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雨:我交待文革經(jīng)歷的一份"自我清查"
發(fā)布時間:2020-05-21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新民晚報:《收獲》雜志近日刊出余秋雨新作《借我一生》關(guān)于“童年”、“文革”的兩卷內(nèi)容。這部備受關(guān)注的作品被冠以“記憶文學”之名,引出不少議論。有觀點認為,它首先是一部文學作品,這就是說它不是完全以紀實為目的;
其次,記憶也是具有不確定性的。本報節(jié)選部分章節(jié)。
美麗的轉(zhuǎn)折一定是修飾的結(jié)果,而修飾往往是歷史的改寫
歷史,雖有莊嚴的面容,卻很難抵拒假裝學問的臆想、冒稱嚴謹?shù)耐祿Q、貌似公平的掩飾、形同證據(jù)的偽造。它因人們的輕信而成為輿論,因時間的易逝而難以辯駁,因文痞的無恥而延續(xù)謬誤,因?qū)W者的怯懦而知錯不糾。結(jié)果,它所失落的,往往倒是社會進程中的一些最關(guān)鍵的隱秘。
尤其是歷史轉(zhuǎn)折時期的隱秘,更其復(fù)雜。這是一個最容易被人們忘記的時期,因為不管用轉(zhuǎn)折前還是轉(zhuǎn)折后的坐標都無法讀解它,而無法讀解就無法記錄。
歷史的轉(zhuǎn)折處大多并不美麗,就像河道的彎口上常常匯聚著太多的垃圾和泡沫。美麗的轉(zhuǎn)折一定是修飾的結(jié)果,而修飾往往是歷史的改寫。
我生有幸,經(jīng)歷了好幾個歷史轉(zhuǎn)折。印象最深的,是一九七六年冬天至一九七八年冬天這兩年。
車部長同意我的意見,動員我擔任寫作組系統(tǒng)文藝組的清查召集人
不高的個子,花白的頭發(fā),渾身的精力,車部長一見面便稱贊我那篇談魯迅佚文的論文。我說,原文會更好一點,被人改了。他說,在那種形勢下還寫學術(shù)論文,是一種勇敢。
談話剛開始就被電話一次次打斷,后來他干脆把我從會客室拉進辦公室,在他接電話的空隙中交談。一聽就知道,電話多數(shù)是新任上海市委書記蘇振華本人打來的,這天他倆在反復(fù)通報著一些正在從北京調(diào)入的高層干部的情況。
從交談中得知,他對我在“文革”十年中的經(jīng)歷了如指掌,并備加贊許。是誰告訴他的呢?我好奇地詢問,他神秘地說:“我有多頭情報!
我首先猜測是海軍方面。由于老朋友張攻非的關(guān)系,我在災(zāi)難中結(jié)識了一些海軍高級官員,就連后來擔任過全國海軍參謀長的安立群將軍,那年月也總是把吉普車停在我們秘密聚會的老大沽路上的一條陋巷口,與我們一次次討論著在風聲鶴唳的寒冬間的行為選擇。而車部長,正是來自海軍。當然,“情報”也可能來自我所在學院里的一些高干子弟,也可能出自車部長他們接管上海幾個月來的調(diào)查。
他這天找我,是問我對上海宣傳文化系統(tǒng)清查運動的意見。
我說:“能不能只搞清查,而不搞運動?”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會兒,終于點了點頭,說:“我大致懂你的意思,但運動看來是免不了的了!
我說:“那就要請您緊緊掌舵,不要放過真兇首惡、重大事件,但必須警惕有人胡亂指控、顛倒輕重。我已看到大量讓人擔心的跡象。我們國家有一批永恒的運動積極分子。”
車部長同意我的意見,動員我擔任寫作組系統(tǒng)文藝組的清查召集人,由他負責向我所在的學院打招呼。
我說我不想擔任任何職務(wù)。
他說,這算什么職務(wù)呀,很快就完成了。今后擔任什么,我們從長計議。
我怕再推下去他會笑我把小差事當作了大職務(wù),就不再吱聲。
最后握別時他問:“你的名字是筆名嗎?”
