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突然走了！在準備從美國去新西蘭的前夕。接到電話是清晨七點左右，事發(fā)大約發(fā)生在一個小時前。

　　聽到消息我?guī)缀跽f不出話來，只連聲嘆息，伊恩亦黯然。婆婆從新西蘭打來電話，傳遞的消息還不詳細。

　　記得幾天伊恩還告訴我，說艾倫最后決定還是要接受新西蘭的學術活動邀請，預計將回新西蘭活動兩周時間。

　　記不得是在獲得諾貝爾化學獎之前還是之后，艾倫的血液功能開始出問題，在不能制造正常的白血球的情況下，需要經(jīng)常換血來維持身體系統(tǒng)正常運作。發(fā)現(xiàn)在這病的前后，還檢查出艾倫的面部有皮膚癌病灶，手術后艾倫的左耳尖被切除了一小部分，血液功能卻慢慢惡化下來。

　　這幾年來，艾倫還是馬不停蹄的滿世界奔忙，學術活動太多，如過去幾十年的生活節(jié)奏那樣，七十多歲的他還是每天工作時間常超過十二小時，還極少有私人假日。去年應澳洲臥龍崗大學之邀來參與學術討論研究之前，艾倫來悉尼在我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就匆匆赴會。那時的艾倫瘦了好些，身體明顯不像前幾年那么健康了，但看上去精神仍好。

　　那次見到艾倫，他答應為我當時接近完稿的新書{“天堂”里的孩子}寫序，那本書是為希望到國外來留學的孩子們和他們的父母寫的書籍。請艾倫寫序是計劃之外的事，要求提出艾倫竟慷慨應允，讓我高興得差點蹦起來。艾倫的學生中有相當數(shù)量來自中國，學習一輩子的艾倫很愿意向中國留學生說幾句心里話的。他的序言為我的書增色不少，我想，這大概也是他唯一為一本中文所作的序言吧。遺憾的是出版社為節(jié)省出版成本，只用了這篇序言的中文譯本，而沒能讓真有心出國的學生讀到艾倫語重心長又精彩的英文原文。

　　沒料到疾病使艾倫真的日漸虛弱起來，幾月前在美國時他就摔了一跤，盆骨受傷東了手術。再加上需要定時換血，醫(yī)生擔心他長途奔波途，其他國家的醫(yī)療條件情況也是未知數(shù)，醫(yī)生試圖限制艾倫繼續(xù)他慣常的世界性活動，至少要求他大幅度減少外出活動次數(shù)。很不情愿的，艾倫回新西蘭的計劃不得不取消。

　　也許是預感令艾倫再次改變計劃，他想要回新西蘭參加那次活動，更重的是想再見到他仍然健在的兩位兄長和姐姐。出發(fā)前，生活美國不同地方的四個子女獨分別回到家中與父親告別。艾倫很清楚也坦然他的身體狀況，也許就不了美國了呢。想不到艾倫終于還是沒能回到新西蘭，哪個他終身熱愛的國土上。

　　我問伊恩，會不會是艾倫一輩子從事的化學研究工作傷害了他的健康？

　　誰知道？伊恩如是回答。

　　隔壁鄰居翻修屋頂?shù)墓と艘辉缇烷_始工作，敲打聲電鋸聲和家里打開的電臺清晨消息播報聲混成一片。

　　心慌意亂地下樓來給伊恩和兒子做三明治，丹麥香腸，西紅柿干和生菜夾在面包里的簡單午餐。

　　艾倫知道自己在世的日子不多了，希望回新西蘭跟他的手足親人告別，再看看他熱愛的故鄉(xiāng)？

　　我婆婆愛麗絲和她兩位年過九十的兄長，也早早計劃好與他們的弟弟艾倫相聚的時間地點，計劃去什么地方午餐晚餐。準備接待他的新西蘭方面已安排好做換血護理的醫(yī)院。甚至我也曾希望艾倫能順道來澳洲彎一下，再來我們家小住休息幾天。當時伊恩就緩緩搖頭，說不大可能。

