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

　　——顧城：《一代人》

　　3月20 日，中國的初春，這是一年一度的全國人大閉幕之際，全國各地的代表們又將意氣風發(fā)地返回他們的工作崗位；
我的兄弟姐妹又背負行禳，擠上南下的火車。兩年前，你就是這樣去了廣州，27歲陽光的臉上，笑容洋溢，藝術者的氣質(zhì)，讓你的身上透出一股書生意氣。因為沒有暫住證，你被帶進了收容所。出來時，你在父母痛不欲生的呼喊中，已不能說話，只有滿身的傷痕，象一張張說不出話的嘴。

　　你的木匠父親孫祿松說：“志剛的死換來了社會這么大的進步，志剛的死也值得了。但現(xiàn)在打工仔的許多其他合法權益還沒有完全受到保護，比如拖欠工資、孩子上學難等，‘打工仔’對城市的建設出了很多力，我希望他們能得到平等的對待�！倍嗝瓷屏嫉母赣H，仇恨被很快忘記，悲痛被壓在心底，而只是希望與你一樣的同胞，不再有一樣的悲劇。

　　你的父親指著門上的對聯(lián)、墻上的剪紙說：“現(xiàn)在他死了，我希望能給他出一本作品集�！� 你多才多藝，是村里唯一的大學生�？赡愕哪赣H因喪子之痛受了刺激，至今還經(jīng)常跟你父親吵鬧，說“當初不應該送志剛讀書，如果在家種田，兒子還活得好好的。”她把你的死歸咎于送你讀書，“送你讀書”居然就成了一種罪過，成了一生的后悔。

　　可是，人性的光輝，也總是讓人感動。兩年前，是那幾個《南方都市報》的記者，發(fā)表《被收容者孫志剛之死》，讓丑惡無法藏身；
是中山醫(yī)大的法醫(yī)推翻了“意外死亡”的結(jié)論。是社會各界通過各種媒體，發(fā)出了嚴懲兇手的呼吁，是有良知的學者提交了要求違憲審查的上書。在建設“孫志剛墓”之初，就墓地上的文字，全國各地的專家、學者以及打工者和其他普通民眾，紛紛把悼詞或碑文由網(wǎng)上傳來，表達自己的心聲。至今，來自全國各地的問候和參觀者，來到這個本來默默無聞的山村，讓我們知道，社會的良心仍然在跳動。

　　二年過去了，兇手已伏法，惡法已廢除。與所有的逝者一樣，除了還沒有能從悲痛中解脫出來的白發(fā)父母，你也免不了被知識精英所漠視，為普通民眾所遺忘，但中國法治史的傷口，每到寒潮，就會隱隱作痛。

　　我們聽到的是：“沒有農(nóng)業(yè)的穩(wěn)定，就沒有社會的穩(wěn)定”�！皼]有外來人口的穩(wěn)定，就沒有城市的安寧”。我仰望星空，向這些人發(fā)問：人難道僅僅是社會穩(wěn)定的工具？人本身難道就不能是目的？人的幸福與快樂難道就不能是制定法律的依據(jù)。我要說，沒有所有人的自由、平等與快樂，這個社會既使很穩(wěn)定，又有什么意義。

　　所以，我要平等，無論是城市還是農(nóng)村、警察還是乞丐、總理還是百姓；
我要自由，我要能在自己的國家隨便走動，而不至于在半夜被查暫住證的嘈雜驚醒；
我要快樂，要畫畫，要唱歌，要工作，要愛情。我要讓所有國家的法律，都以自由與平等的名義制定。

　　什么是憲政，自近代以來，有憲法不一定有憲政，只要憲法沒有把人民當做人；
只要這個憲法不重視人民的聲音。如果惡法廢除，都要以生命為代價，那這是法治不能承受之重。人權之重，民主之重，法治之重，重在它重視每一個普通的百性。

　　荊楚大地，出過很多的烈士、將軍，平凡的你，本沒有料到自己會青史留名，你只是想到城市的冷眼里、別人的屋檐下去尋找自己的夢，卻沒有料到，就是因為你沒有暫住證，只是因為你“頂了嘴”，人的膨脹的魔性就可置你于死地。沒有制約的權力，就會變成恐怖和暴力，就可以殺人。你以死為代價，當了惡法的原告，成了“值得紀念的人”。

　　為了我的姐妹弟兄不再被無端地盤查，人在他鄉(xiāng)，就象在自己的家里一樣，無須對這個世界以怯生生的眼光打量；
為了共和國不再留下新的恥辱，新的傷痛；
為了本來就屬于我們的自由、平等：

　　愿自由伴我，法護民主人權。

　　愿憲行天下，人民幸福安寧。

　　2005年2月14日

　　參考材料：

　　《孫志剛：以生命鐫刻墓志》，《新聞周刊》，2003年12月22日。

　　《被收容者孫志剛之死》，《南方都市報》，2003年04月25日。

　　附：《孫志剛墓志銘》的文字是這樣的：

　　一九七六年七月二十九日：出生于湖北黃岡；

　　二零零一年：武漢科技學院染美本科畢業(yè)；

　　二零零三年二月：就職于廣州某公司任美術平面設計師；

　　同年三月十七日：因無暫住證被非法收容；

　　同年三月二十日：死亡，終年二十七歲；

　　同年四月十八日：經(jīng)法醫(yī)鑒定其系遭毒打致死；

　　同年四月二十五日：《南方都市報》發(fā)表《被收容者孫志剛之死》；

　　同年四至六月：孫志剛的悲劇引起全國各地乃至海外各界人士的強烈反響，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及報刊雜志各媒體，民眾呼吁嚴懲兇手、要求違憲審查；

　　同年六月五日：廣州當?shù)胤ㄔ洪_庭審理孫志剛案；

　　同年六月二十日：《城市生活無著的流浪乞討人員救助管理辦法》公布；

　　同年八月一日：一九八二年《城市流浪乞討人員收容遣送辦法》廢止。

　　《墓志銘》最下方還有兩行字：

　　以生命為代價推動中國法治進程，

　　值得紀念的人——孫志剛。

　　在孫志剛的墓碑上，還有著這樣兩段話：

　　“逝者已逝，眾惡徒已正法，然天下居廟堂者與處江湖者，當以此為鑒，牢記生命之重，人權之重，民主之重，法治之重，無使天下善良百姓，徒為魚肉�！�

　　“人之死，有輕于鴻毛者，亦有重于泰山者，志剛君生前亦有大志，不想竟以生命之代價，換取惡法之終結(jié)，其死雖難言為舍身取義，然于國于民于法，均可比重于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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