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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志揚:死去的是美黛蓮

發(fā)布時間:2020-06-13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主題詞:

    屠殺-暴力 瘋-錯亂 性-墮落 :
(癡氓)

    國王 醫(yī)生 神父

    美麗的侍女美黛蓮

    

  一、本事重敘

    

  1794年,巴黎,法國大革命。

  貴族麗娜小姐,因性行為放縱被押上斷頭臺。行刑。薩德侯爵在窗內觀看。

  拿破倫帝制。

  薩德侯爵因性變態(tài)被關進了瘋人院。

  查寧登精神病院。

  洗衣女工美黛蓮在監(jiān)獄般的號子外收取精神病人的床單。收到薩德侯爵的床單時,內藏一本書稿。美黛蓮迅速將書稿偷偷帶到后院的柵欄邊,外面有一個騎著黑馬的黑衣人拿走書稿。于是,市面上出現了一本“淫書”——《貞德蒙塵——無名氏著》。

  片名推出:《性書狂人》(原名《Quills》即《鵝毛筆》。)

    

  宮廷中侍臣在皇帝拿破倫面前讀這本淫書。拿破倫盛怒將書丟到壁爐中燒毀,命令將瘋子薩德槍斃。侍臣說,這會像羅伯斯庇爾在歷史上留下“暴君”惡名,不如讓一個醫(yī)生到查寧登精神病院去制止他,陛下豈不省事了。

  這個醫(yī)生是當時杜雷醫(yī)院的洛高醫(yī)生,治病人像治畜生樣粗暴冷酷,但看上去是一個十足的正人君子。當他聽到傳令官介紹查寧登精神病院的青年院長充滿理想時,冷冷說,你知道我怎樣界定理想嗎?年輕人最后可以自夸的奢侈。

  他來了?匆娫洪L在指揮精神病人唱歌。

  這是我熟悉的一張面孔,神甫的眼睛深邃而憂傷。唇溝的左側有輕微兔裂的印痕,使他的笑容帶著額外的感激。他使我想起五十年代蘇聯(lián)電影《白癡》中的梅斯金公爵。他們幾乎有一樣精神得病態(tài)的眼睛。他看著唱歌的瘋人們像看著十字架上的基督,他的指揮的手從上向下隨著音樂節(jié)拍柔韌的滑動,身體輕揚著,知道醫(yī)生進來了,停止了合唱,稱贊瘋人們唱得好,轉身時兩手在前提著神甫黑色的長袍,幾乎是快樂而天真地小跑下來。啊,他怎能是醫(yī)生的對手。

  醫(yī)生說,我只是來看看,你別太在意。院長說,你是科學家,我是神甫,我們會合作得很好的。他問醫(yī)生,陛下怎會想到查寧登?醫(yī)生說,因你們這兒有一個特殊的瘋子引起了陛下的注意,他近來怎樣?院長說很好,經常用寫東西的方式將他思想中的毒素排瀉出來。這是一種很好的治療。醫(yī)生問,他寫的東西能發(fā)表嗎?當然不會發(fā)表。醫(yī)生從懷中拿出一本書遞給院長……

  院長生氣地將書拿到薩德侯爵的房間,指出這樣做既辜負了他的信任,又會危及查寧登的安全,最后要薩德侯爵做出保證。出來時碰見醫(yī)生,院長說,這種事不會再發(fā)生了,我總是用說服的方式并動之以情,他不但是我的病人,還是我的朋友。

  但侯爵的靈魂已經不是侯爵的,他買給了魔鬼,為了贖回無法掩蓋的真實。他又寫了一部更好看的。當美黛蓮來收取床單時,他要美黛蓮用鑰匙打開門進來拿。侯爵說,拿走這部書稿必須付出代價,一個吻交換一頁。美黛蓮要用飛吻表示,侯爵說,必須用結結實實的吻。美黛蓮只用嘴唇觸碰臉頰。侯爵給到最后一頁,堅持要美黛蓮坐到膝上來。侯爵已經控制不住了,美黛蓮轉身狠狠打了侯爵一個耳光,生氣地說:“有些事只能寫,不能做的!

  在精神病院的其他雜工中,美黛蓮有時也講侯爵寫的故事,當他們一邊猥褻一邊用聽來的話說侯爵是“瘋子”、“殺人犯”時,美黛蓮生氣地說:“你們不配聽侯爵的故事!

  醫(yī)生利用這個看來可以安寧的間隙辦自己的好事去了。他收留了一個年輕貌美的孤女茜芬做未婚妻并寄養(yǎng)在修道院里,雖然他的年齡大到可以做她的祖父,而且超過了法定結婚的年齡,現在他仍然要領她出來帶回到皇帝賜給他的一座“金屋”中藏起來慢慢享用。這個“金屋”原來有顯赫的歷史,主人貴族夫婦都在大革命中被革命派殺了。長期空著雖有些破舊,醫(yī)生只要出錢修整又會富麗堂皇起來。傳令官推薦了一名負責修整的青年建筑師寶斯。醫(yī)生對建筑師說,裝修一切按照夫人的意思辦。材料要用最好的。但是夫人的房間必須用鐵柵欄將窗戶封起來。因為夫人一直生活在修道院里,不能讓這個稀世珍物受到外部世界的誘惑。當晚,醫(yī)生舉著蠟燭進到未婚妻的房間,上床時問修道院是否教過房事,做妻子的應該怎樣討丈夫的歡心,邊說邊從后面撕開茜芬的睡衣,用側臥的方式履行了初夜權。這種方式倒非常符合兩人的婚姻——無法面對的背后行為。

  很快,醫(yī)生娶孤女的事情在精神病院中傳開了。美黛蓮傳給了侯爵聽。侯爵決定將精神病院定期向社會作福利演出的話劇《快樂的制鞋匠》做一番修改。特別是侯爵在導演《快樂的制鞋匠》時,一位主角始終進入不了談情說愛的情景,他說,我不是演員,我是消化不良的病人。

  演出快要開始了。社會上來了許多貴婦人,連侯爵的夫人也來了。當然,醫(yī)生和他的年輕妻子是絕對不能少的。院長坐在旁邊向醫(yī)生介紹查寧登地區(qū)的名流。一位精神病人出來結結巴巴地報幕,女士們、先生們,我們臨時改動了節(jié)目,《快樂的制鞋匠》改成《愛情大罪——鬧劇》,薩德侯爵創(chuàng)作,為了獻給洛高醫(yī)生和他年輕美貌的——妻子。

