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的大小是人民決定的
發(fā)布時間:2020-04-11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我常想上天對我還是相當厚道的,讓我碰上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打贏了兩場選戰(zhàn),還跑了一趟大陸,確定了和平發(fā)展的國共平臺。過去8年兩岸彼此不斷沖撞,臺海都快成了火藥庫,現在我們至少把引信拆了
談臺灣政治現狀
人物周刊:2008年5月,您訪問大陸,為什么在南京拜謁中山陵時會寫下“天下為公、人民最大”?
吳伯雄:這個基本上還是民主的理念了。臺灣經歷兩次政黨輪替,現在“立委”席次我們占三分之二以上,“總統(tǒng)”大選我們贏了兩百多萬票,但是社會上馬上有一股言論,說你們一黨獨大,那將來怎么監(jiān)督你們?我當時就說黨的大小是人民決定的,4年一次的選舉,黨可大可小,很可能突然變小,所以我說沒有一黨獨大的問題,只有人民最大,只有人民能決定。
我到中山陵拜謁孫中山先生,“天下為公、人民最大”也是普世的價值,F在我們國民黨在臺灣會謙卑、虛心,我也看到大陸的施政方向正往這個方向走。
四川震災時,我看到胡錦濤先生、溫家寶先生都沖到第一線,目睹災民壓在地下,他們淚眼朦朦那種急切的樣子,也是人民最大的表現。
大陸媒體現在也比過去開放很多,我發(fā)現我寫的幾個字,竟變成《人民日報》的頭版頭條!我這毛筆字十幾年沒有用,寫得實在是……唉!我太太就說看你寫字實在是慘不忍睹!
人物周刊:作為臺灣的特色,臺灣媒體對政治人物的指摘頗多,您怎么看,能接受嗎?
吳伯雄:還好了。我從政也40年了,事情看多了,看到很多批評報道,有時也不是很公正,但我自我警惕,自我改正,與事實不符的我也會去說明,沒有了不起到活不起的地步。
現在的“內閣”有很多是大學校長過來,我說怕熱就不要進廚房!“立法委員”有他們的壓力,你們也有你們的壓力,但最后承受的是黨,政黨政治就是這樣。
民進黨8年換了6位“行政院長”,50幾個“部長”,他們來來去去上上下下,結果最后承受的是民進黨。有這個例子,我們黨沒有別的選擇,只有幫忙從政的同志,不管他們是“立法部門”還是“行政部門”,黨就是一個協(xié)調的平臺。
我們還是希望馬英九受人民的支持,“行政團隊”的政績受到肯定,“立法院”受老百姓好評,這就是我們黨關懷的重點。
人物周刊:那什么是好的政治家,什么人又是政客?
吳伯雄:我以馬英九為例子,他的行政處理或者人事處理不一定是非常好,但我一路挺他,就是他至少沒有邪念,沒有壞的念頭。
現在臺灣經濟是大問題,我們會努力,但是經濟問題有太多因素是我們無法掌控的,例如一年后油價又會是多少?誰都無法肯定。還有美國房貸的問題,我自己當過銀行的董事長,知道銀行問題的嚴重性,美國政府當然要救,但是會發(fā)展到什么程度誰都沒有把握。
過去民進黨“執(zhí)政”8年,讓臺灣的經濟體質變弱,周圍的經濟體一感冒,我們搞不好要得肺炎!所以要盡最大能力救經濟,而民調一直往下掉,這也是事實。
現在為了黨也為了馬英九,必須要穩(wěn)住這個情況。馬英九的民調再往下掉,承受的是黨啊!
現在的“內閣”是缺乏和老百姓溝通,讓老百姓信服,溝通的技巧還要加強,但是馬英九上臺后,不同于8年來的貪腐政府,因為他絕對是干凈,所以“政府”的廉能方面會更好,上梁正了,下面就不會歪。
第二點,身為領導人,他不會制造族群分裂,不會把二千三百萬人分成兩半。
第三點,不會故意去沖撞兩岸關系,不會利用民粹來為自己拉票,兩岸終究朝和平的方向來進行。這么做很辛苦,但對于臺灣人民以及中華民族來說,卻是好事。
大家對馬英九抱著太大的期望,可是現實的環(huán)境不是那么好,期望過高,失望也大,馬英九的處境確實很艱難。我安慰他說,責之切來自愛之深,所以你只要根據這段時間的經驗,該調整身段就趕緊調整,還來得及。
人物周刊:3年前我們觀察臺灣,那時候的國民黨甚至有泡沫化的危險,為什么這幾年取得了如此大的成功?
