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張愛玲作為一名女性作家，尤為關(guān)注女性，她結(jié)合自己當(dāng)時生活的社會背景，用蒼涼的筆調(diào)展示了人的空虛、墮落、變態(tài)的靈魂，情愛的虛假，無愛的婚姻，生命的瑣碎和人性的扭曲。她筆下的女性大體可以分為三類：一、掙扎在美丑沉淪中的女性形象；二、徘徊在婚姻城堡里的女性形象；三、生活在舊知識時代里的女性形象。她深刻地從“金錢”與“情感”這兩個方面剖析了這些女性形象，并體現(xiàn)了作家對于女性的同情。
　　【關(guān)鍵詞】張愛玲；女性形象；金錢；情感
　　【中圖分類號】I206.6【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309（2011）02-0076-2
　　
　　張愛玲是20世紀(jì)40年代上海最走紅的女作家。她出生于顯赫的貴族之家，然而她自小的家庭生活又是不幸的，她的一生飽償了人世間太多的痛苦與悲涼，由此在她的文學(xué)敘述中總是遠(yuǎn)離任何浪漫的色彩和夢幻的風(fēng)景，她關(guān)注大都市里的小市民和大家族里的破落戶。她小說的底色是蒼涼的，正如她自己所說：“我是喜歡悲壯，更喜歡蒼涼。悲壯是一種完全，而蒼涼則是一種啟示。”①她正是用這蒼涼的筆調(diào)寫了許多“說不盡的蒼涼的故事”，在這些故事里，她把更多關(guān)注的目光投在了女性身上。她用犀利的筆觸展示了在那新舊交替的歷史環(huán)境下的人的空虛、墮落、變態(tài)的靈魂，情愛的虛假，無愛的婚姻，生命的瑣碎和人性的扭曲。在她的小說中刻畫了許多女性形象，可以將這些女性大體分為以下三類：
　　一、掙扎在美丑沉淪中的女性形象
　　“女人一輩子講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是男人，永遠(yuǎn)永遠(yuǎn)�！雹谶@一句話就道出了男人是女人一輩子的情感依附，而在封建時代的舊社會，女人沒有任何的經(jīng)濟來源，男人又成了她們的物質(zhì)依靠，從這就可以看出“情感”與“金錢”對于女性的重要性，那么它們對張愛玲筆下的女性形象又有著怎樣的影響呢。
　　《金鎖記》中的曹七巧，一個典型的寡婦形象，七巧在出嫁之前，也是一位健康青春的女子，“十八九歲做姑娘的時候，高高挽起了大鑲大滾的藍(lán)夏布衫袖，露出一雙雪白的手腕，上街買菜去。喜歡她的有肉店里的朝祿，她哥哥的結(jié)拜弟兄丁玉根。”③可見那時七巧是一個人見人愛又健康又美麗的少女，且身邊不乏追求者，然而卻被貪圖錢財?shù)男稚┵u給了姜公館做“二奶奶”，她的丈夫則是大戶人家患有“骨癆”的廢物，在她那“沒有生命的肉體”的丈夫那里，她得不到一個正常女子應(yīng)有的婚姻和情感生活，正是這種命運導(dǎo)致了她內(nèi)心的扭曲變態(tài)，“我們這位姑奶奶怎么換了個人？……不似如今瘋瘋傻傻，說話有一句沒一句，就沒一點得人心的地方。”④她嫂子的一句話，可以看出一個正常健康的人在長期的情感精神壓抑下，竟成了一個瘋子。由此七巧把對美好情感的追求轉(zhuǎn)到了對金錢的追求上，“她賣掉她一生換來的幾個錢，僅僅一轉(zhuǎn)念便使她暴怒起來。”⑤三十年來她戴著黃金的枷，正是這枷將她的人性一點點地腐蝕掉了，而她曾經(jīng)對季澤的一點愛的幻想，也因季澤用愛情的幌子騙取她的錢而破滅了。她不僅摧殘別人，她更加摧殘自己的兒女，她自己的婚姻生活不幸福，她就挑撥兒子夫妻間的關(guān)系，將兒媳婦折磨致死，連姨太太也吞鴉片而亡。她還千方百計阻止女兒的戀愛，并當(dāng)著童世舫的面誹謗自己的女兒，斷送了女兒的婚姻，更是斷送了兒女一生的幸福。七巧自然是令人憎惡的，但經(jīng)過反思之后，發(fā)現(xiàn)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婚姻的不幸導(dǎo)致她瘋狂的去占有追求“金錢”，而金錢在讓她獲得一生經(jīng)濟上無憂的生活的同時，又導(dǎo)致了她人格的空虛和扭曲。