  劇情夸張而簡明。一位修士駕車(木桿插著馬頭)將一位少女送到醫(yī)生家里,邊作顛簸狀邊說,要趕快,那里有許多樂事等著你。送到,醫(yī)生給錢修士。第一幕完。第二幕,花癡胖子布尚搬了一個寬木板擱到臺上。醫(yī)生先讓少女吃許多好東西。少女說,先生如此盛情款待,我受寵若驚。醫(yī)生說,還有更好的寶貝我要給你。說罷用拐杖將少女按倒在木版床上。此時,臺下的醫(yī)生吩咐隨從將妻子帶出劇場。臺上的醫(yī)生將少女的兩腿高高分開,做進入狀。接著再從后面做進入狀。最后,還要試用少女的口,以至少女對觀眾說,先生出了錢,所以身體的每個部分他都要用到。

  美黛蓮在幕后當劇監(jiān),安排演員出場,當幕前幕后大家笑著注意臺上古怪的動作時,花癡胖子布尚悄悄從后面捂住了美黛蓮的嘴,另一只手撩起了美黛蓮的裙子,嚇得美黛蓮一邊掙扎,一邊抓起了旁邊火爐上的烙鐵向布尚的側臉推去,烙得布尚大叫起來,將后臺的幕布也撕碎了。院長急忙跑到臺上抱住驚魂未定的美黛蓮,對侯爵說,你真的要同歸于盡嗎?侯爵出來解釋說,這不過是在演戲。有位貴婦人在臺下對侯爵夫人說,責備誰?作者,還是他的思想?醫(yī)生冷冷地注視著臺上,一言不發(fā)地離開了劇場。

  院長只好將侯爵房中的紙筆全部拿走了。薩德卻要院長相信,食、色、殺、死、大便是人類生存不可避免的東西,害怕是無用的。侯爵想出了一個好辦法,用雞骨沾著葡萄酒在床單上寫,由美黛蓮收出去抄下來。不料美黛蓮的瞎子母親洗這個床單時沒能洗得干凈,留下的痕跡被另一個女工告密到醫(yī)生那里。

  懲罰隨著升級,院長將侯爵房中的家具和一切可用著紙筆的東西都搬走了,吃飯不準有葡萄酒,只喝水。侯爵對院長說,世界不是我造的,我只是做記錄。我看見上斷頭臺的情景,我們都在排隊上臺,等待極刑,血河在我們腳下流,年輕人,我見過地獄,你只讀過。院長拿出一本圣經給侯爵,你為什么不能在這里面看見光明?侯爵吐了一口唾沫在圣經上,說,圣經才是妖書,將自己的兒子釘死在十字架上。膽小鬼,你知道追求新思潮、性欲和權力嗎?

  醫(yī)生的妻子偷偷到市場上買了一本《貞德蒙塵》,回家將《淑女詩集》的內瓤換成《貞德蒙塵》。她從中懂得了薩德侯爵的教導:男人的力量來源于權力,而女人的力量來源于兩腿之間。所以,她知道能使她擺脫醫(yī)生囚禁的力量是什么。她把書給建筑師看,請求建筑師的言傳身教。最后,當房屋整修完工時,醫(yī)生的妻子茜芬決定同建筑師寶斯一起離開這座金碧輝煌的監(jiān)獄,在醫(yī)生書房的熊皮地毯上做愛,在秘魯水晶臺上留下精液,然后寫了一張兩人簽名的聲明,表示,醫(yī)生要是找到他們,男的割腕女的自殺,以示愛情的堅貞。醫(yī)生回家看到門上的留言,跑進內室看到床上妻子每日讀的書原來是《貞德蒙塵》,氣得發(fā)瘋似的把書撕成碎片。

  侯爵被心中的魔鬼驅使著,打碎玻璃,割破手指,將血滴在玻璃片上,再用自己的血寫滿自己的外衣和長褲。他要美黛蓮打開門進來看。美黛蓮驚呆了,被告密的女工看見。侯爵索性跑到瘋人們的餐桌上展示他的新作,他張開兩臂,彈起右腿,用左腿獨腳跳著從鏡頭的深處激越而跌宕的跳到前景,終于不支而撲倒在餐桌上。醫(yī)生趕來怒吼,將這野獸關回籠里,我不愿弄臟自己的手。侯爵說,對,政治學的第一戒條,下令死刑的人,永不自己動手。

  然而首先懲罰的是美黛蓮。在廣場上樹起了兩根木架,將美黛蓮的兩手捆綁在木架上,一個彪形大漢用鞭子狠狠地抽打著美黛蓮的背。院長趕來,奪過執(zhí)行者身上的小刀割斷了美黛蓮手上的繩索,自己脫下黑長袍和白襯衫,對著涼臺上的醫(yī)生說,如果流血令你開心,那就流我的血吧。醫(yī)生諷刺地說,無須打你,院長,想做烈士,要為天主做,不要為侍女犧牲。

  醫(yī)生的目的達到了,能有什么辦法比懲罰美黛蓮更能逼迫院長呢?院長不再原諒侯爵。他到侯爵空蕩蕩的房中要侯爵脫光身上的衣服,連頭上的假發(fā)也不留下。侯爵拿掉假發(fā),遮住自己的陽具,說,你也進到這場游戲中來了,最后要由你收場。院長迅速拿過假發(fā)轉身就走。候爵輕蔑地說,我筆下的人物受的屈辱也比不上我,你對自己的信仰沒有信心,不敢面對我,你的神那么脆弱無能?可恥!院長說,你別自鳴得意,你不是預言中的敵基督者,你不過是發(fā)泄毒素的牢騷怪。

  另一面,嬤嬤在給美黛蓮的背傷敷藥,院長用背對著她說,知道你這樣喜歡讀色情小說,我就不該教會你認字。美黛蓮說,若不知道在書中做壞女人,哪能在現實中作乖乖女。院長回看了一眼美黛蓮側影挺直的背形和凸顯的乳房,說,你不該在這里呆下去了。

  晚上,美黛蓮無法入睡,悄悄來到院長的臥室,求院長不要讓自己走,我的心在這里。院長問,因為薩德侯爵?美黛蓮絕望地,“你比我媽的眼睛還要瞎!痹洪L靠近美黛蓮的肩頭輕輕地說:“小美,有些感覺不能用言語說出來,它會誘發(fā)……誘發(fā)我們……”美黛蓮轉身抱住院長狂熱地吻著。院長突然掙脫美黛蓮,不。美黛蓮說,你恨我?院長說,我愛你,但緊接著解釋,因你是天主的女兒。美黛蓮跑了出去。待院長趕出來喊美黛蓮時,前面退回的身影卻是那個告密的女人。

  美黛蓮走到侯爵的鐵門前,在風門中看到侯爵赤裸的身體,告訴侯爵,院長要她離開,希望侯爵最后告訴她一個故事,留作紀念。侯爵說,怎樣告訴,在空氣中用灰塵寫?這時,過道傳遞著外面的聲音。侯爵詭秘地說,今晚你帶著紙筆躲進儲藏間,我要最后寫一個能讓鬼哭神嚎的故事。

