯最激烈。《孟子》辟楊墨,也稱不是好辯,而是不得已。既然道德主張接近,觀念之爭有時就不那么容易占上峰。余下的手段,除了自身在實踐中嚴(yán)格自律外,還可以尋找借口,指控對手不誠實,或言行不一,瓦解其公信力。儒者深知其中利害,所以要進(jìn)行辯護(hù)。

  不知是受墨家的啟示,還是民以食為天,“食”其實就是大問題。儒家也出來為“厄于陳蔡”作“食”的文章,下面是兩則相關(guān)的記載:

  孔子窮乎陳、蔡之間,藜羹不斟,七日不嘗粒,晝寢。顏回索米,得而焚之,幾熟?鬃油婎伝鼐鹑∑潢抵卸持_x間,食熟,謁孔子而進(jìn)食?鬃友馂椴灰娭?鬃悠鹪唬骸敖裾邏粢娤染,食潔而后饋。”顏回對曰:“不可。向者煤室入甑中,棄食不詳,回攫而飯之。”孔子曰:“所信者目也,而目猶不可信;
所恃者心也,而心猶不足恃。弟子記之,知人固不易矣!保ā秴问洗呵铩彿钟[·任數(shù)》)

  孔子厄于陳、蔡,從者七日不食。子貢以所齋貨,竊犯圍而出,告糴于野人,得米一石焉。顏回、仲由炊之于壤屋之下,有埃墨墮飯中,顏回取而食之。子貢自井望觀之,不悅,以為竊也。入問孔子曰:“仁人廉士窮改節(jié)乎?”孔子曰:“改節(jié)即何稱于仁廉哉?”子貢曰:“若回也,其不改節(jié)乎?”孔子曰:“然。”子貢以所飯告孔子。子曰:“吾信回之為仁久矣。雖汝有云,弗以疑也,其或者必有故乎?汝止,吾將問之!闭兕伝卦唬骸爱犖粲鑹粢娤热,豈或啟佑我哉。子炊而進(jìn)飯,吾將進(jìn)焉!睂υ唬骸跋蛴邪D珘欙堉,欲置之,則不潔;
欲棄之,則可惜;丶词持,不可祭也!笨鬃釉唬骸叭缓酰∥嵋嗍持!鳖伝爻觥?鬃宇欀^二三子曰:“吾之信回也,非待今日也。”二三子由此乃服之。(《孔子家語》卷五“困厄”第二十)

  一望便知,兩則故事的結(jié)構(gòu)是相同的。都是孔門師弟在七日不食的情況下,弄來少許食品為救命稻草。而顏回在無人在場的時候,先取而食之,由此而引起師友對其人品的懷疑。但經(jīng)孔子機(jī)智的盤問,最后均證實為一場誤會,重樹顏回的正面形象。但是,第二個故事在人物塑造方面,有新的內(nèi)容。首先是增加了子貢。不但善賈的子貢有能力糴米,同時,也由他代替孔子承擔(dān)懷疑顏回的角色。從其向孔子告發(fā)的方式中,也暗示其對平時顏回受寵的不服,非常貼近子貢的身份性格。

與此相關(guān),是孔子從前一故事的疑顏回,變成對顏回堅信不疑?鬃訉Φ茏佑绕涫菍︻伝,不是淺知,而是深知,這無疑使孔子的導(dǎo)師形象更加完滿。從線索的聯(lián)系、細(xì)節(jié)的增補(bǔ),到意義的發(fā)展,可以推測,《孔子家語》的故事,是從《呂氏春秋》脫胎而來的!犊鬃蛹艺Z》是對《呂氏春秋》圣人形象的一次微調(diào)?傮w上看,既然墨家挑起事端,指控孔子自律不夠。儒家的應(yīng)訴的辦法就是“舉證”:連孔門弟子都能潔身自好,何況夫子。在個人品德上,只有小節(jié)的講究,才能有完美的形象。說到底,這些故事也是對“厄于陳蔡”立德這一主題的重要補(bǔ)充。

  

  四、故事、形象與理想

  

  如果不是有意搜緝,很難設(shè)想孔子厄于陳蔡的故事,會吸引這么多人的熱情與想象力。簡直是一部不斷制作的系列劇。不過,回過頭看,《論語·衛(wèi)靈公》那短短三十三個字的描寫,的確具備了基本的戲劇要素。大時代,非凡而真實的人物,特殊困境,性格與思想、觀念與環(huán)境的沖突,永恒的主題,等等,還有什么比這更有意思的素材。當(dāng)然,不用仔細(xì)推敲也能意識到,以后延伸出來的故事,絕大部分是于史無證的。不僅道家會虛構(gòu),儒家立場的故事,尤其是那些富于戲劇意味的情節(jié)臺詞,也不真實。道家的虛構(gòu)是公開的。給公認(rèn)的孔子形象涂抹新的油彩,有點(diǎn)象給蒙娜麗莎添胡子般的惡作劇。但它不象墨家,不是直接的宣戰(zhàn)。所以,儒門只能軟接招,也利用同一素材,修補(bǔ)、擴(kuò)充先師的形象。結(jié)果,這“厄于陳蔡”的創(chuàng)作,便變成儒道的另一種思想斗法。其實,儒家許多傳說也未聲稱它是真實的。只是以儒門弟子或孔子后裔的身份說話,使他們敘述的一切,容易獲得“同情的理解”。人們接受的真實,不是準(zhǔn)確的情節(jié),而是形象的基調(diào)。

“厄于陳蔡”只是關(guān)于孔子的眾多故事之一,這些故事的靈感也多來源于《論語》。盡管《論語》的孔子形象,已經(jīng)孔門前一、二代弟子的加工,(點(diǎn)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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