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志琴:禮俗互動是中國思想史的本土特色
發(fā)布時間:2020-06-10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提要:
一、按照西方哲學觀念和方法解釋中國思想史,造成思想史與哲學史混淆,當前中國哲學史面臨合法性的挑戰(zhàn),給思想史研究帶來困惑,發(fā)掘中國思想史的本土特色,是解決這一詰難的重要思路。
二、任何民族的思想都是基于人自身、人與人、人與物的思考,但怎樣認識這三大問題,卻受到各民族的自然環(huán)境、生存方式、風俗習慣和社會制度的影響,形成不同的認識和解釋系統(tǒng),其不同點即為民族的本土特色。
中國人對“物”的理解,看重的是物與物的關(guān)系及其人對物的感知,從自然代謝推向人事興亡,自然觀與歷史觀合而為一。對天、對人、對物的認識充分倫理化,是中國思想史的重要特征。
三、傳統(tǒng)中國是為禮俗社會,禮與俗,分處于國家與民間的不同層次。俗一旦形成為禮,上升為典章制度就具有規(guī)范化的功能和強制性的力量,要求對俗進行教化和整合。精英文化通過以禮化俗把觀念形態(tài)推向下層民眾,從而使世俗生活理性化,精英思想社會化。
禮俗整合的后果,使得禮中有俗,俗中有禮,禮和俗相互依存、膠著,雙向地增強了精英文化與民間文化的滲透。中國思想史應該突破觀念史的局限,從禮俗互動中闡明思想的發(fā)展脈絡,這是對中國思想史價值的重新評估。
關(guān)鍵詞: 日用 禮俗 教化 思想
一、前沿學科的困惑
歷史學有許多分支,各門專業(yè)的命運并不一樣,有的從大熱變成大冷,如農(nóng)民戰(zhàn)爭史,文革前是大陸最熱門的專業(yè),僅以發(fā)表論文計算高達3000多篇,位列史學論文之首;
文革后,繼續(xù)堅持農(nóng)民戰(zhàn)爭史研究的學者已寥寥無幾,近代史所由羅爾綱一手創(chuàng)建的太平天國史研究,在史學界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如今已后繼無人。文革前的大陸研究所沒有一個文化史研究室的建置,也沒有一個大學開設文化史課程,改革開放后文化研究率先復興,一浪高過一浪,如今幾乎沒有一個大學不講授文化史課程,文化研究遍地開花。像這樣大冷大熱的起伏,在人文社會科學中不少見,但有一門學科例外,那就是中國思想史,從建國以來長盛不衰。文革中反右,批儒評法,各科蕭條,它一枝獨秀;
文革后反左,思想解放運動更促進了它的興旺。中國思想史在大陸發(fā)展的歷程,可以說是左右不倒,一路昌盛。這說明當代政治、經(jīng)濟的發(fā)展,需要從思想史研究成果中吸取資源,現(xiàn)實的需要使得思想史成為人文社會學科的前沿學科。可這最前沿的學科,當今面臨最困惑的問題,這首先在哲學界有強烈的反應。
中國思想史是隨著近代新史學而產(chǎn)生的新學科,它并不等同哲學史,也遠比哲學史的內(nèi)容更豐富,可在中國的思想史研究又依傍哲學史而建立和發(fā)展。哲學史是外來學科,“哲學”這詞也是古希臘的用語,并非中國固有的詞匯,19世紀末由傳教士引進,成為西學的話語之一,而對“哲學”概念作出最早解釋的是王國維,他說:“ 夫哲學者,猶中國所謂理學云爾。”又說:“ 哲學為中國固有之學”[①] 把西來的哲學等同中國的理學,這說明中國學者最初是參照中國傳統(tǒng)思想來認識哲學的。五四新文化運動的領(lǐng)軍人物胡適,以一部《中國哲學史大綱》成為中國思想史研究的開山之作,可這部著作給金岳霖的感受卻是:“ 難免有一種奇怪的印象,有的時候簡直覺得那本書的作者是一個研究中國思想的美國人;
胡先生于不知不覺間所流露出來的成見,是多數(shù)美國人的成見!盵②] 胡適不僅把中國哲學史寫成西方化的哲學史,就其筆下的哲學史與思想史也難分難解,他對中國哲學的看法是: “哲學是新舊思想沖突的結(jié)果。”[③] 在他演講《哲學的將來》時,斷言:“ 將來只有思想家,而無哲學家。”[④] 是他對中國哲學失去自信,而產(chǎn)生以思想史取代哲學史的念頭,所以在完成《中國哲學史大綱》上卷后,就著手撰寫《中國中古思想史長編》,以把他這一觀念付之實踐。此種套用西方的哲學概念和框架,寫就的中國哲學史,對中國學人來說,既不生疏,也不熟悉。許多哲學概念,如感性與理性,個別與一般,存在與本體,假設與實驗,唯物與唯心等等,是中國傳統(tǒng)典籍從未應用的語詞,在觀感上是陌生的,在內(nèi)容上卻依然相識,因為闡述的對象和內(nèi)容仍是四書五經(jīng),諸子百家。所以這新型的學說對中國人是不生不熟,從這方面說,中國哲學史從一誕生就成了夾生飯,這也勢必帶來預后不良的后果。