　　世界這頭的親人不管不顧地期盼著，艾倫自己也不管不顧的決定，最后再回新西蘭一次，他自己也認為，此行可能就回不了他生活工作大半輩子的美國了。就在行前，一切就緒，艾倫再次摔倒再沒起來，他的妻子和兩個子女當時在他身邊。

　　斷斷續(xù)續(xù)得到的消息讓人心碎悲傷。

　　此時我說，艾倫……艾倫……

　　用刀使勁切下片片香腸，說不下去，哽咽：

　　一個熱情洋溢，平凡偉大而謙虛的人今天走了……

　　2007.2.8于悉尼

　　附錄：

　　艾倫•麥克戴米德（Alan MacDiarmid）教授是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班查德化學教授，達拉斯德克薩斯大學詹姆士.凡.厄爾科學技術榮譽特約講座教授( Blanchard Professor of Chemistry at the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and holds the James Von Ehr Distinguished Chair in Science & Technology at the University of Texas at Dallas.)

　　艾倫1927年生于新西蘭，繼在新西蘭維多利亞大學獲得學士學位后，又在威斯康星大學和劍橋大學取得雙博士學位。一九五五年他始任教于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化學系。

　　艾倫•麥克戴米德、艾倫•黑格爾和白川秀樹早在一九七三年，艾倫就開始研究一種具有金屬導電能力的聚合材料（SN）x。兩年后，他的日本同行百川英樹博士在東京技術研究所里，向他介紹了一種偶然發(fā)現(xiàn)的新型聚乙炔。自那以后，艾倫與黑格爾，百川英樹便開始了他們合作進行的研究，這個研究后來促成了科學意義上的重要發(fā)現(xiàn)：

　　半導體和金屬性有機聚合物的化學，物質結構及導電能力之間的某種密切關系，也就是說，某些有機聚合物具有導電能力，這個發(fā)現(xiàn)被譽為打開了化學和物理之間聯(lián)系研究的大門。

　　艾倫和他同行的發(fā)現(xiàn)證實了導電高分子，聚苯胺及其低聚物的同分異構體，這些同分異構體有最大程度提高其高導電的能力和機械加工能力。艾倫還致力于苯胺低聚物的可逆轉傳感器研究，發(fā)現(xiàn)了這種傳感器可探測到萬分之幾的揮發(fā)性有機化合物。又在光致發(fā)光有機聚合物的研究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新現(xiàn)象，即如將不同的痕量離子加入到發(fā)光層中，科學家便可按自己的愿望有選擇的提高材料的發(fā)光特性。因其發(fā)現(xiàn)導電聚合物，亦稱為“合成金屬”。

　　二零零零年艾倫和他的兩位同行因此項研究發(fā)現(xiàn)被授予諾貝爾化學獎。

　　艾倫從事化學研究的一生中穆為六百篇以上研究論文和大約二十五項專利的作者或合作者，也是許多獎項和國際名譽學位的獲得者。中國長春吉林大學以他的名字命名有機納米材料研究所為“吉林艾倫•麥克戴米德研究所”，新西蘭惠靈頓維多利亞大學有機納米材料研究所的冠稱為：“艾倫•麥克戴米德材料科學與納米技術研究所”。

　　當艾倫獲得兩千年的諾貝爾化學獎后，新西蘭政府于二零零二年授予艾倫以新西蘭最高榮譽獎：

　　新西蘭獎（Order　of　New　Zealand）。

　　這項特殊榮譽獎只授予活著的，最杰出的新西蘭人。這榮譽獎項只有二十枚獎章，獲獎者在生前可私人保留獎章，去世后子女親屬需將獎章歸還給新西蘭政府。

　　得到艾倫去世消息后，新西蘭總理海倫．克拉克發(fā)表講話表示深切哀悼，新西蘭國會等政府機構下半旗致哀。

　　艾倫亦是作者丈夫伊恩的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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