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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葉新:我究竟是誰?

發(fā)布時間:2020-06-06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1997年 8月29 日 收到四川的一位小姐的來信,信內(nèi)夾著一張彩色照片,小姐身材頎長,容貌秀麗,著黑短裙,藍底花衫,手擎一把紅傘,站在一棵老橡樹下,十分的幽雅可愛。照片背面寫著:"贈沙葉新老師"。信上說,她是1993 年底在西雙版納與我邂逅,說我當時穿了件紫紅色的細格襯衣,她和我握過手,和我說過話,對我的印象是:"臉色紅潤,雙目含笑,約摸40 歲左右,十分隨和。"我看到這里既高興又疑惑,因我從未去過西雙版納,也從沒穿過紫紅色的襯衣。小姐在信中繼續(xù)寫道,說我曾告訴她我在寫了《蹉跎歲月》之后,正在寫《孽債》……這下我明白了,這位姑娘把我當成大名鼎鼎的葉辛了!

  我突然有一種犯罪的感覺,好像我在私拆別人信件,并且掠美自歸,盜名竊譽。我連忙捂住信的下半頁,緊閉雙眼,不敢再看下去,怕侵犯他人的隱私。

  葉辛兄是我很熟悉、很尊重的朋友,但他貴為中國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而且形貌出眾,極似舵手小平同志,瞻仰之下,令人無限懷念,我一介平民,怎能和他相比?把我當作了他,實在是天大的誤會。雖然葉新和葉辛同音,如果我膽敢以葉辛自居,那我這個葉新就不是葉新,而是野心了!

  信不是給我的,卻錯寄給了我;
可也有明明是給我的信,卻錯寄給了別人。

1996年,上海《新民晚報》"夜光杯"的編輯小姐就將寫給我的信錯寄給了成都的流沙河先生,流放到沙河里去了。后來流沙河先生又將信流回了黃浦江,還附了一短柬給這位編輯小姐,和她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這次信之錯投,乃是因為我與流沙河先生兩人的姓名中同有一"沙"之故。但此沙絕非那沙。流沙河先生之沙:是金剛之沙,金光閃閃,蘊藏極富;
是恒河之沙,非但不勝數(shù),且經(jīng)圣水潤澤,飽含圣氣靈光。沙葉新的沙就差多了:我是一盤散沙之沙,是泥沙俱下之沙,此沙淘不了金,此沙也聚不成塔,只能使我喉有沙音,目有沙眼。

  以上說的是寄錯信,再說認錯人。去年冬天,我在新華書店的音樂戲劇書架前翻書,旁邊一個年近30 歲的小姐也在選購圖書,她望了我一眼,笑了一笑,好像對我很熟悉,她說:"您好!"我也說:"您好!"她說:"您好像比以前發(fā)福多了。"我說:"是嗎?那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她笑了,又說:"您也好像比以前矮了點。"我說:"天冷了,熱脹冷縮。"她又笑了,又問:"最近有演出嗎?"其實我早已辭去上海人民藝術劇院院長的職務,不太清楚劇院演出的情況,我便回答說:"不太知道。"她有些不信:"你不知道?"我說:"是的,我一直在家里寫作。"她興趣來了:"哦?你在寫什么?像趙忠祥、劉曉慶那樣寫自傳?"我說:"不,我在寫劇本。"她興趣更大了:"您也寫劇本了?什么劇本?電視劇本還是電影劇本?"我說:"話劇劇本。"她更為驚訝了:"!您也寫話劇劇本?"我心想,這是什么話?我本來就是寫話劇的嘛。她猶豫了一下,然后很鄭重地勸導我:"我認為您還是唱歌的好!"什么?讓我改行唱歌?我這沙啞的破嗓子能行嗎?我有些疑惑,搖了搖頭。她接著說:"不,我從小就聽您的歌,我是在您的歌聲中長大的。"我更加疑惑了,我問:"您聽我唱過歌?"她說:"當然了,您唱得好極了!堕W閃的紅星》的主題歌,"小小竹排向東流",我們這一代人誰沒聽過!"哦,她把我當成了李雙江了!仔細一想,我和李雙江還真是非常像,我就是稍稍矮了,胖了點,怪不得說我發(fā)福了哩。這位小姐最后要讓我簽名,可我簽誰的名字呢?我總不能冒名頂替簽大歌唱家的名字吧,我只能簽我自己的。我想這位小姐也許知道我的"大名"。果然她看了我的簽名之后激動地驚動叫起來:"啊,您就是沙葉新呀,太榮幸,太榮幸了!沙先生,我看過您的戲,看過您的戲,《于無聲處》,《于無聲處》,你寫的《于無聲處》太好了!"好,我又成了宗福先了!

  我怎么始終就不是我自己呢?

  這是10 年以前的事,F(xiàn)在也依然如此。以前新華社在我入黨時,發(fā)表對我的專訪文章,贊我美我,令我汗顏,標題更是夸張:《黨的作家黨的人》,那是我嗎?如今我又不被視為"黨的作家"了,打入另冊了,被看作"異議作家"了,這也是我嗎?

  我究竟是誰?想來想去,還是自我介紹,我姓沙,屬兔,我很平!是以詩表白吧:

  

  姓沙性散難成塔,

  屬兔從無狡窟三。

  我本閑云飄蕩久,

  依山戀水畏高寒。

  

  1997年11 月12 日作文

  2007年 12月 30日 略改并作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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