用西方哲學的觀念和方法解釋中國思想家的思想,這一思路主導中國思想史研究將近一個世紀,這也造成思想史與哲學史的邊界長期混淆不清,只是到近幾年才有將這兩者相區(qū)別的自覺。試看現(xiàn)代著名的思想史或哲學史的著作,無論是胡適的《中國哲學史大綱》,馮友蘭的《中國哲學史新編》,侯外盧的《中國思想通史》,錢穆的《中國思想史》、任繼愈的《中國哲學史》,楊榮國的《中國思想史》等等。諸多著作是哲學史又似思想史;
是思想史又似哲學史。這兩者所以很難區(qū)分,是因為思想史用以分析對象的概念,闡述的體例和框架與哲學史大同小異,學術(shù)語詞極其相似,所以這兩者是有分別而又無分別,這已成為當今中國哲學史和思想史的通病。因此有的認為這是西化的中國哲學,并非是中國的哲學。一門學科發(fā)展一個世紀,竟然遭遇是否具有合法性的詰難,哲學面臨如此重大的困境,自然也成為思想史的困惑,這種困惑可不一般,實際上是以何種觀念構(gòu)建自己的理論系統(tǒng),是具有導向性的問題。
進入21世紀以來,更為尖銳的是,哲學研究者提出中國哲學在哪里? 更有甚者認為,中國無哲學![⑤] 怎樣解決這日益增長的困惑? 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莫衷一是。議論者最多,呼聲最高的是貼近生活,建立中國哲學的理論體系,由此帶出中國思想史的建設問題。湯一介先生提出,從中國典籍中發(fā)掘解釋系統(tǒng),創(chuàng)建不同于西方的解釋學[⑥];
婁于烈先生倡議建立人間哲學,讓哲學融于生活, 與生活保持同步前進[⑦];
李澤厚先生將生活提高到新高度,認為生活是歷史的本體[⑧] ;
黃玉順先生倡議,回歸生活,重建儒學[⑨];
葛兆先生認為思想史應擴大到一般知識和信仰的范圍[⑩];
本人則以為,思想史要闡明精英思想的社會化,重建禮俗文化的知識系統(tǒng)。[11]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任繼愈先生在2001年國際漢學會議上提出,研究漢學必須從生活文化入手的見解。這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深刻理解的至理名言。若說中國文化可謂千姿百態(tài),博大精深,觀念形態(tài)始終起著主導的作用,為什么當代漢學研究要從中國人的生活方式入手? 人人都習已為常的生活,竟然成為研究中國學的切入點! 這給中國思想史研究帶來新的思路。
二、貼近社會生活考察思想特征
中國思想史在當今已有許多專業(yè)分工,如倫理思想、教育思想、政治思想、軍事思想等等,毫無疑問的是,哲學思想由于高度的概括性和規(guī)則性,在各門專史中具有高幄建瓴之勢。
哲學并非是拘守一國之門的學問,它有人類性,不分民族、國別,中外古今,也不論文明發(fā)展的先進和落后,凡是有人類生存的地方,都要對人類自身的來源、生存和發(fā)展作出自己的解釋,這是一個族群如何生存和發(fā)展,不能不具有的人生態(tài)度和對世界的認識。其中最有普遍性的是三大問題,這就是: 怎樣看待“人自身”、“人與人”和“人與物”。任何民族的思想不論如何豐富多彩,變化曲折,歸根到底都無逃于這三大領(lǐng)域之外?墒牵瑢τ谠鯓诱J識這三大問題,卻受到各民族的自然環(huán)境、生存方式、風俗習慣和社會制度的影響,形成不同的認識和解釋系統(tǒng),其不同點即為民族的本土特色。
以如何看待“人自身”為例,一般認為最能代表古希臘人文思想的是,鐫刻在德爾斐神廟上的名言: “認識你自己”,盧梭說這句話: “比倫理學家們的一切巨著都更為重要,更為深奧。”[12]這是強調(diào)以自我作為人生的切入口,不斷地認識人的自然本性,發(fā)掘自身的能耐,表現(xiàn)出向外拓展的趨向。在中國對人自身的理解,正如孔子之言: “人之生也直”[13],荀子所說:“ 人無禮則不生”,人是為德行而生存,從不斷地反躬自省中,追求道德上的完善,這一理想境界,多表現(xiàn)為向內(nèi)自律的力量。
在這三大問題中,各民族的著重點并不一樣,在中國主要看重的是人與人的關(guān)系。古人對“文化”的經(jīng)典解釋是:“ 觀乎天文,以察時變;
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盵14]觀天、觀人都在于觀“文”,此“文”是理解的關(guān)鍵!拔摹睆募坠俏牡淖中慰,似紋與紋的交叉,《說文》的解釋是: “文,錯畫也,象交紋。”“文”乃是紋理交錯的形態(tài)。因此《周易集解》說:“ 乾坤相親,故成天地之文,物相雜故曰‘文’也。”何謂“相親”、“相雜”? 這是由此及彼互相聯(lián)結(jié)的關(guān)系,所謂“天之文,察時變”,是指天人關(guān)系;