“不,真名。我從來不用筆名寫作!
“誰取的?那么有詩意?”
“不識字的祖母!
他們給市政府分管工業(yè)的領(lǐng)導(dǎo)人寫信,說說車間主任的事,怎么就成了“小報告”?
半個月后,我接到通知:暫停文藝組清查召集人的職務(wù)一段時間,先把一封信的事情說清楚。
一個姓王的材料組成員悄悄告訴我:“車部長說了,你在‘文革’十年間表現(xiàn)良好,這封信如果真有什么問題,說清楚就可以了,不要揪住不放!
但是,要說清楚這封神秘的信,實在不容易。
一開始他們就告訴我了:我的這封信,是寫給一個叫房佐庭的人的,因此有人說,有“打小報告”的嫌疑。
房佐庭是當時一個老干部馬天水的秘書,這我聽說過,但我根本不認識他,連名字的這幾個字是不是這樣寫也不清楚,怎么會給他寫信呢?
材料組的人見我想了好些天也沒有想起來,終于決定提醒:“那封信,是為了沈立民的事。”
“沈立民?”我一下想起來了,而且全部想起來了。
這個名字,把我?guī)У搅恕拔母铩敝性谵r(nóng)場勞動的艱辛歲月。
我前面說過,那年我?guī)ьI(lǐng)伙伴們用身體填堵決口,最后被拉上堤岸時全身已經(jīng)凍僵。幸好,那天宿舍里留著一個身體極弱又患眼疾的病號,他就是沈立民。
沈立民見狀,立即把我們一個個按在床上,端著水來挨個兒擦身,擦完身,他又用雙手狠命地搓我們的四肢,搓完這個搓那個,忙來顛去,直到我們一個個睡著。
從農(nóng)場回到上海后,他眼疾加重,幾乎成了瞎子,被分配到一家工廠工作。有一天他摸著墻壁找到我家,把我嚇了一跳,連忙攙扶住他,問他有什么事要我?guī)兔。他說:“你有沒有辦法通過任何一家報社,轉(zhuǎn)一封我們車間工人的集體簽名信,給上海分管工業(yè)的老干部馬天水?”
我問信中說什么事,他說主要是不滿意他們的車間主任。
我說報社信函太多,容易遺失,還不如從郵局直接寄。我聽說過這位老干部的一個秘書名字,就寄給他,試試看。他說好,就把那封集體簽名信摸了出來。我一摸,覺得信寫得太長了,建議由他簡述幾句信的內(nèi)容,由我記錄并加上自己的簽名,放在全信之前,算是對他的幫助。
這事不到五分鐘就做好了,我就扶著他,找附近的一個郵局寄走,然后送他上車。
材料組的人聽我說完,點了點頭,表示事情的經(jīng)過與他們已經(jīng)去找過的沈立民的敘述完全一致,但又補充說:“問題是馬天水真的收到了這封信,還作過批示。現(xiàn)在他出了問題,這事也就成了事兒了!
“但無論如何,這是車間工人的集體簽名信。 蔽艺f,“他們給市政府分管工業(yè)的領(lǐng)導(dǎo)人寫信,說說車間主任的事,怎么就成了‘小報告’?他們前幾年怎么知道馬天水后來會犯錯誤?”
材料組的人說:“事情清楚了就好!
我想,事情總算過去了。這件事,最清楚不過地說明了“瞎子摸象”這個成語的含義,到時候還要與車部長辯論一番。
我猜,車部長知道真相后一定會哈哈大笑,然后問我:“你說,那位失明的殘疾人是摸著墻找到你家的?”
我點頭。
于是他調(diào)侃自己:“那就對了,他是瞎子摸墻,我是瞎子摸象!”
