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永年:中國特殊利益集團以市場的名義抵御干預
發(fā)布時間:2020-06-05 來源: 短文摘抄 點擊:
毫無疑問,中國已經成為了一個典型的利益分化社會。中國改革從改革利益分配開始。這典型地體現在鄧小平當時所說的“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政策導向上。以利益驅動改革,以改革來推進利益,這個改革策略非常成功。在不長的歷史時間里,中國社會完全變了樣。
但嚴格說來,中國社會更似“利益瓜分”,而非“利益博弈”。如果是利益博弈的話,那么就要有規(guī)則,而規(guī)則則必須具有一定的公平性。沒有一定的公平性,沒有人會參與博弈。相比之下,中國社會帶有強烈的弱肉強食的味道,這是一種社會達爾文主義式的“叢林規(guī)則”,就是說沒有任何規(guī)則。如果說有博弈,也只有在強者之間進行,在財富、資本和權力之間進行。大多數人民被排除在外。所謂的博弈只是對多數人民利益的瓜分,權勢者之間博弈競爭越激烈,人民的利益越是受到侵害。
中國政府制定博弈規(guī)則功能退
為什么會產生這種誰也不想看到的情形?用學術的語言來說,這是中國改革的路徑決定的。一句話,利益驅動的改革下產生了諸多既得利益,這些既得利益既是改革的主體,也是利益競爭規(guī)則制定的主體。
這就為人們提出了一個政府角色的問題。在任何現代國家,利益博弈都會有眾多的參與者,但政府始終是利益博弈規(guī)則的最主要的制定者。在民主國家,政府作為利益博弈規(guī)則的制定者的角色越來越重要。盡管政府的作用并不是說政府可以忽視各種社會利益,尤其是主要利益集團的利益,但政府并非是一些利益集團的代言人。如果政府不能代表大多數人的利益,就會缺少合法性。
相比之下,中國政府在制定利益博弈規(guī)則方面的功能在很長時間以來一直有衰退下降之勢。中國的改革從計劃經濟而來。在計劃經濟時代,政府既是政治角色,又是經濟角色。改革以來,各級政府又擔負著推動發(fā)展經濟的角色。這就使得政府的經濟和政治角色之間的關系復雜化。
經濟改革產生了眾多的既得利益者,而各級政府又往往和既得利益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一些官員紛紛參與現有既得利益集團利益分配的過程。在這樣的情況下,政府要不就是在制定規(guī)則上不力,要不就是放棄了規(guī)則的制定。
中國社會日前所討論的“特殊利益集團”就是其中一種情況。所謂的“特殊利益團體”不光是社會經濟利益,而且也是政治利益。一些地方政府和官員甚至中央部委和官員和這些“利益團體”有深厚的利益關系。這些利益集團自行制定規(guī)則,瓜分社會利益。它們之間互相競爭利益已經司空見慣。但令人擔憂的是,這些集團開始不理會國家權力,甚至挑戰(zhàn)國家權力。
這些利益集團之間的利益之爭本來就毫無公平的含義,它們更對政府和人民之間的“契約關系”產生非常負面的影響。中國不是一個契約社會,但政府和人民之間則有一種隱性的契約關系。政府保障基本社會正義和公平,而人民則接受政府的管治。但現在這些利益集團既破壞社會公平,又瓜分政府制定規(guī)則的權力。也是在這個意義上,利益集團對執(zhí)政黨的執(zhí)政能力構成了嚴重的挑戰(zhàn)。
整治“寡頭”是社會正義
如果政府不能重構其規(guī)則制定權,來協調利益分配,那么其惡化是不難發(fā)現的。俄羅斯的經驗應當得到重視。俄羅斯的惡性私有化導致了國家的“寡頭政治”和“寡頭經濟”。各方面的“寡頭”或者挾持政府,或者置政府于一邊,自行制定利益瓜分規(guī)則,以“民主”或者“市場”的名義向社會掠奪利益,損害人民的利益和國家利益。正是這種情況使得普京政權痛下決心,下大力氣治理這些“寡頭”。盡管很難說普京政權已經取得了完全的成功,但可以說,普京政權能夠得到人民廣泛的支持,和整治“寡頭”分不開的。對多數人民來說,整治“寡頭”是實現社會正義的重要一步。實際上,這種情況在蔣介石時代的中國也發(fā)生過。蔣介石并非不想整治當時威脅政權的利益集團,但是政權深陷其中,整治無力,以失敗告終。
中國的特殊利益集團既害怕民主,又要以市場的名義來論證其利益瓜分的合理性。害怕民主,因為他們不想人民來制約他們的行為,分享他們的利益。以市場的名義是因為他們要抵御政府來干預。每當政府有些動作,總會有代言人出來替“市場”辯護。
毋庸置疑,各種利益集團也是中國和諧社會建設的一個主要阻力源。如果利益集團繼續(xù)制定博弈規(guī)則,瓜分社會,和諧社會如何而來?和諧社會并不是說社會沒有各種利益,而是說政府必須擁有利益博弈規(guī)則。任何利益集團所代表的只是很少一部分人的利益,只有政府才能超越社會利益,代表多數人民的利益,從而提供社會公平。
在任何現代國家,政治的、經濟的和社會的體制,如果要穩(wěn)定和持續(xù)發(fā)展,都必須表達基本社會正義。在中國社會,利益的博弈不可避免,也是社會發(fā)展的必然結果。但利益博弈必須包含有社會公平和正義原則。如何重新建構政府的規(guī)則制定能力?制定什么樣的博弈規(guī)則?如何來制定?這些問題考驗著中國社會,因為這些問題的答案決定了中國社會和政治的發(fā)展方向。
·作者是英國諾丁漢大學中國研究所教授、研究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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