人之“文”即是人與人的關(guān)系,依據(jù)人
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治理天下,就是“化成天下”。既概括又生動地表現(xiàn)出,不論是自然現(xiàn)象還是社會現(xiàn)象,觀察的重點在“關(guān)系”。
觀察的主體是人,可在古人眼中,人并不是獨立的個體,而是以群體相類別的一員,《禮記.曲禮》說:“(亻+疑)人必于其倫”,“ (亻+疑) ,猶比也;
倫,猶類也。”沒有類別即沒有倫,沒有倫即不成為人,人之所以為人,就是有等級的類別而組成的關(guān)系及其相應的道德操守。此關(guān)系是不等則的,相互之間有尊卑貴賤的序列,這一序列即是倫理規(guī)范,這也就是《孟子》所說:“ 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以類論人,也就是按照人的等級序列來論定人的存在價值,由此形成以倫理為本位的禮治秩序,這是古人對“文化”的理解。盡管現(xiàn)代學者對文化的定義多達一、二百種,但中國文化是以倫理為本位,在學術(shù)界基本上得到共識,這也就是說,由社會關(guān)系而生發(fā)的各種思考,是中國思想史關(guān)注的重點。
在這三大類中,以人與物的關(guān)系說得最多,研究最薄弱。眾所周知,有關(guān)唯物、唯心的觀念,主導大陸思想史研究大半個世紀,凡是對歷史人物思想作出評價判斷的,必定歸結(jié)為唯物或唯心,非此即彼,不論研究對象是多么復雜多變,概以這兩分法,一錘定音,這幾乎成為中國思想史研究的僵化模式。推崇唯物主義的,按理說應首先要搞清中國人對“物”的態(tài)度,抽象的客觀存在是“物”,具體的日用器物也是“物”,而且是實有的存在物,這是生活的基本物質(zhì)需求,人人不離不棄。恰恰在這一點上研究浮于淺表,通常都以物質(zhì)是客觀存在,思想是其反映,或基礎和上層建筑的泛泛之論取代具體的研究,從概念到概念,很少從民生日用來考察中國人對“物”的態(tài)度。自從侯外盧《中國早期啟蒙思想史》問世,從晚明百姓日用之學中發(fā)掘異端因素,給予早期啟蒙思潮的高度評價,使日用之學在中國思想史研究中有了一定的地位,幾十年來無人再繼續(xù)為其溯源深究。
百姓日用之學并非始于晚明,在《尚書》、《詩經(jīng)》中就已提出日用器物的概念,有關(guān)“服”、“食 ”、“器用”的用詞,出現(xiàn)在《論語》中有111次,《孟子》218 次,兩者相加高達329 次。以如此高的頻率出現(xiàn)在儒家的經(jīng)典著作中,充分表明早在先秦,百姓日用之學就已成為儒家的經(jīng)典之教。嗣后的諸子百家沒有不對器用進行論述的。到明后期,在理學中出現(xiàn)泰州學派,經(jīng)過王艮這一代思想家的努力,提出“人同此欲”是“自然天則”[15] 的命題,認為以已欲度人欲,順人意應天理,就是至道和快樂。從而將日用之學平民化,促使這一學說發(fā)展到極致,突破以天理克制人欲的禁錮,萌生早期啟蒙思潮。
日用之學發(fā)生、發(fā)展的過程,實際上是倫理觀念不斷滲透到日用器物的過程。日用器物本是人類勞動的生產(chǎn)品,按照人們的意愿,用自然界的原料加工做成適合人們使用的器物,以改善和提高生活水平,這是社會的文明和生產(chǎn)者聰明才智的表現(xiàn),就這些成品本身而言,乃是無知無識的客觀存在,古代思想家卻給這無知無識的存在物賦以道的含義,道是什么? 是倫理化的觀念,“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边@句出自《易經(jīng)》的名言,在該書的注疏中釋為: “道是無體之名,形是有質(zhì)之稱。凡有從無而生,形由道而立,是先道而后形,是道在形之上,形在道之下。故自形外已上者謂之道也,自形內(nèi)而下者謂之器也。形雖處道器兩畔之際,形在器,不在道也。既有形質(zhì),可為器用,故云‘而下者謂之器’也!盵16] 王夫之對此補充說:“無其器則無其道”[17], 這就是說器是由道而生,無道不成器,故道在形之上,器為形之下,這上下之別,是因為道為器物之本源,但是無器也就沒有道的存身之處,所以這道和器雖有形上和形下之分,兩者卻密不可分,道是器的內(nèi)涵,器是道的外在形式,器有粗細之別,道也有深淺之分,兩者相依共存。所以這“器”在常人看來是家常日用,在圣人看來卻是“道”之所寓,(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即器即道是成圣的體驗。一方面是圣人的眼光下移到家常事;