誰知,一切都不如我的預(yù)想。在這樣的政治運動中,一個人只要有一個小小的疑點被審查,立即就會引來大量的揭發(fā)信。這就是政治運動中的所謂“黑子爆炸”效應(yīng)。
一個月后,我被通知: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說清楚。
我要深深的感謝馮崗先生,他以違反清查紀律的方式,“啟發(fā)”出了我“議論”毛澤東主席的兩句話
我見不到車部長了。出現(xiàn)在我眼前的是另一位老人:馮崗先生。
馮崗先生是一位資深的文化官員,上海老一代新聞界朋友都知道他。他代表領(lǐng)導(dǎo)部門找我談話。
我以前沒見過他,卻早就知道他,因為他是我的同系不同班的同學馮慧的爸爸。聽說在“文革”中也受過很多苦,后來也進入了寫作組系統(tǒng)。清查運動開始以后,寫作組系統(tǒng)中像馮崗先生這樣的老干部都全部成了清查領(lǐng)導(dǎo)成員。他們手下有一批“骨干”和“積極分子”,實權(quán)在那些人手里。
馮崗先生自己是文人,又經(jīng)常被審查,再加上秉性善良,因此見我的第一眼就充滿了同情。
握完手之后,他又把另一只手合過來,捧著我的手好一會兒,這是他不出聲地表達同情和關(guān)愛的辦法。他在請我落座前又親自將把本來已經(jīng)擺得好好的椅子搬移了一下,扶著我的肩膀讓我坐下,然后又給我泡了一杯茶。最后,坐定,他才長時間地盯著我,輕聲問一句:“弄清楚了沒有,怎么被審查了?”
“總不會還是那封信吧!”我說。
“你!”他說了聲,搖搖頭,不再說話。
看得出,他在猶豫,要不要今天就“啟發(fā)”我。
也看得出,他終于下了決心。
他把自己的椅子往前頓了頓,問:“你,有沒有——防擴散的言論?”
過“文革”的人都知道,所謂“防擴散言論”是指議論毛澤東主席的言論。這種言論一旦有人揭發(fā)就嚴封密裹,連一般專案人員也不可偷看,哪個負責人看到了更是嚴禁復(fù)述,如果復(fù)述,他也犯了罪,因此叫“防擴散”。這種案件的麻煩就在于不可復(fù)述,很多人被關(guān)押審查了十年,人們也全然不知道他到底說了什么話。
我的腦中轟然一聲,自知陷入了一個黑洞。
我在這方面自然說過一些話,但哪幾句被揭發(fā)了呢?如果交代得多了,不是增加了黑洞的深度?在此我要深深地感謝馮崗先生,他以違反清查紀律的方式,“啟發(fā)”出了我“議論”毛澤東主席的兩句話。
馮崗先生還建議,把產(chǎn)生這兩句話的思想過程寫一下,有個“緩沖”。我照他的意思,寫了一份思想?yún)R報。
從此,從車部長開始,上海宣傳文化系統(tǒng)一次次清查工作動員報告中,都有了一項“有人攻擊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的提法。開始我還以為是在說別人,有一次報告正說到這里,遇到了馮崗先生閃電般投來的目光,我一怔,心想這就是說我了。馮崗先生瞥了我一眼,是好心地觀察我是否經(jīng)受得住。
成了全市典型,事情就很不妙,據(jù)報道,前不久有的省還在處決“反對毛主席”的人。我有點擔憂了,便向清查組提出,那份思想?yún)R報記憶有誤,需要補充修改。修改時,我把“毛主席對‘文革’錯誤應(yīng)負很大的責任”改成了“應(yīng)負相當?shù)呢熑巍保詾椤跋喈敗庇袕椥,定案會輕一點。但正是這個改動,又使我成了清查運動中“態(tài)度不好”的典型。
“其實我是隨口說,哪里記得是說了‘很大’還是‘相當’。那個揭發(fā)的人,就能保證?”我對馮崗先生抱怨。
“那你一開始就交代‘相當’,不就好了嗎?”馮崗先生說。
“一開始的交代是你啟發(fā)出來的。 蔽艺f。
“這你可千萬不能說出去,”馮崗先生緊張了,“哪兒也不要說,隔墻有耳!
我說:“你是我的長輩,你說,毛主席對‘文革’錯誤難道不應(yīng)該負很大責任?”