  一個風雨交加、電閃雷鳴的夜晚。美黛蓮在儲藏間準備好了紙筆。布尚看見美黛蓮準備好了,通知隔壁的杜方,杜方傳給間狄,間狄傳給侯爵。侯爵開始講了:“致親愛的讀者,我要講一個人間最臟的故事……”間狄傳給杜方,杜方傳給布尚,布尚傳給美黛蓮,美黛蓮趕緊寫下來。侯角接著講:“故事的主角是一名妓女,叫菲香,她是一個天生的尤物,有最完美的下體……”間狄傳遞時說到“天生的尤物”忘了下句。侯爵一邊補充一邊感慨,最真實的故事要讓瘋子來演繹,哦,管它哩,或許演繹得更好……故事一句一句地傳遞著,傳到妓女的嫖客醫(yī)生被妓女提供的‘豐滿的蠔’弄得癲狂以至要用手術刀在妓女的身上再開出一個洞時,妓女菲香驚叫不止,醫(yī)生從火中抽出火鉗要拔除菲香的舌頭……傳遞著的話語煽起了每個瘋子的情結,花癡布尚在門縫里看見美黛蓮的胸脯不斷重復著“豐滿、豐滿”,縱火犯杜方則一邊重復著“火中、火中”,一邊伸手從洞中拿過隔壁照明的蠟燭,擱在床上。頃刻,燭火燒燃床單,杜方興奮地大叫起來,火、火、火……這似教堂、似監(jiān)獄、似瘋人院的房屋頓時像末日樣的沸騰呼喚,瘋子們跑出了房間,盡情地做自己想做的。布尚拆毀了木門,一把抱住了美黛蓮,口里念著“從火中抽出火鉗”,手里拿起放在桌邊的剪刀……美黛蓮驚叫著,醫(yī)生在忙亂中聽見了里面的叫聲,他輕輕推開門看了看,又把門關上了。侯爵聽見了美黛蓮的叫聲驚叫著美黛蓮,間狄邊跑邊叫著美黛蓮,驚醒了的院長發(fā)瘋似的跑了出來叫著美黛蓮……美黛蓮成了末日的呼喊──響徹在教堂里、監(jiān)獄里、瘋人院里,響徹在電閃雷鳴狂風暴雨的夜空……

  神甫跑進了儲藏間,桌上的紙染滿血跡,布尚從側門退走,渾身是血,神甫轉身猛然發(fā)現盛水的大圓桶有水溢出,瞎子媽媽摸到桶邊,神甫從水里撈出美黛蓮……

  布尚被關進了醫(yī)生特制的人形鐵籠。醫(yī)生對院長說,布尚不守紀律、無良心、不講道德,但不怪他,他是受了故事的影響,重演故事的情節(jié)。醫(yī)生拿出一張染滿血跡的紙放到院長面前,說,你在天主面前接受審判時,如何解釋這張紙?

  院長舉著火把下到地窖,斥責侯爵害死了無辜的女孩。侯爵無所謂地說,從來沒有一部作品像我的作品這樣具有實效,(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是嗎?院長問,你為什么不和她上床?侯爵說,上過無數次,她總嫌不夠。院長說,你撒謊,你無能,你是因為愛,我檢查過,她仍然是處女。這時,侯爵跨掉了,癱軟在地上,泣不成聲!昂煤冒苍崴。安葬在教堂的墓地,我付款。別讓她美麗的身軀,同這里的魔鬼、同那些骯臟的肉體葬在一起!痹洪L說,終于揭露了你的秘密,你畢竟還是一名男子漢。侯爵狠狠地朝院長的臉上吐了一口唾沫。

  最后的懲罰開始了。院長安排割掉侯爵的舌頭。侯爵在門里面撕裂地喊叫,院長在門外面靠著門用頭一次一次地撞擊。回到靈修室脫光上衣,跪在地上,一鞭一鞭地抽打著自己地脊背。當他把侯爵的舌頭用瓶裝著拿到醫(yī)生面前時,醫(yī)生也驚訝了,我都沒有想到這樣做,你今晚可以睡個好覺了?院長冷漠地回答,簡單地說,我已不想再睡。

  神甫來到停放美黛蓮的殿堂,跪在美黛蓮的旁邊,又是那一雙側視著的眼神。他的眉眼之間為何沒有立面支撐的距離?眼是那樣深藏的深邃,使放射的光具有收攝的引力,但它閃爍著一絲的游離,在凝視的射線之外撩撥。神甫輕輕拉下覆蓋美黛蓮的白布,露出仍然白皙的身體。神甫的嘴唇慢慢觸摸著兩峰之間的溝壑,向上移動至臉頰。美黛蓮突然睜開了眼睛,用手捧著神甫的頭,讓神甫匍匐在自己的身上,兩腿勾著神甫的臀,說,“別趕我走”。殿堂里回蕩著“院長”的叫聲,是從美黛蓮在高潮時喊起的,殿堂上的耶穌在流血,從眼里一直流到嘴角。叫喊聲愈來愈大,門開了,管理叫院長到侯爵那里去看。

  地窖內,墻壁上,涂滿了侯爵用大便寫成的字。侯爵躺在中間已不省人事。院長拿過管理手上的刀,要管理走,說生前不能拯救侯爵的靈魂,臨終時一定要為侯爵向上帝祈禱。管理走了,院長割斷了鉗口的繩索,掏出了塞在口中的布屑。侯爵蘇醒過來,伸出一根食指,示意墻上。神甫望著滿墻的糞便文字,說,我們天上的父啊,請發(fā)慈悲,打開天上的門……人都有美善,也有缺點,寬恕他,寬恕我們……神甫拿起十字架懸在侯爵的口上,吻十字架吧。突然,侯爵睜開眼,張開口,咬住十字架,扯斷練珠,吞了下去,窒息而死。

  輪到神甫崩潰了。他狂喊起來,瘋子們一個一個地應和著。

  ……

  一年后,來了新院長。醫(yī)生告訴他,每年捐獻的錢愈來愈少得可憐,成了巴黎的丑聞。幸好我們能自己生產自救,開了印刷所,為收藏家印制精品。病人們有條不紊地工作著。新院長忽然發(fā)現,印制的竟是薩德侯爵的作品。醫(yī)生說,自從薩德侯爵釋世之后,很多人愿意出很高的價錢收藏他的作品,使我們有不菲的收入養(yǎng)活自己。這時,進來了原先那個告密的女人,向醫(yī)生報告預定的清單。醫(yī)生拿過她手中的書,告訴她,看看205頁,我摺了的那頁。

