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清朝最后五年:立憲VS革命
發(fā)布時間:2020-06-17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甲午戰(zhàn)爭,國人皆以李鴻章“漢奸賣國”為戰(zhàn)敗首因,十年后,這種情緒化的膚淺認識不攻自破。因為小日本又戰(zhàn)勝了大俄國。人們得出另一個結論:“專制國與立憲國戰(zhàn),立憲國無不勝,專制國無不敗!痹谠u論家眼中,世上各國可一分為二,或立憲,或專制(“專制”一語此時剛從日本傳入中國),二者高下立判,一目了然,中國要振衰起弱、走向富強,舍立憲而無二途。
一時間,立憲行情看漲,“上自勛戚大臣,下逮校舍學子,靡不曰立憲立憲,一唱百和,異口同聲”。愛國心切者更把立憲當成救死扶傷的“速效救國丸”和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日俄戰(zhàn)爭成了中國立憲的催化劑。袁世凱、張之洞、梁啟超、張謇、楊度、載澤、端方、溥淪、……,這些海內外、體制內外、漢滿兩族的重量級政治精英,此刻全都同心合力、和衷共濟,加入了立憲救國大合唱。戊戌變法的“叛徒”袁世凱宣稱,“救亡非立憲不可”,他甚至公然威脅朝廷:“官可以不做,法不可不變!
眾議洶涌,群情鼎沸,最高統(tǒng)治者慈禧老佛爺也坐不住了。慈禧擅權弄權,卻不是什么頑固派。借“七旬萬壽”之名,懿旨特赦除康、梁、孫文之外的所有戊戌案犯,革職者“開復原銜”,監(jiān)禁者“一體開釋”。她讀了《日本憲法》怦然心動,當著親貴樞臣的面率先表態(tài):“日本有憲法,于國家甚好!彼湃蔚摹芭拧焙痛蟪紓兏嬖V她,立憲有“皇位永固”、“外患漸輕”、“內亂可弭”三大利,“利于君,利于民,獨不利于官”,而且,“欲防革命,惟有立憲”。經(jīng)多次御前密議,反復權衡利弊得失,老太后最終確信,“立憲是個好東西”。
在這場立憲大合唱中,唯一的雜音來自革命黨人。他們以人肉炸彈阻止五大臣出國考察憲政,但此舉無益于革命運動,相反,使革命派在政治上更加邊緣化,在社會上更加孤立。學界商界和國內外輿論紛紛譴責暗殺行動,慰問受傷大臣。立憲VS革命,立憲派首局得勝。革命的威脅,反而加快了立憲的步伐。
1906年9月,清廷頒布《宣示預備立憲諭》,欲“仿行憲政”,“立國家萬年有道之基”。從此,大清國工作重心轉移,“立憲法,開國會”成了它最后五年的最大愿景。身在異國的梁啟超“大喜欲狂”,國內紳商學子“奔走相慶,破啼為笑”,支持立憲的民間團體、報刊雜志紛紛成立,如雨后春筍。初看起來,勢單力薄、岌岌可危的革命派毫無取勝的希望。
然而,沒有希望的卻是清王朝,它永遠也等不到立憲那一天。1908年,朝廷頒布《欽定憲法大綱》,明定九年預備期限,并嚴令各級官員“隨時催辦,勿任玩延”?墒,不到兩個月,立憲運動的“總設計師”慈禧太后、民間立憲派心目中的“圣主明君”光緒皇帝雙雙駕崩。一朝天子一朝臣,官場立即陷入空前激烈的權力斗爭,表面團結的親貴立憲派、官僚立憲派、紳商立憲派、流亡立憲派頓時四分五裂。他們原本唱同一首歌且在同一條船上,但現(xiàn)在,一些人被攬權心切的新舵手趕下了船,另一些人則灰心失望,主動棄船,悄悄搭上了革命的救生艇。在國事世勢的洶涌波濤中,只剩下有權無威的少壯派皇族太子黨還孤獨地留守在那艘破船上。
徐錫麟臨死時說,“假立憲帶來了真革命”,一語成讖!凹倭椫袑V浦畬崱币徽f,乃后世“革命史觀”對清末立憲運動之定論。然而,人們實在沒有什么過硬的理由認定清廷是“假立憲”。有人說,為“保皇”而立憲必是假,這無異于說凡君主立憲國都是假立憲國,顯屬謬論。莫非自求速死才叫“真立憲”?《欽定憲法大綱》幾乎全文照抄日本憲法,當年的革命派一面傾心贊美日皇變法,一面嚴辭譴責清廷“作假”,似亦不能自圓其說。還有人說,立憲何須預備,國會理應速開,推辭與拖延等于愚弄和欺騙。殊不知,當年國民識字率不到百分之一,“中產(chǎn)”者不到千分之一,知曉憲政為何物者更不及萬分之一,“民智未開,規(guī)制未備”并非遁詞,“事體重要,頭緒紛繁”亦非狡辯。真憲法、真國會、真選舉、真自治當然是必須預備的,存心作假者,倒不妨一步到位。亡清之后數(shù)十年,國會屢開屢散,憲法屢立屢廢,最后國民黨的黨國獨裁體制斷送了一波十折的憲政試驗。后代政治家集百年之功尚無法圓滿完成的任務,卻要求疲弱已極的清政府朝發(fā)夕至、一蹴而就,未免雙重標準,過于苛刻。
是非不在成敗,善惡不因功過。清末立憲雖無正果,卻啟沃憲政,推陳出新,其為正路而非邪路,是進步而非倒退。這一點,后人卻不該埋沒。
2009-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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