吳伯雄:我接主席的時候,壓力很大,很多跑國民黨中央黨部的記者私下都說,“國民黨還能撐多久?”當時大家都說泛藍的文化是“內斗內行,團結不起來”!傲⒎ㄎ瘑T”減半以后很多人都沒有舞臺了,很多選區(qū)都斗得很厲害,自己互斗的結果是拱手讓人。還好我們很耐心地協(xié)調,協(xié)調新黨、親民黨,總算我們每個選區(qū)兩個人互斗的情況大幅減少。
“立委”的勝利也奠定了“總統(tǒng)”大選的勝利,所以說做人不能太現實。我對親民黨非常友好,也有很多人指責。不能因為現在影響大就忘乎所以,馬英九也說“總統(tǒng)”大選獲勝是因為“立委”勝選,“立委”勝選是因為和親民黨配合,這個過程千萬不能忘掉。所以我覺得過去的失敗不是民進黨厲害,而是我們內部不團結。
人物周刊:國民黨最艱難的時候,曾到什么樣的地步?
吳伯雄:憑良心講,我們的財務并不好,很多時候競選廣告都已經要刊登了,還是沒有錢,只好再去協(xié)調。我是經常到處磕頭作揖募經費,還要協(xié)調各縣市有影響力的人,替馬英九拜票、尋求支持。
人物周刊:從事政治是一個很辛苦的工作,為什么您還會支持你的孩子走這條路?
吳伯雄:我想這不是我所希望的,而是環(huán)境讓他們勇往直前。我有兩個兒子,我回家經常開玩笑,你們兩個總要有一個事業(yè)有成,讓我養(yǎng)老吧。ㄗⅲ褐冈诩易迤髽I(yè)中做事)但是他們都有各自的興趣。
我覺得我最大的安慰就是,我老大在“立法院”,老二在“市議會”,兩人都被認為是最沒有公子哥的習氣,都很正派、謙卑。這一點他們倆也要感謝我,我當初從政的時候就沒有經濟的壓力,工資都沒有拿過。現在我兩個兒子從政,我讓他們也都沒有后顧之憂,好好問政就是了。
當然,我原本也希望有一個孩子能夠在家族企業(yè)發(fā)展,不要兩個都去,這畢竟是一個熱廚房。尤其是我第二個孩子,現在臺北市當“議員”,當初他去找臺北市黨部,黨部的人告訴他,現任臺北市“議員”都是年輕人,都要競選連任,若你要選你就自己跳,你就去萬華區(qū)當刺客試試看(注:萬華區(qū)是傳統(tǒng)的綠色勢力地帶),結果他真的參選了。
連我都認為那個區(qū)很難選,沒想到他每天清早跑去公園向人請安、懇托、自我介紹,就單槍匹馬一家一家去敲門,結果以最高票當選,當刺客真的弄假成真了!
我很安慰的是,他們從來沒有寄望爸爸是誰就怎么樣,都愿意從最基層一票一票選起。有人說他們很年輕,事實上和我當年相比,他們已經不年輕了,哈哈!我33歲就當縣長了,很多人都說小學畢業(yè)時候的獎狀都是縣長吳伯雄頒的。
人物周刊:意識形態(tài)的議題,例如族群對立還會在臺灣出現嗎?
吳伯雄:他們還是會打這個牌,但是我相信效果會越來越小。
人物周刊:國民黨自孫中山先生創(chuàng)建興中會以來,歷史悠久,有過光輝的歷程,例如抗日。但在臺灣也有過為人所指責的歷史,例如“二二八”、黨產爭議,這些歷史問題還會成為國民黨的包袱嗎?