  醫(yī)生帶他去查房,走到原來薩德侯爵的房間,里面關著的卻是院長神甫!澳闶莵斫犹嫖业膯?”你若有善心,給我羊皮紙和筆墨,我看見過魔鬼的臉面,我要繼續(xù)寫沒寫完的故事。醫(yī)生說這個病人已無可救藥,他暴力,傷別人也傷自己。新院長在老院長要紙筆的狂喊中隨醫(yī)生倉皇地離去。神甫頹唐地坐了下來,鐵門下面的孔打開了,美黛蓮的瞎子母親遞進來了床單,里面包裹的是紙和筆,又遞進來墨水,說,好好用,要把她寫出來。

  神甫顯然體會到了侯爵面對紙筆的心情,他開始寫了:

  親愛的讀者,下面的故事是由院長寫的。這故事很血腥,人物墮落,主題也不健康。要尋找真理,就要認識罪惡,這樣才能全面了解人生。

  院長神秘地笑著。

    

  本事完。

2001年12月2日

    

  二、重敘者解讀

    

  1

  在薩德之后,在弗洛伊德之后,在勞倫斯之后,在?轮,總之,在今天看了《鵝毛筆》之后,仍然有一個問題橫在面前:

  性,是否使人墮落了,或,是否使人獲救了?

  我知道這問題沒意義,因為每一個肯定或否定的反例都很容易成立。

  盡管如此,這個問題又決非毫無意義,似乎它的無所問總有所問。一般總把“性”放在“男女關系”中理解(漢語日常語言中的“男女關系”十分準確地直指“性關系”),而“男女關系”是人的“自然關系”,人的“自然關系”是人的“社會關系”的自然尺度,“自然關系”的“自然”是怎樣的、或“不自然即變態(tài)”是怎樣的,便成為人類學、社會學、病理學的首要問題。于是“性問題”隨著“性關系”一下落入實證科學領域,成為人類社會行為的統(tǒng)計對象、規(guī)范對象或教化、治療對象:除了數字化,就是肯定,否定,矯正、治療等等。

  可是,我們的主角──“性書狂人”顯然不屬于實證領域,即不能在人群中尋找正例或反例以資證明便可了事。換句話說,把這個問題放到人群中憑經驗問答,等于無。

  那么,它應屬于思想的事情了。這有點怪,沒有比“性”更肉身化的事情,竟然屬于思想的范疇并需尋求思想的規(guī)定。

  性,在“自然”的范圍內,當然是肉身化的,它不僅作為過程表現為穿透肉體的交融,作為結果,更是一個新肉體的創(chuàng)生。也就是說,性的肉身化使“性”成為一個“類存在”,既在橫向的空間平面上(性別),也在縱向的時間立面上(生殖)。舍此肉身化,“性”不成其為“性”。因而,對“性”的思想規(guī)定必須從性的“肉身”中建立起來。

  在“不自然即變態(tài)”的范圍內,性不僅要回到性自身(非生殖),還會矯枉過正,出現情欲在軀體上的獨立、狂熱與夢幻,以反抗歷史與理性對肉體的制度性教化。簡單地說,軀體要求軀體純粹欲望的權利,以至不惜以毀壞軀體、毀滅類存在為代價(同性戀)──“軀體不自由,寧可下地獄”。

  這樣的“肉體權利”需要拯救嗎?它是天然的合法,還是天然的不合法?

  影片把“肉體”置于“政治”與“神學”的雙重治療之間,完全撇開了薩德侯爵之為薩德侯爵意義上的“性變態(tài)”之“教官”身份(?抡Z),或“渾身散發(fā)毒氣的薩德寫作的目的是敗壞未來的時代”(米拉波的指控)──我指的是單純視覺上,而不是說教的言辭上(影片顯然只限于后者。至于前者,?抡f,不干擾、不介入的性變態(tài)鏡頭還沒有出現)。所以,我們也只好放下歷史上的薩德侯爵,回到影片的符號化“薩德侯爵”面前。雖然不免遺憾,也省去了迷狂失控的焦慮。

  然而另一種不確定更叫人不安,那就是“肉身得救”問題,亦即突然插入的“肉身”之“靈性”的可能性問題,它由基督引起,既然耶穌是上帝的“道成肉身”,“道”——“成”到肉身的“性”中來了嗎?

  這個問題似有兩層意思:一層意思是耶穌基督或上帝的“性行為”;
一層意思是“道”——“成”到肉身中的“性”是否意味著“靈”。我們的重點顯然在后者,如何解“靈”?耶穌如果斷了肉身的性行為,人類都不存在了,何來拯救之有?有性行為,就不能阻止非生殖的性行為,即把性行為變成性行為本身,如何判定它只是“愛欲”,尤其是“道成肉身”的愛欲?換句話說,耶穌基督復活而救世的“道成肉身” 必須成到肉身的性行為中顯“靈性”,世界才最后得救,是嗎?

  啟示已在,看你怎么解?

  這是否表明上帝為了補贖第一次造人即造亞當夏娃時的非靈性行為?是上帝的疏忽,還是上帝故意的考驗(非靈性的動物性性行為看來是人擺脫不掉的沉重肉身)——如此選擇句都隱含著某種上帝之外的“定數律”,仍帶著希臘“宇宙神”的痕跡——此選擇句作廢。

  要人不能自己創(chuàng)造人(無性)——蛇(性的誘惑)是必然的(蛇是否上帝隱秘的意志?);
換句話說,人是必須通過人的性行為造人的。

  要人自己創(chuàng)造人,但要既不同于上帝的創(chuàng)造人(非性行為),又不同于動物的自己再生產(動物性行為),于是,“人的性行為”自身必須具有懲罰的否定形式或擔當(原罪或懲罰,如生殖的兩面性、非生殖的兩面性等)!靶浴背蔀椤皠游镄浴迸c“神性”之間的界面——“人性”其實根本地就維系在人之“性”的這個悖論式偶在上。但是,人之“性”的非獸非神的那個人性之“度”——在哪里?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

  問題是,還能怎么談?