另一方面是將日用事物倫理化,正如王艮所言:“ 圣人經(jīng)世,只是家常事!盵18] 李贄更為直白: “穿衣吃飯即是人倫物理”[19] 從這里可以理解朱熹所謂:“ 理在事中,事不在理外,一物之中,皆具一理。就那物中見得個理,便是上達。”[20] 從日用器物中體認天理人情的無所不在,由此得出“格物致知”的知識論。人們不僅從文本的傳授和閱讀中接受倫理教育,也從蕓蕓眾生的消費生活與物質(zhì)用品中接受倫理教化,對“愚夫愚婦”來說,更是接受教誨的主要渠道,這就是百姓日用之學的價值所在。
生活與觀念本是人類分別在物質(zhì)生活和精神生活不同領(lǐng)域的行為和反映,生活是感官的滿足和享受,觀念是理性的思考和選擇。在認知方面也有感官和思維,感性和理性認識的差異,所以這兩者各有相應的范疇,并不等同。把倫理觀念融入生活日用之中,使日用器物倫理化,這就有可能把矛和盾置于相互沖突的境地。試想,倫理是道德精神、價值觀,這是穩(wěn)定的不易變動的因素;
器物乃是人的享用物,它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和生活需求的增長不斷更新,這是易變的不穩(wěn)定的因素。這兩者共生、共處引出發(fā)展中的悖論,這就是: 一方面是生活日用承載倫理說教,擴大了教化的領(lǐng)域;
另一方面又肇成生活日用對倫理規(guī)范的沖擊。明后期恰恰是在生活日用的追新求異,越禮逾制的浪潮中,催生了早期啟蒙思想[21]。百姓日用之學的本意是在生活領(lǐng)域加強封建倫理教育,它的發(fā)展又對封建倫理起了削弱的作用,這所以成為不可化解的雙刃劍,其根源就在于對“物”的倫理化。
對物的倫理化還形成中國思想史的一系列概念。從先秦儒學、漢代經(jīng)學、魏晉玄學到宋明理學,歷代的鴻儒碩學無不善于從日常生活中闡揚哲理,并從具體的器物層面,上升到抽象的理念。在中國思想史中覆蓋面最廣的兩個概念是“禮”和“法”!岸Y”的字形據(jù)王國維在《觀堂集林. 釋禮》中考證,這是“盛玉以奉神人之器”;
“法”在甲骨文中又作“彝”字,此乃米、絲和豕的字形組合,是祭品也是食品,所以這“禮”和“法”的原生態(tài),是從生活日用中發(fā)源。至于道和器、理和欲、義和利、形上形下等等常用概念,都不是脫離物質(zhì)生活的獨立存在,每個概念都有與之相匹配的對應物。其實質(zhì)是將倫理觀念寓入日用器物之中,將有形可見的器物內(nèi)化為理性的東西,使之秩序化、信仰化。在這內(nèi)化的過程中,器物已超越它的使用價值,成為人們溝通道體的媒介。因此形上有外在的形下表現(xiàn),形下有內(nèi)在的形上寓義,道器有分,而又無分,促使人們達到道器合一,即道即器的境界。對事物的認識是,直接從器物一步登天,躍上形而上學,從形下到形上無需邏輯推理,而是生活的感悟。概念的形成不是依靠邏輯思辨,而是基于人人可以感受的生活經(jīng)驗,所以生活日用在中國,是思想觀念之源,從概念的發(fā)生學來考察,中國哲學的長處不在思辨的形上學,而是經(jīng)驗的形上學,這是中國人的思維方式。
中國人對“物”構(gòu)成世界的理解,與西方迥然不同,例如五行說,《尚書. 洪范》曰:“ 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边@金、木、水、火、土五種物質(zhì),是中國人對世界生成的看法。若從對單個元素的看重,與古希臘相似,泰勒斯提出“水”,赫拉克利特提出“火”等等,都是有關(guān)世界本原的看法。但在中國并非像古希臘哲學一樣,從單個物質(zhì)追究世界的本源,而是講究這金、木、水、火、土的關(guān)系。這五行即這五種元素相生相克,水克火,火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又克火,金 (鐵)能砍木,木能扎進土,土可堵水,水可滅火,火可熔金,金熔為水。
一物制一物,繞行一周是個連鎖的圓。相反則是,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木有賴水而生;
木燃燒生火;
火燒成灰土;
土中有礦生金;
金熔化成液體生水。一物生一物,也是一個連鎖的圓。如此相反相成,周而復始,都是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環(huán)環(huán)相扣,這在歷史觀上反映的就是循環(huán)史觀,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雖然在漫長的歷史發(fā)展中也有柳宗元的《封建論》表現(xiàn)出進化史觀,但循環(huán)史觀長期占據(jù)正統(tǒng)的地位。每逢改朝換代,都要改正朔,易服色,以示崇尚的不同,要的就是一物克一物,以表示今朝勝前朝。從自然代謝推向人事興亡,自然觀與歷史觀合而為一。對天、對人、對物、對世界的認識充分倫理化,是中國思想史的重要特征。