吳伯雄:我想有的人一定還會打這些牌,但是效果會越來越差。你說“二二八”,現任的國民黨主席(注:吳伯雄本人)也是“二二八”受難者的家屬。所以不必把當年的賬算到當年還沒有出生的人身上,我們不要有、也不能接受這樣的觀念。
美國和日本打了二次世界大戰(zhàn),現在也變得非合作不可。越戰(zhàn)期間,美國人死了多少,越南人死了多少,但是現在美國一樣在越南大量投資。
畢竟“二二八”已成為歷史,但60年來還遺留這么多的仇恨,這是我們國民黨應該要警惕的。很多事情不是靠努力就可以解決的,“二二八”就是一個最嚴峻的教訓。
人物周刊:像國民黨這樣一個百年老黨,在新世紀要如何轉型?
吳伯雄:已經在轉型了,若不隨著時代轉型就要被淘汰了。我們沒有放棄我們的理想,我們不放棄我們的“憲法”。
人物周刊:媒體在臺灣已經泛口水化,人身攻擊處處可見,對此您有過失望嗎?
吳伯雄:老實說,有時太超過了!言論的自由要考慮老百姓的認知能否接受。
人物周刊:國民黨的中央黨部現在已經變成了張榮發(fā)的基金會,您想過會有這一天嗎?今后國民黨會是一個什么樣的機構?
吳伯雄:我當黨秘書長的時候,黨工還有4000名。威權時代的國民黨是有支配性的,民主化之后我們要競爭,我們的財務也是要硬碰硬的去拼。
比起一般民主國家,我們的人還算是多的,F在民主國家政黨都是靠義工的,義工是要靠熱誠來喚醒的。我經常說政黨只有拼選舉,只有選舉贏了才能實現理想。
人物周刊:那在當下,國民黨如何處理執(zhí)政黨與行政機構之間的關系呢?
吳伯雄:兩岸的黨政關系不同。在臺灣,最后承受的還是我們黨,我們也不可能回到過去任何人事都要(黨中央的)中常會評審的階段,這樣的做法會引起反感。
但是行政團隊要了解我們政策的方向,要和黨的目標一致。
談民主政治
人物周刊:您出生在日據時代,又經過了光復后的戒嚴、解嚴,一直到今天的全面民主開放時代,在您看來,臺灣可供總結的民主經驗是什么?
吳伯雄:臺灣的民主政治經驗,對于華人社會確實非常珍貴。老百姓會慢慢成熟。選舉期間隨時會有沖突,1000多萬人投票,4點鐘截止,5點鐘大家就接受選舉結果,這就是多年選務經驗累積的成果。
我很榮幸我過去當了8年的中央選委會主任,也當過臺北市的選委會主任,也當過桃園縣選委會主任,我是真正的內行!傲⑽薄ⅰ翱偨y(tǒng)”選舉期間,中選會立場不公正、公投綁大選,我都一一提出來。
人物周刊:臺灣的民主從威權時代走到今天,您怎樣看待這個變化?
吳伯雄:這段經歷確實可以給世界參考,也可以給大陸參考。轉型的過程優(yōu)點在哪里?缺點在哪里?都可以給大陸一個很好的借鑒。
我覺得臺灣值得大家重視的一個理由就是民主,社會也很開放。(當然)開放的過程在某些地方是不一定適合的,像大陸有13億人口,我們一想到13億人要溫飽要安定,要是讓我們去治理,怎么治理?大陸的困難我們是可以想象的。
看看我們轉變的過程,我相信對大陸是一個很好的借鑒。當然,太自由太開放也相反地付出若干的代價,看看我們的電視的競爭、報紙的報道,很多人會受不了。
人物周刊:民主政治在臺灣發(fā)展已經20多年了,對今天的現狀,您滿意嗎?