  可見,猶太教《舊約.創(chuàng)世記》預設了問題,基督教《新約》的“道成肉身”更預設了或啟示了前述問題的回答意向。

  我試圖在這樣老生常談的預設中解讀《鵝毛筆》。我當然意識到非常的冒險,因為無法把握是否“瀆神”或“瀆自然”的界限──“度”。

  (請容許隨時修正。此外,當然只在影片設定的情景內。)

    

  2

  首先應該正視幾組主要關系:

    一組:國王(或醫(yī)生)——薩德——神甫 (權力/ 性或瘋/ 道德)

    二組:醫(yī)生——薩德——美黛蓮 (權力/ 性/ 愛)

    三組:神甫——美黛蓮——薩德 (道德化的神/ 愛/ 性)

    四組:布尚——薩德——茜芬 (性欲或惡/ 性/ 性愛)

    五組:國王、醫(yī)生、神甫——瘋人式的群氓 (整治/救治;
壓抑/挑逗)

  第五組問題是滲透性的,在在皆在。為避免刺激民主,本文不予專論。

  第四組是對個人的教化,即非常表面化的圖解了性的兩種善惡分明的后果。

  第一組按正統(tǒng)的眼光看,它可以說是社會結構的“負面”象征。權力看來是人類社會無法擺脫的宿命。它根本地不是要不要的問題,而是好不好的問題。更確切地說,它根本地不是好不好的問題,而是好不好二重性的“側顯”問題:“顯中有隱,隱中有顯”。如何判斷權力運用的好壞,似乎有一個最通常的可以成為“通貨”(除“性”,還有“貨幣”、“語言”)的現象學指標,那就是權力造成了過度壓抑,將在兩個消極的方向上表現出變態(tài):“瘋”與“性”!隘偂北旧硎亲儜B(tài)暫不作這里的關注點!靶浴,如何是常態(tài),如何是變態(tài),擺動的“度”在哪里?

 。ɡ,為什么茜芬同醫(yī)生上床是變態(tài),同建筑師上床就是常態(tài)?茜芬接受醫(yī)生的婚姻雖有被迫的性質,但已構成雙方達成的婚約法權關系,這權力在社會上是法定的,于是涉及到性愛與法權的沖突,未必能一方簡單地否定另一方。注意,我已經說過,這里的變態(tài)既不是薩德侯爵意義上的變態(tài),也不是病理學意義上的變態(tài),當然也談不上電影視覺意義上的變態(tài),因為它沒有。)

  權力造成了過度壓抑,在無法判斷其是非又不能立即消除時,道德便擔負起消極安撫或治療的作用,只能算是社會的一種結構性彌補。簡單判斷它好壞是無濟于事的。反過來,“性放縱”并不是對性壓抑的救治,事實上,性放縱也是另一種形式的非升華性壓抑,它對人的毀壞是用權力自身的毀壞表現出來的。社會的性放縱則是以社會自身的毀壞表現出來的,從古代“群婚制”到今天“性自由”,歷來如此。所以別以一面為戒。順便說一句,與“性放縱”相比,“性變態(tài)”是“身體性”的,“性放縱”是“觀念性”的,前者比后者值得尊重或重視。這一組也不算我們的主要關注點。

  那么,篩選后的三組二組自然成為要認真觀察的對象。它們其實是一個問題,即根本無法理解“性”與“愛” 的世俗權力與道德,究竟能夠或應該怎樣對待“性”與“愛”?

    

  3

  先從三組談起,它較能接近性本身,因為在這里性似乎有安全感。

  但必須對“薩德侯爵”有一個完整的印象。從影片開始,侯爵堂而皇之地用鵝毛筆在白紙上寫出《貞節(jié)蒙塵》,有美黛蓮給他暗中傳遞稿件。事發(fā)后被院長收去紙筆,侯爵用雞骨沾著葡萄酒在床單上繼續(xù)寫。第二次收去所有可用來寫作的家具雜物,侯爵就用自己的血寫在自己的外衣上。第三次剝光了侯爵的衣服連假發(fā),他赤身露體在空蕩蕩的房間中,但他用聲音在空氣中傳遞讓瘋子們轉述給美黛蓮記錄下來,遭致了美黛蓮的死亡,自己也被割去了舌頭。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地窖內,口被布條勒住手被鐵鏈鎖住的侯爵,用誰也剝奪不去的大便書寫到地窖的墻上。應了尼采在《敵基督者》最后一節(jié)(“DA.62”)宣稱的“對基督教的永恒指控”──

  “只要有墻,我就要寫在所有的墻上,──我要讓寫下的字母,即使瞎子也能看得見……我稱基督教為一個最大的詛咒、一個最根本的敗壞、一種最大的復仇本能,與它相比,沒有什么手段更毒辣、更隱秘、更卑微、更猥瑣了──我稱它是人類的一個不朽的污點!

  薩德侯爵是貴族、是瘋子、也是“敵基督者”,他致死不懺悔,他咬斷了十字架吞進喉中窒息而死。他鄙棄平民那些骯臟的肉體,他詛咒革命的斷頭臺與宗教的靈魂絞肉機,他鄙棄女人、歌頌性欲與權力是生命快樂的源泉。因而在氣質與形式上,薩德與尼采同類。只是訴諸的武器不同,尼采是哲學,薩德是性學;蛟S還有一點不同,那就是,薩德最后對女人“知而不淫的性潔”懷有莫名的敬畏,不潔的尼采大概不會。

  我再說一遍,真正的薩德侯爵是否如此,已不重要了。(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我只以影片中規(guī)定的“薩德侯爵”為解讀對象。

    

  4

  在地窖中,侯爵為什么一聽到美黛蓮仍是處女,就真情流露地軟下來了、傷心地哭著,并毫不掩飾地表現出對美黛蓮的愛、尊重與禮贊?

  侯爵不是把女人只看作或描述為性欲的對象、器官和工具嗎?甚至對女性不施之以暴虐不足以表現性的強力。在“男人的力量是權力,女人的力量在兩腿之間”的“性條”上,似乎存在著一種內在的戰(zhàn)爭:要么是權力對女性的掠奪(女人沒有種族或國籍,羅馬人把掠奪女人同掠奪土地看作一回事,耕耘女人同耕耘土地一樣,收獲是確定地屬己的),要么是女性對權力的報復或征服,除此,沒有第三條路可走,愛情的浪漫不過是性的迷幻藥。侯爵就是一直這么寫的,性成為他抽象的或觀念的“以暴抗暴的性暴力”并以此維護或支撐自己被顛覆被凌辱的尊嚴。

  現在突然暴露出侯爵從未示人的性與愛、性與美的認同感,可見他多么深地珍藏著,仿佛那才是他貼己的本性。但這純然是屬己的,不足與外人道。所以,院長一點破,他決不能示弱,必須強力掩蓋起來。侯爵必須維持自己戰(zhàn)斗的形象——性暴力。何況,在侯爵看來,院長已經成為“醫(yī)生牽著騮的馬”,已經“加入到這場游戲中來了”。

  當然,我完全可以懷疑,這是影片自己按上去的“人性”教化的狗尾巴,它破壞了薩德侯爵“性暴力”的不妥協(xié)形象;
或許薩德侯爵當真后悔了何不施暴于美黛蓮,讓一個干凈的肉體逃脫了性的詛咒——難道有性例外的純粹肉體嗎?該死!

