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元化的伍子胥情結(jié)] 伍子胥過昭關(guān)一夜白頭
發(fā)布時間:2020-04-08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病榻上,他希望“王元化學(xué)館”不要僅是紀(jì)念性的機構(gòu),而要辦成后輩學(xué)者切實治學(xué)的平臺。他說,自己在幾個領(lǐng)域的建樹,不過是提了一個開頭而已,期待后人循此線索,攀登真理的高峰。
病重期間的王元化先生,抓緊生命的尾聲,和我一起完成了對《京劇叢談百年錄》的修訂,正要交付出版社之際,又把我叫去,指示補入他去年寫的伍子胥系列文章。
王元化對京劇,愛自幼年,正式研究卻在晚年。1980年代中期,老束(按:《新民晚報》總編輯束紉秋,我的老領(lǐng)導(dǎo))把我?guī)У剿,對地下黨時期的戰(zhàn)友說:“元化,我讓思再來陪你!蹦菚r,元化先生剛從市委宣傳部長的任上退下來不久。聽說我會京劇,便問道:“你學(xué)的是哪一路?”我說:“余派!碑(dāng)晚,張可師母留飯,賓主盡歡而散;丶衣飞侠鲜f,如果能夠引發(fā)元化對京劇的理論興趣,那就是京劇的福音。從此,我常在下午三四點鐘,元化先生午睡之后,到吳興路府上去陪伴他。在一道散步的時段,他往往要點戲。我唱得最多的是伍子胥系列,如《戰(zhàn)樊城》、《文昭關(guān)》、《魚腸劍》等,有時他也開口哼唱以呼應(yīng)。我還陸續(xù)找來一些京劇錄音帶和書籍,慰他寂寥。后來他提議:“我倆來做一個對話如何?”這就是后來以多種版本問世的《關(guān)于京劇和傳統(tǒng)文化答問》,也即上述《京劇叢談百年錄》的緒論。
初版《京劇叢談百年錄》有遺珠之憾,近年元化師一再囑我整理增訂。此番病榻指示增補伍子胥文,使我憶及他愛聽愛唱伍子胥的往事,是興之所至,還是另有深意?于是認(rèn)真研讀他囑編的原文。
伍子胥本是楚國閥閱世家。父親被害,滿門抄斬,子胥一人得逃,奔吳國借兵報卻冤仇,贏得后人稱頌。封建社會的道德評價體系,核心在于忠孝二字。伍子胥報父仇,說孝可也,而他誅殺君主,忠在何處?這不是大逆不道嗎?可是不然。王元化發(fā)現(xiàn),孔孟之道里的忠是雙向的?鬃诱f: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孟子則進一步說:君視臣為草芥,臣視君為寇讎。孟子甚至認(rèn)為,殺掉昏君的行為不是弒君,而是“誅獨夫”。據(jù)此王元化認(rèn)為,有人以孔孟之道為愚忠愚孝,并為“孔老二”戴上“封建專制主義的代表”的帽子,乃是冤哉枉也;相反,早期的儒家倒是民為貴的民本主義者。古人尊奉伍子胥為合于儒家理想的偉大人物這件事,說明了這一點。
王元化指出,君主本位主義和君主專制主義的的倡導(dǎo)人不是儒家而是法家!蔼氁曊邽槊,獨聽者為聰,能獨斷者可為天下主”,這是韓非《外儲說右上》所引他所崇拜的申不害的話。先秦法家里,申子和韓非子重“術(shù)”而商鞅重“法”,故而太史公將申韓合傳,以區(qū)別于商鞅,是有眼光的。韓非在《忠孝篇》里批評孔子“未知孝悌忠順之道”,意謂任何君王的權(quán)力,哪怕是昏主暴君,也絕對不容動搖和更易,而孔子贊美堯舜,稱頌湯武,不合韓非子所謂的“臣事君”之道。堯舜禪讓,是君臣地位顛倒;湯武鼎革,更為大逆不道。這使我悟出,若要在先秦諸子里找“封建專制主義代表”,則應(yīng)把眼光投向法家韓非子。
王元化以晚年反思著稱于學(xué)界。他說:“要不怕把思想,哪怕是自己最心愛的觀念,放在理性的法庭上加以審判,重新估量它的價值,判定它是否應(yīng)該繼續(xù)存在下去,這才叫反思。”他還說:“儒家并不主張君主獨裁,伍子胥反對平王并不被認(rèn)為大逆不道即是一例!薄拔逅臅r代重法批儒不僅偏激,也可以說是錯誤的。”值得注意的是,這一番重要言論,是先生在聽唱《文昭關(guān)》之余,借著評論伍子胥而生發(fā)出來的。不亦見微知著乎?先生還說:“伍子胥那個時代的人,都有一種重然諾輕生死的俠義氣概,正如莎士比亞劇中常常提及的羅馬人有一種壯烈精神一樣!辈灰嘧陨韺懻蘸?
先生曾言:京劇為什么如此典型地反映了傳統(tǒng)文化的真諦,值得好好探究,并希望我能夠把他的思考繼續(xù)下去。
我在王元化大師門下走動二十余年,可以說是從散步唱伍子胥起始,病榻編伍子胥作結(jié)。天地悠悠,兩千年前的伍子胥見證了恩師的栽培、期望和深情。如今,元化啟程去見伍員了,子曰何言?
謹(jǐn)撰此文,以致對先生的深深悼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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