三、以禮化俗與精英思想社會化
在中國人心目中,大至天道運行,小如日用器物,深到修心養(yǎng)性,無不以倫理為本位,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概以倫理為出發(fā)點和歸宿。倫理在中國, 內(nèi)化為修己之道,外化為治人之政,已超出一般意識形態(tài)的范疇,形成一系列的社會制度,即禮治秩序,這是禮俗社會的實質(zhì)。
禮俗本于生活,但這禮和俗并不是一回事。古人所謂禮始諸飲食,本于昏,揭示了這一文化形態(tài),是從飲食男女的生活習慣中起源。禮的雛形,成型于氏族社會的祭祖儀式。商代人將其神學化,祭祖的重點是祭君主的祖先,只有君主的祖先才能聆聽上帝的意旨統(tǒng)治人間,并按照與君主血緣的親疏遠近,界定尊卑貴賤的等級關(guān)系,使得原始的禮注進階級統(tǒng)治的內(nèi)容。周代形成系統(tǒng)的典章制度,以嫡長制為中心確立宗法制和分封制,用以維護貴族內(nèi)部各階層的特權(quán), 包括爵位、權(quán)力和享用的衣食住行、日用器物。因此《禮記》說:“ 禮者,別尊卑,定萬物,是禮之法制行矣!盵22] 禮和權(quán)力、財產(chǎn)的分配和日用消費結(jié)合在一起,展開法制的、經(jīng)濟的、文化的全幅聯(lián)系。春秋戰(zhàn)國經(jīng)過“禮崩樂壞”的震蕩和孔子、荀子的再造,建構(gòu)了系統(tǒng)的禮教學說,強調(diào)人不學禮,無以立身處世,因此要“道之以德,齊之以禮!盵23] 設立以禮為中心的六藝之教,清代經(jīng)學家皮錫瑞就指出:“ 六經(jīng)之文,皆有禮在其中,六經(jīng)之義,亦以禮為尤重。”[24] 教育誨人概以禮為重要內(nèi)容,使得法定權(quán)利與知識教育、道德修養(yǎng)融為一體。
禮制是王朝欽定的器物分配制度。歷代王朝都以“會典”、“典章”、“律例”或“車服制”、“輿服制”、“喪服制”等各式條文,規(guī)范和統(tǒng)治人們的物質(zhì)生活。所以,禮在中國不僅是道德信仰和思想觀念,也是日用消費品分配的準則和人際交往的規(guī)范。日用器物對消費者來說兼有物質(zhì)待遇和精神待遇的雙重價值。早在先秦荀子就為這種分配方式提供了理念:“ 德必稱位,位必稱祿,祿必稱用!盵25]有德才有位,有位才有祿,以物可以觀位,以德又可量物,道德表現(xiàn)、社會地位與財?shù)撈饔孟鄳喾Q。權(quán)力通過日用器物的等級分配,物化為各個階層生活方式的差異,從而具有等級序列、倫理道德和生活方式三位一體化的內(nèi)容,這是社會模式,也是文化模式,正如太史公所說,禮能“宰制萬物,役使群眾!盵26] 管天、管物,也管人,這是意識形態(tài)與社會生活高度契合的形態(tài)。
俗,在《說文解字》中訓為“習也”,鄭玄在《周禮注》中解釋說:“ 土地所生,習也!边@是從實際生活中自發(fā)形成的經(jīng)驗習慣。所謂“約定俗成”,表明“俗”并非出于某個君主的意愿,也不由國家的權(quán)力認定,而是民間自然生成的社會行為。所以這禮與俗,無論就其社會功能還是文化屬性來說,分處于國家與民間的不同層次?鬃又赋鲞@兩者的關(guān)系是:“禮失而求諸野”[27],“ 禮從宜,使從俗!盵28] 有生活才有規(guī)范生活的禮,所以俗先于禮,禮本于俗。俗一旦形成為禮,上升為典章制度和道德準則,就具有規(guī)范化的功能和強制性的力量,要求對俗進行教化和整合。所以禮雖然起源于俗,卻高踞在俗之上,是為國家制度和意識形態(tài)的主流,其涵蓋面之廣,幾乎成為中國文化的同義語,而在西方思想史中根本找不到與“禮”相似的語詞,這是有別于西方,從中國社會土壤中形成的特有概念,理應成為本土思想史的重要特征。
所謂禮俗社會,就是以民間傳統(tǒng)習俗為基礎,以禮為主導,進行社會秩序的管理和統(tǒng)治。由此制定的規(guī)章制度稱為禮制,禮制的實施即為禮治。禮治與禮俗是分別從國家和民間,上層和下層不同方位的表述,其作用正如《周禮. 天官》所說 :“ 禮俗,以馭其民!薄暗赖氯柿x,非禮不成;
教訓成俗,非禮不備。”[29] 依靠世代相傳的習俗勢力,制定層層管理的社會秩序。教化民眾自覺服從這種秩序,是儒家推行禮治的一貫主張,這與依仗國家權(quán)力管理民眾的法治有所不同,更與現(xiàn)代的法理社會有不同的特質(zhì)。雖然在禮治的實踐中經(jīng)常有援法入儒,寓法于禮的情況,但它作為治國理政的藍圖,為歷代圣賢所推崇,并以禮義之邦的標榜,來表現(xiàn)中華民族有別于外邦異域的社會理想,這種社會形態(tài)是為禮俗社會。