吳伯雄:我們所建立的民主不一定能完全移植,所以我不說大陸一定要復制我們的模式,但民主的精神、最基本的原則――尊重每個人的權益,少數服從多數,多數照顧少數,這樣的一個民主的理念才是普世的價值。
當然臺灣的民主存在很多缺點,但民主本來就是長期一點一滴累積的,我看現在大陸也是從最基本的鄉(xiāng)鎮(zhèn)開始做起,但在臺灣,每個人都展現了基本的民主素養(yǎng)。
人物周刊:臺灣的民主經驗是整個華人社會寶貴的財富,如果您要向大陸的讀者介紹臺灣的經驗,您會如何描述?
吳伯雄:就是每個人都要受到尊重,透過各種管道,讓政治人物不能疏忽任何一個聲音。
人物周刊:那如何避免民粹化的傾向?臺灣8年來已經有這樣的趨勢。
吳伯雄:那就是要靠政治人物的良心,為了選舉、為了政黨的獲勝,喊出很多不合實際的口號,感官上讓人有“哇”的感覺,其實又如何呢?所以沒有完美的組合。但又沒有其他制度比民主更能防止獨裁發(fā)生。大陸如果講民主,文化大革命就不會發(fā)生了。
人物周刊:您在威權時代就已經是高級官員了,臺灣1980年代在經歷解嚴的過程中,您的心情如何?會不會有失落的感覺?畢竟權力受到極大的限制了。
吳伯雄:我兩次當選民選“省議員”,還賣過煙酒(注:吳當過煙酒“公賣局”局長),當過秘書長,還在林洋港之后當過“內政部長”。那個時候“內政部長”是相當有權力的,“部長”就像“部長”的樣子,很威嚴。
那個時候經國先生已開始解嚴,開放與大陸來往,當時容許有大陸眷屬的人去探親,這個規(guī)定就是我宣布的,《戒嚴法》、《國安法》都是我提出的。從威權時代到開放,我都有參與。
我只能說我們的制度要求我們做任何事受很多的約束,民意代表、媒體,各種聲音都有,所以現在一個動作全體叫好已經不可能了,你要斟酌迫切性和重要性才能做抉擇。
一致叫好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臺灣行政權一權獨大的情況已經過去了。
黨外人士在威權時代只有靠街頭的運動起家,我們現在想一想,他們要闖出來也只有用這個辦法,這是難免的。但是有時為了吸引更多的注意,他們明知道有些行為是違法的,還故意違法讓人取締,然后造成弱者被迫害的形象。
所以一個民主法治的社會,需要大家遵守法律,而政府該給人家權利時也要給人家;但是人民有了這個權利以后,不能過度濫用而制造社會的不安。
現在大家對游行集會已見怪不怪,想借此違規(guī)而嘩眾取寵的人,反而要小心是否會引起老百姓的反感。所以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大的進步,這個也是經過一二十年來大家不斷在經驗中求取的。
談個人
人物周刊:您從政迄今已有40年了,能和我們分享屹立不倒的原因嗎?
吳伯雄:很多時候人算不如天算,我這七八年來都很低調。在基金會這里我覺得很自在,我把這個辦公室打造成佛堂,就是因為在這個環(huán)境我比較自在一點,在這里我是在修養(yǎng)自己。我學佛學得很淺啦,在政治這么復雜的情況下,我希望自己能夠沉淀下來。
以前我是真想不到馬英九也居然會被以貪污罪起訴,這給我很大的震撼。馬英九他樣樣都很強,但他不會貪污,他廉潔自持,怎么這樣的人都會被檢察官起訴?他堅持辭掉黨主席,又堅持要我來接主席,當然主席是經選舉產生的。
說實話,這一年的際遇不在我原先設想中。但是碰上了,我就要面對問題,全力以赴。我常想上天對我還是相當厚道的,讓我碰上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打贏了兩場選戰(zhàn),還跑了一趟大陸,確定了和平發(fā)展的國共平臺。過去8年兩岸不斷沖撞,臺海都快成了火藥庫,現在我們至少把引信拆了。但兩岸問題實在太復雜、太特殊了,很多問題還沒辦法談,所以要擱置爭議,追求雙贏,我想這個方向對大陸有利,對臺灣也有利。
我想這一年,不論老天是有意還是無意,讓我適逢其會,我覺得我始終抱著感恩的心。我的任期還有段時間,我要繼續(xù)促進全黨的團結,我個人和任何人都沒有競爭,我很滿足,很感恩。
我也在學阿Q,學會用這樣的角度來看問題。年紀畢竟不輕了,在這個時候,能夠有這樣的成就,很有成就感。也不是自己多有能力,而是多少英雄努力才有今天的成果,所以不管再苦,我還是覺得要感恩。
人物周刊:大陸的鄧小平先生在政治上經歷了三起三伏,您在政壇也經歷了很多波折,您是如何排遣的?
