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者張爾進的憤怒|訪問學者
發(fā)布時間:2020-03-20 來源: 感恩親情 點擊:
近一年多以來,年近古稀的蘭州教育學院美術系教授、甘肅中國傳統(tǒng)文化研究會副會長張爾進先生內心極度失衡,常常處于激憤和不平之中。 他絕對不同意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于“猬狗”案(民間稱謂)的終審判決,許許多多的專家學者也都不能同意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有關本案的終審判決。甚至更多的人認為這個判決純屬荒唐。這才有了20位專家學者的簽名上書,有了當地省市領導的批示。然而,批示歸批示,該案似成鐵板之釘,竟成定論!但是,該案在民間的影響卻越來越大……人們不能理解的是,張爾進學術考證有何罪責?法院有何根據實質上在為一個反動軍閥的走狗翻案?
學術考證惹的禍
張爾進,一位剛直不阿的大學教授。沒有想到考據革命烈士的詩而被告上法庭。這件事還得從其非直系的堂伯祖父張雨僧烈士(1888~1923年)說起,張雨僧1911年加入孫中山先生領導的同盟會,參加辛亥起義,屢立戰(zhàn)功。后在于右任領導的陜西靖國軍楊虎城部任職。反動的北洋軍閥為了剿滅靖國軍,北洋系的甘肅督軍陸洪濤派他的親信參謀長魏鴻發(fā)赴河北購買槍支彈藥。張雨僧知情后,報告楊虎城,楊虎城派人在陜西截奪了魏鴻發(fā)購運的第一批槍支。同年夏秋,為孫中山先生護法的陜西靖國軍失敗,張雨僧被陸洪濤勾結北洋軍警密捕于北京,1922年押送蘭州,1923年4月陸洪濤指示成立的反動軍事法庭以搶槍為主要罪證判處其死刑而遭到殺害,后被馮玉祥部追認為革命烈士。這位追隨孫中山先生民主革命的烈士,在蘭州獄中的艱難處境下寫了《獄中雜詠》等24首詩歌,慷慨激昂的獻身精神感天動地。該詩在遺物中被發(fā)現,后在陜甘民間傳抄70多年,凡讀者無不為之動容。作為族人和近親后代的張爾進長期受這些詩歌所表現的正義精神所浸淫,經搜集、訂正、考釋,著作《張雨僧獄中遺詩考》文史專著,并于1988年由甘肅人民出版社正式出版發(fā)行,全書共13萬余字。
沒有想到,就因為這一學術著作,張爾進被魏鴻發(fā)(曾為反動軍閥陸洪濤的親信、參謀長)之子魏競存告上法庭。
訴訟的焦點是張爾進關于張雨僧一首詩中的一句詩的注解:
樊固長已矣,樊破且飛走,
飛向蔥嶺追隨鳳凰后。
誓欲長飲吸百川,灑向人間洗塵垢。
再向天帝乞靈藥,煉成金剛擊瓦缶。
魑魅魍魎亦絕滅,況復鹿鱉貍兔獐狼與猬狗!