　　《沉香屑――第一爐香》里的梁太太，年輕時的梁太太，可以嫁給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做太太，可是她卻嫁給了粵東富商做姨太太，等富商死了，她當(dāng)了寡婦時，也已人老朱黃，于是她就想方設(shè)法，不惜放出自己的女傭和侄女出去做誘餌，在她那里不能談?wù)媲�，她收留侄女供她讀書，只是一個幌子，是想用年輕的侄女獲得更多男青年的愛，“她對于銀錢交易，一向是仔細(xì)的，這次打算在侄女身上大破慳囊，自己還拿不定主義，不知道這小妮子是否有出息，值不值得投資？”⑥她用扇子擋住自己的臉，偷看侄女并在心里打著算盤，像妓院中的老鴇買進一個清白人家的女子一樣，而薇龍在初次到她家里試櫥柜里的衣服時，更是一語道破天機，“這跟三堂子里買進一個討人，有什么分別�！雹咦湓诎肷街械牧焊秃帽纫粋�妓院，而梁太太就像妓院中的鴇母，她不僅戕害了自己的一生，為了金錢，她賣掉自己的青春，為了欲望，她不惜犧牲年輕女子的幸福，將那些年輕美麗善良的女子拉入無底的深淵。
　　二、徘徊在婚姻城堡里的女性形象
　　《傾城之戀》關(guān)注的是上海一家破落戶白公館中的一位離婚的少婦白流蘇。在這個腐朽的宅第里，哥哥用盡了她的錢，還嫌她是這個家里的累贅。她已經(jīng)無法在家中立足了，所以當(dāng)她遇到范柳原后，毅然決定用她的前途來下注，去了香港，于是一場“美麗的對話，真真假假的捉迷藏，都在心的浮面飄滑，吸引，挑逗，無傷大體的攻守戰(zhàn)，遮飾著虛偽。”⑧的情感游戲開始了，她最終成了范柳原的情婦，而一場戰(zhàn)爭的爆發(fā)也使她登上了范太太的寶座。流蘇的婚姻之前是不幸的，她沒有考慮世俗的觀念，勇敢地離了婚，而日后為了謀愛，只因為婚姻是一種保障，“她跟他的目的究竟是經(jīng)濟上的安全�！雹嵩诔醮蔚膼矍榛橐錾希魈K表現(xiàn)得很清醒，很勇敢，但日后為了最基本的生活、生存，也就是經(jīng)濟問題，即錢的問題上，她又回到了婚姻的城堡里求得生存的安穩(wěn)。
　　《紅玫瑰和白玫瑰》里的白玫瑰―孟煙鸝，溫柔美麗，不善交際，不是一個活潑大方的主婦，相反在丈夫眼中是一個很乏味的婦人，她最大的特點是孤寂，與振寶沒有共同語言，卻還一心一意愛著自己的男人，只為自己的男人在別人看來是好男人，但她內(nèi)心中是孤寂的，她聽無線電，也不過是聽聽人的聲音，無聊的生活使她得了便秘癥，這反而使她可以名正言順的不做事，不說話，不思想了。她攀附丈夫，卻又被丈夫嫌棄，最終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與裁縫通奸，這是她做出的對丈夫的反叛，可是她從不埋怨丈夫反而替他辯護，直到振寶不拿錢來養(yǎng)家時，她才變成一個勇敢的婦人，她的婚姻生活沒有感情色彩，丈夫就是金錢，是生活的依靠，煙鸝是念過大學(xué)的，可是對自己的生活卻沒有思想主見，平庸得像所有良家婦女一樣一心一意順著丈夫，過著平平淡淡的凡俗生活。她不快樂地生活在婚姻的城堡里卻還能一直堅守著，她既沒有得到丈夫的愛，也體悟不到真正婚姻的幸福。
　　三、生活在舊知識時代里的女性形象
　　《沉香屑――第一爐香》中的葛薇龍在初次拜訪姑媽時，就從女傭的話里感受到了姑媽家污濁的氣氛，為了完成學(xué)業(yè)，她還是瞞著父母，投靠了姑媽，她有很深的洞察力，很快就被帶入到了香港的社交圈子里，當(dāng)她與喬琪的事敗露后，她決定離開那個是非之地，在經(jīng)過幾番思想斗爭之后，卻因一場病拖延了下來�！八@場病，也許一半是自愿的；也許她下意識地不肯回去，有心拖延著……說著容易，回去做一個新的人……新的生命……她現(xiàn)在可不像從前那么思想簡單了，念了書，到社會上去做事，不見得是她這樣的美麗沒有特殊技能的女孩子的適當(dāng)?shù)某雎罚匀贿�是結(jié)婚的好�！雹庾罱K她嫁給了喬琪，之后“薇龍就等于賣給了梁太太和喬琪，整天忙著，不是替梁太太弄錢，就是替梁太太弄人。”{11}她對自己的處境有著清醒的認(rèn)識，但是她在金錢的逼威下還是自甘墮落，從一個單純、自信的少女，淪為了交際花，她是冒著風(fēng)險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她最終還是跌進了命運悲劇的深淵之中。薇龍是念過書的知識女性，她為了完成學(xué)業(yè)投靠姑媽，卻沒有抵住姑媽家豪華生活的誘惑，可見讀書并沒有改變她的命運，為了金錢，為了那份本就畸形的情感，她還是出賣了自己的人格。