就人類社會的構(gòu)成來說,有統(tǒng)治與被統(tǒng)治,上層與下層的區(qū)分,在文化上那就有精英文化與民間文化的分野。文化人類學家認為由上層人士創(chuàng)造的文化系統(tǒng)是為大傳統(tǒng);
而起自下層,從民間生活中形成的風俗習慣是小傳統(tǒng)。借用這一概念考察禮俗社會,禮是規(guī)章制度,是大傳統(tǒng),具有系統(tǒng)性、導向性和穩(wěn)定性;
俗是生活行為,是小傳統(tǒng),富有多樣性、易變性和自發(fā)性。兩者有雅與俗,主與亞,上層與下層之別,持有一定的距離,從而又有相對的獨立性。
風俗在各個民族中都有漫長的歷史,但各國統(tǒng)治者的認識并不相同。西方的民俗研究是隨著民族主義興起,而形成的近代學科。然而即使在民俗學建立以后,仍然有人視為不登大雅之堂,打入另冊,在日本稱之為“土俗學”,在美國有個不光彩的綽號“Fakelore”,成了贗品學,在不同程度上表現(xiàn)出鄙視風俗的偏見。
中國與西方迥然不同,風俗自古以來就受到統(tǒng)治者的重視。風俗這一詞語早在最古老的史書《尚書》中就已使用!盀檎叵染匡L俗”[30],是為歷代君主恪守的祖訓。最高統(tǒng)治者不僅要親自過問風俗民情,委派官吏考察民風民俗,在制定國策時作為重要參照,并由史官載入史冊,為后世的治國理政留下關(guān)注風俗的經(jīng)驗。《尚書大傳》記載:“ 見諸侯,問百年,命太師陳詩,以觀民風俗!盵31] 《周禮》記載在三千多年前的西周就有“小行人”這一官職,專事考察各邦國的政教民風,一部《詩經(jīng)》薈萃先秦五百年間不同地區(qū)的民間歌謠,貴族詠頌,祭祀樂舞,具體生動地展現(xiàn)了先人的衣食住行和社會風尚,它是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也是先秦考察民俗的采風記錄。這一傳統(tǒng)為后世所繼承,沿襲數(shù)千年。《史記》記述: “今上即位,招致儒術(shù)之士,令共定儀,十馀年不就。或言古者太平,萬民和喜,瑞應辨至,乃采風俗,定制作!盵32] 《漢書》說:“ 誦其言,謂之詩,詠其聲,謂之歌。故古有采詩之官,王者所以觀風俗,知得失!盵33] 《資治通鑒》說:“ 教化,國家之急務也,而俗吏慢之;
風俗,天下之大事也,而庸君忽之。夫惟明智君子,深識長慮,然后知其為益之大而收功之遠也。”《明太祖實錄》載有: “明太祖曰:‘世之治亂,本乎人情風俗。”[34] 不僅是漢族王朝,少數(shù)民族一旦入主中原,都在不同程度上認同漢族的風俗禮儀,制定禮制。遼朝的《遼禮儀志》“皆其國俗之故”,以“漢儀為多”[35] 金朝統(tǒng)治北方后,“命官參校唐、宋故典沿革,開詳定所以議禮!盵36] 元朝的服車輿之制,“近取金宋,遠法漢、唐!盵37] 滿族入關(guān),清世祖“詔禮臣參酌往制,勒成禮書,為民軌則。”[38]《康熙起居注》多次錄有對風俗的憂思和指令。一代清王朝有關(guān)“勵風俗宜修禮制”,“整綱飭紀,正人心以正風俗”,“居官以正風俗為先”等等上疏、進言屢見不鮮。由此可見,從商周的天子、諸侯,到明清的君主、大臣,都把關(guān)心風俗作為治理天下的大事,教化之大務。
如此看重正風俗的原因在于,俗與禮是不同領(lǐng)域,兩者相依又相悖是難免的現(xiàn)象。在《大明律. 禮律》和清代《禮律. 儀制》中,都有禁止火葬,居喪不得聚眾演戲的條例,但在盛行火葬的江南地區(qū)禁而不止,直到同治年間還不斷飭諭禁令。明清兩代在徽州樹立的貞節(jié)牌坊有6 千多座,歙縣地方志記載,這一地區(qū)的節(jié)婦烈女多達6萬多人,然而從當?shù)孛裰{、民歌、筆記所見,有關(guān)寡婦再嫁, 尼姑思春,少女私奔的作品在民間卻大受歡迎,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更難受到中原倫理的約束。正是由于自發(fā)的風俗并非都能受到禮治的控制,教化民風才需要大行其道。
對民風的教化,憑藉的是禮治統(tǒng)治社會的優(yōu)勢,以制度的、教育的威力切入生活習俗,以禮化俗。所謂“移風俗于王化,崇孝敬于人倫。”“弘長名教,敦勵風俗。”“道化行,風俗清。”等等,使得禮與俗亦即大小傳統(tǒng)的價值差異縮小到最小限度,這就極大地增強了各民族、各地區(qū),(點擊此處閱讀下一頁)