吳伯雄:比起鄧先生我差得遠了,我只是做與不做這個職務而已,日子也還是過得蠻自在的。
凡事不要強求,隨緣,很多事情冥冥中自有天意。我是佛教徒,我皈依的是星云大師。我記得1994“省長”選舉的時候,他就不贊成我繼續(xù)沖下去,他說既然宋楚瑜先生已經占了很多的優(yōu)勢,你就不要進了,退一步海闊天空。
去年馬英九退下來由我代理主席,接著選主席,我說讓別人去吧!這時星云大師說不行,要行菩薩道,要救眾生,要我勇往直前。我說我受您的熏陶,現在講話也是溫文儒雅的,怎么可以面對激烈的選舉語言呢?他說菩薩也有金剛之怒!為了要救眾生,該你站起來時就要救眾生。
我這么做也是來自宗教信仰,來自我?guī)煾傅慕虒。我一向都不太會講話,但是到了選舉的最后幾天我還是很兇悍的,“總統(tǒng)”選舉那幾天我也是指名道姓每天開記者會,針對陳水扁很不客氣地說重話。
人物周刊:您已經快70了,走到今天您有遺憾嗎?
吳伯雄:人生豈能盡如人意?但是對我,如果還不知道感恩的話,那實在是太沒有良心了。我享有的生命過程還是相當豐富的,我發(fā)現很多人太在乎自己沒有得到的,而不懂得自己已經擁有了許多,這些人是不會快樂的。
我是一個惜福感恩的人,現況也說不上是事業(yè)的頂峰,但是因緣際會遇上這一年,我覺得是有點成就。
人物周刊:您是一個佛教徒,是出世心做入世事,如何平衡佛教徒的內心和激烈的政治選舉?
吳伯雄:宗教信仰里有句話對我很有用――舉頭三尺有神明,我們的動機、我們做的事情,老天都知道!所以內心比較有道德感。
人物周刊 :退休后,您會選擇怎樣的生活?
吳伯雄:看到大陸這邊一個梯隊一個梯隊上來,我們也要培養(yǎng)自己的接班人。我個人還是要做快樂的自己,我要在公益方面多做一些事情,當然就算我退休,我也會關心國事、關心國民黨。
談家庭
人物周刊:您是政治世家出身,我們很想知道這種世家子弟的教育是如何完成的?和普通人的家庭教育會有什么不同?
吳伯雄:說是政治世家,事實上家人都不以為然,因為我們家族人口眾多,我爸爸8個兄弟,有4個是醫(yī)生,有一個是法官,我二伯父是日本帝國大學法學畢業(yè),在“二二八”時受難。
我們的親戚也相當復雜(注:2000年“總統(tǒng)”大選時,吳伯雄堂哥吳運東是桃園挺扁會會長),說我們是政治世家,倒不如說是書香世家更好。
我祖父是秀才,桃園地區(qū)的子弟很多都是他的學生。我們家里至今還保有很多傳統(tǒng),所謂客家人克勤克儉的家風、苦干實干、絕不浪費、栽培讀書人。有一年我們家聚餐,我算是學歷最低的,我父親是醫(yī)學博士,我姐夫是“中央研究院”院士――宋瑞樓,我兩個哥哥是博士,我姐姐博士,我嫂嫂也是。我都當了“部長”,爸爸還安慰我“伯雄學歷是差了一點,但社會的事情他最懂”。家里很多的“疑難雜癥”都是我處理。我姐夫在醫(yī)界非常受尊重,但是讓他做行政工作,他就不行啦。
我父親自己當過縣長,但他自己還是比較注意學術上的成就。他說你當了縣長當了“部長”,你的成就絕對沒有你姐夫高。因為我姐夫對臺灣肝病的防治貢獻最大,他高齡90多歲了,在“中央研究院”只有他是三代院士,臺大醫(yī)學院院長都是他的學生,連他學生的學生現在都是院士。我們還是老觀念,覺得會讀書比較清高。
人物周刊:現在很多大陸領導人的子弟去從政,這些對您的孩子有沒有影響?