　　《封鎖》里的吳翠遠(yuǎn)，像個教會派的少奶奶，可是卻還是個未婚女子，“家庭是新式的，帶著宗教背景的模范家庭，家里竭力鼓勵女兒用功讀書，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頂尖上―然而家長漸漸對她失掉了興趣，寧愿她當(dāng)初在書上馬虎一點，勻出點時間來找一個有錢的女婿�！眥12}這句話帶有很強的嘲諷意味，一個非常重視對女子教育的新式家庭，還是沒有擺脫傳統(tǒng)觀念的束縛，認(rèn)為女子讀書是沒有多大用處的，只有嫁個有錢人才是最正確的選擇，于是翠遠(yuǎn)才在封鎖的電車上膽壯地接受了一個男人的調(diào)情，整個故事圍繞找“一個有錢的女婿”開始，全落在個“錢”上面，而在文中的開頭也早就一語道破了天機“可憐啊，可憐！一個人啊沒錢！”{13}宗楨也很現(xiàn)實地道出了自己的心語：“我―我又沒有多少錢，我不能坑了你的一生！”{14}還是一個“錢”的問題，封鎖結(jié)束后，什么結(jié)果也沒有，翠遠(yuǎn)這位有知識的職業(yè)女性就像文章結(jié)尾的那只烏殼蟲一樣，爬回巢里去了，又回到她那平庸不快樂的生活中。
　　張愛玲的作品展示了在舊社會殖民地與半殖民地的現(xiàn)代都市的背景下，人們精神的墮落與不安，人性的脆弱與悲哀，張愛玲所寫的女性在人生中受到的苦難，不是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經(jīng)濟上的窘困，而是無家可歸、無夫可嫁的精神上的恐慌。她暗示人們，女人，只有在經(jīng)濟上完全獨立后才能在某種程度上獲得解脫，掙得自己的人生價值。她真正地站在女性的立場上審視女性的內(nèi)部，揭示女性病態(tài)的真實原因，同時也表達(dá)了她體恤生命的創(chuàng)作理念，她對那些所謂的壞女人汲于同情，“她寫人生的恐怖與罪惡，殘酷與委屈，讀她作品的時候，有一種悲哀，有時是歡喜的，因為你和作者一起饒恕了他們，并撫受那受委屈的。因為她倔強、認(rèn)真，所以她不會跌倒，而看見了人們怎么跌倒�！眥15}她表現(xiàn)了女人最基本的生存活動的艱辛，以女人為中心表現(xiàn)對女人深深的了解和同情。她筆下的女性在現(xiàn)代文明的外殼下，依然包裹著一顆最典型的封建式的靈魂。她們找不到安放自我的所在，只得依附男人，求一份經(jīng)濟上的安穩(wěn)，與情感上的寄托，最終也沒有擺脫“金錢”與“情感”對其一生的羈絆。
　　
　　【注釋】
　�、購垚哿帷蹲约旱奈恼隆氛浴稄垚哿峋芳返�383頁，作家出版社2006年出版。
　�、趶垚哿帷队信嚒氛浴稄垚哿峋芳返�371頁，作家出版社2006年出版。
　�、邰堍輳垚哿帷督疰i記》摘自《張愛玲精品集》第163、146、150頁，作家出版社2006年出版。
　�、蔻撷鈡11}張愛玲《沉香屑――第一爐香》摘自《張愛玲精品集》第62、63、76、78頁，作家出版社2006年出版。
　　⑧傅雷《論張愛玲的小說》載《萬象》1944年5月摘自《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第451頁，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02年出版。
　�、釓垚哿帷秲A城之戀》摘自《張愛玲作品集》第39頁，新疆人民出版社2003年出版。
　　{12}{13}{14}張愛玲《封鎖》摘自《張愛玲作品集》第108、105、115頁，新疆人民出版社2003年出版。
　　{15}胡蘭成《評張愛玲》摘自張子靜的《我的姐姐張愛玲》第152頁，文匯出版社2003年出版。
　　【參考文獻(xiàn)】
　�。�1］張愛玲精品集［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6．
　�。�2］張愛玲作品集［M］．新疆：新疆人民出版社，2003．
　�。�3］張子靜，季季．我的姐姐張愛玲［M］．上海：文匯出版社，2003．
　�。�4］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M］．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02．
　　【收稿日期】2011年1月12日
　　【作者簡介】包麗娜：女，東北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比較文學(xué)與世界文學(xué)專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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