不同風習的人群對禮的倫理價值的認同,這是中國文化整體性的特征。精英文化通過以禮化俗的過程把觀念形態(tài)推向下層民眾,從而使世俗生活理性化,在士大夫中形成世俗理性的情結(jié),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文化現(xiàn)象。
世俗理性奠基于士大夫?qū)袒瘡娏业氖姑,讀書人都崇奉“治國以教化為先,教化以學校為本”[39]的信條,這是三皇五帝的創(chuàng)制:“ 《易》敘宓羲、神農(nóng)、黃帝作教化民!盵40] 具有無比的神圣性,朱熹認為:“ 教化皆是人做,此所謂‘人者天地之心也!盵41] 把教化的價值推到為天地立心的高度,履行如此重要的職責卻在于從日用著手,所謂“感物移風,諷氓變俗!盵42] “敦禮以崇化,日用以成俗。”[43] “道理初無玄妙,只在日用人事間!盵44] 有力地推動了倫理觀念滲入社會生活的各個領(lǐng)域,以此來教化民風。從孔子的“安上治民,莫善于禮;
移風易俗,莫善于樂”[45] ,管子的“教訓正俗”[46] ,荀子的“習俗移志”[47] ,到呂不韋的“觀其俗而知其政”[48] 等等,各家各派都具有把國運盛衰,名教興亡的審視點下移到社會生活考察的傳統(tǒng)。不僅如此,有些經(jīng)典對民風的關(guān)切足以使今人自嘆不如,《論語》一共只有一萬多字,對于赴宴的禮儀,諸如怎樣行路、進門、待客、排座次、放碗筷、喝湯、吃肉作了周詳細致的規(guī)定和說明。宋代的朱熹、明代的王艮,都以通俗易懂的語言闡明格物致知的思想與生活行為。
士大夫們不論是在職或不在職,都以教化民風為天職,唐宋時期被眨謫的官員發(fā)配到僻遠的西南地區(qū),由于這些地區(qū)的風俗民情與中原大異其趣,士大夫們往往竭盡全力進行教化,貞觀年間的王義方在嶺南儋州“親為講經(jīng),行釋奠之禮! [49] 柳宗元在柳州以禮制移風易俗,使得當?shù)厝恕皠遮呌谌蕫邸盵50]。劉禹錫被眨為夔州刺史,上書倡導舉辦地方教育。宋代慶歷年間,潯州刺史杜應之剛上任就推行儒家的禮儀和祭祀,推廣齊魯?shù)闹芸字。南宋永州知縣上官闡在當?shù)卣D風俗,“帥儒其衣冠者,使進而舍奠瞻想溫厲恭安之容,退而游處沉酣詩書禮樂之意。”[51]進行儒化教育,清人評價說:“ 下為閭里化不齊之俗,轉(zhuǎn)移風化莫善于此!盵52]
習禮成俗更是民間的崇尚,鄉(xiāng)規(guī)民約多取之鄉(xiāng)例、俗規(guī)而禮制化,有關(guān)族規(guī)、家法、形諸文字,懸于大堂,傳之后人,以達到“管攝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風俗,”[53] 的目的。族長可請求官府給予宗譜鈐印,獲得官方認可的權(quán)威性;
官
方更樂意支持民間組織進行勸善教化,禮與俗在相互作用中得到增強。明代的碑刻標明 :“勸善懲惡,興禮恤患,以厚風俗!盵54] 宋代的鄉(xiāng)約強調(diào)“凡同約者,德業(yè)相勸,過失相規(guī),禮俗相交,患難相恤!盵55] 禮俗相交的教化是如此深入人心,諸多話語如: 化民易俗、樹俗立化、觀化聽風、移風崇教、變俗易教、敦勵風俗等成為思想家的流行話語,認為教化之深可以“化及豚魚”,教化之力如風吹草伏“化若偃草”,教化通行可致“四海承風”,教化遠播“云布雨潤”能潤澤天下,諸多佳言美語,都在于頌揚以禮對俗的整合。
禮俗整合的效果,使得禮中有俗,俗中有禮,禮和俗相互依存、膠著,雙向地增強了上層文化與下層文化,精英文化與民間文化的滲透。盛行在西周的鄉(xiāng)飲酒禮,上可追溯到夏商周三代以前氏族社會的遺風,下傳至清朝末年,其敬老、尊長、咨詢、議政的古風一脈相承,連酒會的程序: 謀賓、迎賓、獻賓、旅酬和送賓的禮儀也大同小異,這是禮,也是俗。禮和俗的互動,相互滲化力量之強勁,幾乎使禮與俗難分難解。由于禮和俗的高度契合,使這一古禮傳衍三千年之久,世界殊屬罕見。正如《資治通鑒》的預言: “子孫長久,安寧數(shù)百歲,此皆禮樂教化之功也! [56]
早在上個世紀四十年代柳詒徵就指出,以禮俗治國“博言之,即以天然之秩序(即天理)為立國之根本也!痹谑澜缟喜⒉环τ凶裱烊恢刃蛏畹拿褡,但在中國“禮俗之界,至難劃分!盵57] 是為中國特色。與此同時,社會學家費孝通經(jīng)過社會調(diào)查,提出中國基層社會本于禮治秩序,鄉(xiāng)土中國是禮俗社會的見解。[58] 值得注意的是,古代思想家經(jīng)常運用禮、智、仁、義、誠、信、和、中庸等概念,其中的禮,不僅是思想觀念和道德準則,也是制度的實體,更是唯一經(jīng)過現(xiàn)代社會學家論證的,具有涵蓋社會上下、貫穿精神、物質(zhì),得到全國各地最大范圍認同的價值觀念。這是中華文化歷史悠久,覆蓋面最廣,傳承力最頑強的重要原因。