吳伯雄:我的從政治生涯,對我的孩子是一種壓力和包袱。雖然競選時確實有好處,但也是包袱。我們老一代從政幾十年,也有我們的恩恩怨怨,他們必須要去承受。
他們表現好,人家說他們是老子好,批評會更苛刻,這對他們壓力也很大,所以他們會加倍努力;穿的西裝稍微漂亮點,人家就說是含著金湯匙出來的。所以連勝文(注:連戰(zhàn)之子,國民黨中常委)也承受很大的壓力。
人物周刊:那您孩子從政后,以您的觀察,他有什么樣的變化?
吳伯雄:成熟多了。讀書人的習氣變了。當然我希望他仍保持正派,在處理事情上可以更圓融一些。
人物周刊 :身為國民黨主席,又是“二二八”受難者,您家族內部如何評價這個悲?
吳伯雄:我們家族實在是太大了,親戚有一兩千人,也有很多人還耿耿于懷,但大部分人都已不這么看了,尤其是下一代年輕人。我們可以記住,但是也可以原諒。
40年前本省人和外省人通婚還是令人很詫異的事情,但現在實在是太平常了,我唯一的女兒就嫁給一個山西人。我是客家人,我兩個媳婦都是講閩南話(注:指本省人)。我有11個孫子,過幾天要團聚,當我抱著我的外孫,享受含飴弄孫的幸福時,怎么會想你是番薯(注:指本省人)還是芋頭(注:指外省人)。
我經常替人證婚,怎么會有人在乎你是哪里人?都是親家公、親家母的了。這個時候只有沒良心的人才會拿這個來煽動。所以在臺灣,族群問題實在是不應該再成為政治問題了。族群變成選舉議題,我認為操作的政客實在是很沒道德良心。
人物周刊:您的家族是桃園縣的望族,您也說到您對兒子從政最大的支持就是不讓他們有后顧之憂,那在臺灣從政,經濟上的獨立自由是不是一個必要的條件?
吳伯雄:看地區(qū),比如說臺北市選“立法委員”,很多“立法委員”只打文宣戰(zhàn)就可以了。但是在農業(yè)地區(qū)不是去買票,而是打組織戰(zhàn),所謂的派系,是合法的你都必須花錢。臺北市也有一些明星“委員”,選舉結束經費還有剩余。
我們政黨必須去培養(yǎng)好的人才,他們有困難的時候,我們也要幫他啊,要拿錢幫他助選,這都要在合法的范圍內。
談兩岸關系
人物周刊:在少年時代,對岸大陸給您是怎樣的印象?
吳伯雄:我們小學的時候成天喊“反共救國、殺朱拔毛”,你們也是說要“消滅蔣幫、消滅國特”。很多老榮民(注:指隨蔣介石來臺的老兵)是最反共的,回大陸老家一看找不到地方,看到交通警察,就會問“喂!請問共匪同志……”結果還被拘留了。你看現在變化多快。事實上國共內戰(zhàn)彼此都殺了不少,但時代已經過去了。
我兩年前還參加廈門的農產品推廣會,連(戰(zhàn))先生要我講話,我就說“40多年前我就住在這附近”。結果大家嚇一跳,我在金門當兵嘛,我們陣地幾個炮位就是對著廈門的。希望當年炮口相向的日子永遠不要再來。我第一次參觀廈門,好像是朱市長帶我們參觀,他說這里的標語就對著金門――“和平統(tǒng)一、一國兩制!蔽艺f你拿著望遠鏡看看對面――“三民主義、統(tǒng)一中國。”哈哈!