  神甫呢,恰恰走著相反的路。他知道自己愛著美黛蓮,只因神職使他不能不守色戒。如果,當美黛蓮深夜送上門來,對他表達了“心在這里”的心跡,消除了猜疑(對美黛蓮)與忌妒(對薩德侯爵),他要是按人之常情順勢同美黛蓮做愛,這個事實,不管他們兩人之間多么清楚愛的動機,都無法澄清隱藏的曖昧:美黛蓮想留下來可能有做性交換的功利目的、美黛蓮讀淫書可能不辨性欲和性愛區(qū)分的性沖動、神甫自己也逃脫不了這兩者的粘連、或許真有嫌棄美黛蓮沾淫不潔的怨恨而肆虐、特別是它還會證明而引起黑暗中第三只眼睛(侯爵)勝利地冷笑,等等。當然這一切不可能成為當時辨別選擇的過程,而只表現為神學的反射——“你是天父的女兒”——守了色戒。但后來為什么又在靈堂上完成了對美黛蓮肉身的性行為?(注意,這肉身不是死的,不能理解成幻象,事實上肉身是活的、復活的,它顯示出性問題上神學的限度。往后再回到這里來。)

  也就是說,什么東西使神甫破了色戒?非常奇怪的是,有一點對神甫與侯爵都至關看重:美黛蓮的處女之身,或者說,性潔。神甫多一戒:死。美黛蓮死了,解除了一切活著的疑慮和顧慮,特別是解除了現實的神職承諾,包括神甫看穿了世俗與神職的迷夢——“我不想再睡了”——承認自己對美黛蓮的美、愛、總之性的認同與需求。除了這一點,神甫什么都沒有了。

  神甫的性行為,除了上述的解除,還必須在完成了一件事情之后,那就是,割去侯爵的舌頭。不是在懲罰的意義上,而是在另一層神甫必須與之同謀的意義上:美黛蓮的處女之身,使薩德侯爵“性書”的動機與目的終結了,侯爵再照原樣專寫性的骯臟與挑逗至少喪失了絕對的意義,因而有可能變成純粹刺激性欲的臟書,所以侯爵式的寫作行為應該休矣(正如一只白烏鴉使“天下烏鴉一般黑”的普遍命題失效);
另一種寫法,即“要尋找真理就必須認識罪惡”,只能由神甫來接著完成;
但是,神甫與侯爵的此一共識——因愛的性潔,必須藏匿起來,換句話說,他們必須以同謀的方式對此保持沉默。

  我不明白,第三層意思為什么?不是我非一定要這樣寫出來明知故問,我真不清楚,只是注意到《鵝毛筆》的結局,即院長為何要瘋?僅僅因為侯爵拒絕神甫的祈禱、拒絕進入天堂嗎?如果神甫不能在侯爵臨死前完成對侯爵靈魂的拯救,神甫就不能最后確定自己神甫的身份因此而拯救自己的靈魂。就是說,神甫事實上已經與侯爵同罪了,侯爵拒絕進上帝之門,自己也進不了上帝之門。神甫不是因愛而性嗎?他為什么因性愛而毀美黛蓮的潔身要遭自我的懲罰?

    

  5

  美黛蓮是“性”的化身。她美貌、性感,連白癡看她都想入非非,更何況她不是那種壓抑性的端莊淑女型,而是在意念上表現出性欲因而實際上具有性挑逗能力的性感女人。所以很奇怪,既然如此,在這樣一部通篇暴露性刺激甚至宣揚性暴力的性書中,為什么要保持美黛蓮肉身的性潔,即意淫而身不淫,或更確切地說,知淫而出淫不染,為何?

  這不是一個是否真實的問題。美黛蓮既不同于狄德羅的修女──“她們可能是處女,但決不貞潔”,也不同于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在淫亂中保持心靈上愛的貞潔的風塵型女人──“她們決不是處女,但可能貞潔”。我們必須假定或接受美黛蓮的真實,再及其他。

  你看,美黛蓮被她的瞎子媽媽逼著讀侯爵用葡萄酒寫在床單上的新性書,寫的是一個喜歡盜墓淫尸的性變態(tài)者。當讀到淫尸時使七十老嫗的骨架都動散了,美黛蓮學著變態(tài)者的口吻說:“真過癮!薄懵犆厉焐彽男β暎∈潜淮碳て鹨囊幮β晢?還是抽身在外的好奇地笑甚至傻笑?有經驗的人都知道,這幾乎是中國任何一個農村的婦女在聽“葷故事”時都會有的開懷大笑。即便在禮教森嚴的時候,民間還流行著一副對聯(lián):“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古今無完人;
百善孝當先,論心不論跡,論跡床前無孝子!惫沤裰型飧拍芡。

   “性”已經知識化了的今天,它是一句大實話,有什么罪不罪潔不潔的嗎?但在當時,我們不得不用它來檢驗一個女人的貞潔度。在這個意義上,美黛蓮的心是不潔的。但美黛蓮嚴守著身的性潔。用她的話說:“有些事只能寫不能做的”,“若不能在書中做壞女人,哪能在現實中做乖乖女”。這是否證實了神甫說的“要尋求真理,必須認識罪惡”?

  淺白地說,人難道不應該知道“性為何物”嗎?誰能說自己知道了“性”──“不就是那么回事”── 一個中國式的“淺嘗輒止”。

    這些都是表面的事實,甚至還有點說教的意味。問題恰恰深藏在淺表之中:半潔的美黛蓮為什么能使侯爵得救了,無須神甫的祈禱,反過來,能使神甫墮落了,耶穌眼里流著血?

    

  6

  至少侯爵看到了一個例外,美黛蓮,人是可以在肉身外“感-性”、“知-性”而無須“體-性”。有了它,就有了性的觀照。退一步,即便“體-性”也無須“淫-性”。換句話說,侯爵寫的那種“淫蕩”只是“性”的一種形式或質態(tài),并非“性”的唯一者。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經歷性淫或必須經歷性淫。大多數人只在一般“性交往”的區(qū)間值內感受“性合”。少數有“性愛”者。像美黛蓮那樣感知性者,是“性的精魂”,如果不是“靈”的話!靶跃辍奔葮嫵闪诵缘南胂,又引申著性的驚訝,有它性才不會板結為常態(tài),蛻變?yōu)樾詿o能。不排除以“意淫”為能事者,但它在“性淫”的意念上。至于另類異端,所謂性行為上的性變態(tài)者,或許總會是人類性存在的邊界狀態(tài),擴展著人的性想像與性驚訝,你可以不選擇它以示意志的自由,但不能否定它的存在,它可是性存在被性驅迫的能限,既顯示性的想像,又突出愛的持守。

  總之,可能有種種原因知性而不淫,概括如上者:

   “性淫”、“意淫”、“性合”、“性愛”、“性精魂”、“性靈”等。

  ──可以把它們看作“性的品級”。

    但有一個原因與性最為正常關切而可上升者,又不以淫蕩等性視之,它就是“愛”。(“愛”自身的區(qū)分不在本文的旨趣內。)

