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早晨
發(fā)布時間:2018-06-27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下雪了,哥拉著我的手,我們兄弟倆眨著淚汪汪的雙眼坐在烏魯木齊市中醫(yī)院樓道的沙發(fā)上。
我瞥了哥一眼,說:“哥,你得挺住,勇敢點,等著我,過完年我來新疆接你回家!备绲拖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不知老天爺給不給這個機會。”哥的眼神黯淡,臉頰煞白而憔悴,他輕輕地搖了揺頭。霎時,我的眼窩蓄滿了淚水,差點放出哭聲。我咬牙忍住了,不想讓哥看到他親愛的弟弟的淚水。背對著哥,我?guī)缀醵寄馨炎齑揭疲骸案纾。你要有信心,大寒都過了,咱楊莊河的春天來得早。咱家不下雪——早晨也不!”我把眼淚擦干,聲音無力而沙啞。
窗外的雪花滿天飛舞,寒氣逼人,哥新一輪的咳嗽又開始了。但是,他還是緊緊地、緊緊地握住我的手生怕我離開他,我在他的背上輕輕地拍了拍,我說:“哥,你現(xiàn)在要好好休息!彼难凵癖容^失落:“建春,我不敢睡,我害怕一覺睡下去醒不來。我想大了。好想好想!”哥的淚水在臉頰上縱橫地流淌。
我一邊給哥拈拭淚水,一邊想起了哥參軍來新疆的那個蹉跎歲月。
哥是1976年參軍入伍的,當時年齡不夠,體重不夠,在這緊要關(guān)頭,父親找了接兵的金軍官,他向金軍官訴說了家里的情況,金軍官聽后深受感動,況且他還親自探了我們的家底。金軍官走出家門向縣上相關(guān)領(lǐng)導說:“高茂盛家窮得連鍋都揭不開,這個家不值10塊錢,這次我就把他帶走了!备缱叩哪翘,父親比較難過,他緊緊地握住哥的小手語重心長地對他說:“茂盛,這身軍裝難啊,比登天還難!往后無論你飛得多高,走得多遠,千萬不要忘了共產(chǎn)黨和毛主席的恩情。聽大的話,在外面一定得身牢、口牢、手牢,這個家,大就指望你了。我娃今天出了這個門,這在大的心里你并不是當兵,而是給這個家討活命去了。在部隊上,我娃好好干,爭口氣。凡是對人民不利的事情都不能做,做人要做干干凈凈的人,別貪占公家一分錢的便宜,咱窮,要窮出樣子來!备缱吆,他在給家里的來信中說,父親的話我都刻在腦子里,記在筆記本里了,他是我人生道路上的一盞燈!
我在醫(yī)院照顧他的日子里,哥往往在痛苦過后也和我諞起了他工作和生活上的一些事情。他說:“我這次住院看望我的人不少了,他們拿的禮金禮品我都讓你嫂子記在本子上了。我的病好了的話,每月的工資下來一定還上。如果好不了,我都給高巖說了,他想辦法都要給人家還上。唉,這些人情債,咱不能欠!我是共產(chǎn)黨員,國家干部,我這個工作雖然名聲比較高,其實并不好干,難。‖F(xiàn)在的社會比較復(fù)雜,再加上學院學生處處長是個熱點崗位,來找你辦事的人很多,說白了,他們都是背著錢來的。哥工作36年只明白一件事,錢這個東西有時候害人可沒深淺。我一看見背著錢找我的人,我就認為這個人不是好人。他來的目的就是砸我的飯碗來了!笔堑,每次哥探親回來,父子二人的腿盤圓坐在熱炕頭,哥一五一十地給父親交成績單,我夾在他父子身旁看見父親擒捉著旱煙鍋臉頰上那種燦爛的笑容,好比過年似的。
是的,大哥住院時來醫(yī)院看望他的人很多很多,上有警察學院院長、公安廳領(lǐng)導和他的部隊領(lǐng)導,下至學生家長,每天從早到晚男男女女川流不息,其中有兩位讓我最感動的人,一位是年過八旬的學院老領(lǐng)導夫婦,二老手拄拐杖,相互攙扶拎著熱氣騰騰的餃子蹣跚地來到哥的床前,我接住老人的行囊,老人緊緊地抱住哥老淚縱橫:“我說,茂盛,老天爺對你咋能這樣子哩,我們都歲數(shù)大了,這個病為什么不害到我們身上呢,卻偏偏要降臨你的頭上哩,你這么清正廉潔、無私奉公的孩子,咋能攤上這個病哩?你要勇敢地戰(zhàn)勝病魔,早兒康復(fù),你們學生處離不開你,咱警察學院大大小小的人都離不開你……”兩位老人聲淚俱下,鼻涕一把淚一把地握著哥的手直直地不想松開。后來,我聽哥的司機說:“你哥這人就是這樣,他在這個學院人見人愛,他把每個人都當作自己的親人。如果不是你哥,我們可能至現(xiàn)在都住不上新樓房哩。你哥在房屋改造中,為這個單位可幫了大忙了。再加上他這個人,為自己考慮得太少了,好像從骨子里就帶著尊老愛幼的傳統(tǒng)。不容易!”
今天烏魯木齊的雪,下得好像比以往更大,這種鬼天氣,街道上的車輛和行人少得可憐,但是來醫(yī)院看望哥的人還是絡(luò)繹不絕。
在哥的病房里今天還來了一男一女穿著民族服裝的兩位特殊的客人,來者是學生家長,他們倆在哥身旁哭哭泣泣的,女的說:“高處長,這是為什么呀!為什么躺在這里的人是你呢?如果老天爺允許代替的話,我寧愿躺在這里,我不想看到你躺在這里痛苦下去,這不是你待的地方呀!你是處長,學院需要你,我的兒子需要你,去年如果不是你高處長替我兒子交學費的話,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他在哪地方干啥哩……恩人。 狈蛉说目蘼曈鷣碛,好多人惹得有擦不完的眼淚。
新年的腳步聲一天天臨近,我陪在哥身邊的日子完全不多了,其實我說什么也不想離開哥,但是,春節(jié)如果不回去我給父親就不好交差,況且妻子打電話說父親這幾天疑神疑鬼的,他一直問我干啥去了,天爺,面對著這兩位親人我該顧哪頭?侄子高巖給我訂了明天的機票。我們兄弟倆徹夜未眠,哥的身體太差了,他的咳嗽簡直是爆炸性的。大夫?qū)ξ艺f,他的癌細胞已經(jīng)擴散,現(xiàn)在什么藥在他身上一點作用都不起,唉,沒辦法啊!
天亮了,雪還是飄飄灑灑地下個不停。病魔折騰了一夜的大哥在黎明前睡著了,我不知道哥這次還能睡多久,老天爺還能讓我給哥喂上最后一頓飯嗎?我看了一下表,時間不允許了,在這短暫的時間內(nèi),我親昵地給哥整整衣冠,擦取他鬢角上的淚痕,打來洗臉水,擠好牙膏,捋捋他濕漉漉的頭發(fā),輕輕地給他蓋好被子。哥,原諒我,弟弟走啦!其實我不想走,想陪你,陪在你身邊我的心才不空虛,才算踏實,說白了,那是一種幸福。可是家里還有大,我害怕他沒有耐心,因此我得回去把他安頓好,保重吧,哥!
飛機沖上了云端,身后的烏魯木齊好像有條線在牽著我的心,有個聲音向我吶喊……哥,你醒來了?新疆還下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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