……
。ā队袘讯字罚
“魑魅魍魎亦絕滅,況復鹿鱉貍兔獐狼與猬狗”,關于這句詩張爾進詩史互證,他在該書63頁注釋:“此句以動物諧音痛斥民初危害甘肅的一批軍閥政客,且生動地揭露了他們的個性特征:鹿鱉指昏庸如鱉的陸洪濤,……猬狗指甘作陸督走狗的魏鴻發(fā)!蔽壶櫚l(fā)追隨北洋系地方軍閥陸洪濤達16年之久(1909~1925年),陸洪濤督甘時,魏任督軍府親軍統(tǒng)領、軍務廳長、參謀長、衛(wèi)戍司令等要職?谷諔(zhàn)爭時期此人還染指日偽政權。解放后,魏因擁護社會主義,擁護黨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曾在甘肅省政協(xié)工作。對于魏本人來說,這是截然不同的兩段歷史,他的前后兩種人生,也是20世紀中國革命史上不同角度的個人印證。張爾進涉及到的是他為北洋軍閥效力時的歷史。歷史終歸是歷史。張爾進是從學術的角度,考證“猬狗”今典的所指。
2001年6月,魏鴻發(fā)之子魏競存控告張爾進在《遺詩考》中用“猬狗”辱罵其父,侵犯其父名譽權,要求為死者魏鴻發(fā)恢復名譽,賠禮道歉,賠償損失。蘭州市城關區(qū)人民法院受理、立案。2002年1月10日,蘭州市城關區(qū)法院經審理判決:本案爭執(zhí)的問題,應在學術范圍通過爭鳴討論解決,駁回魏競存起訴要求。從人性的角度,魏競存為父盡孝,完全可以理解,應該受到尊重。但是法院的受理,卻使一個在很多人看來屬于純學術的問題變得復雜起來,因而演化為政治和社會問題。魏競存由此開始上下奔忙。
讓張爾進不能接受的終審判決
魏競存不服,上訴至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揚言要傾家蕩產為父盡孝,打贏這場官司。2002年4月11日,中院二審開庭。2002年7月1日,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本案作出終審判決,判張爾進名譽侵權成立,認定張雨僧遺詩以動物為比喻,并未指名比喻何人何物,張爾進將“猬狗”指向特定之人魏鴻發(fā),且注釋為他人走狗,是一種貶低他人人格的行為,構成了對魏鴻發(fā)社會地位的降低。判定:1.撤銷一審判決;2.張爾進于判決生效后三十日內在《甘肅日報》上連續(xù)三天發(fā)表聲明,為死者魏鴻發(fā)恢復名譽,向其家屬魏競存賠禮道歉,恢復名譽,賠禮道歉的內容由人民法院審定。若張爾進逾期不履行,則由人民法院在該報刊登上述內容或判決書內容的公告,費用由張爾進承擔;3.張爾進立即停止發(fā)行《張雨僧獄中遺詩考》一書。若再版,須刪除相關內容,等等。
判決以后,法院方面受原告魏競存催促,力逼張爾進登報為魏鴻發(fā)恢復名譽。張爾進致信蘭州中院,請求明示魏鴻發(fā)當時的名譽狀況,中院拒而不答。張爾進表示愿意維護法律尊嚴,但對一個涉嫌殺害革命者的反動軍事集團的重要成員,而又證據確鑿的軍閥政客恢復名譽,意味著變節(jié)自首,他無言可說、無辭可措。
后來法院派人去張爾進的工作單位蘭州教育學院,要求扣掉張爾進的工資,院長堅決不同意,認為這不符合有關法規(guī)而趕走了執(zhí)法人員。執(zhí)法人員說這個院長不懂法。院長嘀咕,究竟誰不懂法?接下來,2003年3月法院強行從銀行扣留凍結了張爾進的工資,給張爾進一分不剩,用于連續(xù)三日在報上刊登《公告》的費用。但《公告》最終未刊登,不知道法院意欲何為?張爾進一家人的生活卻因此陷入了困境之中。在走投無路的情形之下,由甘肅中國傳統(tǒng)文化研究會和甘肅省美學研究會及一批專家、學者發(fā)起了救助張爾進的捐款活動,許多人都解囊相助。如此處置,法院的做法是否合適?法院難道容許為了一個早已死去多年的人的名譽權而讓一個活著的人陷入絕境?