“這些只能心里想想,不能說出口!瘪T崗先生說。
“那么,你估計,他們會給我定個什么罪?”我問。
“這要看中央今后有沒有新提法。憑我的經(jīng)驗,不太樂觀,你要有足夠的思想準備。你的另一句話倒是可以辯解的,辯掉一點好一點!彼f得非常知心。
他所說的“另一句話”,也是由一個人揭發(fā),又由他幫我“啟發(fā)”出來的,就是我曾在一個場合上說:“毛主席去世的時候我沒有流淚,更多的是思考。”這也被上綱為“反對毛主席”。
“怎么辯解?”我問。
“你可以辯解,說我在思考中國沒有了毛主席,該怎么辦!彼f。
我感激地點點頭。不是感激他的主意,而是感激他的好意。
每次談話,我總是要在他面前大罵那個揭發(fā)者,邊罵邊觀察他的表情,借以來判斷揭發(fā)者是不是我心中猜測的人。他只是不斷重復(fù):“遇人不淑啊!遇人不淑啊!”
直到二十幾年后,這個名字還在報紙上頻頻招惹我
終于有一天,馮崗先生把我找去,不關(guān)門,一邊故意大聲地說:“你也太驕傲了,連這樣的報告也不聽!”一邊用手推給我一張紙條:
×××同志:
昨天下午的毛選五卷輔導(dǎo)報告和學習動員大會,余秋雨中途離場,到結(jié)束還沒有返回,整個過程都沒有請假。他的這種態(tài)度,與他平時的一系列言論直接有關(guān),我建議進行嚴肅的教育。
紙條下端,是一個署名。我一看,果然是他。直到二十幾年后這個名字還在報紙上頻頻招惹我,我一直不理,只因為不想從我的筆端寫出那三個字。
當時,馮崗先生像是不經(jīng)意地點了點那個署名,又用手指彈了三下。署名下面的日期,是幾個月前的,那正是我被宣布“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說清楚”的時候。
馮崗先生說:“驕傲很害人。軍人作報告,知識分子中途離場,能不發(fā)火?你是兩項揭發(fā)并發(fā),才出了問題!
這下我憤怒了。那天下午的事我還記得,聽報告時我右邊坐著華東師范大學的一位陳先生,不知怎么他突然吐血,我和一位叫奚啟新的年輕人一起把他扶了出來,本來要送醫(yī)院,陳先生說這是老毛病,家里有止血藥,我們兩人就相扶相持把他送回了家。那時還沒有出租汽車,換了兩路公共汽車才到他家,趕不回來聽報告了。讓我氣憤的是,那個寫紙條的人就在邊上,完全知道我們?yōu)槭裁粗型倦x場。(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由此,我也大致推測到了他突然被重用的原因。
本來在“文革”中,憑他與編寫大學教材毫不相干的奇怪身份,憑他與上海幾個工人造反司令的接觸,我一直懷疑他在教材編寫組中擔負著某種耳目的角色。后來批鄧前夕我稱病回鄉(xiāng),在去十六鋪碼頭的公共汽車上也見到過他的身影,便立即遮臉,只怕他看到后揭發(fā)我沒有病容,是故意逃避。真想不到時至今日,白云蒼狗,斗轉(zhuǎn)星移,揭發(fā)的還是他。
我對馮崗先生說:“你終究會明白,他是什么樣的人!
馮崗先生平靜地答道:“你幾歲?我?guī)讱q?”