遺憾的是,現(xiàn)代學者的中國思想史研究,多以西方思想史為參照,致力于精英思想研究,殊不知禮俗社會的存在,以禮化俗的教化使命,推動了精英思想的社會化,有關(guān)禮俗思想、日用之學等富有中國特色的命題,留下大量的文獻資料,至今尚未得到充分的發(fā)掘。研究中國思想史,應該突破觀念史的局限,貼近社會生活考察,從禮俗互動中把握中國思想的發(fā)展脈絡,這是歷史的實際,也是對中國思想史價值的重新評估。
原載《東方論壇》2008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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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王國維哲學美學論文輯佚》,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93年,第1 頁。
[②] 金岳霖《審查報告二》,見馮友蘭《中國哲學史》附錄,中華書局,1981年。
[③] 《從歷史上看哲學是什么》,《胡適文集》第12冊。
[④] 《哲學的將來》,《胡適文集》第12冊。
[⑤] 《關(guān)于中國哲學史學科合法性危機的幾點思考》, 《中國社會科學院院報》2003年6 月5 日。
[⑥] 《創(chuàng)建中國解釋學問題》,《學術(shù)界》2001年,第4 期。
[⑦] 婁于烈《發(fā)揚人文精神,建設人間哲學---21世紀中國哲學的走向》,見北大網(wǎng)站。
[⑧] 李澤厚《歷史本體論》,三聯(lián)書店,2002年。
[⑨] 黃玉順《復歸生活 重建儒學》,《人文雜志》第6期,2005年。
[⑩] 葛兆光《什么是思想史--"中國哲學"問題再思考》,世紀中國網(wǎng),2004年4月。
[11] 劉志琴《禮俗文化的再研究》,《史學理論》2005年第1 期。
[12] 盧梭《論人類不平等為起源和基礎》,62頁,商務印書館,1979年.
[13] 《論語. 雍也》。
[14] 《易. 系辭下傳》。
[15] 《王心齋先生遺集. 卷一. 語錄》。
[16] 《周易注疏. 系辭上》。
[17] 《周易外傳. 系辭上傳二》。
[18] 袁承業(yè)《王心齋先生遺集卷一》。
[19] 《焚書卷一. 答鄧石陽》。
[20] 《朱子語類. 卷四十四,論語二十六》。
[21] 參見拙作《晚明城市風尚初探》,《晚明史論》,江西高校出版社,2004年。
[22] 《禮記.樂記》孔穎達疏。
[23] 《論語. 為政》。
[24] 《經(jīng)學通論. 三禮》。
[25] 《荀子. 王制》。
[26] 《史記. 禮書》。
[27] 《漢書. 藝文志》。
[28] 《漢書. 禮樂志》。
[29] 《禮記. 曲禮》。
[30] 《新唐書》卷一百六十四。
[31] 轉(zhuǎn)引自《白虎通. 巡守》。
[32] 《三家注史記》卷二十三. 禮書第一。
[33] 《漢書》卷三十。
[34] 《明太祖實錄》卷六六洪武四年六月戊申。
[35] 《遼史. 禮志》。
[36] 《金史. 禮志》。
[37] 《元史. 輿服志》。
[38] 《清史稿. 禮志》。
[39] 《明史》卷六十九。
[40] 《漢書》卷十九上. 百官公卿表。
[41] 《朱子語類. 卷八十. 禮四》。
[42] 《魏書》卷一百九。
[43] 《晉書》卷七十五。
[44] 《宋史》卷四百三十。
[45] 《阮籍集. 樂論》。
[46] 《管子. 權(quán)修》。
[47] 《荀子. 儒效》。
[48] 《呂氏春秋. 仲夏記》。
[49] 《舊唐書》卷一八七。
[50] 柳宗元《柳河東集》,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51] 宋胡寅《斐然集》卷二十,四部叢刊本。
[52] 丁日昌《撫吳公牘》卷九《札蘇藩司飭屬設立社學》。
[53] 張載《張子全書》卷四《宗法》,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54] 蘇州碑刻博物館藏嘉靖時期的《長洲縣九都二十圖里社碑》。
[55] 《宋史》卷三百四十。
[56] 《資治通鑒》卷十七。
[57] 《中國禮俗史發(fā)凡》,《學原》第1 卷,第1 冊。
[58] 參見費孝通《鄉(xiāng)土中國 生育制度》,北京大學出版社,199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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