一時輿論嘩然。
事實上該案造成的直接影響除了給張爾進造成精神上的傷害外,傷害最嚴重的可能是原告、為父盡孝的魏競存。本來他父解放后為人民做了一些好事,事過境遷,又改了名,很少有人知道他過去的事,而張爾進的文史專著發(fā)行量很小,只是在有限的學者圈里閱讀,甚至即使人們閱讀,也很少注意到有關魏父的細節(jié),可是法院的判決和社會的反響卻使魏父的歷史問題迅速在社會上傳播,一旦有朝一日,這個案子翻過來,魏競存心理上的負擔將更重。說到底,張爾進只是一時的憤怒,他是為正義和真理而戰(zhàn)。因而張爾進有著基本的心理底線,最后真正被傷害的還是原告。當然最終傷害的是人民法院的形象和威信,是社會的公信力受到了損害。
學者聯名上書
蘭州中院終審判決以后,當地學界許多人為張爾進抱打不平,20位學者簽名上書省市領導,據說省市領導作了批示讓蘭州中院重新復議,蘭州中院的答復是,該案判決正確,維持終審判決。
蘭州大學歷史系教授、中國近現代史教研室主任王勁先生作為西北近現代史的權威研究專家告訴記者,民主革命烈士張澍(雨僧)就義前獄中詩《有懷二首之二》中,“鹿”、“貍”、“獐”、“猬”顯然指反動的北洋軍閥統(tǒng)治甘肅時期的一批當政人物。其中甘肅督軍陸洪濤,他是捕殺張澍的元兇;李長清是陸洪濤部旅長,是秘密逮捕張雨僧并押送回蘭州的執(zhí)行者;魏鴻發(fā)當時為親軍統(tǒng)領,嗣任督軍署參謀長兼蘭州衛(wèi)戍司令,也參與了這一事件。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雨僧烈士痛斥痛罵他們完全是正義的!歷史尊重事實,歷史事實是無法篡改的。
一位曾經為張爾進捐款的蘭州鐵路局工程師莊存興先生氣憤地說,如果此先河一開,袁世凱、蔣介石、汪精衛(wèi)、吳佩孚等惡行者的后代都來告狀,為其先人強要名譽權,讓文史學家、文史工作者紛紛落馬,那將會是一個什么樣的景況!
如果法院在不尊重學術界意見的前提下,有沒有能力就學術考證一事作出判決?歷史證明,很多通過法庭強裁的學術案例,最后都成了歷史的笑柄,例如教會裁判所關于哥白尼的“日心說案”、北宋王朝關于蘇軾“烏臺詩案”。
張爾進敗訴在學術界真正引起的震動是,恐懼的陰影已經形成,以后誰還敢研究中國近現代史?這是學術界的一大悲哀。即使張爾進勝訴也是學術界的悲哀,因為完全是學術上的事,最后竟然由法官來判定。
尤其讓人疑惑的是,《憲法序言》中關于孫中山領導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的評述總結法院卻置若罔聞。如果按照現行的我國《憲法》,蘭州中院的這個判決可能是違憲的。最低限度,就算張爾進先生的考證有所出入,那也應該是學術問題,學術問題就不應該讓法院來判決,或者進一步說,既然是學術問題,法院也就不應該立案。
著名報人、詩人吳辰旭先生聞之為此賦七絕二首,之一:
歷盡坎坷銳志長,仗義疏史正氣揚。
孰料官司纏身老,方知世事非文章。
“猬狗案”歷時三年,一審、二審(終審)、再審,給司法、學術、文學及社會留下了說不清的疑問號(?)感嘆號(。┖蛣h節(jié)號(……)我們希望在法律程序上劃上句號的時候,上述各類符號自行消失。還司法一個公正,還社會一個公正,也還烈士一個公正。
烈士的呼喊
歷史的長河中,波浪又起,深埋地下的烈士,魂可安否?后代張爾進滿腔義憤。他說他是讀張雨僧的詩長大的。雨僧詩云:“朔風夜夜逼人寒,惆悵千山與萬山……”“……大河夜夜悲風起,也替人間報不平!薄懊CI硎赖壬锄t,富貴須臾雁過樓。半惱春光半惱恨,一番涕淚一番愁!备锩沂磕欠N悲壯的詩情可能稍微撫平了他洶涌的思緒。他感到聊以自慰的是,通過考證,尤其是通過這場官司,更多的人反而了解了雨僧的詩。
還歷史一個真實,這已不僅僅是學者張爾進一個人的憤怒,許多知曉此案的有識之士已經發(fā)出了吶喊。
至此,還有一個問題不得不讓人發(fā)問,誰來監(jiān)督那些手握國家重器的法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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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視劇《少帥傳奇》在全國播放后,被張學良處死的楊宇霆之子楊茂元不認同劇中對其父的表現,曾找中宣部、電視臺劇組要求修改電視劇,未獲結果后又向吉林省和北京市法院提起訴訟,兩家法院因限于自身職能,認為無根據評判歷史人物和事件之是非,未予受理,建議通過行政調解和學術討論解決。
案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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