清查組在我的問題上,不知該如何收場,只是談話的口氣變得越來越溫和
歷史,終于走上了正路。中共中央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了,“兩個凡是”結(jié)束了,“文革”終于被徹底否定了。
清查組在我的問題上不知該如何收場,只是談話的口氣變得越來越溫和。“攻擊毛主席”改成了“議論毛主席”,不久又改成了“有錯誤言論”,過幾天又改成“說過幾句不妥當?shù)脑挕,后來干脆不提了,只說大家都有問題,讓我“反思一下自己的其他問題”。
一天,清查組里一位平日十分寡言的謝先生輕聲對我說,晚上到他家去一次,還把他家的地址抄給我。
那天晚上我剛敲開門,他就一把拉我在沙發(fā)上坐下,滿眼誠懇地直視著我說:“中央精神有變,你的話沒有錯。那兩個人正在找臺階,證明清查你是正當?shù)摹U业侥愕膬善獙W術(shù)文章,一篇寫魯迅的,一篇寫胡適的,每個字都在啃,啃了幾個月,還沒有啃出問題……”
“那么,他們會怎么做我的清查結(jié)論呢?”我問。
“這就是我今天找你的原因。他們原來搞你的材料全部作廢了,寫不出任何一條問題,現(xiàn)在把球踢到了我這里。我和幾個比較正派的清查組成員商量,還是由你自己寫幾句吧!彼f。
“沒有問題就說沒有問題嘛!”我說。
“那也得由你來寫,我們表示同意,再叫老夏看一看。你的事我給老夏說過,他說天下任何人都不可能完全沒有問題,他自己在‘文革’中的問題就很多。我建議,你就如實寫幾句,有沒有問題別人自然會看出來!憋@而易見,他對我充滿善意。他所說的“老夏”,就是他們的臨時組長,早年與江青熟識,“文革”中被隔離過一陣。
但是,我心中充滿不平。我說:“老謝,什么時候了,他們居然在查我的那兩篇學術(shù)文章?他們也不看看年代,那是在周恩來、鄧小平主政的年代寫的,當時敢于寫學術(shù)文章,還署了我自己的真名,本身就是在對抗他們這些人!他們自己寫了那么多造反、批鄧的文章反而不查了?這真是歷史的顛倒!
老謝說:“你的不幸,是車部長親自決定審查你的。他倒是講了你很多好話,但后來卻撒手不管了,F(xiàn)在,車部長和市委書記蘇振華他們在‘兩個凡是’上出了問題,都調(diào)走了,清查組的人都忙著撇清與‘兩個凡是’的關(guān)系,忙著在找自己今后的工作。他們這次算是又滑過去了!
一份自我清查
根據(jù)老謝的要求,第二天我就寫了一份自我清查。共分三條,抄錄所留底稿如下——
自我清查
“文革”十年,我受盡批判,歷經(jīng)磨難,家破人亡,卻仍能抵制造反,抵制批鄧,殊為不易。但心中也有很多愧疚,尤其是對父母、親友救助乏力,至今深自譴責,不便與外人道也。
近兩年接受清查,清查的主項問題,現(xiàn)已有中央文件證明我為正確,毋庸多論。另外曾被清查人員感過興趣的,是下列第一項。其他兩項雖然算不了什么問題,卻一直使我感到不舒服,因此不妨作為教訓(xùn)提一筆。
一,我曾幫助在外地農(nóng)場一起勞動過的“難友”——殘疾人沈立民先生,從郵局轉(zhuǎn)寄過一封車間工人的集體簽名信給當時分管工業(yè)的市政府領(lǐng)導(dǎo)馬天水。我和那些不認識的車間工人們都沒有預(yù)料到他幾年后會犯政治錯誤。從中得出一個教訓(xùn),雖然向政府有關(guān)部門投訴是人民的權(quán)利,但最好不要投給我們不了解的領(lǐng)導(dǎo)人;
二,十年間我從未參加過任何大批判,但在復(fù)課后有一次卻對自己所在學院表演系編的一份臺詞教材,提出過不恰當?shù)目陬^意見。我誤以為那份臺詞教材的“繞口令”有點低俗,可能是“工宣隊”插手了,其實是誤傷了與我關(guān)系十分親密的教師;
三,在我生病其間,一個文化程度很低的青年工人請求我從文字語法上幫助修改一篇談《紅樓夢》的極為幼稚的千字短文。我推不過,在病床上花了大約十分鐘時間修改了一下。后來這個青年工人得知我因幫沈立民先生寄信的事情被審查,也緊張了好一陣。由此得出教訓(xùn),此生作為教師,只能教書,不能改文。只要在別人的文字上一落筆,什么都扯不清了。
十年教訓(xùn),略如上述,敬祈指教。
兩天后,老謝告訴我,我的清查結(jié)論就寫了這三條。但我的文字“太幽默”,可能會作些修改。我說,要修改可要征得我同意。但后來再也沒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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