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型最快是五官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歷史地看,成功的社會改革,首先都是感性的改革、物質(zhì)的改革,以至于有人很物質(zhì)地說,一部改革史其實就是器物顛覆史。 無論繪畫還是攝影,都試圖通過瞬間而抓住永恒。
我看到《獨生子女(1983年上海公園里父與子)》不禁激起了上述感想,這一刻,雍和成功地留住了永恒。
老婆不知何處去,留下壯丁哺孺幼。畫面上,除了凸現(xiàn)了那個時代的“上海男人”的“主內(nèi)”特征外,還讓人強烈地感到:改革開放,嘴巴為先。
食物是解凍后的中國無可辯駁的第一需要第一解放。且不說“要吃米,找萬里”,小崗村的第一訴求就是吃飽肚子,就拿上海這個基本沒有缺糧之虞的大城市來說,僅僅“吃飽”也顯然是不夠的,改革的第一實惠還得讓人“吃得好”。
說來也奇怪,不久前還在為“三鴨社會主義,五鴨資本主義”而拉鋸的中國,仿佛一夜之間食櫥頓開,菜單之豐富,首先令“外賓”和“華僑”食指大動,然后就引發(fā)了全民大嚼,味蕾嗅覺大解放,全國到處興建“美食一條街”,以至于吃風(fēng)大熾,直到今日遺風(fēng)仍熾。
最先獲益的當(dāng)然是國營的“新雅”、“揚州”、“綠楊村”、“燕云樓”、“杏花樓”等老飯店,但沒幾年的優(yōu)勢就被“乍浦路”、“黃河路”奪走了,接著冷飲店、點心店,但凡睽違已久的美食紛紛出籠,我們的父輩開始驕傲了,天天數(shù)落我們:這個以前叫什么,啥地方做得最正宗;那個呢前身是什么,如今換了馬甲,給人感覺的確是一切都在“變回來”。
雖然“可口可樂”的主要成分之一是中國的桂油,但在當(dāng)時依然列入進(jìn)口奢侈品的行列,1981年的中國,每年得花30萬美元進(jìn)口“可口可樂”濃縮汁,供應(yīng)國內(nèi)特殊人群,也正因為正宗“可樂”太“昂貴”,大家又想“過把癮”,于是我們就自制了“幸?蓸贰,那名字其實比“可口可樂”大氣而且浪漫,只可惜味道和“菲那根”藥水有的一拼;“肯德基”和“麥當(dāng)勞”先于“哈根達(dá)斯”登場,我們的舌頭幾乎想也不想地就把它們奉為美味,除了味蕾和嗅覺的皈依,我們更多的是把它們當(dāng)作一種文化符號來追捧。
我們的耳朵也沒有閑著。整天翻毛皮鞋正步走的音樂連播放者自己也覺得難為情,于是一種一向被斥為靡靡之音的東西,不知怎么的,一碰耳膜,耳膜就醉,連連喊打也沒有用,無數(shù)青年“不可救藥”地、拽也拽不住地奔向她。
她叫“鄧麗君”。
我們記得很清楚,1980年,上海第一家音樂酒吧開業(yè),放的都是“文革”后解禁歌曲,什么《敖包相會》,什么《九九艷陽天》,“小鄧”的歌只能賊一樣地在“地下音樂會”放,通常是一房間擠滿了神情驚恐的男女青年,事先還得分散進(jìn)入,窗簾遮得嚴(yán)嚴(yán)實實,等待著詭異的“獨眼龍”、等待著黑皮包藏著一只“三洋”單錄機的家伙傲慢地出現(xiàn),啪嗒啪嗒地倒一陣帶子后,空氣中開始彌漫一種繾綣傷感而“陳缸老窖”的味道,它通過鼓膜把每個人器官中壓抑著的汁液擠榨出來、解放出來,后來它就獲得了一個很主流的稱謂“抒情音樂”、“純情歌曲”。
如果我們沒有記錯,繼1984年首家音樂茶座和舞廳開放后,我們的聲色世界開始瘋狂地繁榮,截至2000年的數(shù)據(jù),全市營業(yè)性文化娛樂場所已經(jīng)超過1.1萬家,與此同時,我們的眼睛在1978年被《望鄉(xiāng)》和《追捕》打開后就不再愿意閉上,除了頻頻光顧五光十色的IT世界、模特世界和廣告世界外,它最先要求我們的腕部實現(xiàn)顛覆。
曾經(jīng)使我們?nèi)绨V如醉的“寶石花”和“鉆石”手表幾乎一夜間讓人忍無可忍,相對潮水一樣涌來而且款色五花八門的“走私表”,前者不是臃腫的悍婦就是干瘦的惡仆,大約有足足的十年,我們的左腕總是忙活在“大興”的勞力士、歐米茄以及款色更新、功能更多的電子表之間,更多的場合,我們假裝無意地露出閃亮而“大興”的左腕,一如假裝馬大哈的女人顯擺著她們的乳溝……
如同“文學(xué)的最高境界是無技巧”,類似的顛覆發(fā)展到最后就是“腕部無表”那炫技的一塊東西被從手腕轉(zhuǎn)移到口袋,手表――手機,現(xiàn)在的年輕人還有幾個戴手表的呢。
但最不知所措的還是我們的腳。
還在80年代末,有人宣稱,“改革開放”速度再快,中國人的“鐵腳板”要能普遍地踩油門,起碼還得四十年,根據(jù)是那時候的輿論普遍認(rèn)為中美相差五十年。
的確,一直到上世紀(jì)的90年代初,我們曾長時期地認(rèn)為,我們的腳板能夠從蹭地的“鐵腳板”轉(zhuǎn)移到自行車的“踏腳板”已經(jīng)是工業(yè)革命的奇跡,10億人的大國啊,光普及自行車得耗費多少鋼材?!
私家車的奢望既然遙不可及,1992年春天,上海街頭突然出現(xiàn)了一種燒汽油的“怪胎車”――“薩克斯”助動車,說它怪胎,因為它的歸類。好比伊索寓言里的那只既非走獸,又不是飛禽的蝙蝠,說它“非機動車”,明明就是汽缸帶動的,時速最高可達(dá)40碼;說它“機動”的,卻又法定為“非機動車”,可以混跡于三輪車、自行車。大概寄托著公眾追逐轎車的愿景,算是轎車的“代價券”――一時間這非驢非馬的外號叫“抽水馬桶”的助動車,狼煙滾滾,橫沖直撞,叫囂乎機動道,隳突乎慢車道,儼然馬路一霸,一年以后,真正的路霸――“霸伏”登場,速度堪比摩托,嬌小賽似單車,那是上班族的黃金時代,1998年從徐家匯到文新集團所在的威海路上班,筆者騎上“霸伏”只需25分鐘,同樣的路程,出租車卻要45分鐘。
大概4年后的2002年,我們的腳――所謂“中等收入”的腳――才成批成群地踩上了“真正的油門”。一輛轎車的油門。
從1992年踩“抽水馬桶”到2002年正式踩上油門只用了10年。而且還開始不斷地“換油門”。
從“普!钡胶腺Y車,到全進(jìn)口車,到更高的品牌――
歷史地看,成功的社會改革,首先都是感性的改革、物質(zhì)的改革,然后再帶動意識的顛覆,以至于有人很物質(zhì)地說,一部改革史其實就是器物顛覆史,這中間,轉(zhuǎn)型最快的不正是我們的四肢百骸,不正是我們的五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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