  在常識的意義上,美黛蓮,肯定是因為愛院長才守身潔,它可以為院長獻身,卻決不與侯爵同淫合污,盡管它能感受侯爵性書中的淫。如果她同侯爵上床了,美黛蓮就不是美黛蓮,而是侯爵筆下的“女人”——不過一個“性器官”、“性工具”而已。所以,侯爵最后請求院長“潔葬”美黛蓮。他認為這是美黛蓮應歸去的地方。侯爵知不知道美黛蓮“心之所屬”?當然知道,他不應該不知道美黛蓮的“拒絕”與“依戀”。所以他罵院長是“無膽鬼”,開始可能是挑逗、激將,后來就是鄙棄與怨恨。兩者都沒有忌妒。在侯爵的性書中,性是可玩而無須忌妒的,片中曾出現過兩男一女的性鏡頭(唯一的一次)。但侯爵最后認可的是高于“性淫”的“愛性而潔身”。

   “性淫”、“性愛”、“愛性而潔身”主要世俗三階段,成為鵝毛筆性書書寫的獲救之道。完全不知性的所謂“純潔”呢?根本不存在,或者是一個虛假不實的存在或未成形的存在,如修道院中的茜芬。她必須向“性淫”或“性愛”過度以成其為性存在。茜芬與建筑師的性行為暫定格為“性愛”的表現。基督教世俗化中的性最高存在者是“性愛而潔身”者,即美黛蓮。

  侯爵寫了那么多淫書,但他一旦認識了美黛蓮,他就獲救了。像耶穌說的:“有罪的人有福了!睙o罪者如院長則未必有福,相反,最高的祭祀則完全可能是有罪的,如神甫。他是因守色戒而潔身,破戒即降解為“性愛”或“性淫”。

  為什么當神甫破戒與美黛蓮性愛時,耶穌眼里要流血?恐怕一是因為基督徒守不住色戒,更重要的它象征著或隱射著基督徒對“愛性而潔身者”的玷污。這是一個雙向指涉的性行為。從嚴格的基督徒方面看,須知“愛性而潔身者”原本是圣母的形象。圣母得上帝之性靈潔身而受孕,于是有基督?梢,“愛性”即是“愛人”,“愛性而潔身”即是最高的“靈”。“神性”之“性”為“靈”,如果不做純然世俗的“屬性”、“性狀”理解的話。沒有前者,不能體諒人性并寬恕人性;
沒有后者,不能度量人性于靈性中,此為性之兩極!暗莱扇馍怼笔怯伞皭坌远鴿嵣怼蓖瓿傻摹T谶@個意義上,只要基督徒玷污了“愛性而潔身者”,必然褪掉基督徒身份而人性化。

  從人性方面看,它完成的是人性應有的“性愛”,但神甫是一種特殊的很高的“性愛”。它可能直接是“愛性而潔身者” 給予人性“性愛”應有的“性靈”——愛即死,或死在愛中復活,或愛在死中永生。人世中,恐怕只有極少部分人敏感到它、經歷到它。他們是性悲劇者。

  神甫與侯爵兩廂因美黛蓮而提攜于“性”的極品。

    

  7

  洛高醫(yī)生在這里扮演著“政治權力”與“話語權力”的治療職能。真正醫(yī)術上的生理治療只作為能指手段,事實上,片中毫無此意,以至“洛高醫(yī)生”僅是一個純粹的“醫(yī)生”觀念。正因為如此,它可能潛在地就是要把它的觀眾指引到“醫(yī)生”之外的視閾中去,但又要在“醫(yī)生”的關聯(lián)域中尋求相關性的理解。所以,不是我愿為之,而是我不得不為之——走下面的路。

  首先,洛高醫(yī)生有一個基本的治療理論:“治病人如治畜生”。它有兩層意思:一層意思,凡病人皆下等人,所謂“愚人即病人”;
另層意思,凡病人皆越軌的知識人,所謂“智人即病人”。后者比前者可怕,因為后者在標榜真相,即揭示前者無病的自然與真實,從而使醫(yī)生及其治療成為錯誤或多余。這樣的“智人”患的是“啟蒙病或顛覆病”。在這個意義上,醫(yī)生與病人的關系其實就是統(tǒng)治者與被統(tǒng)治者的關系。那么,醫(yī)治即統(tǒng)治,醫(yī)治術即統(tǒng)治術。在統(tǒng)治者眼里,被統(tǒng)治者都是病人,都需治療。其統(tǒng)治或治療的理由,就是按統(tǒng)治需要所規(guī)定的統(tǒng)治理由,但它必須表現為被統(tǒng)治者的病理病因。這樣才能使統(tǒng)治者主觀行使權力的愿望轉化成被統(tǒng)治者因缺乏理智(病因)而不得不要求統(tǒng)治者的統(tǒng)治即治療(病理)。于是,“治療”成為“顯說”,“統(tǒng)治”成為“隱語”。

  但洛高醫(yī)生敗壞了“醫(yī)療的藝術”。在政治哲學的正面意義上,統(tǒng)治者或哲學家其實也承擔著“治療的職能”,因為,“統(tǒng)治”與“教育”事實上就是“治療”。柏拉圖的《理想國》就是這么說的。天性下愚的民眾像病人樣需要指導其過正常的生活。這是自然差異賦予的自然正當的權力即正義。

  可見,問題不在于統(tǒng)治被統(tǒng)治,也不在于上智下愚的自然差異,而在于什么是好的統(tǒng)治與壞的統(tǒng)治,即統(tǒng)治者與哲學家的好壞標準是什么?

  洛高醫(yī)生不好嗎?院長就好嗎?智者侯爵也在爭統(tǒng)治權,他真的成了統(tǒng)治者就好嗎?這是《鵝毛筆》的隱微之問,就在“權力”對“性啟蒙”(侯爵)、對“道德”(院長)、對“愛”(美黛蓮)的治療與反治療的關系上。

  醫(yī)生需要純潔的妻子或健康的子民(服從)。別的因素不提了,僅在自然差異上,醫(yī)生很難如愿。他比茜芬年歲長得太多,僅此一點,要茜芬同醫(yī)生建立單純服從的性關系,靠自然正義怕是不夠的,必須來點強制與禁錮,于是,性關系變成性監(jiān)獄(包括性行為中的不和諧,更談不上極至或性想像上的極至)。當然,強制與監(jiān)獄之間不是非此即彼的,會有許多中間環(huán)節(jié),然而再多,不協(xié)調的病態(tài)總是存在著了。麻煩是,作為統(tǒng)治者的醫(yī)生,(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看不見自己的病態(tài),相反,他習慣性的或自欺性的還要把自己的病態(tài)投射到對象的病態(tài)上以至造成雙重的錯覺。例如,醫(yī)生不可能認為茜芬同建筑師的性關系,在婚姻法的自然法基礎上是自然正當的自然性愛,而予以調整之。他只能把他們判成罪惡的通奸行為,必繩之以法而后快。除了個人的私怨,更重要的理由是整肅社會風尚,建立社會法制。是呀,都這樣去尋找自己的性伴侶,社會不亂套了嗎?可是,作為權力代表者的醫(yī)生,是否首先想過,他用權力購買性行為的合法性是自然正當的嗎?