現在想想,兩岸關系沒有一個書本能教你如何解決,只有靠中華民族的智能。戰(zhàn)爭是人類最痛苦、最愚昧的行為,和外國人打仗都已經是很愚昧、很殘忍了,中華民族內部還要愚昧到用戰(zhàn)爭來解決嗎?
我和胡錦濤先生就說過,“我們雖然無法掌握天災地震的發(fā)生,但是我們可以靠我們的努力避免兩岸的戰(zhàn)爭”。
人物周刊:對于大陸政治格局的認知,您是怎么了解的?
吳伯雄:我很佩服鄧小平,他做了很重要的決定就是開放。老實說如果沒有開放,大陸的國力、百姓的收入不會像現在這樣。
在臺灣人看來,共產黨也有很大變化,過去是階級斗爭為綱,現在是經濟建設為主。我覺得只要人民過得好就是正確的。
人物周刊:兩岸的關系在您的規(guī)劃中,有沒有一個時間表?比如50年?
吳伯雄:50年,那就是下一代的事情了。照現在和平發(fā)展的趨勢看,存異求同,同的地方多了,異的部分解決就比較容易了。
很多事情并不是一蹴而成的,例如陸客來臺觀光,你們現在也是希望從少開始,哪些人可以來,哪些省份可以來,希望來的人留下好的印象,如果一下子全面開放,出現不好的事情,反而會傷害彼此的感情。所以說從少到多,一步步來是正確的選擇。
談政治人物
人物周刊:以國民黨主席身份與胡錦濤先生見面,您怎么看他?
吳伯雄:我可以想象站在13億人口的這個位置上,不論是IQ還是EQ,一定是過人的。他給我的感受也是這樣,很冷靜、很誠懇,沒有廢話,我相當欽佩這個人。
人物周刊:您在臺灣政壇高踞40年,以您對大陸領導人的觀察,如何評價?
吳伯雄:胡總書記的格局很大,看得很遠。當然我也了解他所面臨的壓力,你們也有鷹派,也有鴿派。
在我看來,他是比較理性務實的,有同理心。他常說不能把協(xié)商搞成把自己的意愿強加到人家身上,應該異位而處。
我們是以小事大,當然要有我們的智能;但是大陸是以大事小,就應該大方一點。我想胡先生有這樣的格局,他看得遠,不在小事情上斤斤計較,把握大的方向,當然他也會面臨很多不同的聲音。
人物周刊:您曾經和李登輝先生有長期的互動,現在彼此之間的政治觀點相差如此巨大,您如何看他?
吳伯雄:他在國統(tǒng)會有一篇講稿說:“江澤民說中國人不打中國人,這是不夠的,我要說:中國人不但不打中國人,中國人還要幫助中國人!碑敃r我就在場,所以他并不認為自己不是中國人,而是既是中國人也是臺灣人。不是現在他認為的臺灣人要如何對抗中國人,這中間有很多變化。
我認為彭明敏(臺灣政治人物,以主張臺獨著稱)一路走來,始終如一。但李先生現在說的話,他自己解釋說,“我是不得已,當時環(huán)境是這樣,你們看不出來是你們笨!”這句話讓我們這些跟在他身邊、忠心耿耿幫助他的人,感到很難過,即使私底下他對我還是很客氣。
我雖然學佛,心存厚道,但對這一件事情還是相當難過。和連先生相比,我想至少在黨主席這個職務上,李先生的評價應該不會太高。
人物周刊:那您如何看連戰(zhàn)先生呢?
吳伯雄:他不是很熱情洋溢的人,但也不至于高傲冷漠,基本上他是彬彬君子,私底下也蠻幽默的,但要感受到他的熱情不容易,應該說,跟連先生在一起不必防他。
我認為連先生兩次競選“總統(tǒng)”失利,很難堪的,但老天還是照顧他,他是有福報的人。他促成了國民黨黨主席直接選舉產生的民主機制。過去黨主席選舉,所謂投票,是視會場當時的情況,表決方式可以用選票,也可以用舉手,現在很明確規(guī)定是全體黨員秘密投票。
如今他成功完成了“和平之旅”,這可能是扭轉歷史的關鍵,連先生在歷史的地位評價會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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