  所以,這里自然會有一個問題提出來:理想國中的政治哲學家在治療下等人的病情時,他是否意識到自己的病情呢?恐怕沒有,因為,柏拉圖按照哲學家的“理念”是根本排除了哲學家生病的可能性,或者說,能生病的哲學家不是哲學家,不配做哲學家。哲學家是最聰明的人即最健康的人。柏拉圖把蘇格拉底改造了。蘇格拉底的智慧是自知無知。柏拉圖的蘇格拉底則是自知最聰明的人。換句話說,柏拉圖的政治哲學阻斷了蘇格拉底對柏拉圖的蘇格拉底的“無知之問”。柏拉圖已經不意識,柏拉圖的蘇格拉底陷入了“蘇格拉底悖論”,像后來羅素的“理發(fā)師悖論”一樣。

  醫(yī)生還有一個可以轉嫁罪名的對象,茜芬的通奸是果,因在侯爵的性書。在醫(yī)生看來,侯爵與茜芬的關系就像啟蒙知識分子與民眾的關系。所謂啟蒙即是越軌、造反、顛覆,根本地危及醫(yī)生的統(tǒng)治和社會正常的秩序。

  侯爵或啟蒙知識分子有沒有病呢?也有,就在啟蒙所啟的性知識中。既然社會權力造成了普遍的性壓抑,啟蒙所啟的性知識就被性壓抑所規(guī)定,即否定性規(guī)定為性放縱。既然性壓抑是假,性放縱就是真──二值邏輯生效。性放縱在兩個方向上建立自己的真實合理性。一個是顛覆性道德,凡統(tǒng)治權力規(guī)定的性道德都是假,反過來,必須用佛頭作糞的方式宣揚性放縱的性行為才是真。由此另一個是顛覆性表現,侯爵的性書使用了最骯臟的語言和形象描寫性行為,幾乎不骯臟不露骨就不足以表現性真實,完全混淆了(其實根本想不到)性行為的多重界限即多重區(qū)分。不把性壓抑瓶中的性放縱釋放出來,怎知道放縱的性行為是什么樣子?

  美黛蓮的存在對醫(yī)生意味著什么?至少美黛蓮是醫(yī)生眼中的盲點,盡管醫(yī)生要求性的健康與純潔,可這純潔像純粹的陽光樣什么也看不見——它造成了雙重的遮蔽:陽光不僅遮蔽了黑暗,尤其陽光本事就是黑暗——“光盲”。被禁錮的性純潔,既在淺表中遮蔽了性真實,更在淺表中隱匿了性純潔自身的性精魂或性靈。中國古代有“防口如防川”之說,醫(yī)生卻“防性如防洪”——大概啟蒙總要泛濫的緣故吧。兩者必須同時倒下。美黛蓮是性的持度者與引渡者。

  有一個問題極富啟發(fā),開始,美黛蓮,是侯爵、神甫、醫(yī)生(即啟蒙、道德、統(tǒng)治)三方共有的盲點,后來,為什么侯爵神甫能夠反省到自己的盲點,而醫(yī)生即治療的統(tǒng)治權力卻反省不到?它永遠地滯后是何緣故?

    美黛蓮并不以知識的方式,而是以道成肉身的方式在那里運行,像靈在水上運行一樣。美黛蓮除了引導神甫與侯爵,本來應該是指導醫(yī)生的導師,即統(tǒng)治者的哲學家。它用無知的方式探詢即引導他們三個人。然而她偏偏被醫(yī)生鞭打、被啟蒙者誘惑、被神甫驅逐、最后被愚氓殺害;蛟S,這正好是他們各方需要她的方式吧:

  醫(yī)生只能在權力的虐待中感受性快感;

  啟蒙者只能在啟蒙與誘惑中感受性精魂;

  神甫只能在逃避中感受性靈扭身而去、死而復活的迷戀;

  愚民則只能承受沒有靈魂的肉體。

  所以結局是,只剩下醫(yī)生和病人——統(tǒng)治與被統(tǒng)治的正常秩序,呆板的性感覺,兩者都吃著犧牲者的肉與血,唯靈在外漂泊漫游。

  醫(yī)生不是公然預定著、購買著告密者的性行為嗎?告密者曾憤怒地咒罵美黛蓮“把魔鬼放出來了,都是她不好”,如今她卻安穩(wěn)地出賣著薩德侯爵的性書,安穩(wěn)地提供給洛高醫(yī)生以性補充。這樣權力下的性交易總是合理合法的。

  我說過,真實的薩德侯爵和真實的歷史事件暫停留在視野之外。

例如在這里,對瘋病人監(jiān)獄式的禁閉,直到十八世紀還是基于政治的考慮,即為了見證或辯護國家絕對專制權力的必要與合理,由抽出流通過程的慈善基金作非生產性的消費支付,后來轉變?yōu)榧兇獾慕洕袨,如洛高醫(yī)生所說,讓瘋病人參加生產,不但自食其力,還能養(yǎng)肥一部分像洛高醫(yī)生這樣的政府職能部門的管理者,根本不是政治或道德的因素推動,而是哲學家經濟學家后來是政治家終于認清了“財產、勞動、貧困即窮人”是一個國家繁榮的不可分割的統(tǒng)一體。我認可這種歷史事實只把它們當作沉默的舞臺,為的是讓臺上的演出說出它自己還應有的聲音。

    

  8

  性,欲望的最底者與最高者,人類最普遍的“貨幣”,在“技術-欲望-大眾化-相對主義”的時代充當著真正的主人──“持度者與引渡者”。

  然而,性技術化了、大眾化了,一切都公開在感官前,就像醫(yī)生與告密者的性關系、就像醫(yī)生與病人的性買賣。

  薩德侯爵沒死,因為他喪失了啟蒙的顛覆功能,沒有人再怕他,醫(yī)生也不怕他,反而他成為醫(yī)生性買賣的合伙人。

  瘋著的仍然是神甫,

  死去而不復活的還是美黛蓮。

  《鵝毛筆》今天讀起來,總有點像他們的

   “悼詞與葬禮”:

    

  黑色

     ──表現出公眾的靈魂

     ──殯儀館顧來的長長一列送葬人

     ──我們人人都在舉行葬禮

     (波德萊爾)

    

   。2001年12月17日. 21:15. S2. 第二部《發(fā)條橙》)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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